王小柔
“時間”這個概念很奇特。它是我們每個人手里的一把佩劍,似乎平時也沒什么用。鐘表天天掛在我們面前,各種版本的臺歷、日歷也提示著我們時間——可就算曬朋友圈,曬的也是句子,絕不是日子。
時間,是特別容易被我們忽略的東西。當(dāng)然了,還有一種可能是反過來的,我們非常輕易就被時間忽略了。所以,我們在生命的這條河里,刻舟求劍。
大家手機里的拍照軟件已然全部替換為“美顏”模式,顯得瘦、看上去美是唯一標(biāo)準(zhǔn)。我們習(xí)慣了修完圖再發(fā)朋友圈,顯得時光的痕跡在我們身上很不明顯。其實,肩周炎、頸椎病或者其他亞健康疾病已經(jīng)在暗示我們:時間這條河,我們已經(jīng)過了很久。
我最害怕大夫一邊翻著病歷,一邊冷冰冰地問自己的年齡,因為所有的美顏模式會瞬間被戳破。我們在這段數(shù)得過來的光陰里是怎么照顧自己的?
所以我很珍惜每一個過去不再來的日子,就像珍惜那條已經(jīng)被拖上岸的“刻舟”,它記錄著我在這條河里的故事。
人間太嘈雜。有時候會懷念在新西蘭的日子,沒有網(wǎng)絡(luò),連人都沒幾個,滿眼只有大片的風(fēng)景,把孤獨和美糅在一起。沒人的地方正適合我——隨便把車停在樹林里,循著海浪聲就能找到海。肯定會有個小木牌兒上寫著海灘的名字,但在我眼里都是字母,叫什么都一樣。海鷗多得像在熱鍋里翻滾的湯圓,一眼望去全是小白點兒;海岸上一坨一坨光溜溜的,居然是東一只西一只的海獅,它們閉著眼在太陽底下睡得像個醉漢。我光著腳站在海水里,感受著大自然的空靈和遼闊。海鳥的叫聲,海浪輕撫的蕩漾,其他的就是我自己的呼吸了。后來海灘上又來了一個人,他舉著收音話筒,經(jīng)過我身邊的時候,我們彼此對視而笑,他走遠了。
在人跡罕至的地方,時間被放大。海天用顏色代替了鐘表的指針,看一眼,就知道此時該往回走了。安靜,能讓一切變得透徹。不僅僅有“從前慢”,其實現(xiàn)在也可以慢,只是我們身邊都是催促的聲音,我們也就習(xí)慣了被催促,同時也去催促別人,沒人有靜待花開的耐心。
他們說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講究的是效率速度和執(zhí)行力,可我就是個給時代拖后腿的人。我對世界的很多角落充滿好奇,動物、植物、石頭、泥土等,它們沒有語言,只用變化訴說時間還有來歷,坦誠得毫無心機。我覺得語言沒用了,我不過是目前靈長類的最高級,一個物種而已?!拔覀兂3ΜF(xiàn)實力不從心,幸好,還有那些無用的美好,寬慰每一個人?!蔽揖褪悄敲恳粋€人之一。
單位樓下有一個花鳥魚蟲市場,我在閑逛的時候看見擺了一地的小花盆,地上扔著的紙殼子上歪歪扭扭寫著“梔子”。繁茂的花骨朵被綠色的葉片包裹著,捧在手里就是一把茁壯的生命力。當(dāng)即就把它買下來,擺在書桌前,綠油油的一簇。五天過去了,花骨朵掉了幾個,一副堅決不開的態(tài)度。下午出去了一趟,再坐回桌前,白色的花瓣搖曳而出,滿屋子清淡的香氣。到了晚上,我細細地看著這盆梔子,它默默地為我打開花蕾,就那么簡單地又開了一朵,花蕊處泛著清新的香甜。原來時間落在了花上。
此時,我桌前小小的梔子開著,臺燈上站著四只監(jiān)督我工作的鳥。此刻,生活不是風(fēng)情畫,是日常,一切顯得那么風(fēng)平浪靜。靜待花開,在光陰里照顧好自己。
摘自《西安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