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佩軒
窗外,潮濕的云不聲不響,胡鬧似的堆起幾座綿延的云山。
而一小片新晴的天,就這樣破開重巒疊嶂的云,懶洋洋地舒展著。這將藍而未藍、欲青而未青的,就是大雨過后的霽青嗎?
我為我不經(jīng)意地一抬眼而感激涕零。
上蒼是多么慷慨啊!那樣完好得無以復加的云天,被他毫不吝惜地分送給了每一個人。而我又何其有幸,在一場風雨后得以窺見這樣完滿的風景。
可是,風雨不是也向來都被當作風景的嗎?“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的詩篇,不是仍舊感動著千千萬萬的人嗎?方才的雨又為何為我所不喜呢?雨不也應(yīng)是賜予我的禮物嗎?我不是本該一視同仁的嗎?
我為我的偏愛而有些黯然了。
但轉(zhuǎn)念一想,我要的,本就不是一湖無法無天的煙雨,而是一方碧藍可愛的晴空哪。既然所謂胸襟已決定了這一切,我又何必勉強?
我既然不愛放浪形骸,又為何非要將風雨歸為所愛 ?
看風景,從心所欲就很好了,愛的就視若珍寶,不愛,且隨他去,就作過眼云煙。何況這世上萬般好景,每一處都別有深味,我們總也不可能求全兼愛。就某一處風景而言,即便有些人無動于衷,仍有其他人會欣喜若狂。
偏偏有人不曾明白這些。
置身萬水千山、斜風細雨的張志和實在是幸福的,放其千山萬水身,得以將鐘愛的煙雨之景置于懷袖中細細把玩,而他也的確沒有更多奢求。但張松齡卻忍不住勸他道:“太湖水、洞庭山,狂風浪起且須還”,似乎非要將縱情山水的弟弟拘在小小的一隅不可。他眼里已容不下別人的風景。
可張志和當真須還?
不須還!
人的心,在逆旅漂泊的漫長一生中,在閱歷一寸一寸地積淀中,早已歸屬了他所愛之景了。他只愿,也只能欣賞他心尖上的那點風景——你要叫他離開,他又能往何處去呢?
欣賞風景,這種可愛的一廂情愿,從來就容不得他人指手畫腳,橫加指責。且只要有人誠心喜愛,風景就都有自己的價值,無須任何人指出其中高下。
而這一種不同是必然的。我能做的,不外乎尊重,不外乎體諒。就譬如那風雨,即便不是我所熱愛的,我仍然知曉它的好,并為它能感動其他一些人,成為那些人眼中的風景而欣喜著,不就足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