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亦哲
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10歲的少年,穿著?;闠恤衫,蹲下身子輕輕地拍打西瓜,然后滿意地點點頭,突然扯開嗓子唱起了“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清脆的歌聲飄蕩在遼闊的海面上。不遠處,一對中年夫婦慈愛地看著他,相視而笑。
這少年便是毛毛。我與他同歲,認識他時恰好兩人都是小學三年級。每次回想起那個夏日的夜晚,我便會想到魯迅先生小時候的伙伴——少年閏土。他也是在這樣的海邊、這樣的瓜地,圓臉曬成紫色,項戴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專心致志地防備著來偷吃西瓜的猹們。他的童年也算是快樂的,但還是擔著責任。我的伙伴毛毛是快樂的,他白天和同學們一起上課學習,放學后除了在海灘上盡情地玩耍,他的爸媽會帶他一起數(shù)完星星數(shù)西瓜,會教他各種稀奇古怪的魚的名字,還給他講許多關(guān)于海的童話故事。
毛毛住的海島有個美麗的名字叫白沙。它是舟山的海釣基地,島上住著700來戶人家。我第一次跟著爸媽去時,正好趕上休漁期,碼頭堆放著許多正在織補的漁網(wǎng),涼亭里閑坐著幾位面色黝黑的老人在拉家常,白墻藍門的屋前鮮花芬芳,花盆造型各異,有木船式的,也有立體書架式的,簡單卻好看。整個島整潔安寧。媽媽是第二次到那里,第一次她與朋友一起在毛毛所在的學校捐建了愛心書屋,并與毛毛家結(jié)了對。從此,我跟毛毛經(jīng)常在電話和QQ里聯(lián)系:我們約好看同一本書然后互相討論,我們約好做同一道難題然后比誰解得快;他告訴我好多新奇的大海故事,我告訴他許多城市的生活趣事。我們共同著迷于學校和生活中各種新鮮的事物,共同著迷于網(wǎng)絡世界帶給我們的無窮無盡的想象空間。年復一年,在我們的交往中,我愛上了他家鄉(xiāng)那里的大海、沙灘,而他來了就鉆進我們這里的博物館、科技館。少年的我們,彼此多了一個有著太多不一樣生活的有趣的伙伴,我們成長著,補充給對方不同的見聞。
到了初二,學業(yè)陡增,我和毛毛的交流便少了。偶爾看他的QQ更新,我知道了他瘋狂地迷上了文學創(chuàng)作,開始不斷地寫以海為主題的詩歌。而我呢,則迷上了歷史,正為心中的考古夢想而暗暗努力。毛毛把個性簽名改成了“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他說他愛極了美麗的家鄉(xiāng)。今年春天,趁著小長假,毛毛爸媽熱情邀請我家再去白沙,我想其中毛毛一定起了很大的游說作用,于是我們又見面了。
還沒下船,我就看到一個高個的小伙子在使勁揮手。雖然我一見便知道他是毛毛,但這又不是我記憶中的毛毛了。他長高了好多,當然跟我差不多;圓臉變成長臉,不過還是那般黑里透紅;細細的眼睛笑成一彎月牙,卻透著飛揚的神采。我們興奮地互捶對方一拳,使勁地擁抱,感覺還是那么親切,像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樣。
海島還是那么整潔安寧,卻變得不一樣,多出了許多詩意,還有許多年輕的背包客。一路走去,一株鉆出石墻的月季、一棵纏繞石階的青藤,悄然出現(xiàn)在我身邊;滿山滿谷的黃花、肆意奔放的紫花,盛開在我的周圍。木制的棧道延伸到海灘;潔凈的釣臺通向海礁。游客們驚嘆浪花與燈塔、藍天與白云,更驚嘆一轉(zhuǎn)角就有別致的民宿等在那里,不經(jīng)意瞥見幾株花、一排木柵欄、一個美麗的名字,還有一只可愛的布藝大狗熊,濃濃的情懷就讓人想住下來。我忍不住停下腳步拍照,毛毛笑著拉我,說:“去看看我家的民宿!”到他家門口,差點以為是一個小花園,門口鐵藝的牌子上寫著“春暖花開”。原來,毛毛家把家經(jīng)營成了一座美麗的花園、一座詩意的民宿,而且還是一家海之味的網(wǎng)店。我驚呆了,張大了嘴。毛毛笑著說我傻。兩位小姐姐坐在院子里悠閑地喝著茶,跟毛毛熟稔地打著招呼。毛毛說小姐姐是美院的學生,這兩年來寫生都住他家。
藍藍的天、藍藍的海、藍藍的窗、藍藍的門,毛毛家“春暖花開”的院落里搭著木高臺,臺上豎著一桿五色旗和方向舵,面向海灘站在上面,仿佛在駕駛游輪航行大海。我和他一邊玩著方向舵,一邊望著海天一色的寬廣水面與干凈清新的海島畫軸,沉浸在卷丹百合散發(fā)的春天芬芳里。晚餐后,我們和美院的小姐姐們,還有許多其他民宿的背包客,一起到沙灘上圍著篝火歡唱、跳舞。海島的夜是那么歡快,連點點燈光都閃爍著圓舞曲的旋律。
夜晚枕著濤聲,我又想起毛毛白天的話。當時,我的腳不小心被鋪在地上的網(wǎng)鉤住,我說:“我快被這海島網(wǎng)住不想離開了。”毛毛大笑道:“很多人都被網(wǎng)住不愿走了。我以后大學畢業(yè)一定回來,把整個白沙島打造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大民宿——現(xiàn)代人的精神家園,讓游客們愛上大海的味道、鄉(xiāng)愁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