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新華
這個冬天漫長得遲遲不肯離去,馬曉曉像冬眠的動物一樣,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覺。
“丁零零……”電話鈴響了,馬曉曉一把抓起聽筒,又“嘭”地掛了。
“丁零零……”電話又響了,這回,馬曉曉抓起聽筒,沖電話里大聲嚷嚷道:“媽媽,你別打電話啦,我馬上就起床了!”
“嗨!馬曉曉同學,我是你以前的同學XXX,還記得我嗎?”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一個陌生的聲音。
握著聽筒,馬曉曉愣了一下,不是媽媽,但她實在想不起這個自稱是她從前的同學的人是誰。
“馬曉曉同學,據(jù)我所知,你的日子無聊得都用睡覺打發(fā),現(xiàn)在有一份很輕松的活兒,就一天,你去嗎?”
去還是不去?馬曉曉在猶豫,電話那頭說話了:“西里坡彎子路北風弄11號?!比缓缶蛼炝?。
一個突然冒出來的電話,馬曉曉完全可以不用去理睬??墒遣恢獮槭裁?,馬曉曉再怎么睡,也睡不著了。
“好吧,去就去吧。”馬曉曉起床了,把自己裹在厚厚的羽絨大衣里就出了門。
走到大街上,馬曉曉向路人打聽去西里坡的路,路人都笑著搖頭,“我們這里可沒有西里坡這個地方喲?!?/p>
馬曉曉愣了,難道是自己在電話里聽錯了嗎?她仔細想了想,確實沒錯呀,馬曉曉不由得暗暗叫苦,她被人捉弄了。
“馬曉曉同學,你要去西里坡彎子路北風弄11號嗎?”剛進小巷,背后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馬曉曉趕緊回頭去看,卻不見人影。
“馬曉曉同學,是一只灰鼠在與你說話哦?!瘪R曉曉的腳下,一個頭戴歪帽模樣滑稽的灰鼠正沖她擠眉弄眼兒。
馬曉曉一驚,很快就回過神來,氣惱地說:“我被人捉弄了,現(xiàn)在連一只老鼠也來捉弄我嗎?”
“對不起!我就是那個早上給你打電話的灰鼠。”灰鼠摘掉頭上的帽子,來了一個近九十度的鞠躬,算是向馬曉曉賠罪。
“可是,我為什么要相信一只灰鼠的話呢?”馬曉曉毫不客氣地說。
“你不是已經(jīng)相信了一只灰鼠的話,還出了門嗎?”灰鼠狡黠地笑了。
“好吧,算我相信了一只灰鼠的話?!瘪R曉曉說。
灰鼠很高興,從身后拖出滑雪板,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可以享受鼠拉滑雪板去西里坡,不過,你得先付工錢,哪怕一個硬幣也行。”
馬曉曉想了想,扔給了灰鼠一個硬幣。
“馬曉曉同學,我們出發(fā)嘍?!被沂罄┌?,在雪地里越跑越快。大約半個小時后,灰鼠停下來說:“馬曉曉同學,到了。”
灰鼠停下來的地方,是一片小樹林。“這里就是西里坡嗎?”從滑雪板上跳下來,馬曉曉就迫不及待地問。
“是!要去彎子路北風弄11號,你還得繼續(xù)往前走?!被沂笸现┌?,已經(jīng)一蹦一跳地跑遠了。
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風吹在臉上,像刀割一般,馬曉曉緊了緊衣領,踏著厚厚的積雪向前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馬曉曉突然覺得腳下一軟,掉進了一個雪坑?!鞍。 瘪R曉曉尖叫著,一直往下沉。當睜開眼睛的時候,她已經(jīng)在一個很大的地洞里了,洞里干燥又溫暖。
“馬曉曉同學,歡迎來到西里坡彎子路北風弄11號?!贝┲疑鄣墓封敌σ饕鞯刈叱鰜?,把厚厚的手掌伸向了馬曉曉。
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但出于禮貌,馬曉曉還是伸出手與狗獾碰了碰。狗獾微微笑了,并示意馬曉曉坐到沙發(fā)上。
馬曉曉坐下來后,輕輕說:“你好,這個冬天非常冷,你為什么還沒有冬眠呢?”
“叫我狗獾先生吧,我喜歡人這樣叫我。”狗獾站起來,很紳士地對馬曉曉說。
“好的,狗獾先生?!瘪R曉曉笑了,“現(xiàn)在,我能為你做些什么嗎?”
“你愿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嗎?”狗獾在馬曉曉的對面坐下來說。
“什么,你讓我來,就是聽你講故事?”馬曉曉太意外了。
“是的?!惫封迭c了點頭。在狗獾的眼睛里,馬曉曉看到了焦慮與不安。
“狗獾先生,那是一個什么樣的故事呢?”馬曉曉把身體向前傾了傾。
“謝謝你愿意聽一只狗獾講故事?!惫封涤悬c激動,帶著發(fā)顫的聲音講了起來——
我有一個釀漿果的小作坊,住在方圓幾十里的,沒有哪個沒吃過我釀制的漿果汁。因為我釀的漿果汁味道好得不得了,所以他們都叫我“釀漿果汁的狗獾先生”。
我知道在十里外的一個小山坳里長了許多果子,那些果子掛在枝上,讓人看了就忍不住想咬一口。那可是我在一次拜訪狗獾小姐回來,經(jīng)過那兒時發(fā)現(xiàn)的絕好的果子。
那兒的果子比哪個地方的果子都要熟得早,遍身紅得發(fā)亮。在陽光的照射下,你能看到它們像寶石一樣熠熠生輝。只有采摘那里的果子,釀制的漿果汁味道才是好得不得了的。
總在一個地方采摘,小山坳的果子很快就被我采摘光了。別的地方的果子,我總是看不上,要知道,如果用了別的地方的果子釀漿果汁,那味道就大打折扣,所以,當最后一點漿果汁售完后,我就發(fā)愁了。
“嗨!你是釀漿果汁的狗獾先生嗎?”突然,一位披著一襲青色披風且自稱是東風先生的人來到我的小作坊。
因為心煩,我誰也不想理,他卻自顧自地靠著我坐下了。
“不就是沒有好果子釀漿果汁嗎?用得著這么不開心嗎?”東風先生好像什么都知道,他解下青色披風,在面前的空地上抖了一抖。你猜,發(fā)生了什么奇跡?
狗獾講到這兒,因為激動的緣故,他的呼吸顯得特別的沉。
馬曉曉想了想,說:“是什么奇跡呢?”
狗獾沒有回答,繼續(xù)講故事——
好神奇喲,空地上突然冒出好多掛滿果子的樹,憑我的經(jīng)驗,那些紅得發(fā)亮、閃著寶石光澤的果子,絲毫不亞于之前的果子。
“狗獾先生,我從遙遠的北邊來,我停留的時間不太長,不知能否有幸品嘗到你釀制的漿果汁?”披上青色披風,東風先生笑吟吟地對我說。
“能,能的喲!”我實在太激動了,能為東風先生親自釀制味道絕佳的新鮮漿果汁,是一件多么快樂的事呀!
短時間內(nèi)釀好漿果汁,換作一般的人,是很難做到的。但是這次不一樣,為了親愛的東風先生,我特別用心,每道工序完成得滴水不漏,在黃昏來臨之前,新鮮味美的漿果汁出鍋了。但是要吃漿果汁,是不能心急的,必須得等漿果汁冷卻,才能品到漿果汁絕佳的味道。
我知道在天黑之前,東風先生必須要離開了,但是要等漿果汁冷卻下來,偏偏還要等上好一會兒。
我很抱歉地對東風先生說:“實在不好意思,只能再耽擱您一點兒時間了?!?/p>
東風先生的脾氣真好,他笑笑說:“再等一會就再等一會兒吧?!?/p>
雖然只是一會兒,但我還得為東風先生烤點兒面包,大老遠來這兒,多不容易呀。
在漿果汁冷卻的同時,烤面包也烤好了。
端上烤面包和漿果汁,我笑著對東風先生說:“讓您久等了!”
烤面包蘸漿果汁吃,味道當然會好得不得了,東風先生一邊吃一邊說:“好吃,太好吃了!”
吃完烤面包蘸漿果汁,東風先生起身對我說:“很抱歉我不能付錢給你,在走之前,你希望我能為你做一件什么事?”
說實話,招待東風先生,我沒有想過報酬,可是東風先生執(zhí)意要為我做一件事,我想了想,最后把目光落在東風先生的青色披風上。東風先生略微遲疑了一下,就解下披風,對我說:“好吧,我留下它,等到下一次經(jīng)過這兒的時候,我再來取?!?/p>
東風先生走了,青色披風留下來了。
有了東風先生的披風,我想釀多少漿果汁就釀多少漿果汁。整個夏天和秋天,我都忙極了。直到在冬季來臨的前一天,才匆匆收起了東風先生的披風。
我要冬眠了,可是,我并沒有做好冬眠前的準備,等到把一切都做好了,外面已經(jīng)很冷了。當我爬上床的時候,我已經(jīng)困得不得了了。可是,在閉上眼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一件頂頂重要的事,你能猜得出來那是一件什么事嗎?
狗獾停了下來,眼睛里卻有了好濃好濃的倦意。
馬曉曉想了想,然后搖搖頭說:“有什么事比睡覺還重要呢?”
“如果我冬眠了,那可是好幾個月,東風先生來了,我該怎么還他的披風呀?”
“所以,你就因為這件事,才沒有冬眠?”馬曉曉看著狗獾已經(jīng)睜不開的眼睛說。
“你說得對,我一直都沒敢睡。”狗獾說。
“所以你找我來,不光是讓我聽故事。”馬曉曉微笑著說,“你希望我能為你做什么嗎?”
“你知道這個冬天為什么遲遲不肯離去?就是因為東風先生的披風還在我的洞里?!惫封缔D(zhuǎn)身進了臥室,不一會兒,就捧著一個木盒子出來了,“在你離開之前,我希望你能把它帶上?!?/p>
馬曉曉點了點頭,鄭重地接過了木盒子。
接著,狗獾又返身從臥室拿出一罐漿果汁,對馬曉曉說:“這本來是為東風先生留的,他來不了了,我把它送給你,算是給你的酬勞吧?!?/p>
馬曉曉沒有拒絕,收下了。
馬曉曉該走了,狗獾指著另一個出口對她說:“請走這邊的地下通道,這里直通小樹林,灰鼠正在那里等著你?!?/p>
“好的,狗獾先生,祝你做個長長的好夢!”馬曉曉笑著跨進了地下通道。
“謝謝!”狗獾充滿倦意的臉上,笑得如釋重負。
捧著木盒,馬曉曉走得很小心,大約十分鐘后,就到了出口處?;沂缶驼驹谀莾?,“嗨!馬曉曉同學,一切很愉快吧!”
“嗯?!瘪R曉曉應著,又扔給灰鼠一個硬幣,“現(xiàn)在,我們可以走了嗎?”
“好嘞,坐穩(wěn)了,我們出發(fā)嘍!”灰鼠拉著滑雪板歡快地跑了起來,跑得像風一樣快。
“灰鼠,滑雪板顛簸得好厲害喲?!北е竞?,馬曉曉不得不對灰鼠說。
“好嘞?!被沂笸蝗粊砹藗€急剎車,馬曉曉來不及穩(wěn)住,就一下子從滑雪板上翻了下去。
“天啦,馬曉曉同學,你快看,雪地里開花了?!痹隈R曉曉爬起來的時候,灰鼠又蹦又跳地叫了起來。
眼前,馬曉曉看到了大自然最為奇特的奇觀——雪地里的花兒像雨后冒出的春筍一般,不斷地向遠處延伸?;沂罂鞓窐O了,扔了滑雪板,跟著一路盛開的花兒跑向了遠方。
“不對喲,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馬曉曉意識到了什么,趕緊低頭去看木盒,木盒空了。
“天啦,我把東風先生的披風弄丟了,這可該怎么辦啦?”馬曉曉急得在開滿了花兒的雪地上跑了起來,一不小心,馬曉曉摔倒了。
“小姑娘,跑起來怎么不看路呢?”一個大高個兒扶起了馬曉曉。馬曉曉看不清他的臉,卻感到有一股暖意,正在驅(qū)走雪地里的寒冷。
“你是東風先生嗎?”馬曉曉驚喜地看到披風就披在他的身上。
“是的?!睎|風先生回頭笑了。
“太好了!”馬曉曉高興地跳了起來。
“小姑娘,你好可愛喲!”東風先生俯下身來,在馬曉曉白白凈凈的額上,輕輕地吻了一下。一股春天般的暖流,頓時暖遍了馬曉曉的全身。
“小姑娘,在外逗留的時間長了可不好,快到這里來吧?!睎|風先生撩開長長的披風說。
馬曉曉鉆進了長長的披風里。那里有一條開滿鮮花的小路,正是通往回家的路。馬曉曉跑了起來……
黃昏的影子爬到窗臺上時,馬曉曉已經(jīng)回到了家。
悄悄地,大地上的積雪融化了。終于,冬天過去了,春天來了。
發(fā)稿/趙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