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斯利·P·諾頓（Leslie P. Norton）

攝影/《巴倫》Heather Sten

“做投資時一定要了解你所選擇的投資對象?！北说谩ち制妫≒eter Lynch）這句簡單的話曾在美國掀起了一股選股熱潮。

林奇的投資建議連同他管理的富達麥哲倫基金（Fidelity Magellan， FMAGX） 13年來的出色業(yè)績?yōu)槿怂蚪驑返?，人們在雞尾酒會上也會聽到有關投資的玩笑，連出租車司機都能說出幾條選股建議，這位明星基金經(jīng)理也因此聲名鵲起。目前林奇依然保持著最優(yōu)秀的業(yè)績紀錄之一：從1977年到1990年實現(xiàn)的驚人的29%的年化回報率——幾乎是標準普爾500指數(shù)同期回報率的兩倍。

林奇還寫過一些投資類暢銷書，在他影響下，許多美國人了解到了股市對他們的財務和生活的影響力。如今55%的美國人直接持有股票，其中也包括通過401（k）退休計劃、個人退休賬戶、共同基金和其他方式間接持有股票的人。

林奇成功的背后是一種樂觀的信念，即通過股市可以買入優(yōu)秀的公司并長期持有這些股票，偶爾出現(xiàn)的下跌固然讓人緊張，但不應感到懼怕。

現(xiàn)在，林奇的影響力絲毫未減。他的名字依然家喻戶曉，在投資界也仍備受尊崇，他還依然在設在波士頓的投資巨頭富達發(fā)揮著積極的作用。林奇培養(yǎng)出的一些最杰出的基金經(jīng)理管理著富達旗下的基金，他幾乎算得上是每一名股票分析師的導師。

但在林奇不再執(zhí)掌富達麥哲倫基金后的30年里，投資界發(fā)生了巨大變化。選股這種做法已經(jīng)失寵，因為能夠持續(xù)實現(xiàn)高于指數(shù)回報率的基金經(jīng)理越來越少。在經(jīng)營富達麥哲倫基金時，林奇有6000多只美國股票可供選擇。該基金曾是全球最大的共同基金，而如今，美國股票只剩3600只。此外，市面上還有5000多只股票指數(shù)，以及成千上萬只跟蹤這些指數(shù)的被動型基金。選股的人真的能為亞馬遜（Amazon.com， AMZN）和蘋果（Apple， AAPL）這樣的大公司帶來獨特見解嗎？主動型基金還能發(fā)現(xiàn)那些最終能夠成為巨頭的小公司嗎？如果彼得·林奇如今還在親自做投資，那么他還會是過去那個彼得·林奇嗎？

在2019年12月的一個大雨天，林奇在俯瞰波士頓海港區(qū)的富達總部接受了《巴倫》的采訪。75歲的他精神依然矍鑠，留著他的書封面照片上那種安迪·沃霍爾（Andy Warhol）式的發(fā)型。2019年是林奇在富達工作的第50個年頭。他的樂觀態(tài)度——成長型投資者的典型特征——很令人舒心，而且頗具感染力。林奇再次提到了自己的口頭禪：不管前景是樂觀還是黯淡都應該買入股票。“無論是主動型基金還是被動型基金，所有投資理念都認定一點：美國經(jīng)濟會沒事的。如果你不相信這一點，那么就不應該投資股市?！?/p>

林奇揭開了投資的神秘面紗。他強調尋找那些利潤能夠增長20%到50%的公司;他主張關注PEG指標，即一家公司的市盈率除以其長期增長率，PEG小于1的股票往往值得仔細研究;他提醒投資者注意庫存增長率和債務權益比，關注一家公司是否有足夠的現(xiàn)金度過困難時期;他還建議投資者避開最熱門的板塊中最熱門的股票。

林奇認為，散戶比基金經(jīng)理更有優(yōu)勢，因為他們能夠在一只股票變得搶手之前就發(fā)現(xiàn)投資趨勢。他把這一觀點的形成歸功于已故的妻子卡羅琳（Carolyn），她在其他服裝零售商剛起步的時候就向林奇介紹了Gap （GPS）這家公司，他還稱，一名在他做完膝蓋手術后協(xié)助他的護士向他推薦了折扣店TJX （TJX），這家公司是折扣店TJ Maxx的母公司。林奇的朋友馬里奧·加貝利（Mario Gabelli）是另一位成功的成長型投資者，也是Gamco Investors的首席執(zhí)行官，加貝利說，“林奇開創(chuàng)了直接通過消費者來了解行業(yè)動態(tài)的方式。”林奇知道，任何人都會有一些有價值的見解。幾年前他遇到了一名消防員，這名消防員持有馬薩諸塞州兩家本地公司的股份：Friendlys Ice Cream和Tambrands，后者是Tampax的制造商。林奇回憶道，“這名消防員說，‘一旦這兩家公司停止招聘或者解雇員工，那我就會賣掉它們的股票，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思路?！?/p>

如果說喬治·索羅斯（George Soros）善于理解市場，那么林奇則善于理解公司。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細節(jié)決定成敗，林奇正是一個關注細節(jié)的人。令人驚訝的是，他對討論投資趨勢毫無興趣，比如交易所交易基金（ETF）的興起，這個規(guī)模達4.3萬億美元的行業(yè)在他的全盛時期并不存在，他對可持續(xù)投資的日益興起也沒什么興趣。但當談到股票指標、或者討論一家公司的基本面時，他就會變得口若懸河。

富達前基金經(jīng)理、現(xiàn)任Aureus Asset Management首席執(zhí)行官凱倫·費爾斯通（Karen Firestone）稱，林奇“儲備了大量公司相關信息，他總是在尋找那些能夠發(fā)掘新市場的公司，這樣的公司可以創(chuàng)造一個新市場、或者在市場發(fā)展處于早期時進入，逐漸成為一個強大的參與者”。比如像La Quinta Motor Inns這樣的公司就是在服務優(yōu)良的連鎖酒店還很少的時候開始繁榮起來的。

林奇在麥哲倫基金的任期接近尾聲時，這只基金持有1400只股票，你可以問他有關這其中任何一家公司的問題，他都能給以詳細地回答?！栋蛡悺吩诩~約舉辦的年度投資圓桌會議上，林奇帶著一大堆紙現(xiàn)身，上面滿是他從波士頓坐火車到紐約途中寫的各種筆記，讓人們印象深刻。林奇花了整整一個小時來描述他推薦的大約12家公司，詳細介紹了每家公司的基本面和概念框架。

林奇在馬薩諸塞州牛頓市長大，那里位于波士頓市郊。他的父親在46歲時因癌癥去世，林奇說這也是他在同一年齡退休的原因。在林奇年輕時，為了幫助家里賺錢，他開始在當?shù)氐母郀柗蚓銟凡慨斍蛲?，在那里遇到了幾個來自富達的大人物，幫助他在波士頓學院（Boston College）讀書期間得到了實習機會。

林奇的第一筆投資——航空公司Flying Tiger后來增長了10倍。在沃頓商學院（Wharton）讀研究生時，他在那里遇到了未來的妻子卡羅琳。林奇曾在自己的論文中就共同基金營銷問題采訪過杰克·博格爾（Jack Bogle），博格爾后來成了指數(shù)投資的代名詞。獲得MBA學位后，林奇加入了富達。1977年，他被任命管理麥哲倫基金，當時該基金的業(yè)績優(yōu)異但規(guī)模較小，資產(chǎn)規(guī)模僅有1800萬美元。林奇大量投資了一些較大的板塊，他把25%的資金投向了公用事業(yè)板塊，后來又在一些金融機構的股價不到賬面價值一半時投資了400家金融公司。他還買入了一些當時的成長型股票，比如塔可鐘〔Taco Bell，該公司現(xiàn)在是百勝餐飲（Yum！ Brands）的子公司〕、Genentech【后來被羅氏（Roche Holding）收購】和家得寶（Home Depot， HD）。當他1990年離開富達時，該基金的資產(chǎn)規(guī)模已經(jīng)增長至140億美元。

林奇在幾本書中分享了他的成功經(jīng)驗。第一本是《彼得·林奇的成功投資》（One Up on Wall Street），該書出版于1989年，也就是1987年股市崩盤兩年后。這本書出版后不久，林奇時年六歲的女兒接到一個電話，她說，“爸爸，沃倫·巴菲特打電話找你?！绷制孢€以為這是個玩笑。接過電話后，他聽到一個語速很快的男人說道，“我是來自內(nèi)布拉斯加州的沃倫·巴菲特，很喜歡你的書。我下周要交一份年度報告，可以引用你書中有關賣掉好公司買入壞公司就等于割掉花朵反而給野草澆水那句話嗎？”兩人后來成了朋友。

林奇的一些用語就這樣進入了投資界。“Ten-bagger”（十倍股）是從棒球運動中借來的詞，指上漲了10倍的股票?！跋喈斢趦蓚€全壘打和一個雙壘打?！彼麑懙溃ǔ送顿Y，林奇對紅襪隊和其他波士頓球隊球員有著詳盡的記憶）。林奇建議投資者不要理會市場的總體走向，他把那些過于關注市場走向的人稱為“周末焦慮癥患者”，其中一些人參加過《巴倫》投資圓桌會，而林奇本身多年來一直擔任圓桌會小組成員。

彼得·林奇給麥哲倫基金投資者的禮物

投資者在該基金設立時投入的1000美元在林奇1977年接手時變成了11478美元，他1990年退休時增長至306033美元。麥哲倫基金最近幾年在多次管理層變動后有所下跌，投資者如果一直投資于該基金，如今的回報會超過400萬美元。資料來源：Morningstar 制圖：宋麗雯

由于1929年股市崩盤之后出現(xiàn)了經(jīng)濟大蕭條，人們往往把股市下跌和經(jīng)濟崩潰聯(lián)系在一起。但林奇指出，過去100年股市跌幅超過10%只有60次。他稱，“和股市實際出現(xiàn)回調相比，那些按照回調預期而投資的人虧損更多?！?/p>

Baron Capital首席執(zhí)行官羅恩·巴倫（Ron Baron）說，“我從彼得那里學到的一件事就是做長線投資，股市就是一個買賣場所，除此之外的事都無關緊要?！?/p>

私下里林奇是一個隨和、健談和坦率的人，就像他寫的書那樣。他在講話時常常自由發(fā)揮，經(jīng)常會很興奮地回答你還沒有問到的問題，或者你幾分鐘前提到的問題。到最后，你會意識到他是在圍繞一個主題談論各種碎片式而非線性的信息。在接受《巴倫》采訪時，林奇穿著有些發(fā)皺的斜紋軟呢外套、黃黑格子襯衫、針織領帶和Keen登山鞋。他是個居家男人：每天早上都會在一個圖片分享網(wǎng)站上看看九個孫子孫女的新照片。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里，他住在波士頓的后灣區(qū)，夏天住在馬薩諸塞州海岸馬布爾黑德的一所房子里。孩子和孫子孫女經(jīng)常探望他。

可以肯定的是，林奇也有一些批評者。之前有不少人認為，林奇所說的“買你了解的東西”這樣的投資方法過于簡單化。如今，批評之聲更多集中在選股這一概念上，在一些人看來，這種做法早已過時。在一個資金管理公司使用人工智能、數(shù)字信息迅速傳播的世界里，林奇認為消費者比專業(yè)投資者更具實際優(yōu)勢的觀點可能顯得有些古怪。知名投資顧問和ETF的倡導者巴里·里索爾茨（Barry Ritholtz）稱，“林奇有一套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之前的哲學?，F(xiàn)在信息傳播得如此之快，在你得到了某種見解時，已經(jīng)有100萬人了解了，他們會通過帖子和推文發(fā)布在網(wǎng)上，這已經(jīng)影響到了股市?！?/p>

主動型基金經(jīng)理的業(yè)績落后于基準指數(shù)已經(jīng)不是什么新聞，這種情況在林奇的時代也存在。大多數(shù)指數(shù)根據(jù)市值決定股票的權重，換句話說，權重較大的是那些已經(jīng)大漲的股票。林奇堅持認為，ETF是為那些“沒有時間做研究的人”設計的?！拔也⒉皇钦f這是一種不好的投資方式，但是你應該有一個為什么要這么做的理由。如果你每個月都進行調整，要是能做好才怪?！?/p>

林奇稱，一些重要的信息非常充足而且是免費的、公司演示稿的數(shù)據(jù)和公司向投資者描述的計劃，以及一些指數(shù)盲目買入股票——這些都“應對主動型基金經(jīng)理十分有利”。

林奇堅信，如果你只投資于一個指數(shù)，那么你將永遠無法超越它。如果你相信今天廣為流傳的觀點，即未來股市的回報率將普遍較低，那么重溫一下你的選股技巧是個明智的做法。

林奇坦承自己犯過很多錯誤——有時他似乎更愿意談論這些錯誤，而不是談論自己的成功?！盀槭裁次覜]有考慮Sherwin-Williams（SHW）？為什么我沒有花一個小時研究一下？原因不是太笨了就是懶惰?！彼安辉敢馔顿Y科技公司，因為覺得它們的生命周期太短。林奇稱，“我的錯誤在于以為一些科技公司沒有那么復雜。就像Priceline.com〔如今名為Booking Holdings （BKNG）〕增長了100倍;我還以為Salesforce.com （CRM）也沒有那么復雜;以為買入蘋果其實和50年買入美國無線電公司一樣。我為自己對于到底是什么構成了技術的草率分析而感到自責?！?/p>

林奇沒有透露他個人投資組合中有哪些公司，但你可以感覺到他已經(jīng)隨著時代的變化而改變了，而且他的獲利的投資抵消了那些錯誤帶來的影響。

杰夫·韋尼克（Jeff Vinik）稱，“如果談到選股，那么世界上沒有誰比彼得·林奇更了解這個話題了?！表f尼克在離開富達創(chuàng)辦對沖基金之前曾負責管理麥哲倫基金，他現(xiàn)在擁有全美冰球聯(lián)盟隊伍坦帕灣閃電隊?！斑@是他骨子里的東西。股價最終總是隨著公司利潤變化，如果你投資的公司目前還沒有盈利，那你就需要對其商業(yè)模式有很好的理解——這種模式可持續(xù)嗎？競爭會侵蝕多少收入？盡最大努力從它們未來幾年可能獲得的收入中分得一杯羹。”

離開麥哲倫后，林奇為非營利組織提供咨詢，他還為自己和自己的基金會投資，同時擔任富達副董事長，為該公司150多名分析師和合伙人提供指導。來看看該公司基金經(jīng)理的名單——包括威爾·達諾夫（Will Danoff）、喬爾·蒂林格斯特（Joel Tillinghast）和史蒂夫·懷默（Steve Wymer）等明星基金經(jīng)理，還有帕特·韋南齊（Pat Venanzi）、史蒂夫·杜福爾（Steve DuFour）或艾迪·尹（Eddie Yoon）等不那么有名的名字，此外還有克里斯·林（Chris Lin）或約翰·丹斯（John Dance）等新人，作為前輩，林奇把這些人都聯(lián)系在了一起。

他和卡羅琳給包括波士頓學院在內(nèi)的教育機構進行了大量捐贈（波士頓學院的教育學院就是以他們的名字命名的），他們還為馬薩諸塞州自治區(qū)的低收入社區(qū)的學?；I集資金，比如Lawrence、Lowell、Lynn和Brockton。“不平等就等于機會的缺乏，如果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那么從最底層脫穎而出的幾率能有多大？”林奇問道。

林奇打敗市場了嗎？他通過講述他已故妻子的個人退休賬戶的故事回答了這個問題。從1974年到1978年，她每年只投入750美元。接下來的日子里，林奇夫婦拿出了大約300萬美元用于各種婚禮、畢業(yè)典禮和蜜月。2014年卡羅琳因白血病去世后，這筆錢增值到了800萬美元（扣除取款費用）。林奇估計該賬戶上漲了350000%，用林奇的話說，這等于是一只“3500倍股”。這個賬戶現(xiàn)在歸林奇基金會所有。另一方面，他稱，2019年是“我過去50年來相對比較糟糕的一個年份，我確實賺錢了，但不會告訴你具體數(shù)字。股市上漲了29%，我離這個數(shù)字還很遠”。不過，林奇補充道，自他退休以來，股市的大幅上漲“進一步證明了成長型股票要好于非成長型股票。對于那些扭虧為盈的公司、估值便宜的公司，如果你選對了，有時可以賺到兩倍或三倍，但你不可能總是對的”。成長型股票是那些“銷售額至少每年實際增長15%”的股票，不要把這一點和利潤增長相混淆。他警告稱，利潤的增長有可能反映的是并沒有上升至實際增長水平的扭虧為盈。

投資者的關注焦點主要集中在微軟（Microsoft， MSFT）、亞馬遜、Alphabet （GOOGL）和蘋果上，這表明“成長型公司非常稀缺”，林奇稱，“對我來說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所有的錢都在流向這幾家公司，如果這種趨勢再持續(xù)幾年，我會感到擔心?！蹦敲?，機會在哪里呢？林奇沒有說具體有哪些公司，但他稱，“如果你找不到處于相當于棒球賽第三、第四、第五局的成長型公司，那就看看公司扭虧為盈的形勢，看看一些特殊情況。如果我現(xiàn)在這么做，我可能每兩個月會飛往中國和日本看看，也許是英國，也有可能是法國?！?/p>

他認為石油股、能源服務股和天然氣股能帶來三倍的回報?！皬墓蓛r上看不出這一點，但是油價現(xiàn)在比一年前上漲了25%，”他稱，“為什么這些股票會下跌？因為每個人都認為世界在未來二址年或五年或明年就不會再使用石油了，私募資金想要退出，銀行想要減少放貸，這類公司無法進行IPO?！?/p>

ETF.com董事總經(jīng)理戴夫·納迪格（Dave Nadig）稱，“我們生活在這樣的一個世界里：金融領域存在大量的計算方法，什么聰明貝塔、定量基金、這個因子那個因子，這一切都掩蓋了金融市場的簡單性。公司應該關注的是商品銷售成本和人才，沒有那么多復雜的東西?！奔{迪格認為林奇的建議適用于所有任何挑選ETF的投資者。

這說明了這樣一個事實：有些投資原則是永恒的，即便在人工智能和定量分析的時代也是如此。雖然自從彼得·林奇執(zhí)掌麥哲倫以來這個世界的確已經(jīng)改變了，但它仍然是圓的。

（《巴倫》英文版2019年12月20日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