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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火車

2020-04-07 17:41白周濤
都市 2020年1期
關(guān)鍵詞:瓷娃娃車廂爸爸

白周濤

樊一行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和衣角。那是一件絳青色的混紡質(zhì)休閑襯衫,板正,光潔,絕非那種反復(fù)穿了再用熨斗熨燙過的。之后,他啟開口袋里用了一兩張的藍(lán)月亮濕巾紙,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夾了一張抽出來,再一板一眼地鋪陳開。他端莊嚴(yán)肅的樣子吸引了一旁的小不點。小不點這下不跳了,也不鬧了,安安靜靜地扶著他爸爸壯碩有力的雙腿,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他。

此時,除過濕巾紙,桌子上什么都沒有,垃圾盤也空空蕩蕩的,看起來不太像一個正常的火車桌板。

樊一行先攤開雙手,挨個在濕巾紙上滾了兩三圈,待大面積的汗味被遮掩后。他將眼睛湊近了看,仿佛隔遠(yuǎn)了會看不著皮膚上附著的病原菌一樣。車廂里的溫度大概在20℃左右,不高不低,可相當(dāng)干燥,不消一會兒,手上乙醇的味道就消散得無影無蹤了,他再朝遠(yuǎn)揸開五根手指頭,像琢磨玉雕的匠人一樣細(xì)細(xì)擦拭起來。

窗外是一望無際的淮北大平原,燠熱正無情地荼毒著大地,但對于密閉的車廂,它也無可奈何。只是火車在通過山洞時,會帶起來凌厲的風(fēng),那風(fēng)夾雜著山間草木的鮮香味、地面沙土的泥腥味、廁所的尿騷味、餐車廂的煙酒味、油腥的泡面味、女人涂抹的脂粉味,間或也會有新生嬰兒的奶香味。

“各位旅客朋友們,歡迎大家乘坐本次……”那個討人厭的推銷員又過來了。他依舊自顧自地推銷起來,縱使沒有幾個人真正搭理,可那并不妨礙他一板一眼地說。他咬字清晰,音節(jié)錯頓,偶爾還伸出手比畫上一兩下,說到關(guān)鍵點,咔咔地拎出來一堆脫氧酸甘磷脂的專業(yè)術(shù)語,感覺震懾了不少“觀眾”。成年人都端坐著,沉思著,用雙手掩著面,或者把頭埋在臂彎里。他們不會刻意地搭話,也沒有一個人哪怕露出一絲的興奮,可還是會停下來若無其事地看看,聽聽。小不點被攢動著,興奮起來。他立馬一個翻身騎在了座椅靠背上,兩只手扶著頂頭的行李架,直勾勾地盯著那人手里的“草原原產(chǎn)奶糖”。

推銷員聲情并茂地講完自己不知道在哪兒編的故事后,開始在車廂間分發(fā)試吃。輪到樊一行這一塊的時候,他想都沒想,把平均給一桌的奶糖一股腦地抓給了小不點。小不點儼然成了他關(guān)注的重點對象??吹贸?,他總結(jié)了前幾次過來賣拼圖、賣葡萄干積攢下來的經(jīng)驗了。

小不點把那一把奶糖塞進(jìn)了自己的口袋,想了想,又拿出來一顆遞給他爸爸。他爸爸不接。他搖搖頭。他爸爸接過,又轉(zhuǎn)手變戲法地塞給他。他沒有退讓,將那顆糖緊緊地攥著,攥著攥著,咧開嘴笑了。笑了之后,他嘴里支支吾吾地哼起來不知名的兒歌,同時兩只腳掌劃槳一般歡快地甩了起來。

“喂,慢點兒好不好?”樊一行說。

自從那推銷員來到這一節(jié)車廂后,樊一行就插上耳機(jī)聽音樂了。他頭倚著窗玻璃,以三厘米的距離與外界三十多度的高溫毗鄰安臥。冷氣出風(fēng)口不知道在哪兒,它源源不斷地制造出來的風(fēng)讓人禁不住,剛上車的時候,樊一行心里暗罵了幾句,手上的動作卻很實誠,翻遍行李箱只踅摸到那件混紡襯衫。這次東南之行本就是在暑假安排的,出行前,樊母再三叮嚀他要注意皖南天氣多變,多帶衣物。他聽?wèi)T了那套啰唆,壓根就沒當(dāng)回事,好在半個多月的地質(zhì)踏勘沒遇到多么惡劣的天氣,即便在合肥馬遠(yuǎn)飛家的兩周里,也沒有遇到大范圍的冷鋒過境。只是,誰想到會在火車上受凍。襯衫就襯衫吧,樊一行心里嘟囔,只好這么將就了。他頭靠著座椅和車廂壁圈出來的三角空間,準(zhǔn)備安然地打個盹。車輪摩擦著車軌,間歇的咣咣聲拉動起他的思緒游蕩在祥和從容的爪哇國里。

一切直到小不點翻身上了座椅靠背而終結(jié)。

“喂,你下來行吧?”樊一行又說了一遍。不同于上一次,這一次他摘下來耳機(jī),腦袋也轉(zhuǎn)過45度,兩眼怒火直視著小不點。

小不點晃蕩的雙腳停下來了,可他的屁股壓根半點都不想挪動,整個身子還是直直地坐著,不過,大體上比之前乖巧多了。他又坐了半天,沒聽到什么響動,便撕開了手里攥著的那顆糖。那顆凝膠一樣的糖塊被他拿捏著看了半晌,然后,吸溜著一口吞咽掉。

“喂,你到底要人說多少次,聽話點,行吧?下來?!敝車娜丝催^來,并且議論紛紛。樊一行感覺有點繃不住了。不過他可沒打算就此息事寧人。

小不點依舊不聞不動。

周圍的人繼續(xù)盯著他們看,不過沒誰打算過來勸勸,哪怕和稀泥的也沒有。小不點的爸爸沒有動靜。他給兒子變完戲法后,一直仰躺在一側(cè),臉被一件皺巴巴的兒童襯衫罩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不知道他醒沒醒,不過他依舊一動不動,只聽得到喉嚨里的鼾聲一直高亢有力。

周圍人說話的聲音降低了,指指點點的,竊竊私語的,就是沒誰高聲說一句什么。樊一行取下耳機(jī)放到桌面,站了起來。他看到座椅靠背的另一側(cè)空空蕩蕩,頓時心里一虛,但是他又不好灰溜溜地坐下去。于是,他抓住了孩子的脖頸還有膝蓋往下拽。孩子比想象中要輕得多,他想,不消多大氣力便可以把他從座椅靠背上“請”下來??僧?dāng)樊一行拎到一半時,那坨分量不輕的“重量”被一雙大手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

小不點沒哭,像是半爿豬肉一般掛在他爸爸的肩膀上,一動不動。不知道孩子的爸爸什么時候醒來的,此刻他沖上來抱著小不點的架勢儼然電影里的超人一樣,高大威猛,肌肉黝黑而壯實。他迅疾的反應(yīng)收獲了周圍人歆羨而贊美的目光,而隨著這一接,輿論好像也在轉(zhuǎn)勢。

“孩子年紀(jì)小,不懂事,又淘又皮的,你多擔(dān)待?!毙〔稽c的爸爸順勢坐了下去,待把孩子換過到左肩膀后,他帶了點不好意思地說。

“噢!”看到對方?jīng)]有計較,樊一行反而有點不會應(yīng)付了,撓撓頭也坐下了。

“他媽不在,我一個大男人難免操心不到,這孩子,真是,自打我一上車,就沒讓我消停哪怕一刻鐘。我是扛不住了,這不剛才就打了個盹?!蹦腥诉€挺能說。

“沒事,沒事?!狈恍心闷鸲鷻C(jī)又放下。

“這樣,你給叔叔道個歉,好不好,洋洋,嗯?”他摸摸孩子頭,又摸摸臉蛋,然后捏著孩子兩只手交替拍掌。

小不點回望一眼樊一行,怯生生低下頭。

“還知道不好意思??!那你就說,叔叔叔叔,我剛才做得不對,你原諒我好不好?”他學(xué)著奶聲奶氣的孩子樣,逗笑了斜前方的一對女生。

樊一行倒是不吭聲。

小不點不理會他爸爸的誘導(dǎo),腮幫子鼓動得一上一下,兩只眼睛睜得大大的,左右張望著,心思好像根本不在這邊。樊一行戴上耳機(jī),全身放松下來繼續(xù)找夢。周圍人續(xù)上了剛才的話題,絲毫沒有被前一刻的不快所影響,斜前方的女生又討論起B(yǎng)igbang,時而發(fā)出暢快的嬉笑,時而夾雜著熱烈的爭辯。

剛才的舉動貌似起了點作用,興許是,興許不是,不過總而言之小不點乖巧了很多。這讓樊一行格外舒心,再沒有其他東西能夠擾他清夢了。他抓緊時機(jī),趁著小不點對剛才的“震懾”還留有后怕的間隙,穩(wěn)穩(wěn)地尋到了上一個美夢的尾巴。

就在樊一行陷入睡眠的三個小時,火車行駛了五百多公里,橫跨了一個中原大省、一個燠熱的午后,也過了一站。對面下去了一對情侶,上來了一對母女,同時上來的還有濕熱的空氣。濕熱的空氣迅速與冷氣相遇,進(jìn)而消弭得無影無蹤。換撥的人群為車廂帶來新鮮的血液,也帶來新鮮的吵鬧。吃泡面的吸溜聲、斗地主的吵架聲、看電影的音樂原聲,都讓這列巨大的怪物無比生鮮快活。

“老鼠前面走,跟著老黃牛,老虎一聲吼,兔子抖三抖,天上龍在游,草里蛇在扭,馬兒過山溝,碰見羊老頭,猴子翻筋斗,公雞喊加油,黃狗守山門,肥豬吃不夠。耶,我背完了?!毙∨㈤_心地炫耀著。

“真棒,真棒,來,洋洋,給小姐姐背首唐詩。”

樊一行清醒了,雖然帶著點不自愿,但好在睡意消減了大半,整個人意識上精神多了。他撥開鋁合金餐盤上的重重果皮、包裝紙屑、瓜子花生殼兒,還有兩袋印著“世紀(jì)牧場”字樣的奶糖,踅摸到那包藍(lán)月亮。桌上殘留著一攤口水,還有冷到干燥的手,那灘口水被他迅速地一抹帶過。之后,他起身去了趟廁所。

回來時,那倆孩子還在熱烈地朗誦。這次的熱鬧不比那次僵持差,他們這個區(qū)域仍舊引來一對對炯炯的目光。

“洋洋,你怎么這么害羞呢?給你小姐姐唱首歌???好不好?”女孩的媽媽自帶著股優(yōu)雅而矜貴的耐心。

小不點卻不為所動,嘴巴抿得緊緊的,如同插不進(jìn)一塊鐵片的金字塔巨石縫。女孩的媽媽見狀,撲哧一聲笑了。

“欣欣,那你給小弟弟教教。”

“嗯,洋洋,你們老師都給你們教了什么?”叫欣欣的女孩拉起來小不點的手。

“我忘了?!毙〔稽c禁不住小女孩再三鼓動,想了半天,嘴里蹦出來這三個字。不過小女孩依然不氣餒。

“不對呀!按理你們乘法口訣都教了的呀!”

小不點點點頭。

“那來背嘛!一一得一,一二得二……”小女孩拉著小不點,蹦跳著,一邊自己背,一邊迅速地停下來等著小不點出聲兒。

“洋洋在哪上的學(xué)?”女孩的媽媽問。

“老家的縣城,二年級了,開學(xué)就是三年級。你孩子呢?”小不點的爸爸無奈地說。

“欣欣是在高新一小重點班,今年三年級了,開學(xué)升四年級。孩子壓力大,暑假上了一整個暑假的輔導(dǎo)班,我擔(dān)心她抑郁了,所以帶她出來逛逛。”

……

就在倆爸媽說話的一會兒,兩個孩子已經(jīng)背誦了乘法口訣表、二十四節(jié)氣、王之渙的《登鸛雀樓》以及一首名為《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的英文歌。雖說是倆人在背,其實大多數(shù)時間還是小女孩給小不點在表演。小女孩圓圓的腦袋,梳個雙馬尾,著一身深藍(lán)色背帶褲與卡其色襯衫,腳上是黑色的潮牌運(yùn)動鞋,時髦又清新,活脫脫一個瓷娃娃。她背誦時兩只馬尾左右搖擺個不停,有點鼓噪,可是靈動十足。小不點沒有剛才“劃槳”時的半點神氣了,他毛茸茸的小臉蛋紅撲撲的,攥緊的小手扣在桌板上,透過那件敞開拉鏈的迷彩小外套,可以看見汗?jié)n浸透的小背心。

樊一行坐到里面,往內(nèi)側(cè)又?jǐn)D了擠,給小不點騰出點空間來,示意讓他坐。他扶著他爸爸的腿和樊一行臨時起意伸出的胳臂,艱難地爬到位置。對面那個瓷娃娃嘴里還在念叨著什么,如同一個壞掉的水閘,關(guān)不上了。小不點早就不理會了,他直視著清潔的干凈的桌面,從兜里掏出來一枚硬幣,開始向上拋,然后接住,鎳幣偶爾會接不住,掉落到桌子上,然后當(dāng)當(dāng)?shù)仨憘€不停。

男孩的確很吵,可搭配著一張新鮮面孔的新鮮噪音于樊一行來說更難以接受。之前劍拔弩張的一幕還沒有完全從他腦海里消散,當(dāng)眾鬧事的經(jīng)歷雖然他不在乎,可一而再地挑事,即便有再怎么正當(dāng)?shù)睦碛?,難免會被人說多事,尤其是在這樣陌生的場合,周邊坐的都是一群愿意敞開自己的健談的人。但他并不愿意就此繼續(xù)保持沉默,戴上耳機(jī),將音量調(diào)到最高,頭枕在窗玻璃上沉溺于由音符環(huán)繞而成的夢幻空間。

所以,他慫恿起小不點來。

一點兒也不難辦到。小不點正在無聊的間隙,恰好需要一些人或事吸引他的注意力好抵消掉對面那個歡快的嗓門。“唔,聽我說?!狈恍谐弥矌诺袈渥烂娴囊豢?,飛快地扣住。小不點眼睛瞪大了看他,眼神里劃過一絲赧然羞愧的樣子,但是嘴巴沒有動?!斑@樣,咱倆玩?zhèn)€游戲吧!你拋硬幣扣住讓我猜,一人拋三次,三局兩勝,猜對了換我來拋,你來猜,每一輪的贏家可以指定輸家做一件事情,你看,怎么樣?”說著,樊一行從包里取出他的薯片和堅果,撕開包裝袋遞過去。小不點眨眨眼,沒有絲毫猶豫,手伸了過去,那一刻,樊一行的心里仿佛聽到了一聲稚嫩而微弱的聲音———“成交”。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就順理成章多了,他們一邊大嚼著薯片和腰果,一邊爆發(fā)出隱忍后的放肆。猜對猜錯本沒有什么,可是贏家指派輸家去做的事情變得有趣起來,而且是只有雙方知曉,故而每次完成后的歡愉感和相視一笑的神秘感讓兩人無比沉浸。至少那種神秘感吸引到了對面的瓷娃娃,還有和女孩媽媽交談的小不點的爸爸。他們都安靜了下來,不做什么而注視著在車廂里跑來跑去完成任務(wù)的倆人。小不點之前在面對瓷娃娃時受了點挫,見眼下的游戲帶給他足夠的關(guān)注度后,索性擼起袖子,無視一旁其父的存在,浮夸地跟樊一行叫板對賭。樊一行最多算是無心之舉,既為了抵消睡意對抗瓷娃娃的“噪音污染”,也是為了打發(fā)時間,借以忘掉之前的不快和遠(yuǎn)方連日來的催促。

這時,火車緩緩地停了,窗外是連片的田地。

怎么回事喲,有人嚷嚷,怎么停在這種地方,更多人扒拉著窗臺伸長脖子看了看外面說?!皯?yīng)該是正常的待避吧!”瓷娃娃的媽媽沒有動彈,依然冷靜而有禮貌地做出判斷。“我看不像噢,你看旁邊壓根沒有一條鐵軌。”旁邊有人駁道,“那可能在等什么吧,要相信鐵路方,他們調(diào)度都是聽調(diào)度中心的,人家是有全國的鐵路大數(shù)據(jù)后臺做支撐的?!彼琅f沉著地做出自己的推論,那組術(shù)語嚇跑了反駁的人,對方吐吐舌頭,不說話了。

火車停了,車上的人安靜了許多,樊一行和小不點卻玩得更起勁了。桌面上的東西早已被他們裝到網(wǎng)兜掛在一旁,清理干凈后,桌面被滾過的硬幣與迅捷扣動的手拍得咚咚咚響。

“你猜?”

“正面?!?/p>

“確定?”

“確定?!?/p>

“確定,認(rèn)定,以及肯定?”

“確定,認(rèn)定,以及肯定?!?/p>

“好,開。”

“哈哈哈……”

樊一行輸了,小不點眼珠一動,在眼眶里涮一圈,哈哈一笑。樊一行只得不帶手機(jī)蹲守在廁所里半個小時,忍受著溽熱、騷臭和門外連天的叫罵,來應(yīng)承小不點那哈哈一笑后的壞點子。等到一局小不點輸了,樊一行指定他從車尾扮演盲人走到車頭……

如此,三個小時消耗在了這般怪誕的游戲上,也因此,樊一行的臉上沒有其他枯坐苦等乘客臉上的煎熬。小不點的爸爸與對面瓷娃娃的媽媽聊得有一搭沒一搭的,卻也格外投入。等小不點完成一次從餐車獵尋回一大沓作廢餐票的任務(wù)后,他爸爸摁住了他,他沒有反抗,意外地順從,大概是累了,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順勢歪頭給樊一行擠了擠眼,吐吐舌頭。樊一行回以眨眼,表示明白。

“什么游戲,這么開心?!毙〔稽c的爸爸顯然忍不住了。

“這是個秘密?!毙〔稽c啜飲著一杯酸奶,古靈精怪地說。

他爸爸沒有說話,把頭轉(zhuǎn)向樊一行。

“沒什么,就是猜輸贏,跑車廂而已?!?/p>

“明明是真心話大冒險,只不過你們?nèi)サ袅恕贝赏尥藜辈豢赡偷卣f,說到一半,她媽媽按住了她的手。

“你還是學(xué)生吧!”她媽媽問。

樊一行不想理會,當(dāng)注意到一圈子的人都在看他,他點了點頭。

對面那女人見狀,也就不便再問了??墒切〔稽c卻沒有半點顧忌。

“我是小學(xué)生,那大哥哥肯定是大學(xué)生咯?”小不點用下巴磕著桌板說。

樊一行笑了,點著頭說,沒錯。

“大幾了?”小不點的爸爸接著問。

“大三。”

“哪個學(xué)校?”

“某某大學(xué)?!?/p>

“嘖嘖嘖,厲害。洋洋,你要跟大哥哥好好學(xué)習(xí),不要光顧著玩。想想你上學(xué)期的成績單,我可再也不想看到B減以下了?;厝ズ?,說什么也要給你報個補(bǔ)習(xí)班?!彼职置〔稽c的頭說。

“對了,你什么專業(yè)?。俊?/p>

“地質(zhì)。”

“那就是辛苦了一點?!?/p>

“何止,簡直就是高級民工?!狈恍凶晕掖蛉?,哂笑一下,卻發(fā)現(xiàn)四人都沒有半點笑容。

“也沒有,畢竟是知識分子,以后還是要坐辦公室的。對了,你是在合肥實習(xí)還是?”女孩的媽媽見機(jī)岔開話題。

“坐辦公室還是要做研究的,做研究必須得上研。我在這邊是在我朋友家玩?!彼辉敢馓岢鎏た钡氖虑椋謱Ψ浇又鴨枌嵙?xí)內(nèi)容,又要麻煩得說一長串話,那種場合他見得多了。所以,歸根到底,他怕麻煩,怕陷入啰里啰嗦解釋個沒完的境地。那讓他會不由自主地聯(lián)想起樊母,以及她連日不停的電話與微信,早在他還在馬遠(yuǎn)飛家的時候,她就開始催,以敦使樊一行及早到考研輔導(dǎo)班報到。催到前兩日,樊一行索性將手機(jī)關(guān)機(jī)了,但還是買了車票,揮別馬遠(yuǎn)飛,踏上歸途。

等過了四個鐘頭,車還是沒有前進(jìn)一寸一尺,車廂前后的人耐不住寂寞,串聯(lián)起來,開始無聊地大范圍走動。車廂過道因此變得擁擠起來,人潮反復(fù)翻涌,過道被堵塞得嚴(yán)嚴(yán)實實。最后,車警出面用大喇叭喊叫幾遍,組隊挨個巡視車廂,才勉強(qiáng)安撫眾人。大家坐下后,沒有片刻安靜,反而滋生更多焦慮。苦等的人依然面有饑荒色地互相抱怨。小不點抱著他爸睡著了,對面的瓷娃娃哈欠連天,她媽媽依舊妝容精致,儼然那副氣派、筆挺的樣子。

夜里兩點,冷氣漸漸停了,熱水也稀稀拉拉的,不間斷供應(yīng)著,苦等的人騷動起來,徘徊在燠熱與昏睡中間的人都掙扎著,罵娘聲漸次轉(zhuǎn)換成呼嚕與磨牙聲。樊一行睡不著,胸中一股熱氣順著脊柱頭皮發(fā)散出來,與車廂內(nèi)的灼熱里應(yīng)外合,攪動他翻滾煎熬的內(nèi)心。他熬著性子溫習(xí)了幾部先前儲存的電影后,站起來去車廂接口去吹風(fēng)。接口處早已人滿為患,他看了一眼,只得退回來,用濕巾擦拭身上細(xì)密的汗珠。這間隙,他又瞥了眼鄰座的人。小不點脫得多一點,睡得香,他爸爸睡得淺,不時輕拍孩子的背。對面的瓷娃娃伏在了桌面上,攤的面積巨大,形容也亂了。她媽媽頭倚著靠背打盹,好幾根發(fā)絲垂下來,撫弄著她的臉頰,那張不知何時因汗水浸潤過而露出發(fā)黃的蠟色素顏仿佛才是最深重的“受難者”。

……

樊一行是在一片焦躁不安的氣氛中醒來的。醒來后,眼前還是昨日那份委頓的狀態(tài),火車依舊紋絲不動。他穩(wěn)了穩(wěn),逐漸完全清醒過來,看到對面的母女卸掉了一身的精致,開始素面,反不及小不點父子一直保持的粗糙耐看了。不過這都沒什么,眼下最緊要的事情是洗把臉吃點東西,養(yǎng)養(yǎng)力氣,振作起來。他的嗓子已經(jīng)干渴得快冒煙了。他起身去翻頭頂貨架上的背包,卻發(fā)現(xiàn)零食與飲料都不見了。他渾身一驚,又是惱怒,又是后怕。

帶著這份惱怒,他叫醒了對面的母女與小不點父子,顯然,眼前的幾位并不知情,那一臉無邪的樣子即使連幫兇恐怕也算不上。不過,樊一行的提醒倒是喚醒了他們的警覺,事實證明這份警覺還是晚了。瓷娃娃壓在懷里的背包都丟了幾桶泡面,更不用說座位底下與行李架上的了?!罢δ苓@樣?”小不點的爸爸滿腹牢騷,“爸,我餓了?!毙〔稽c真不會挑時間?!拔疫^去看看?!彼卮饍鹤?。沒等小不點爸爸回來,周圍熙熙攘攘的討論將一切都交代了個底朝天。凌晨時分,餐車室被饑腸轆轆的人洗劫一空,但這遠(yuǎn)遠(yuǎn)不夠,忍饑挨餓的人群打完列車的主意,出離憤怒了,一切完全亂套了,蟻眾已經(jīng)開始拿身邊人下手了,所以,他們東西的去向再明顯不過了。

十分鐘,十五分鐘,半個小時過去了,小不點的爸爸仍沒有回來。小不點躺不安穩(wěn)了,他站起來,四處張望,偏又個兒太矮,看不到,所以更慌亂了。

“要不,你去幫著找找看?”瓷娃娃的媽媽拍著又睡著的孩子向樊一行說。樊一行沒有半點推辭,更無法推辭。他當(dāng)即站起來將行李與小不點托付給對方,起身去尋人了。

過道還是之前的過道,可氛圍不同了,它變得更為凝重了,好像充滿了揮之不去的濃霧,還夾雜著黏稠的霾質(zhì)。樊一行邁步往前每走一步,即感覺到身后冒出來一雙綠熒熒的眼睛,好在這會兒還不是黑夜,不至于當(dāng)下就上演《暮光之城》的戲碼,可那股陰森的冷讓樊一行還是禁不住。他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向前走去。沒有多遠(yuǎn),就在車廂連接處的盥洗池旁,看到小不點的爸爸癱坐在地上,衣服領(lǐng)子敞開著,頭發(fā)濕漉漉的,大口喘著氣。

“叔,沒事吧?”“沒有?!闭f完后,他又喘了一陣,“你扶我一把。”樊一行伸出手去,搭著,小不點的爸爸重重地倚過來,一個趔趄,差點撲倒他?!霸趺椿厥??”樊一行問?!斑@群王八蛋,怎么可以這樣?!彼孟衤牪坏椒恍姓f話,兩眼死死地盯著前方。

見是這副樣子,瓷娃娃的媽媽不禁張大了嘴,問了一長串,沒有得到一句回復(fù)。小不點忙慌地給父親讓開位子,像是見到陌生的巨獸畏葸地要躲開,樊一行一把拽住他,他卻摔打開那只右手,嗚嗚地哭了。樊一行看了看四周,并沒有人看過來,好像集體啞火了一般。此時,瓷娃娃醒了過來,正撲閃著大眼睛,迷惑不解地張望,樊一行朝她示意下,擠了擠,坐到了對面。

實在無事可做,樊一行醞釀了幾小時的睡意,卻睡不著,饑腸轆轆的,誰有心情睡覺,于是,他想起幾日前馬遠(yuǎn)飛母親做的紅燒肉,燒三鮮還有雞肉茄鲞……越想越睡不著,只好打開手機(jī),用它所剩不多的電量打開微信,看到家人那一欄紅了九十九加的消息,沒有理會,點開來微博,刷到臨潼大水,鐵道被堵的消息時,怔了半晌。一則短信彈了出來,是母親言辭懇切的告誡,信里直言他應(yīng)該去考研班,而不是四處晃蕩。樊一行在對話框敲了十幾個字,反復(fù)修改幾遍,不滿意,最終全部刪掉。等不到半小時,電話又催過來了,樊一行看了一眼屏顯,徑直關(guān)機(jī)了。

前方忽然喧鬧起來,鬧了一陣沒有停止,更鬧了,樊一行抬頭看,三三兩兩的人跑過來再跑回去,喜形于色。他也跟過去看,一大幫人圍著一扇窗戶,不足三尺長的玻璃被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想要往外望不可能了,只能見到不時有人從那鼓囊囊的人群里擠出來,一對胳膊兜摟著,把包子花卷護(hù)在心口。樊一行激動起來,摩拳擦掌往里面沖,反復(fù)幾回,沒有半點成效。一擰頭,看見了一旁的小不點。

等他和小不點抱著饅頭出來時,過道兩旁的窗玻璃嘩啦啦地響,像是飛濺的火花,又像是一曲無比美妙的樂章。也不知道這會子,列車長與他的員工在哪兒維穩(wěn)。

分食完畢,樊一行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小不點看到后,開朗地笑了,旁邊是他同樣露出笑容的爸爸,以及對面同樣狼吞虎咽后的母女。

二十四小時已經(jīng)過去了,一切和二十四小時之前沒有什么兩樣。樊一行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汗涔涔的衣襟和衣角。之后他啟開那包用了一兩張的藍(lán)月亮濕巾紙,用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夾了一張抽出來,再一板一眼地鋪陳開……

唯一不同的是,他重啟開野外急救包,拿出風(fēng)油精抹到了太陽穴上。小不點問,我們會一直這樣待著嗎?樊一行笑笑,摸摸那孩子的頭,咧開嘴笑了,頓了頓,他說,不會的。之后,他檢查了自己的背包,鞋,以及防曬服,以確保不會被這熾熱的陽光烤焦。等一切都無誤后,他毅然決然地跳下了車。

責(zé)任編輯:高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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