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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北途川,好奇心很重的水瓶座,苦于是個“懶癌”晚期患者,提筆寫字,擱筆發(fā)呆,靠一支筆開疆?dāng)U土。已出版《星星眼》。
故事預(yù)告:
全校停電,黑暗里都是歡呼和起哄聲。片刻后——
坐在后排的季峋睜著惺忪的眼,似乎在回味一件耐人尋味的事。
全校大歡呼中,七班詭異地安靜了下來。
001
三中的晚自習(xí)上四節(jié)。
第一節(jié)是六點十分到六點半,二十分鐘的小課時,是全校約定俗成的背誦時間。大家吵吵嚷嚷,前面的同學(xué)一字一句地背著“北國風(fēng)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
后排一群人在商量晚上回宿舍玩游戲。
“峋哥,峋……”
“峋什么峋啊,在睡覺呢!”
“啊?!毙炫肿勇冻鼍磁宓谋砬閬?。
季峋睡眠不好,據(jù)說是有什么病,一直在吃藥,加上學(xué)習(xí)好,干什么都會被開綠燈。
果然季峋睡到第三節(jié)下課都沒醒。
第一節(jié)晚自習(xí)小課是背書,二三節(jié)都有老師坐在講臺上,方便大家有不會的問題上去問。第四節(jié)就沒有老師了,通常老師們都下班了,只幾個值班老師在各個教學(xué)樓轉(zhuǎn)悠,一節(jié)課能轉(zhuǎn)一圈就不錯了,就連好學(xué)生都忍不住放松警惕,趁機(jī)說兩句話,偷摸吃點兒零食墊墊肚子。
月考剛結(jié)束,七班正準(zhǔn)備趁這段時間調(diào)換座位,通常這是班長季峋的事。但季峋甩手掌柜當(dāng)?shù)孟喈?dāng)嫻熟,女班干部屈服在他的“美色”之下,至于男生嘛,他在男生里面人緣好,而且他盛名遠(yuǎn)播,大家輕易不招惹他——
據(jù)說季峋初中的時候在渠鎮(zhèn)一中上的,那地兒出人才,非主流前沿陣地。有流言傳,季峋在渠鎮(zhèn)一中名號響當(dāng)當(dāng)?shù)?,人送外號炮哥——炮仗哥,脾氣賊壞,誰點炸誰。
季峋剛考到市三中的時候,大家非常失望地沒有看到“炮哥”五彩斑斕的秀發(fā)、閃閃發(fā)亮的鉚釘裝飾,甚至連破洞褲都沒瞅見。
他的校服拉鏈總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拉到脖子口,眼神里依稀殘留著幾分冰凍碴子似的冷意,帶著點兒不耐煩,那張過分精致的臉上,仿佛寫了四個字:生人勿近!
學(xué)委已經(jīng)在講桌前站著了,座位表在多媒體投影屏上放到最大,頓時激起一陣一陣的起哄聲。
一人捂嘴驚嘆:“老龍讓我們男女混坐??!”老龍是七班的班主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投影屏上,第一次這么熱情地關(guān)注自己的同桌是誰。
一群人拖拖拉拉地開始琢磨怎么搬東西。雖然一個個嘴上叫著苦,心里卻還是興奮得很,畢竟三中史上就沒幾次男女混坐的先例。
然而正在這時——
啪!停電了!
全年級窗戶都像黑屏了一樣,一秒鐘的停頓之后,是爆發(fā)式的仿佛世界末日狂歡一樣的歡呼。
一群人嗷嗷嗷地叫著,混亂中手舞足蹈,你打我一下、我拍你一下,然后一片“誰?誰打我!”“誰偷喝我的水!”“再揪我頭發(fā)打你?。 ?/p>
就在大家熱鬧非凡、盡情釋放的時候,一道清新脫俗的聲線有力地脫穎而出:“嗯?”
那聲音中帶著剛睡醒的低沉和慵懶,還有幾分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和冷意。
于是在全年級集體狂歡中,七班詭異地沉默了下來。
沉默是對八卦最高的敬意。
沒別的,因為開口的是季峋,他這人,存在感極強,別說他發(fā)出一聲引人注目的聲音,絲毫不夸張地說,就是他發(fā)會兒呆,不一會兒就有無數(shù)人私下傳:“你知道嗎?剛剛季峋在發(fā)呆?!倍嘞∑嫠频摹?/p>
短暫的沉默后,與季峋相熟的幾個男生紛紛反應(yīng)過來,驚嘆:“哇,發(fā)生什么了剛剛?”驚得倒裝句都蹦出來了。
季峋本來正在睡,停電引起的響動吵醒了他,但是他沒起身,只是趴著醒神,突然……臉上有個什么東西掃過。
似乎是有人倒了一下,剛好碰到他臉。
幾道聲音小聲散播內(nèi)情:“剛有個妹子朝班長撲過去了?!?/p>
“真的假的?”
然后大家齊齊亮起了手機(jī),朝著季峋的方向打光。
季峋剛睡醒,被光這么一刺,險些罵人,抬胳膊擋了臉。
此時,季峋的同桌李明亮舉手示意:“長頭發(fā),頭發(fā)都掃到我胳膊上了。”
眾人齊聲:“哇哦!”更有甚者,拍起了桌子。
“鬧什么鬧,鬧什么鬧,學(xué)習(xí)也沒見這么熱情,停電了這么高興是不是?”值班老師轉(zhuǎn)到七班走了進(jìn)來,拿手電筒掃來掃去威懾。
“是!”一群人起哄,然后哈哈大笑。大家深諳法不責(zé)眾的道理,起哄的時候一個比一個嗓門大。其他班比七班過分多了,依稀還能聽到乒乒乓乓的聲響。
值班老師教育了他們幾句,揣著手電筒去隔壁班了,臨走前警告他們,讓他聽見誰再“嗷嗷”,他就抓典型了。
于是大家不再“嗷嗷”了,改嘰嘰喳喳了,一屋子人仿佛一千只鴨子。
畢竟快樂的時間總是短暫的,要抓緊每一分每一秒。
備用電很快就安排上了,大家繼續(xù)換座位。
停電的十幾分鐘里,有人惡作劇,有人偷襲打鬧……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季峋那一聲疑問的“嗯”。
喜歡季峋的很多,但季峋這個人獨來獨往,氣場又強,開玩笑的時候看起來平易近人,單獨一個人的時候,大家都不敢近身。
誰這么大膽?
就在大家八卦時,季峋把自己桌子扛到新?lián)Q的位置上,然后頂著一張剛睡醒不怎么耐煩的臉,走上了講臺,雙手撐在那里,微微俯視班級里的眾人:“別在那兒瞎猜了。趕緊把座位調(diào)了,磨磨嘰嘰的,男生都幫著點兒同桌?!?/p>
他下講臺的時候,從側(cè)方下到倒數(shù)第三排的角落,徑直搬起唐果的桌子拎到了自己位置旁。嘴里還嘟囔了一句,“人兒不大,東西可不少?!?/p>
眾人:???
然后一群人齊刷刷地看座位表。
季峋和唐果坐同桌。
唐果低著頭,慢吞吞地走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座位表上,季峋靠里面坐,唐果靠過道,但是季峋這會兒已經(jīng)霸占了靠過道的位置,腿一撇,讓她坐里面去。
唐果手指不經(jīng)意地?fù)狭讼孪掳?,小心翼翼地坐了進(jìn)去,然后慢吞吞地收拾桌子,腦子里亂得像團(tuán)麻,最后憋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慢慢靠近他,小聲解釋:“對……對不起,我剛剛是摔倒了,不是……不是故意的。”
季峋側(cè)頭看了她一眼,瞇了瞇眼:“哦,下次注意點兒?!?/p>
唐果忙點頭:“好的?!?/p>
唐果這小孩,特別乖,以前在高一(十)班就是“班寵”。
高二(七)班的小伙伴們也都特別喜歡她,不過季峋是例外,季峋這人,據(jù)說最討厭這種軟軟糯糯的女孩子。
剛成為同桌就欺負(fù)人家,明明唐果靠過道,現(xiàn)在非讓人靠窗,進(jìn)出多不方便。
季峋又是出了名的睡神,脾氣差,哪天睡了,下課唐果想去個衛(wèi)生間,就算他不罵人,那眼神一掃,估計都能給人掃哭了。
唐果后面坐著以前同在(十)班的鄭思涵,鄭思涵非常憤憤不平地瞪了眼她同桌周子龍,心想男生都一個樣。
長得帥了不起???學(xué)習(xí)好了不起???渠鎮(zhèn)一中來的了不起?。?/p>
周子龍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框,睜著六百度的近視眼,非常疑惑地思索,自己到底哪里得罪這位姑奶奶了。
莫非他眼睛度數(shù)又升了?看花眼了?
鄭思涵戳了唐果一下,唐果扭過頭來看她,兩只眼睛黑葡萄一樣盯著她,鄭思涵被那眼神看得心都化了。
她滿懷母性光輝地拍了拍唐果的肩膀:“果兒。”
唐果:“嗯?”
“要勇敢地說不。”
“不什么?”唐果懵懂又疑惑地小聲問她,不是很明白呢!
鄭思涵還沒說話,季峋扭頭看了她一眼,兩條眉毛壓得很低,眼睛看起來兇得很,聲音也冷:“別打擾她學(xué)習(xí),腦子本來就不夠使?!彼昧饲锰乒雷由系木碜?,“寫你的作業(yè)!”
唐果扭過頭坐好,慢吞吞地說了句:“哦!”
鄭思涵腹誹,唐果這叫天然呆、天然萌,懂不懂?就你腦子好使。
002
換好座位,很快第四節(jié)晚自習(xí)就下課了。
大家一哄而散,往宿舍跑。
三中是半封閉學(xué)校,所有學(xué)生要求住宿,兩周放一個周末假。
時間排得很緊,從下課到宿舍熄燈,只有半個小時的時間,路上大概需要三到五分鐘,洗漱需要十分鐘,剩下時間,洗個澡都得快馬加鞭,但是同學(xué)們在這種艱苦卓絕的狀況下,竟然還能擠出來時間加個塞學(xué)習(xí)。
簡直可敬可佩。
下課了,班上有大概十幾個人都沒走,大多是前排的同學(xué)。
唐果不屬于那十幾分之一,但季峋是。季峋大概晚自習(xí)睡飽了,這會兒做題做得非常認(rèn)真,旁若無人。唐果幾次試圖從他身后走出去都猶豫了。
他腿太長了,個子又高,坐姿更是一言難盡,明明不算窄的座位,他硬生生地堵在了那里,他身后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離,唐果如果要出去,勢必會擠到他。
所以唐果猶豫了。
唐果猶豫了幾秒鐘,門口的好朋友齊悠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揚著聲音朝里面喊了句:“果兒,走了,快點兒!磨蹭什么呢!”
屋里安靜得很,大家都不在班上喧嘩,學(xué)霸們努力學(xué)習(xí)的氣場像一道封印,生生地壓住了大家躁動的靈魂,想說什么,也都是出了教室門再說。
齊悠一聲叫,屋子的人齊刷刷地看過去,又齊刷刷地看向唐果。
季峋的目光沒有朝門口,但他聽見了,扭頭朝里面看了眼,正好看見唐果那副要動不敢動的樣子。唐果被他看得心虛,撲通一下跌回了凳子,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他,手指指了指外面,意思是:我要出去。
季峋挑了下眉毛:“啞巴了?”
唐果搖頭。
“說話?!?/p>
“我……回宿舍?!碧乒怨曰卮?。
于是季峋往后靠了靠,讓出前面的位置。唐果覺得他這個人真是奇怪,大家讓位置,都是讓背后的位置,偏偏他喜歡讓前面的位置,唐果生怕一不小心絆到他的腿,走得特別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出去,她拍了拍胸脯,跟打了一場仗一樣。
齊悠拽著她走了:“季峋不讓你出來?”
唐果忙搖頭:“沒有,他在做題,我不好意思打擾他?!?/p>
齊悠“嘿嘿”笑了聲:“跟班長坐在一塊兒,什么感覺?”
“他……個子好高。”腿那么長,坐在那里,感覺都憋屈他了。她是真不好出來。
齊悠的同桌是個普通的路人男生,學(xué)習(xí)不好不壞,長相不好不壞,性格悶悶的,反而她比較羨慕唐果,跟季峋坐同桌。
季峋學(xué)習(xí)那么好,長得也好看,光是站在他旁邊,虛榮心都要爆棚了。
到了宿舍,大家也是在討論老龍這次讓男女混坐的事,紛紛覺得老龍是瘋了,別的班為了遏制早戀,恨不得男女生都不說話。
唐果做事慢吞吞的,時常覺得時間不夠用,所以總是最先去洗漱,錯過了討論高峰期。
熄了燈,宿管阿姨打著手電筒在巡邏,大家聽著動靜小聲偷偷說著話,討論班里的男生們。
唐果默默聽了會兒,困意席卷上來,世界就與她無關(guān)了。
睡眠質(zhì)量非常好。
于是她也就沒聽到大家說的,季峋在渠鎮(zhèn)一中的光輝事跡。
“季峋初中的時候不是現(xiàn)在這樣的,學(xué)習(xí)好是后來的事了,誰知道他突然哪根筋搭錯了。”
“唉,可憐果果了,聽說季峋以前就特別不喜歡那種軟兮兮的女生,做他同桌也太可憐了?!?/p>
最后說到季峋給唐果搬課桌,齊悠猶豫著說:“感覺他不像那種人??!”
最后得來一致的“呵呵”:“你要是見過他以前的樣子,你就不會這么說了?!焙孟袼齻円娺^似的。
唐果早起去教室的時候,才五點鐘,早自習(xí)是六點正式開始,但大家基本是五點多就到了,背背書,接點兒熱水。
美好的早晨從天不亮開始。
唐果進(jìn)去教室的時候,習(xí)慣性走后門,給自己的兔子保溫杯里接了一大杯的熱水,然后習(xí)慣性地往自己老座位走,到了位置,才想起來自己換了座位,于是慢吞吞地往新座位去。
季峋已經(jīng)到教室了,在……睡覺。
唐果不是很明白,為什么不在宿舍睡呢?
她走過去,戳了戳他的肩膀。
后排的周子龍屏氣息聲地看著唐果的操作,覺得,季峋可能會罵人。
季峋沒動靜,唐果又戳了一下。
這次戳得用力,季峋醒了,慢慢抬起頭來。他剛醒的時候,眉眼總是顯得很低沉,仿佛一頭剛睡醒的雄獅,渾身上下散發(fā)著被冒犯的不爽。
看見是她,他腿一撇,手指往里指,示意她趕緊進(jìn)去。
唐果貼著桌沿走了進(jìn)去,坐下的時候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比期待期中考試了。趕緊考完換座位吧!
正這么想著,季峋扭過頭來“哎”了聲,唐果看向他,他抿直唇,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蚊子,說:“以后,不要拿手指頭戳我,非常讓人惱火。”
唐果“哦”了聲,“那……”那以后怎么叫他?
“隨便。”
周子龍目睹全過程之后,偷偷拿出手機(jī),在宿舍小群里八卦:“你們有沒有覺得,峋哥對唐果格外不客氣?”
還好唐果有些遲鈍、天然呆,不然這語氣,怕是早哭了。
有人附和:“好像是因為,峋哥本來就不喜歡唐果這樣的。”
“為什么?”
“誰知道,渠鎮(zhèn)一中的人都這么傳,以前氣哭過一個‘小可愛呢!”
……
早自習(xí)還沒下課,大家都已經(jīng)同情起唐果來了。
多可憐的小孩,至少這一個月都要籠罩在季峋的陰影下了。七班座位逢月考和大考才會換,差不多一個月一次。
早自習(xí)也分了老師,周一周三背誦語文,周二周四背誦英語,周五文綜,周六周日早自習(xí)自行安排。
今天是周四,英語早自習(xí)。
早自習(xí)是六點到七點。
一般學(xué)霸的安排是,英語早自習(xí)的時候,五點左右到教室,五點到五點半趁著頭腦清醒把昨天的錯題本看一遍,五點半到六點背誦除英語之外的其他課目。
普通學(xué)生的安排是,手邊有什么背什么,想起什么背什么,看什么順眼背什么。
唐果介于學(xué)霸和普通學(xué)生之間,她習(xí)慣大早上寫數(shù)學(xué)題,比較清醒。
于是大家嗡嗡嗡背書的時候,唐果把月考卷子翻出來,把最后兩道大題又寫了一遍。
計算比較復(fù)雜,寫完的時候,英語老師已經(jīng)進(jìn)了教室。
英語老師就是老龍,大家親切地叫他老龍,或者龍龍,是他們的班主任。
老龍有一輛非常拉風(fēng)的座駕,是一輛類似于老年代步車的兩座電瓶汽車,皮卡丘色,前燈大而圓,大家給老龍的愛車起名叫黃萌萌。
龍龍是個有“反差萌”的龍龍。
老龍進(jìn)教室的時候,唐果正在做第七遍驗算,第七遍終于才算對了,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抬頭看了眼,老龍已經(jīng)背著手走到了她這邊第一排的位置。
這是慣常的巡視流程,S形在過道穿行一遍,名曰查看學(xué)生狀態(tài)。
唐果一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本子塞到了桌洞里。
——老龍說,早上是背誦的最佳時間,拿來做題是對黃金時間的可恥浪費。
唐果把單詞書抽出來的時候,老龍的眼睛已經(jīng)瞄到了她,那一刻,唐果緊張得渾身冒汗。
沒辦法,她膽子天生小,容易受驚。
季峋忽然站了起來,隔絕了老龍的視線,小冊子往前面伸了伸:“老師,給我講一下這個賓語從句吧!”
老龍極度熱衷于給人講題,口頭禪就是:你們要開口問啊,開口??!
老龍把眼鏡往上推了推,仔細(xì)看了一眼句子,講道:“這是個復(fù)合賓語是不是?‘it引導(dǎo)的形式賓語……”他講完之后,期待地看著季峋。
季峋非常配合地點點頭:“我懂了,謝謝老師!”
老龍非常有成就感地背著手接著巡視去了,完全忘記了剛才某人詭異的行為。
季峋坐了下來,唐果非常認(rèn)真地看了一眼他:“昨天明薇不是剛給你講過嗎?”
這個賓語從句,其實也不是很難,她都會。
季峋看了她一眼,一臉看傻子的表情。
唐果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背書去了。
季峋說不要拿手指頭戳他,唐果便默認(rèn)他不想讓自己碰他。
于是吃完早飯回來的時候,唐果非常小心地趴在他耳朵邊,聲音小小的,禮貌又真誠地叫他:“季峋……季峋?”
季峋沒有吃早飯,刷了會兒題困了趴一會兒。
其實他并沒有睡著,叫第一聲他就聽見了,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她已經(jīng)連著叫了好幾聲。他無語,趴那么近,還那么抑揚頓挫。
偏他耳朵還極敏感。
他起身瞅了她一眼,抿直了唇,非常想不通,這死小孩的腦回路怎么這么清奇。
他招了下手,唐果湊過去,他說:“下次不要趴這么近,不知道的還以為……”
唐果沒等到下文,想著他可能忘詞了,非常體貼地點了點頭,腦海里想了一圈下次怎么把“我想出去/進(jìn)來”說得清新自然不做作,又不讓他覺得惱火。
最后她得出結(jié)論,真誠發(fā)問:“不然,咱倆換一下座位?”她身型小,不會擋到他的,而且唐果覺得自己非常有眼色,白天一定不睡覺,他想出去的時候,她一定能第一時間為他讓路。
唐果進(jìn)去坐下來的時候這樣說。然后滿懷希冀地看著他。
但是季峋只用兩個字就扼殺了她完美的想法:“不行!”
“為什么?”唐果都急了。
“我不喜歡靠墻?!彼f。
唐果也說:“可我也不喜歡?!?/p>
“你喜歡?!?/p>
“我不喜歡。”唐果看著他,眼睛大大的,很水靈。季峋皺眉的時候顯得很兇,她皺眉的時候,就顯得很無辜委屈。
還有幾分賭氣的……可愛!
季峋斂眉“瞪”了她一眼,唐果能屈能伸:“好吧,也不是那么討厭?!?/p>
反正跟他吵架又不會贏。
季峋滿意了,挑眉輕笑。
“乖?!?/p>
那個字含混在嗓子里,唐果沒聽清,只是在心里默默憤憤地想,季峋果然學(xué)習(xí)好與不好都是一樣惡劣。
過了會兒,季峋又扭頭看了她一眼,說:“下次直接拍我一巴掌,直接點兒,你怎么儀式感那么強?”
唐果“哦”了聲,不早說。
正是國慶節(jié)后,大家都還有些沒從假期的松散狀態(tài)中收回來,昨晚上一群人熄燈后講話被扣分了,老龍在課間操得到值勤老師的情報,把人拎去辦公室著重批評。
唐果是語文課代表,去抱周記本的時候,就看見季峋站在最前頭,徐胖子和李明亮左右護(hù)法一樣站在他兩邊。明明就是一副季峋帶頭做壞事的樣子,老龍卻苦口婆心地勸徐胖子:“都高二了,離高三還會遠(yuǎn)嗎?不努力讀書,以后別人坐辦公室,咱們只能掃大街,你甘心嗎?”
又勸李明亮:“你很聰明的,使到正道上,至于數(shù)學(xué)考三十分?不好好琢磨提高自己的分?jǐn)?shù),天天聚眾搞小動作,像什么話!”
個人批評完,又是集體批評,“季峋年級大考前三,你倆語數(shù)英加起來不定有人家一門的分?jǐn)?shù)高。他偶爾玩一下叫放松,你們那叫什么?你們那叫破罐子破摔!”
最后象征性地罵了句季峋:“老師念你是初犯,不跟你計較,下次注意點兒!”
季峋狀似乖巧地點點頭,目光卻飄到他那小同桌那里去。
沒想到正好瞥到她不屑地撇嘴的小動作。
于是唐果發(fā)完周記本回座位的時候,季峋給她堵外面了,手撐在臉上好整以暇地側(cè)著身子面對她,坐著都快和她平視了。
他抬眸慢騰騰地發(fā)問:“剛剛在辦公室里撇嘴?”
唐果回想了一下,然后忙搖頭,一臉無辜:“沒有,你看錯了。”
她才不會承認(rèn),她剛剛在心里默默吐槽他,他才不是初犯,以前初中天天被通報批評。
季峋輕“嘖”了聲,放她進(jìn)去了,小聲警告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唐果矜持乖巧地?zé)o辜微笑,再次搖了搖頭。
后排周子龍再次證實,唐果實在是太慘了。
被壓迫、被剝削、被威脅還被恐嚇……
003
唐果躲避過季峋的眼神攻擊之后,含了一顆糖在嘴里,發(fā)周記本發(fā)得太晚,預(yù)備鈴已經(jīng)打過了,這會兒還有幾分鐘上課,語文老師已經(jīng)走了進(jìn)來。
她想了想,覺得太浪費了,就沒把糖吐出來。
語文老師個子又瘦又高,戴著一副非常符合語文老師氣質(zhì)的厚酒瓶底眼鏡。他叫于公津,同學(xué)們親切地叫他于公。
于公把課本往桌子上一摔,他每日上課前,要例行板著一張臉先訓(xùn)話:“上次的周記,都寫的什么,我說沒說過,五段式、五段式!誰寫記敘文?給我站起來。”
唰唰唰站起七八個同學(xué)。
“還有寫雜文的,了不起啊!以為自個兒是魯迅?”于公把桌子拍得震天響,不過大家習(xí)慣了,毫無感覺,于公推了下眼鏡,氣不打一處來,“給我站起來!”
雖然沒指名道姓,但他目光扎過去,大家頓時都笑了。
又是季峋。
季峋沒抬頭,習(xí)慣了似的,轉(zhuǎn)了半圈手里的筆,慢悠悠地站了起來。他這人,存在感太強,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望過來。
他雖然站起來了,目光仍在桌子上,還沒正式上課,他的桌子上擺著一本青年雜志,看得正投入。
于公一個粉筆頭扔了過來,沒扔準(zhǔn),砸到唐果頭上。唐果正低頭找自己周記本,她是魚的腦子,顯然已經(jīng)忘了自己上周寫過啥了。于是心虛的她,唰地一下也站了起來,嘴里含著一塊兒糖,唇抿得緊緊的。
太大顆了,咽不下去,她便瞪著一雙大眼看于公,緊張到不敢咽口水。
一副受驚兔子的樣子。
季峋一把給她扯下去了,瞪了她一眼。
笨死算了。
他側(cè)頭說了句:“砸我的。”那表情仿佛在說:你湊什么熱鬧?
唐果這才想起來,自己不會寫雜文。她尷尬地摸摸鼻子,端端正正坐著不敢動。
好在于公忙著罵季峋,沒空理她那詭異的動作。
唐果被嚇了一跳,心怦怦直跳。她也顧不得許多,生生把那塊兒橙子味兒的硬糖給吞下去,割得嗓子眼疼。于公眼神挪過去季峋那里后,她低頭清了好幾遍嗓子。
季峋余光里就一直看她在那兒伸脖子順氣兒咽唾沫,小動作不斷。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長這么大的。
唐果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周記本,上面紅色的大字批語就一個字:好!
她松了一口氣。
那個感嘆號比字都大,力透紙背,大約于公被氣得翻白眼的時候,終于看到了自己教學(xué)生涯的曙光,激動之情溢于紙表。
唐果的五段式寫得極其標(biāo)準(zhǔn),開頭點題,引用名人名言,三個分論點加論據(jù),論點扣題且層層遞進(jìn),結(jié)尾再次點題,升華主題。
書面也干凈,圓潤的字體,幾乎沒有錯別字。
唐果扭頭看了一眼季峋的桌面,周記本攤開著,作為于公首要討伐對象,語文釘子戶,頑固不化、屢教不改分子,她一度非常好奇他到底都寫了什么。
只見周記本上龍飛鳳舞的大字,寫得都快飄出框外了,相當(dāng)個性,唐果非常努力地辨認(rèn),也沒辨出來幾個。季峋把自己本子扔了過去:“看就看,我又不是不讓你欣賞?!?/p>
唐果看了兩眼“鬼畫符”,默默把本子推回去:“不,不欣賞了,謝謝啊!”
季峋從鼻子里哼一聲,非常不客氣地把她的周記本拖到自己面前,強行“禮尚往來”。
唐果手伸了伸,最終還是沒敢伸手奪回來,只是委婉抗議:“我又沒有看你的?!?/p>
季峋側(cè)頭看了她一眼,眼神鋒利。唐果轉(zhuǎn)了下眼珠,做了個請的手勢:“那,你看吧!”看就看,還帶眼神威脅的。
季峋哼笑了聲。
唐果聽出了那其中的嘲笑意味,氣鼓鼓地鼓了鼓腮幫子。
惡劣,過分!
季峋低頭看了會兒,從沒有見過有人可以把于公的指令執(zhí)行得如何完美精確的,不得不說也是一種本事。他評價了句:“不錯,公關(guān)需要你這樣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的人才。”那論據(jù)論點毫無關(guān)聯(lián)都能被她寫得言之鑿鑿還切題,真是人才??!
唐果把自己周記本拖了回來,倔強地輕哼了聲以示抗議,只是聲音小,聽起來跟撒嬌一樣。
季峋低聲笑了下。
兩個人小動作不斷,于公突然停了聲音,兇神惡煞地盯著兩個人的方向,兩個人還毫無知覺……最后成功地得到了罰站的消息。
“你倆這么能說,站外頭單獨說去?!庇诠虩o可忍。
季峋“哦”了聲,唐果抬頭,震驚地瞪大眼睛,她這么乖的同學(xué),從小到大都是老師的寵兒,第一次受這么大的責(zé)怪,心里一咯噔,整個人都不好了。
季峋已經(jīng)出去了,唐果欲言又止了片刻,不敢爭辯,垂頭喪氣地跟著他出去了。
別人都在上課,從來不會出風(fēng)頭的唐果,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了教室,感覺渾身都是不自在的,仿佛有一千萬只眼睛盯在她身上。
她站得特別乖巧,一動不敢動,生怕二次挨罵,態(tài)度特別端正。季峋就不一樣了,上前兩步趴在欄桿上看書,絲毫沒因為挪了地兒影響心情,明明站得還算端正,硬生生給人一種囂張跋扈的感覺。
氣質(zhì)張揚,沒救了。
于公幾次眼神瞥過來,都想翻白眼,最后眼不見為凈地不看他了。
一直到下課鈴響,唐果都不敢動,目視前方,眼睛里只有季峋的背影。她其實不太想看他,可不看前頭,她總覺得態(tài)度不端正,于是只好盯著正前方季峋的背,季峋上衣塞到褲腰里一點兒,唐果強迫癥都快犯了,特別想給他拽一下。
于公夾著課本走了出來,路過季峋的時候,季峋回頭打了個招呼:“老師好,老師再見!”
于公公看見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哼了一聲:“但凡你聽點兒話,我都能多活幾年?!?/p>
季峋笑著,指尖輕觸額頭,飛出去:“得嘞!”
季峋的嘴,騙人的鬼,反正于公是不信的,嘖了聲,扭頭的時候又看見唐果這個被殃及的池魚,頓感愧疚,語重心長地叮囑了句:“以后離季峋遠(yuǎn)點兒?!?/p>
唐果深以為然,不過當(dāng)著季峋的面兒,她可不敢點頭,矜持地對著于公笑了笑。
于公走了,季峋靠在窗戶邊兒和唐果并排。唐果還站得筆直,因為季峋突然靠過來,心虛僵住了,季峋歪歪斜斜地倚著,偏過頭看她,“哎”了聲,問她:“周末你媽來接你嗎?”
唐果不知道他想干嗎,警惕地點了點頭。季峋笑了,咧出一口白牙:“把我捎回去唄!”
唐果非常想說不,但鑒于……算了,唐果點點頭。再抬頭看季峋的眼神,飽含母愛般的關(guān)懷。季峋得到想要的答案,轉(zhuǎn)身走了。
鄭思涵上廁所路過,走到隔壁班才反應(yīng)過來,倒退回來,一臉震驚地拉住唐果,也不管季峋還沒走遠(yuǎn),逼問:“你和季峋以前就認(rèn)識?”
唐果眨了眨眼睛,點點頭。
從上幼兒園就認(rèn)識,剛認(rèn)識第一天,季峋就把唐果的辮子解了,氣得唐果余光瞥見他就哭,把他哭得都怕了,后來每天去幼兒園先送一顆大白兔奶糖給她。
鄭思涵話卡在喉嚨里,半晌才面色古怪地往里頭看了眼。季峋反坐在自己座位上,和后排周子龍在說什么,說到好笑處聳肩笑了起來。他一手撐在桌子上,另一只手隨意地拿著唐果的小扇子給自己扇風(fēng),那粉粉的小團(tuán)扇,他拿著可真是扎眼。
季峋有點兒潔癖,不,也不是潔癖,就是怪癖,不喜歡別人碰自己東西,也不樂意碰別人的東西。這會兒他倒是拿得順手。
“對了,你初中在哪兒讀來著?”鄭思涵忽然想起來。腦子里突然冒出一個古怪的想法。
“渠鎮(zhèn)一中?!?/p>
(下期連載詳見《花火》1B)
下期預(yù)告:
原來季峋和唐果竟然是青梅竹馬,看似差異甚大、沒交集的兩人,是家里人都互相認(rèn)識的關(guān)系。因為初中發(fā)生的一些事,唐果高一一整年都沒好意思主動找過季峋一次,這次分在一個班,他們終于又說上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