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筍
(淄博職業(yè)學院動漫藝術系,山東 淄博,255314)
德國哲學家雅思貝爾斯提出了“軸心時代”這一重要命題,認為公元前600 年至公元前300 年之間是人類文明的“軸心時代”,很多非凡的事都在此期間發(fā)生,并影響當今世界。[1]在這一時期幾乎同時出現(xiàn)了稷下學宮與柏拉圖學院,這兩個高等學府作為東西方文明的代表,分別體現(xiàn)了戰(zhàn)國“百家爭鳴”時期和古希臘雅典城邦時期自由寬松的輿論氛圍。
稷下學宮作為世界上第一所官辦高等學府,始建于齊桓公田午時期,位于當時齊國都城臨淄(今山東省淄博市臨淄區(qū)),歷經(jīng)齊桓公午、齊威王、齊宣王、齊湣王、齊襄王、齊王建六代,前后歷時約一百五十年。稷下學宮在其興盛時,容納了當時“諸子百家”中的道、儒、法、名、兵、農(nóng)、陰陽等各個學派。著名的學者如孟子、淳于髡、鄒子、田駢、慎子、申子、彭蒙、魯連子、荀子等,都曾作為稷下先生在此講學或教化齊民。在此期間,稷下之士或獨立完成了《宋子》《田子》《捷子》等學術著作,或參與編撰了《管子》《晏子春秋》《司馬法》等著作。在那段時期,齊國通過王、士、民三級在齊地營造了整體相對寬松的輿論環(huán)境,作為齊國乃至當時東方的學術中心,稷下學宮的興盛促成了當時有名的“百家爭鳴”盛況的產(chǎn)生,為齊國奮發(fā)圖強、建立霸業(yè)夯實了理論基礎。稷下學宮見證了田氏代齊后齊國的興衰,見證了古代中國人思想的一次大解放。
現(xiàn)代意義上的輿論屬于舶來品。1762 年,法國著名學者盧梭在其《社會契約論》中首次將“公眾”和“意見”兩個詞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新的概念——輿論。[2]中國學者劉建明在《輿論學概論》中認為,輿論的“狹義概念是指某種輿論而言,即在一定社會范圍內(nèi),消除個人意見差異、反映社會多數(shù)人對社會問題的共同意見。廣義上的概念是指社會上同時存在的多種意見,各種意見的綜合或紛爭稱作輿論。”[3]陳力丹教授在其《輿論學——輿論導向研究》指出,任何一種意見當同時具備輿論的主體、輿論的客體、問題、輿論自身、輿論的數(shù)量、輿論的強烈程度、輿論的持續(xù)性、輿論的功能表現(xiàn)這七個要素時,則該意見可視為一種輿論。[4]謝清果教授認為華夏輿論研究主要可包含三個面向:一是輿論的傳播主體,即公眾的言論發(fā)聲,就古代中國輿論環(huán)境而言,需要尤為關注知識分子的主體性;二是輿論的接收方,其中往往指社會上層建筑;三是基于社會整體結構功能變遷,考察古典社會制度與輿論之間的關系。[5]
在《說文解字》中“輿”指“車輿也”,作“車廂”解,《道德經(jīng)》中“雖有舟輿,無所乘之”中的“輿”即為此意?!拜洝背3S峙c趕車、造車之人相聯(lián)系,如《周禮·考工記·輿人》中“輿人之車”中的“輿人”就指造車之人。后“輿”漸作“眾、多”之意,如《左傳·僖公二十八年》中“聽輿人之誦”中的“輿人”就指“眾人”。“輿論”連在一起使用最早見于《三國志·魏書·王朗傳》:“設其傲狠,殊無入志,懼彼輿論之未暢者,并懷伊邑”,此處“輿論”即為“眾人之論”的意思,其義與現(xiàn)代的“公共意見”比較接近。從“輿論”一詞產(chǎn)生的歷史背景及意義演變可以看出,輿論是民意的“晴雨表”,具有影響社會發(fā)展的重要作用。本文主要從輿論主體角度,分析稷下學宮時期齊國輿論營造的背景、流變及影響。
周代商后,通過自上而下的輿論引導構建自己權力的合法性,“天者,百神之所最尊也。”[6]“所謂圣者,德合天地,變通無方,究萬事之始終,協(xié)庶品之自然,敷其大道而遂成惰性,明立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睹者不識其鄰。此圣者也?!盵7]周天子將君權通過“神”“圣”“王”合流,將王權輿論“王化”[8],構建了自上而下的王權,在“民”中樹立了統(tǒng)治者的權威形象。在營造“王”化輿論的過程中,“言諫”占據(jù)重要位置。言諫制度在周朝形成,諫官的工作職責一是“廷諍”,二是“上封事”,并享有言者無罪的“特權”,具有“寧鳴而死,不默而生”[9]的職業(yè)道德。言諫制度為稷下之士在齊國的輿論營造中發(fā)揮中堅作用提供了制度保障。
周朝通過“禮樂”制度鞏固王權。禮用于對社會等級、道德倫理及個人行為進行制度規(guī)范,分層次對社會與個人進行外在約束。樂用于教化個人,實現(xiàn)人與人之間的和諧交往。周朝以“禮樂”為準繩,教育人們形成自覺的受禮意識,營造符合當時社會的輿論氛圍。
周朝民眾主要通過歌謠、諺語等表達自己的意見,當時的鄉(xiāng)人、國人可在鄉(xiāng)校、國人大會等場合公開發(fā)表言論,亦可即興創(chuàng)作歌謠。為了了解民意,周朝實行采詩觀風制度,采詩官把收集到的歌謠進行整理之后,交由樂官譜樂,再呈給天子、諸侯,供他們觀察民情、決策參考?!抖Y記·王制》記載:“天子五年一巡守……覲之諸侯,問百年者就見之,命太師陳詩以觀民風?!敝艹稍娪^風制度誕生的杰出作品是《詩經(jīng)》。古人將勞動、生活中的感悟、對美好事物的向往、對社會政治的態(tài)度等,通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碩鼠碩鼠,無食我黍”等個人意見,以朗朗上口的語言口口相傳并被收錄到《詩經(jīng)》中。作為周朝社會風情的畫卷,《詩經(jīng)》展現(xiàn)了當時的社會民情和口語時代的中華文明。稷下諸子在說理論證時也常引用《詩經(jīng)》,用以增強說服力。
周滅商后,因其國都鎬京遠在西北,不利于天子控制幅員遼闊的疆土及統(tǒng)治商代后裔,周天子便開始大規(guī)模分封諸侯,被封諸侯在其封國內(nèi)享有世襲統(tǒng)治權,同時有服從天子命令、定期朝貢、提供軍力、維護周室安全等責任。但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諸侯勢力逐漸強大起來,周天子對其漸失約束力,諸侯間開始爭霸,最終形成春秋五霸、戰(zhàn)國七雄的局面。在諸侯爭霸過程中,禮樂制度崩塌,傳統(tǒng)價值觀逐漸崩潰,各種新思想不斷產(chǎn)生,形成了不同流派。各流派間相互詰難、爭鳴,促成了“百家爭鳴”局面的逐漸形成。
姜尚協(xié)助周武王滅商后被封至齊國,是齊國的第一位齊王。姜尚在位期間“修政,因其俗,簡其禮,通商工之業(yè),便魚鹽之利”(《史記·齊太公世家》),使齊國一躍成為經(jīng)濟強盛、人口眾多的東方大國?!靶拚?,因俗,簡禮”充分展現(xiàn)了姜子牙對輿論的重視。春秋第一個霸王齊桓公姜小白在名相管仲的輔佐下,“尊王攘夷”“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曹操《短歌行·周西伯昌》)。齊桓公是一個非常重視“兼聽”的君主,他能不計前嫌重用管仲,并聽從管仲的建議,以“尊王攘夷”的口號引導輿論,實現(xiàn)春秋霸業(yè),使齊國出現(xiàn)了“來天下之財,致天下之民”[10]、商賈歸齊如流水的局面,齊國都城臨淄一躍成為當時東方文明的中心。管仲對齊桓公的稱霸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其思想對稷下學宮時期的諸子也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形成了稷下學宮中的“管仲學派”。主流學術觀點認為《管子》就是“管仲學派”托名“管仲”而著的一部論文集。賢相晏嬰先后輔佐了齊靈公、莊公、景公三代國君。晏嬰主政期間,堅持任人唯賢,不私于親;誅不避貴,賞不避賤;進一步發(fā)展?jié)O鹽堿業(yè);減輕百姓負擔;搞活流通,增強國力;弛嚴刑苛法,尚仁治并輔以法。晏嬰的思想對稷下諸子的影響也非常大,學界認為《晏子春秋》也是稷下諸子合作的產(chǎn)物。春秋時期的姜齊為之后的田齊奠定了政治、經(jīng)濟和輿論基礎,為稷下學宮的建立與諸子爭鳴創(chuàng)造了良好條件。
稷下學宮時期齊國的輿論營造延續(xù)前期自上而下的形式,呈現(xiàn)出王、士、民三級的傳播流向:輿論為王權服務,齊王對王權的態(tài)度決定了齊國的輿論氛圍,直接影響了稷下學宮的興衰;士在君王與民眾間搭建橋梁,上諫齊王,下教化齊民,是諸子爭鳴的直接踐行者;齊國民眾在齊國的輿論營造也發(fā)揮著重要作用。
“在任何組織中,確定了地位的領導人都有著極大的天然優(yōu)勢”[11]?!梆⑾聦W宮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滿足齊國統(tǒng)治者的政權目的而誕生的”,[12]田齊第三位齊王田午向天下招攬賢士,創(chuàng)建稷下學宮;齊威王、齊宣王時期,稷下學宮進一步發(fā)展并達到鼎盛;齊湣王、齊襄王時期,稷下學宮出現(xiàn)蕭條、衰敗跡象;至齊王建死,齊國滅,稷下學宮也正式退出歷史舞臺。
3.1.1 立黃老之學,強調(diào)王權的正統(tǒng)
黃老之學的確立與田齊政權有著特殊的關系。田氏代齊,于“禮”不符,容易引起世人的詬病。齊威王為鞏固田氏政權,大興“稷下學宮”,并欽定“黃老之學”為主導學說。其原因在于:首先,黃帝是田氏的始祖,因此田氏是可以享有王權的,作為黃帝后裔的田氏取代炎帝后裔的姜氏屬于正當傳承,田氏的政權具有“天賦”的“神化”特征。其次陳國的公子完是齊國田氏的先祖,老子李耳也來自于陳國,老子“無為而治”的主張高度契合于齊威王的執(zhí)政理念,田齊接受老子的思想就使得齊政權具有“圣化”特征。再次,作為一位重視進諫、廣開言路的開明君王,齊威王通過重用鄒忌、淳于髡等稷下先生,讓他們引導稷下學宮的學術爭鳴,以推動教化齊民的進程,這體現(xiàn)了王權“王化”的特征。綜上所述,黃老之學為“田氏代齊”找到了合法性依據(jù),稷下學宮的發(fā)展及學宮內(nèi)諸子爭鳴其實是齊威王政權“神化”“圣化”“王化”的結果,為田齊王權穩(wěn)固提供了正向輿論。
3.1.2 納諫言,強化治國理政
言諫文化與制度貫穿于中國封建統(tǒng)治史,“本質(zhì)上屬于君主專制制度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13]。納諫作為齊王聽取民意最常用的方式,是齊王治國理政的有效行政手段之一。《戰(zhàn)國策》記載的“鄒忌諷齊王納諫”就很好地證明了納諫對齊王治國的影響。齊威王通過采納鄒忌的諫言,不但使民意能夠進耳,而且個人的政績亦“聞達”于諸侯,實現(xiàn)了輿論傳播的無限擴大。
齊王對納諫所持的態(tài)度與個人的政治作為是密切相關的。齊威王初政時,“好為淫樂長夜之飲,沈湎不治”,群臣莫敢諫。淳于髡針對齊威王好隱語的特點,對其曰:“國中有鳥,止王之庭,三年不飛又不鳴,不知此鳥何也?”齊威王明白其用意,隱語回答說:“此鳥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保ā妒酚洝せ袀鳌罚R威王此后造就了“一鳴驚人”的政治霸業(yè),使齊國再一次稱霸諸侯。齊宣王在位期間通過人才金政政策招攬?zhí)煜聦W士到齊國稷下學宮,“是以齊稷下學士復盛,且數(shù)百千人”(《史記·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稷下學宮進入了鼎盛時期。反觀齊湣王的失敗與他拒聽諫言、不重民意的輿論觀有直接關系。他在納諫理政上,表現(xiàn)出“親佞遠賢”的傾向,重用蘇代,一再拒絕諸多稷下先生的極力諫言,最終造成君臣不和、百姓離心的局面,使稷下先生們帶著失望、憤懣與不舍離開了稷下學宮。稷下學宮在齊湣王時期出現(xiàn)了自建立以來從未有過的蕭條,齊國也進入了快速衰敗期。齊王建不聽即墨大夫的諫言反聽陳馳的奸言,“遂入秦。處之共松柏之間,餓而死”(《戰(zhàn)國策·齊策六》),齊國滅。
3.1.3 齊王性格影響輿論的營造
齊國的政治權力集中于齊王,因此齊國政策帶有明顯的個人色彩,輿論的氛圍也與王的性格特點密切相關。齊威王格局大,處事客觀公正,善于從全局謀劃,能夠廣開言路,對不同身份、階級人士的諫言都能聽進,且不偏信(如對詆毀即墨大夫一事,齊威王親自派人調(diào)查,最終對即墨大夫“封之萬家”,同時“烹阿大夫及左右嘗譽者”)。在齊威王營造的寬松輿論氛圍下,群賢畢至,諸子爭鳴,稷下先生們能充分施展個人政治才能與表達個人學術主張。齊宣王時期的輿論氛圍仍較寬松,但分析齊宣王的事跡不難發(fā)現(xiàn),齊宣王喜好大場面(喜三百人吹竽)、注重實用性(有事鐘無艷、無事夏迎春)。這些性格特點使他不惜重金聘請大量稷下先生至稷下學宮,稷下學宮的規(guī)模達到鼎盛。另外從他與孟子的幾次對話中又可看出,齊宣王雖有大的政治抱負,但又不想盡全力去實現(xiàn),這一特點造成了齊國雖有大量稷下學士,但他們并未得以“人”盡其用。齊湣王好大喜功、剛愎自用、偏信佞臣、窮兵黷武欲爭霸天下,在這樣的輿論氛圍下,最終造成了臣傷、諸子離、民心盡失的結果。
周朝將貴族分為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士又分上、中、下三等,士有食田。后來禮崩樂壞,士失去了食田和特權。至戰(zhàn)國時期,“士”成為對有才略,有膽識或品格高尚者的尊稱,從封蔭的爵位變成可憑借個人修為獲得的稱譽。在東周之前,世人的教育主要以“學在王宮”為主,但隨著禮崩樂壞,“士”階層開始出現(xiàn),士逐漸擔負起文化教育的大任,成為連接君王與平民的中介和橋梁。他們或政治敏銳、巧言善辯、率兵殺敵,成為朝臣重臣,如蘇秦、田單等;或為貴族門客,為貴族出謀劃策,如馮諼、毛遂;或隱于世,復出后力挽狂瀾,如魯仲連、聶政;更有立言授徒,以思想影響于世者,如孟子、荀子、莊子等?!啊俊钦紊匣钴S的一個社會階層,是形成所謂‘百家’的根本來源?!盵14]田齊時期,士在齊國興衰中起到了關鍵作用,他們或進入齊王室,輔佐齊王的統(tǒng)治,或在稷下學宮展開爭鳴,最終促成人類文明“軸心時代”東方文明輿論場的建立。
3.2.1 教化民眾:士的主要社會職能
先秦時期,生產(chǎn)力落后,物質(zhì)資源和教育資源都十分匱乏,教育為統(tǒng)治階級壟斷,為階級統(tǒng)治服務,“教育即政治,政治即教育”[15]。春秋之前,“學在王官”“學在官府”是主要的教育形式,“吏”承擔主要的教育職能;隨著“禮崩樂壞”“學在王官”的教育壟斷態(tài)勢逐漸被打破,致使一部分“官吏”流至各諸侯國。在這場流動中,官吏們慢慢將個人的政治抱負、文化修養(yǎng)等投入教育之中。教化下移使“吏”向“士”轉變,士擔起了教化民眾的大任,同時成為當時輿論的主體。士的教化過程呈現(xiàn)出兩個流向:一是將符合王權統(tǒng)治的思想向民傳達。例如在稷下學宮三次擔任“祭酒”(即學宮之長)的荀子,雖為儒家學派代表人物,但卻受到黃老之學的影響,他吸收了道家的“天”“道”觀念形成了自己天道自然、天行有常、天人相分、制天命而用之的自然主義天道觀。荀子的天道理論不在于自然主義偏向,更在于凸現(xiàn)“天人相分”。他繼而以“天人相分”為基礎,建構自己的“人道”學說。荀子的天道思想與稷下學宮倡導的“黃老之學”相符合,適應了齊王“無為而治”的治國理念。另一個流向是將個人、民眾的意見等通過諫言、立說等方式上達給王。例如鄒忌以五音喻事,向齊威王進言個人主張。鄒忌曰:“夫大弦濁以春溫者,君也;小弦廉折以清者,相也;攫之深而舍之愉者,政令也;鈞諧以鳴,大小相益,回邪而不相害者,四時也。夫復而不亂者,所以治昌也;連而徑者,所以存亡也:故曰琴音調(diào)而天下治。夫治國家而弭人民者,無若乎五音者?!保ā妒酚洝ぬ锞粗偻晔兰摇罚?/p>
3.2.2 向上進諫:士最常用的輿論上達方式
士向王進諫,為統(tǒng)治者提供決策前的意見與決策后的意見反饋,這是士人表達個人政治主張和學術思想最常用的方式。君王通過他們的進諫,實現(xiàn)了王權的內(nèi)部調(diào)節(jié)與自我完善。在這個過程中,一部分士人通過進諫,獲得加官進爵,實現(xiàn)了由“士”到“吏”的回歸。鄒忌以鼓琴游說齊威王,被委任為相國;孫臏以兵法見長,被任命為軍師;淳于髡以博學善辯著稱,被拜為政卿大夫。一部分士通過諫言受到齊王的重視,如齊宣王喜愛文學游說的士人,耗巨資招天下各派文人、學士到齊國進行講學。當時,騶衍、田駢、環(huán)淵等七十六人都被賜給府宅,官拜上大夫,不具體治事但可自由言政。
3.2.3 百家爭鳴:士自由言論的集中表現(xiàn)
齊國輿論營造的典型表現(xiàn)就是以稷下學宮作為輿論場而展開的百家爭鳴?!斑M入稷下學宮時期,嚴格意義上的百家爭鳴才真正開始。稷下學宮為百家爭鳴提供了關鍵的條件,稷下學宮就是百家爭鳴的主要場所,百家爭鳴就是在稷下學宮中進行的?!盵16]當時道、儒、法、兵、名、農(nóng)、陰陽等諸子都在稷下學宮爭論、著書,闡述各自政治主張和學術觀點。以《管子》為例,該書可以說是百家爭鳴的結果?!豆茏印穬?nèi)容龐雜,《心術》《白心》《宙合》等篇體現(xiàn)了黃老之學,《四時》《五行》《水地》等篇則體現(xiàn)了陰陽家的思想,《兵法》《七法》《制分》等篇則帶有明顯的兵家思想,儒、法、墨、縱橫等其它學派的思想亦在不同篇章有所展現(xiàn)。分析《管子》,會發(fā)現(xiàn)該書體現(xiàn)了與當時社會狀況相吻合的樸素的輿論觀。《管子·桓公問第五十六》明確提出了咨議制度:“(對曰)黃帝立明臺之議者,上觀于賢也……此古圣帝明王所以有而勿失,得而勿忘者也?;腹唬何嵊Ф鵀橹?,其名云何?對曰:名曰嘖室之議?!兴緢?zhí)事者咸以厥事奉職,而不忘為。此為嘖室之事也。”[17]“無儀法程式,蜚搖而無所定,謂之蜚蓬之間。蜚蓬之間,明主不聽也。無度之言,明主不許也。故曰:蜚蓬之間,不在所賓?!盵18]“毀訾賢者之謂訾,推譽不肖之謂讆。訾、讆之人得用,則人主之明蔽,而毀譽之言起。任之大事,則事不成而禍患至。故曰:訾讆之人,勿與任大?!盵19]體現(xiàn)了對謠言、蜚語的批評。三做祭酒的荀子非常重民,他提出“圣人者,人之所積而致也”[20],這一思想消解了戰(zhàn)國末年貴族與平民之間的固有界限,為國家爭取民意提供了理論依據(jù),引導了民眾的輿論風向。
3.3.1 齊民個人意見對齊國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
齊國輿論環(huán)境寬松,許多底層的勞動者得以公開諫言。當時不但男性民眾(如貫珠者)可進諫,地位相對低下的女性也可公開表達個人意見。?!读信畟鳌まq通》中記載了無鹽女鐘離春對齊宣王身邊危險的分析:“今大王之君國也,西有衡秦之患,南有強楚之讎,外有二國之難。內(nèi)聚奸臣,眾人不附。春秋四十,壯男不立,不務眾子而務眾婦。尊所好,忽所恃。一旦山陵崩弛,社稷不定,此一殆也……此四殆也。故曰殆哉殆哉?!饼R宣王最終迎娶無鹽女為后。齊威王聽了姬妾虞姬諫言,開始勵精圖治;齊湣王也被宿瘤女才學吸引,娶宿瘤女為妻。由此看出,在當時寬松的輿論氛圍下,齊民的個人諫言對齊國的歷史進程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
3.3.2 齊國歌謠、諺語體現(xiàn)民眾對齊國世事的態(tài)度
林語堂認為中國古代的歌謠具有輿論的功能:歌謠除了具有諷刺社會的特點,還總與中國的宗教迷信混合在一起,賦予歌謠神諭特質(zhì)以及占卜未來的功能,表現(xiàn)出一種幽默的風格。[21]張艷麗在《先秦時期齊國歌謠的社會輿論功能》一文中做了進一步分析:齊國的歌謠具有政治諷刺、政治頌揚、政治表達、社會調(diào)控的功能。[22]從宣湣王時期表達孤獨凄涼情緒的《雉朝飛》(年五十,無妻,求薪于野,見雉雄雌相隨而飛)(晉崔豹《古今注·音樂》)、田單攻打狄地時產(chǎn)生的《攻狄謠》(大冠若箕,修劍拄頤。攻狄不能,下壘枯丘)(西漢劉向《戰(zhàn)國策·齊策六》)、齊王建投降秦國時產(chǎn)生的《松柏歌》(松邪!柏邪!住建共者,客耶?)(西漢劉向《戰(zhàn)國策·齊策六》)等民謠可管窺齊國歌謠的上述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