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審

盡管基礎教育課程改革歷經多年，但在不少學校，教育手段依然有強制灌輸傾向，素質教育“尊重人的主體性和主動精神”的人文特征被有意無意地邊緣化。要想解決這一難題，需要建構一種既能保證教育的正面強化要求又能充分激發(fā)學生自主性成長需求的學校教育模式。為此，筆者對故事的教育性進行了系統(tǒng)研究，提出了敘事教育理念，并在中小學校開展了系列實踐與探索。

一、敘事教育模式提出的基本依據

故事具有天然的說服效應，一直被應用于文學、影視和新聞等敘事性作品。近年來，在廣告、公關、演講等說服性文本之中也被廣泛使用。因此，明晰故事的基本意蘊，探討故事的說服功能，開展指向教育的敘事研究，對于敘事教育的理念闡釋具有重要意義。

（一）故事的基本意蘊。故事是人類最原始、最通用的一種表達方式，自從有了人類和語言，也就有了故事的講述與流傳。其基本意蘊可以從三個方面進行描述：

首先，故事是重塑生活的一種模擬，敘述者可以借助故事塑造和建構理想的生活世界，幫助人們脫離迷茫狀態(tài);

其次，故事是辨析人生的一種隱喻，敘述者通過人物及事情的各種變遷傳遞概念、情感或信念，把故事變成內涵豐富的生活象征，給人們一些建議和指引;

再次，故事是理解自我的一種視角，敘述者在對故事的不斷創(chuàng)造、傾訴、修正和重述中實現(xiàn)自我認同，通過故事了解或發(fā)現(xiàn)自己，并向他人展示自己。

（二）敘事的說服效應。簡單地說，敘事就是講故事。故事需要講述，故事的意蘊需要在講述中生發(fā)。隨著敘事理論的發(fā)展，人們逐漸認識到故事的價值和講故事的重要意義，特別是對敘事的說服性價值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有兩種理論可以更好地解釋敘事的說服效應：

1.敘事范式理論。1984年，費舍爾提出了“敘事范式”的概念。他認為，敘述者可以把個體的片段性經歷通過因果關系的串聯(lián)形成故事，從而獲得行為解釋的素材和依據，從中揭示出某種意念或者道理，幫助個體人認清自己扮演的社會角色。敘事范式始終認為人是“講故事者”，人們以講故事的形式來理解世界和生活，并在講故事的過程中獲得認知和態(tài)度上的改變。敘事范式理論還認為，“人們更容易被一個好故事而不是一個好論證說服”，它一方面肯定了敘事的公共適用性，另一方面解釋了敘事的說服性效應存在的必然與應然。因此，敘事范式理論不僅為故事融入教育提供了理論上的支撐，而且為教育的故事化提升指出了實踐的路徑。

2.敘事傳輸理論。2000年，Green和Brock在研究故事的說服效果時， 界定了敘事傳輸?shù)暮x。該理論認為，人們在講述和聽取故事時很容易將自己浸潤其中，并在不知不覺中將思維和意識聚焦在所描述的事件上，從而形成一種獨特的、附著于故事世界的態(tài)度與認知。當敘事狀態(tài)結束時，人們可以將在故事世界中形成的情感和認知帶到現(xiàn)實之中，從而獲得理解生活世界的能力，這種態(tài)度與認知在兩個世界中的自然轉換就是“敘事傳輸”。敘事傳輸理論補充了當前的態(tài)度改變理論，從理論上很好地解釋了故事的說服效應，為后繼的敘事教育研究提供了可靠的理論依據。

歸結起來說，敘事的說服性傾向取決于故事的三個特性：一是故事易于傳達情感、意見和信念;二是故事易于傾聽、理解和分享;三是故事易于緩解傳授焦慮、喚起共情合意。由此，敘事的說服效應從根本上解釋了故事的教育性融入，為敘事教育的提出提供了理論依據和行動基礎。

二、敘事教育模式建構的基本原理

敘事的說服效應為學校教育手段的優(yōu)化提供了方向和路徑?；诠适碌呢S富意蘊和敘事的強大說服力，筆者提出了“敘事教育”的基本理論，并嘗試進行系統(tǒng)的闡述和解釋。

（一）敘事教育的概念界定。敘事教育是以故事為載體，以故事的教育性融入為手段，通過敘事來分析、解釋和重構師生的教育生活，促進師生共同成長的一種教育理念。若把敘事教育與當下流行的養(yǎng)成教育和說服教育進行比較，養(yǎng)成教育注重規(guī)則和秩序的強化與訓練，是規(guī)訓意志支配下的習得性教育理念，講求的是方法的有效和得當;說服教育注重道理的輸入與強化，是規(guī)訓意志在上位的直接性實施，追求的是講道理的技術與技巧。而敘事教育具有非規(guī)訓意志的表征，十分注重理念的浸潤與熏陶，關注教育情境的營造與協(xié)調而非一招一式的訓練與強化。在意識上具有浪漫思維和人文特征，在行動上傾向開放與包容。

（二）敘事教育的基本原理。敘事教育是超越方法與技巧的一種教育理念，以情感體驗為主要教育手段，以幫助教育者、受教育者主動成長為關鍵目標，最終目的是形成有意義、有溫度的柔性教育范式?；驹砜梢詮囊韵聝蓚€方面進行闡述：

1.敘事促進人的成長。敘事教育認為，學校教育中，“人的成長”是師生的互動成長，教師與學生在敘事實踐中均可獲得生命成長。其一，教師通過教育傳記寫作和對真實教育生活的敘事研究，不斷對個人的教育實踐經驗進行梳理和總結，并在持續(xù)反思與追問中獲得實踐能力的改觀，從而提升教師的教育生活質量，豐盈教師的精神與情懷，實現(xiàn)教師的專業(yè)發(fā)展和主動自覺的心靈成長;其二，敘事教育通過對學校教育方式的故事化設計與提升，不斷改善學科課堂、德育課堂和德育陣地的育人環(huán)境，營造有溫度、有情感、有活力的學生成長生態(tài)，幫助學生實現(xiàn)自我經驗的主動建構，讓學生在柔性的人文關懷下接受正面教育，實現(xiàn)社會認可、自我欣賞的生命成長。

2.敘事促進教育發(fā)展。從學校發(fā)展的視角來看，敘事教育是以故事為核心元素對學校教育方式進行解釋、理解和重構，實現(xiàn)學校教育人文化發(fā)展的選擇和路徑。其實踐原理可以從四個關鍵詞進行解釋性描述：

一是“載體”，故事是敘事行動的核心載體，敘述者往往通過講述故事來營造適宜的教育環(huán)境，借助故事的說服性效應啟動理想的教育;

二是“路徑”，敘述是敘事行動的關鍵路徑，敘述者借助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手段對故事進行形式多樣的講述，使學生獲得新鮮感、舒適感和“身臨其境”的臨場感;

三是“特點”，共情是敘事行動最為顯著的特點，故事介入教育就是為了讓學生建立與正面主人公相一致的思維和情緒，以便在共情中獲得強烈的認同感;

四是“目的”，對學生認知和情感的重塑是敘事行動的最終目的，借助敘事傳輸理論的實踐策略，協(xié)助學生將從故事世界中獲得的經驗植入到具體教育生活中，實現(xiàn)對學生人生觀和價值觀的再建與塑造。

（三）敘事教育的研究策略。敘事教育以敘事研究為主要研究形式。敘事研究又稱“故事研究”，指任何分析或者運用敘事資料的研究。這里的“敘事資料”通常以故事的形式呈現(xiàn)，所以敘事研究通常可以理解為分析故事的研究和運用故事的研究。在教育領域，分析故事的研究是利用教育故事來建構認同，亦即通過分析自己或者他人的真實教育故事，發(fā)現(xiàn)并認同教育的本質規(guī)律，揭示隱匿于故事之中的意義和價值。而運用故事的研究，則是利用教育故事來建構策略，亦即通過對故事的教育性設計優(yōu)化教育實踐，實現(xiàn)教育的人文與高效。所以，教育敘事研究大致可以分為典型的敘事研究、科學的敘事研究和藝術的敘事研究。

三、敘事教育模式實踐的基本策略

敘事寫作、敘事育人、敘事課程是敘事教育的三大實踐模塊，它們相互支撐、彼此聯(lián)結，共同構成了敘事教育的實踐體系。

（一）通過敘事寫作成長教師。教師是教育發(fā)展的第一生產力，教師的專業(yè)發(fā)展水平決定了教育理念落地的效度。引導教師通過教育敘事寫作實現(xiàn)對教育生活的反思性研究，有助于教師的自我成長和主動發(fā)展。中小學教師的敘事寫作可以分為問題性寫作（包括教育敘事和教育案例）和主題性寫作，大致遵循以下發(fā)展路徑：

1.從教育敘事到教育案例。這一路徑集中體現(xiàn)的是教師寫作逐步走向理性的過程。教育敘事和教育案例都是基于真實事件的非虛構寫作，但教育敘事偏向感性和反思，無論是教師記錄自己教育生活的自傳，還是記錄他人教育生活的他傳，兩者都是在較為感性的記錄之后進行反思，從而獲得對教育生活的理解和主張。而科學的教育敘事則偏向理性和科學，無論是文本還是語言表述均更具邏輯性。所以，敘事教育主張教師的敘事寫作應該從較為活潑的教育敘事開始，逐步走向科學嚴謹?shù)慕逃咐?/p>

2.從問題性寫作走向主題性寫作。教育敘事和教育案例都是基于問題的敘事，是通過故事敘述揭示、解釋教育問題，形成教育思考和主張的研究性寫作。其基本范式可以概括為“事件+反思+主張”，即通過撰寫一個事件獲得教育反思，并從反思中產生教育理解和主張。這種問題性敘事局限于“就事論事”的零碎思考，無法對問題進行系統(tǒng)的論證和闡釋。所以，敘事寫作的另一個縱深發(fā)展方向便是由問題性敘事走向主題性敘事。所謂主題性敘事，是就某一教育話題或元素進行的聚焦式持續(xù)寫作，是一種自覺規(guī)劃下的系統(tǒng)建構。無疑，這種基于預設的遞進式敘事對教師的專業(yè)發(fā)展更具價值和意義。

（二）通過敘事育人成全學生。敘事教育的育人功能是通過兩項改造實現(xiàn)的：首先是對會議型教育活動的課堂化提升，其次是對德育課堂與學科課堂進行的敘事化改造。

1.會議型教育活動的課堂化提升。在學校教育中，存在著一些會議型的教育活動，比如升旗儀式、晨會、家長會等。這些教育方式往往以“會議”的形式存在，因重視強化灌輸而導致教育效果低下。為了提高這些教育活動的實效，可以對其進行課堂化改造，變“會議”模式為課堂模式，從而讓這些活動由講話走向對話、由灌輸走向引領、由強制走向自主。同時，還有像班會課之類的德育活動，因對其是“課”還是“會”的界定不很清晰，在實踐中往往被簡化為會議，對這類活動的課堂化糾偏也屬于課堂化改造的一種實踐。

2.德育課堂與學科課堂的敘事化改造。所謂課堂的敘事化改造，是指借助故事元素來營造課堂環(huán)境，通過“感觸—感動—感悟”的情感內化歷程，鍛造出直抵學生心靈的課堂。這樣的課堂稱為敘事課堂，其指向是學生的生命自覺和主動成長。筆者對課堂的敘事化改造是從德育類課堂開始的，比如對班會課、晨會課、家長課堂等的敘事化改造。幾經實踐，初步形成了“故事敘述—情感誘導—自主建構—自我成長”的敘事課堂策略，相繼開發(fā)了系列敘事型班會課、敘事型晨會課、敘事型家長課堂等。在此基礎上，筆者不斷探索在學科課堂中植入故事元素的策略和方法，以形成敘事型學科課堂建構的基本模式。

（三）通過敘事課程成就學校。課程化是敘事教育落地與推進的主要策略，是在教師具備了必要的敘事反思能力和敘事課堂實踐能力的基礎上，對學校文化理念進行敘事化改造的課程理念。敘事課程是借助故事理念落實教育理念的系統(tǒng)實踐，是對學校教育方式進行故事化改造的全面建構。敘事教育的課程化實施，在某種程度上實現(xiàn)了無痕教育的理想追求。

江蘇省蘇州市相城區(qū)望亭中心小學的“我喜歡你”敘事教育課程就是其中一例?！拔蚁矚g你”敘事德育課程開發(fā)目標有兩個：通過“我喜歡你，某某”的表達活動，讓學生學會表達對老師、家長和同學的喜歡，學會用欣賞的眼光看待周圍的每一個人;通過故事這一主線，系統(tǒng)鏈接學校集體晨會、班級晨會、主題班會以及日常德育活動，激發(fā)教師、家長、學生的教育能量，實現(xiàn)家校協(xié)同。根據被表達人的不同，“我喜歡你”課程分為“教師篇”“學生篇”和“親子篇”，具體可以分為“我喜歡你，某某老師”“我喜歡你，某某同學”“我喜歡你，孩子”“我喜歡你，爸爸（媽媽）”等主題活動。各活動的實施，大致遵循確定“喜歡對象”、撰寫“喜歡故事”、表達“喜歡情感”、收藏“喜歡記憶”四個環(huán)節(jié)，讓師生、家長在講述真實故事的基礎上，彼此走近內心，喚醒美好、善良和自尊意識。

（作者單位：山東省臨沂市蘭山區(qū)教育體育局教研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