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語辰
我常常這樣認為,“扶貧”就像是一顆被埋得很深的種子,因為埋得深,根莖于是長而穩(wěn)固,無論是怎樣堅硬的土壤,都有破土而出的力量。
我五歲的時候,曾經在一片貧瘠的紅土上生活。我的爺爺奶奶都是樸實沉默的農民,他們終日勞作在田野之間,有時爺爺清晨就去山林里砍柴,有時奶奶伏在織布機前從雞鳴織到黃昏。我們偶爾會去鎮(zhèn)上趕集,爺爺就讓我坐在一輛他平時裝柴的拖車上,他常常一路上一句話都不說,只是佝僂著身軀,拖著我走在塵土飛揚的路面。
我們的生活稱不上平穩(wěn)安寧。曾經有一個沉默的夜晚,水缸里面沒有水,柴簍里沒有柴,爺爺因為沒有足夠的錢購買種子而不斷地抽著煙。我們一家人圍在火盆邊,等待著困意的到來,卻不能窺見一點明天的輪廓。
我們村上有很多只比我大幾歲的孩子,每天要走一個小時左右的路去學校,并不是無力購買自行車,而是很多地方的路面過于坎坷,不能騎行,只能徒步。他們的理想就像他們的衣服一樣,蒙著一層泥土。
在這片土房聚成的村莊里,總是老人和小孩居住在一起。年輕的人往往都去城市里謀求生計,但是工作的不穩(wěn)定和就業(yè)的艱難使得他們每個月給家里寄來的錢無異于杯水車薪,一般家中主要的生活來源都要靠已經年邁的老人來維系。
到了應該上學的年紀,我被父母接到城里居住。此后很多年我都未曾回過家鄉(xiāng),我很難面對那片蒼白的地方、爺爺奶奶流露出的愁容以及無數(shù)個冰冷無光的夜晚。那里就像角落間的縫隙,沒有人看到也沒有聲音傳出。
2012年11月,我在電視上看到十八大報告提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宏偉目標。我當時的心情是驚訝的,但更多的是迫切的希冀,我第一次感到我的故土或許能夠煥發(fā)生機……
2014年的春節(jié),父親打來電話,我了解到——現(xiàn)今的故鄉(xiāng)與往日有了很大的不同。
我隨父親坐上回家鄉(xiāng)的車,汽車駛過一條寬敞的柏油路。路的兩旁植滿了銀杏樹,熹微的晨光流淌在路面上,樹葉輕輕搖動,抖落下大片的金黃。遠山朦朧,惠風和暢,故鄉(xiāng)的今日似乎變成了一則美好的童話。
車駛進了村莊,遠遠地,我看到故鄉(xiāng)煥然一新,原來舊屋的位置竟幾乎都蓋起了兩層的新樓。我逐漸目睹到家鄉(xiāng)的變化之大,只是有一個疑問一直盤桓在我的腦中:這樣徹底的扶貧項目,是如何完成的呢?
父親繞過村莊,幾分鐘后車停在了村后的茶田邊。
茶田一眼望去竟難見邊際,綠油油的冬茶鋪滿了原來荒蕪的紅土。父親告訴我,這些茶樹和土地都是政府撥給村子的,不但帶來了收益,還形成了產業(yè)。之前沒有工作的人,都投入到了茶業(yè)生產當中。隨著茶葉生產工作的推進,留在本地就業(yè)的人數(shù)不斷上升,留守兒童的數(shù)目大幅減少。
茶廠并不是簡單地提供就業(yè),還提供茶葉生產的技能培訓。居住在附近村莊的村民,只要有參與茶業(yè)生產的意愿,就可以參加短期的茶葉生產的免費培訓,一時間吸引了大量的村民加入。
“從解決溫飽到促進發(fā)展?!笔聦嵣希@一片村莊的扶貧工作,包括但不限于茶廠的建設——在村里,政府建立起了農民專業(yè)合作社,為本地有耕地的農民提供低息甚至無息的貸款,讓農民用于購買種子以及生產工具。這幾年來,爺爺一直在通過合作社購買種子,獲得了不錯的收入;“村村通”使得互聯(lián)網走入各家各戶,許多農戶開始使用互聯(lián)網進行網上賣貨,“土貨”也越來越受到更多人的支持,銷量不斷擴大;村鎮(zhèn)之間越來越多的高中和職業(yè)學校為有理想的孩子提供了通道……
我逐漸明白,這樣幾個小村莊的變化,折射出來的是一套體系化、精細化的扶貧工程。此后,一個愿望悄悄潛入我的心里……
“扶貧”就像埋在縫隙中的種子,讓人們在原本灰暗的角落里看到了生機,讓囿于深山、無人問津的地方抽芽生長。
“歲月騖過,山陵浸遠”,時間或許只在土壤上留下深痕,但時間里一個個鮮活的人們,卻能讓荒蕪的土地變成富饒的寶庫。他們在黑夜里手執(zhí)明燈,讓困頓的人們走出無邊的深夜,看到破曉的天空。
(指導教師:孫金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