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煜
《血笑》是左聯(lián)作家龔冰廬(1908—1955)的早期作品。有學者認為該書與朱自清的詩《煤》是最早的煤礦文學作品。最近筆者通讀了《血笑》一書,對其版本情況及相關情況作了一些了解,現(xiàn)予以介紹。
第一,《血笑》一書由創(chuàng)造社出版部1928年編纂。是一套8種“畸形小集”中的第3種。由世紀書局印行。此書于1928年7月1日付梓,1928年8月1日出版。初版印2000冊。在創(chuàng)造社出版部的介紹詞中這樣寫道:“《血笑》,龔冰廬小品集。這兒的英雄,是礦夫、舟子、警察、偷兒、囚徒等等品類。他們的一群在社會上都是些被壓迫者。作者就是為了他們,仿佛在苦悶又在宣傳,而且在仰望什么的?!堆Α肥且徊磕句?,《血笑》是一部預言書。讀者請不要以為這是哄人的廣告。最可信賴的現(xiàn)實已經(jīng)擺在面前了?,F(xiàn)實是什么?警察在造反了,囚徒在越獄了!一切都在開始斗爭了?!边@份簡短的介紹,當是創(chuàng)造社對《血笑》一書的評價。對于我們了解《血笑》的內(nèi)容與作者的寫作指向當有所幫助。
第二,《血笑》一書是龔冰廬所寫的10篇小說的合集。《血笑》是該書的第1篇。其余9篇分別為:《進化》(1927.7)、《試車》(1928.4.24)、《悲劇的武士》(1928.3.28)、《賊》(1927.4青島)、《五卅的傳聞》(1928.4.19)、《斗爭的開始》(1927.10)、《楊柳院》(1928.6.27)、《紅白》(1928.5)、《泄露》(1928.6.22夜半)。正文共107頁。《血笑》一文僅6頁。僅《血笑》為煤礦題材作品,其他9篇均為其他題材。從文學體裁的角度看,創(chuàng)作社出版部把此書定位為“龔冰廬小品集”,有人認為《血笑》是短篇小說,也無不可。
第三,《血笑》一文的主要內(nèi)容?!堆Α菲婚L,兩千多字。主要內(nèi)容是,作者“在城中住厭了”,8月上旬“一個悶人的星期日”,“乘著落日的余暉”,沿著山上的羊腸小路漫步。“忽然,那邊青楊的叢林中送過一片刺耳的啜泣聲來”,“并且冒出一陣通紅的火光”。作者見到:一個婦女“正圍繞著一堆燃燒得正旺的黃表紙”。這個婦女為什么哭號?是什么人死了而燒紙嗎?非常不幸,死的是她的兒子,一個在煤礦挖煤的童工!“煤礦底下倒了幾根支柱,煤層崩塌下來,一共壓死了十多個正在挖煤的童工!”她的兒子就是慘死的十多個童工中的一個!“幾個粗笨的農(nóng)人”“抬著一扇破舊的門板,門板上放著一堆深紫色的血肉。在他們走動的時候,黑色的液體一路上滴來”。這堆血肉,就是這個呼天搶地悲痛欲死的婦女的兒子!
讀者會問門板上死亡的童工,應該是平躺的尸體,怎么是一堆血肉呢?作者下面的介紹則更加令人發(fā)指:礦上對尸體野蠻處理,把“壓死的十幾個童工并成了一堆”,“用鏟挖到煤車里,從升降機吊上了地面”。“在這一堆死骸中,已經(jīng)分辨不出肉和骨,只是一堆有骨有肉有血,并且摻和著大量煤屑的紫黑色的混合物”?!霸谶@一大堆血肉中,有十幾個人的成分”,“他們只可按分量分成十幾堆,死者的家屬來領尸時,就讓他們?nèi)伪氵x了一堆去!”而婦女的兒子,就是“門板上抬來的”“這樣一堆東西,一陣刺鼻的腥臭,一幅可怖的景象!”這種殘酷毫無人道的景象,令人發(fā)指,更令人不寒而栗。
煤礦童工是煤礦中最苦難的一個特殊群體,這說明煤礦的罪惡之重。而且童工死亡事故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煤礦對遇難者尸體按分量分堆處理,是一貫的,毫無人性的。血淋淋的事實與罪惡,其要害即一個“血”字。這正是小說的主要內(nèi)容。
此時,作者再也抑制不住無比的憤慨,趕緊離開血腥的現(xiàn)場。在返回的路上,卻看到另一番景象。這天正是煤礦五天一次開支的日子。拿到錢的“各個人的臉上浮泛著歡愉的笑容”,“空間的景色喧騰著滑稽的譏嘈”“喧嗔、哄鬧、狂笑、呼號”?!耙患倚【扑林小薄翱臻g充滿了醉后的嬉謔和粗暴的狂笑”,“他們五天流著汗,挨著餓,只有這一個黃昏是他們盡歡的時候”!他們笑著唱著兩句歌詞:“四塊石頭夾著一塊肉,今天脫了褲子不知明天穿不穿?”這種場景可以用一個“笑”字概括。然而,這種笑是悲哀的笑,是帶血的笑,是用血換來的笑!今夜的笑,很可能就是明天的血。這就是血笑!這種血與笑的反差與對比,場景的切換反轉,正是對悲慘礦工命運的真實描述,也是龔冰廬這篇小說的成功之處。
第四,龔冰廬有煤礦工作的親身經(jīng)歷,有煤礦生活的切實體驗。正如他在《血笑》的“冠辭”(序)中所講:“當時我在山東的一個煤礦公司中做事。抽時間寫出一些片段。這或者可以說是我生活過程中所得的經(jīng)驗,和對于這些經(jīng)驗所起的感想吧?!薄堆Α肺暮竺鞔_注明“1927年作于淄川”,說明1927年他在(淄川)煤礦公司工作。那么,他是哪一年到淄川工作的呢?從《血笑》第6篇《五卅的傳聞》中所透露的信息:“一九二五年的夏季,我正悶住在山東的一個煤礦工場里”,“我從離煤礦工場不遠的一個縣城里出來”,“坐了火車到工場里去”。由此可知,他是1925夏天至1927年在淄川煤礦工作的(具體時間及中間是否離開尚不得而知)。正是這段煤礦工作經(jīng)歷使他對煤礦工人的苦難有了深切體認,并寄予深切的同情。由此成就他寫出了《血笑》與《炭礦夫》兩部書。這是值得讀者了解的情況。
關于龔冰廬的其他情況,在拙文《龔冰廬的〈炭礦夫〉》中有所介紹,此不贅述。
(2019年8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