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無心
經常有人說“想吃什么了,就是身體缺什么了”,還有“這東西燉了這么久,很香,很有營養(yǎng)”。這樣的話作為茶前飯后的談資也沒什么問題,要是當了真用來指導飲食,就很糟糕了。
在遠古時代,因為食物短缺,人體對特定營養(yǎng)成分的需求或許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體現為對某些食物的渴望。比如糖能快速轉化為熱量,對于補充體力有著重要的價值,而那個時候的糖直接與甜味相關。再比如鹽,保證著體內電解質的平衡,而體現為對咸味的需求。且不說這種“可能”的關系是否真實存在、有多可靠,僅僅是現代社會的食物極大豐富,這種關系的基石就難以存在。人們很少再有需要快速補充體力的時候,更不大可能有體內缺乏電解質的狀況。
相反,它們在人們的飲食結構中甚至往往過多。糖和鹽的過量,是多數人的飲食習慣中風險最大的因素。對于口味而言,它們甚至存在著“正反饋”機制——吃的越多,滿足口味需求所需要的量就越大,然后就吃得更多。所以,為了健康,飲食中對糖和鹽的限制應該“從娃娃抓起”,是不無道理的。
人們的食欲——對某種食物的渴望,就更多與飲食習慣,或者某種回憶有關。因為從小吃某種食物,那種食物就最能滿足他的生理和心理需求。盡管不同的媽媽做的飯相差巨大,但“媽媽做的飯”能勾起大多數人的食欲,這就是習慣使然。曾經在某種特定場合吃過的某種食品,多年以后也還能勾起食欲,是回憶的作用。作為化學意義上的食物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特定場合食物所帶來的愉悅被記憶了下來。當再次看到那種食物,那種愉悅感的感受會被激活,就產生了“食欲”。如果一種食物是完全陌生的,那么不管它有多么“美味”,都難以產生食欲。有時候一些“陌生食物”能讓我們食指大動,但它其實也并非完全陌生,而是某個方面——比如外觀、顏色或者氣味等等,與我們記憶中的某些美食契合,從而引發(fā)了我們對那種食物的回憶。
食物的味道,多數情況下與食物的味道無關。人們感知的五種基本味道——酸、甜、苦、咸、鮮,酸和苦更重要的是人體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天然食物的酸表示果實尚未成熟或者已經變壞,而苦則與許多“有害成分”有關。天然食物中的甜來自于糖,咸來自于鹽,對于現代人來說二者都可以算是需要控制的“不健康因素”。鮮味來自于蛋白質水解釋放出的谷氨酸,而食物中的鮮味往往有著肌苷酸和尿苷酸這兩種“呈現核苷酸”對谷氨酸的協同作用。如果說谷氨酸還是一種氨基酸能被人體所利用,使得鮮味大大增加的核苷酸則完全沒有什么營養(yǎng)上的價值。
人們體味到的各種香味,主要依靠的是“嗅覺”。人體的嗅覺固然比起狗之類的動物要遜色得多,但比起自己的味覺,還是要靈敏得多了。嗅覺依靠的是各種揮發(fā)性的有機小分子,尤其是酯類、酮類、醛類、芳香烴類等等。比如香草味主要來自于香草醛,是一個只有八個碳原子帶苯環(huán)的醛——只要有了它,很多人甚至無法分辨出是天然的香草精還是“山寨”出來的香草味。柑橘的酸味來自于檸檬酸,氣味則來自于醋酸辛酯,有了它們也就可以“合成橘子汁”。黃油的味道來自于丁二酮,香蕉的香味來自于醋酸異戊酯,菠蘿的香味來自于醋酸丙酯——“人造香味”是靠它們,“天然香味”也是靠它們。它們沒有營養(yǎng)價值,天然食物中使得香味更加“豐富”的其他成分,也沒有營養(yǎng)價值。
“這湯煲得這么香,一定很有營養(yǎng)”是許多人耳熟能詳的說法。煲湯是把固體食材中的可溶成分萃取到湯中的過程。各種酯類等揮發(fā)性有機小分子使得湯“聞起來很香”,而前面說的谷氨酸和核苷酸則使它“嘗起來很鮮”。在骨頭、肉、香菇、豆類等食材中,有許多出于游離或者聚合狀態(tài)的谷氨酸與核苷酸。在燉煮的過程中,這些成分遷移到了湯中。尤其是蛋白質長時間加熱,會有一部分被水釋放出本來不被釋放的谷氨酸或者一些小分子肽。這些成分混在一起,就產生了濃郁豐富的香味。
但是,這些成分本身也并沒有多大的營養(yǎng)價值——即便是釋放出的谷氨酸,跟味精中的谷氨酸也沒有區(qū)別。而更多的營養(yǎng)成分,蛋白質、碳水化合物、脂肪、礦物質,依然存在于“不好吃”的固體殘渣中。而維生素,長時間的燉煮破壞比較大,所剩已經不多了。
冰冷地說,長時間煲出的一鍋湯,固然好喝,但就營養(yǎng)價值而言,未必就比調料“勾兌”出的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