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金萍 高媛
【內容摘要】 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以來,德國主流媒體涉華客觀性報道有增多之勢,但是“東方主義”窠臼及“中國威脅論”仍是德國主流媒體看待中國的一般視角。目前來看,中國國際傳播媒體利用社交媒體進行疫情信息“反向流動”的成效有限,中國的“負責任大國”形象仍然影響有限。為此,后疫情時代中國國際傳播媒體應堅持據(jù)實說理、以事說理,客觀報道中國抗疫成就和中國對外援助;利用社交媒體平臺推進信息“反向流動”,提高中國聲量;加強“人類命運共同體”和“人類衛(wèi)生健康共同體”理念傳播,以實際行動強化中國“負責任大國”形象。
【關 鍵 詞】 ? 德國主流媒體; 新冠肺炎; 涉華報道; 對外傳播策略
2020年被世界衛(wèi)生組織宣布為“大流行病”的新冠肺炎,以“黑天鵝事件”①的方式攪動世界,也引來國際媒體對中國的驟然聚焦。對于中國形象塑造而言,這既是挑戰(zhàn),也是機遇。新冠疫情暴發(fā)后,中國政府一面及時向世界通報最新數(shù)據(jù),一面迅速行動積極抗疫,率先控制住疫情。同時,中國秉承“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及時向世界分享經(jīng)驗,并積極向受到疫情嚴重影響的有關國家提供幫助。中國在新冠肺炎疫情中的表現(xiàn)獲得了世界衛(wèi)生組織的多次贊揚,這本該是中國提升國家形象的契機,然而隨著世界疫情的發(fā)展,西方媒體涉華輿論卻呈現(xiàn)越發(fā)負面的趨勢。新聞媒介是“掌握著政治和經(jīng)濟權力者的代言人”①,媒體報道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國家利益取向以及該國民眾的基本價值認識。全球傳播時代,涉華負面報道不僅影響西方民眾對于中國形象的客觀認知,而且影響后疫情時代各國對華政策和民間交流。因此,中國政府亟須結合新冠肺炎疫情的輿情特點調整對外傳播策略。
德國新聞傳播業(yè)發(fā)達,在當今歐洲各國中聲量較大,對國際輿論具有較強的影響力。德國與中國經(jīng)濟關系緊密,但出于國家利益、文化習慣和歷史原因,德國民眾和媒體對中國的認知態(tài)度極為復雜。本文擬就5家德國主流媒體的新冠肺炎疫情涉華報道開展內容分析,探查德國主流媒體對中國國家形象的建構特征,并對后疫情時代中國外宣策略調整提供對策建議。
一、涉華報道概況
本研究使用道瓊斯公司旗下的全球新聞及商業(yè)數(shù)據(jù)庫Factiva,以5家德國主流媒體《明鏡》周刊(Der Spiegel)、《時代》周報(Die Zeit)、《南德意志報》(Süddeutsche Zeitung)、《世界報》(Die Welt)、德國之聲(Deutsche Welle)為信息來源,以“Coronavirus”“COVID-19”“China”為檢索詞,檢索時段為2020年1月20日~7月1日,經(jīng)去重與人工篩選去除無關樣本,最終獲得涉華報道研究樣本589篇。
根據(jù)圖1,德國主流媒體涉華報道量于1月20日~1月26日和1月27日~2月2日兩個時段出現(xiàn)高峰,其后持續(xù)下降,最低點為2月24日~3月1日時段,之后重新攀升。1月20日,中國國家衛(wèi)健委首次進行疫情通報,高級別專家組組長鐘南山在接受采訪時表示,新型冠狀病毒肺炎存在“人傳人”現(xiàn)象。1月23日,武漢市封城。武漢的疫情引起德國媒體關注,隨之出現(xiàn)中國報道量高峰。自2月24日起,德國權威疾病防控機構羅伯特·科赫研究所(Robert Koch Institute)開始通報國內感染人數(shù),德國政府警告疫情可能大流行。隨后,德國本土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國內疫情嚴峻導致2月24日~3月1日這一周德國媒體對華關注度大幅下降。4月以來,德國主流媒體涉華報道數(shù)量基本平穩(wěn),主要關注點為中國經(jīng)濟恢復以及中國與世界多國的抗疫合作等。
二、涉華報道主題分析
德國主流媒體疫情報道大致經(jīng)歷了兩個階段: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初期(1月20日~3月1日)、德國本土疫情暴發(fā)期(3月2日~7月1日)。前一個階段以涉華疫情報道為主,后一個階段以德國本土疫情為主。
根據(jù)Factiva統(tǒng)計,在疫情發(fā)展的兩個階段中,德國主流媒體涉華新冠疫情報道主題多元(見圖2),可細分為“疫情動態(tài)”“疫情對經(jīng)濟的影響”“中國政府抗疫措施”“疫情下的中國國際關系”四個子主題。
(一)疫情動態(tài)
1月下旬,中國武漢疫情暴發(fā)后,德國主流媒體對中國疫情高度關注,客觀報道了中國的疫情發(fā)展情況、中國新增病例及死亡病例數(shù)量,報道傾向基本為中性。相關報道數(shù)量的最高峰為1月27日~2月2日,從1月20日中國醫(yī)學專家鐘南山首次通過官方媒體確認病毒可以“人傳人”、21日美國出現(xiàn)亞洲以外的首例確診病例之后,德國主流媒體對疫情的關注度明顯提升,涉華報道陡增。
德國主流媒體對中國官方數(shù)據(jù)可信度的懷疑也貫穿始終。有媒體認為,中國給出的數(shù)據(jù)并不可信,虛假的數(shù)據(jù)還將給全球疫情發(fā)展趨勢預測帶來困難。有媒體提起中國在“非典”中曾有瞞報的“前科”,因此中國新冠疫情數(shù)據(jù)的可信度也值得懷疑。①也有媒體聲稱,中國對控制疫情的自信反而令人生疑。2月22日的《明鏡》周刊認為,中國對控制疫情展現(xiàn)出的信心反而令國際專家懷疑其發(fā)布數(shù)據(jù)的真實性,因為這說明中國政府不會允許真實的數(shù)據(jù)破壞其營造的“救世主”形象。②
中國疫情基本得到控制后,德國主流媒體對中國幾乎為零的病例數(shù)仍感懷疑。3月31日的《明鏡》周刊認為,中國政府的主要目標是盡快恢復經(jīng)濟,為此“謊報”病例數(shù)并強調疫情在中國已得到控制。他們認為中國“瞞報”的另一個理由是:人口少于中國的意大利、西班牙等國都報告了比中國更多的感染病例和死亡病例。③
針對6月北京出現(xiàn)的新一波疫情,除客觀報道疫情發(fā)展及政府防疫措施外,德國媒體依舊強調對中國政府可信度的質疑,甚至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態(tài)看待北京這波疫情。如6月16日的《世界報》報道稱,“在中國政府曾經(jīng)隱瞞實情的背景下,其在新一波疫情信息發(fā)布中是否會提高透明度備受關注……在中國宣布控制住疫情后,北京的新一波疫情對中國政府而言是一種‘倒退和‘難堪”④。
(二)疫情對經(jīng)濟的影響
中德貿易關系緊密,德國主流媒體對疫情下的經(jīng)濟話題也非常關注。在中國疫情高發(fā)期,德國主流媒體主要關注中國停工給德國各行業(yè)帶來的影響。相關報道傾向基本為中性。中國疫情穩(wěn)定后,德國主流媒體關注點轉向中國國內刺激經(jīng)濟的措施以及疫情過后中國經(jīng)濟復蘇前景。
據(jù)德國主流媒體報道,中國的疫情對德國經(jīng)濟的影響主要來源于兩方面:一方面是疫情導致中國市場需求下降,德國出口訂單量減少——中國是德國第三大出口目的國,出口需求走低不僅影響了德國出口企業(yè),還影響到運輸業(yè)、服務業(yè)等相關行業(yè);另一方面是中國停工導致德國企業(yè)供應鏈斷裂,德國國內銷售和生產缺乏貨源——中國是德國最大進口來源地,也是德企全球供應鏈上的重要一環(huán),中國停工而導致的零件缺失使得汽車、電子等行業(yè)的生產面臨停擺。⑤
供應鏈斷裂給德國經(jīng)濟帶來的“痛楚”使得德國主流媒體中屢現(xiàn)“逆全球化”建議。由于德國的防護器材及藥品等醫(yī)療用品多從中國進口,有德國主流媒體認為“這暴露了西方國家對中國過大的依賴性”①,因此應重新審視全球供應鏈及全球化進程,包括回遷部分生產部門。如2月19日的《南德意志報》報道認為,盡管全球供應鏈對發(fā)達國家而言更有利可圖,但其穩(wěn)定性和可持續(xù)性較差。新冠肺炎疫情是一次重新審視本國供應鏈和對其進行調整的機會。②
事實上,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前,德國就出現(xiàn)了要加強本土產業(yè)鏈獨立性和自主性的聲音。疫情期間,大量防疫物資需要從國外,特別是從中國采購的事實,進一步強化了德國在這一方面的需求。因此,新冠肺炎疫情可能導致德國乃至歐洲在后疫情時期尋求與中國產業(yè)鏈某種程度的脫鉤。③
在中國疫情穩(wěn)定、德國進入疫情高發(fā)期后,德國主流媒體對中國疫情關注度有所降低,關注點主要集中在中國企業(yè)復工復產、中國政府刺激經(jīng)濟的政策、中國經(jīng)濟復蘇前景以及中國在疫情過后世界經(jīng)濟中扮演的角色。
德國主流媒體認為,中國逐步復工復產是基于疫情長期存在的背景下中國政府在控制疫情和復蘇經(jīng)濟之間所作的平衡,中國經(jīng)濟逐步復蘇也將逐步解決全球供應鏈問題。然而,在中美貿易摩擦及中國的進口供應鏈同樣受到海外工廠停工影響的雙重阻礙下,中國國內工業(yè)生產實際恢復速度可能較慢。《時代》周報認為,供應鏈問題并不會很快解決,因為即使是在中國受疫情影響較少的地區(qū),生產完全恢復正常也至少需要幾周時間。④該報引用歐盟商會主席武特克(J?rg Wuttke)的話提到,“在中國加工的工業(yè)機械來自瑞士,化工產品來自德國,高端藥品來自美國。封閉的世界經(jīng)濟將讓中國嚴重后退”“雖然許多經(jīng)濟學家看到,疫情帶來的教訓是合作和團結比任何時候都重要,但糟糕的是,世界卻越來越分裂,尤其是中美兩個大國?!雹?/p>
關于中國政府刺激經(jīng)濟的政策及中國經(jīng)濟復蘇前景,德國主流媒體認為,中國經(jīng)濟恢復速度可能很緩慢,且與2008年金融危機中“火車頭”的角色相比,中國此次不會承擔拯救世界經(jīng)濟的角色。⑥原因主要有三點:首先,高國家負債及在全球經(jīng)濟緊張的情況下奏效的可能性小,導致中國對如“直升機撒錢”的激進手段持保留態(tài)度。其次,中國國內增長的失業(yè)率及中國家庭的儲蓄習慣導致——即使有政府的大力鼓勵——中國消費依舊低迷。最后,由于中國的基建市場基本飽和,曾在2008年金融危機中發(fā)揮重要作用的基建投資也不會在幫助中國恢復經(jīng)濟方面發(fā)揮很大作用。但是,德國經(jīng)濟界及工商界對中國經(jīng)濟復蘇仍抱有很大指望。4月17日的《時代》周報引用德國工商總會的調查結果提出,在被調查的4000家德國公司中,大部分認為中國的經(jīng)濟形勢要好于美國和歐洲。因此,“德國非常希望其最重要的貿易伙伴——中國,能夠重新在經(jīng)濟上站穩(wěn)腳跟”①。
(三)中國政府抗疫措施
涉及中國抗疫措施時,德國主流媒體的報道褒貶不一。總體而言,引用世衛(wèi)組織評價積極肯定中國抗疫措施的報道較多。在李文亮醫(yī)生去世后,德國主流媒體中從歐洲中心主義視角看待中國“封城”“自我隔離”措施,批評的報道增多。中國疫情基本得到控制、德國疫情進入高發(fā)期后,肯定中國抗疫措施及成果、呼吁德國向中國學習的報道增多,但同時“批判”地看待中國政府防疫措施及成效的聲音也增多。德國疫情穩(wěn)定后,涉及中國政府抗疫措施的報道數(shù)量減少,相關報道的主題主要為通過指責中國在疫情初期抗疫不力、向世界隱瞞信息以將世界疫情暴發(fā)歸罪于中國。
積極看待中國抗疫措施的觀點認為,雖然中國政府在疫情初期反應有些滯后,但隨后采取的抗疫措施取得了顯著的成效,鑒于中國控制疫情的成功,德國應學習中國的抗疫措施和行動速度。如3月5日《時代》周報提到,“德國醫(yī)學專家、公共衛(wèi)生專家和官員共同撰寫的《中國聯(lián)合特派團報告》中寫道:中國做出了‘有史以來最充滿斗志、最快、最積極的努力,顯然 Covid-19現(xiàn)在在中國受到控制。在過去的兩周中,新感染的人數(shù)從每天近3000人下降到數(shù)百人。中國當局和流行病學家的反應是對付流行病的一課”②。
也有觀點認為,中國的抗疫手段及其動員規(guī)模與中國的政治體制、居住習慣及人民的“奉獻傳統(tǒng)”有關,并且以犧牲個人的個性與利益為代價。由于政治文化和生活習慣不同,歐洲國家難以復制中國的抗疫措施。如德國之聲3月5日的報道認為,“中國的許多抗疫措施在歐洲都不適用。例如,歐洲人不會接受對他們人身自由的限制和對私人信息的侵犯,這只會使他們憤怒。此外,中國的許多防疫和監(jiān)管措施與中國自20世紀50年代起就存在的‘小區(qū)聚集型居住文化有關。歐洲沒有如‘居委會這樣的組織來監(jiān)督人們是否戴口罩或是監(jiān)測人們的體溫”③。
“批判”看待中國抗疫效果的觀點認為,雖然目前中國的確診人數(shù)顯著下降,但中國的抗疫措施只能暫時隔離病毒,并不能完全消滅病毒。據(jù)德國之聲3月12日的報道,羅伯特·科赫研究所所長維勒(Lothar Wieler)在當天的聯(lián)合新聞發(fā)布會上被問道,鑒于中國湖北省抗疫的顯著效果,德國是否也應該考慮采用中國的一些防疫手段時,維勒在認可中國當前強力防疫措施效果的同時,也指出強力隔離并不意味著病毒就會從世界上消失。一旦中國撤除了強力隔離措施,病例數(shù)量還是會出現(xiàn)增長。①
在李文亮醫(yī)生去世后,德國主流媒體大都批評中國政府在疫情防控中對言論的控制,找回了西方媒體熟悉的“報道中國的政治框架與話語——極權主義國家”。關于疫情的報道轉向對中國政治體制“弊端”的討論以及言論自由問題的尖銳批評。②
德國疫情穩(wěn)定后,涉及中國政府抗疫措施的報道主題主要為指責中國在疫情初期抗疫不力、向世界隱瞞信息,將世界疫情暴發(fā)歸罪于中國。德國主流媒體“甩鍋”中國的路徑主要有兩條:一是指責中國衛(wèi)生部門在疫情早期反應緩慢、防控不力,使得疫情沒有及時得到控制;二是指責中國對內控制言論,對外隱瞞信息,導致疫情蔓延。如6月5日的《明鏡》周刊引用世界衛(wèi)生組織前總干事格羅·哈萊姆·布倫特蘭(Gro Harlem Brundtland)的話,稱中國政府在疫情早期反應緩慢、防控不力,且對國際組織隱瞞實情,因此其對世界疫情暴發(fā)負有責任。③
(四)疫情下的中國國際關系
德國主流媒體對疫情時期中外關系的關注,主要集中在中國對歐援助及中美紛爭上。
1.中國對歐援助
意大利疫情暴發(fā)后,在歐盟并沒有回應其求助的情況下,中國向意大利提供大量救援物資并派出三批醫(yī)療專家組支援意大利。此外,中國還向世界近百個國家提供幫助。德國主流媒體對此高度警覺。
自3月24日德國政府一改之前“獨善其身”的態(tài)度,決定救治意大利病人后,德國主流媒體中對中國援助歐洲動機的質疑及對中國“專制”國家體制的批評開始大幅增加,此類批評主要體現(xiàn)為“戰(zhàn)略機會論”和“彌補責任論” 。
就“戰(zhàn)略機會論”而言,德國主流媒體認為中國對他國的援助是“口罩外交”,實際目的是抓住疫情提供的“戰(zhàn)略機會”,通過援助他國提升自己的國家形象和地緣政治影響力。3月26日的《世界報》認為,美國在疫情控制方面的糟糕表現(xiàn)和其他行為體現(xiàn)出的“美國優(yōu)先”原則象征著美國霸權的終結,而中國則正抓住機會建立一個“負責任大國的形象”,試圖通過援助他國在疫情中謀取“宣傳利益”①。3月27日的《南德意志報》認為,中國意圖借疫情援助施以“政治獎勵”并借機推進“一帶一路”倡議,同時借此機會建立更有利于自身的世界秩序。該報道稱“意大利是G7國家中首個加入‘新絲綢之路的國家,因此,作為政治回報,中國最先向意大利伸出援手。與此同時,中國的付出也立刻得到回報——中國公司正在意大利建造5G網(wǎng)絡”②“當美國自己尚在掙扎且歐洲國家不愿互相幫助時,中國正在利用權力真空,將疫情危機變成提升地緣政治領導力的機會。通過向世界宣傳‘中國模式及向他國提供醫(yī)療物資,中國想將自己塑造為危機中唯一能提供幫助的國家”“中國政府已在和意大利商討‘健康絲綢之路,甚至想在他的領導下重建世界衛(wèi)生安全體系”③。
就“彌補責任論”而言,德國主流媒體認為,疫情源于中國,中國政府對言論的控制導致了世界范圍的疫情大暴發(fā),因此中國該為他國的疫情暴發(fā)負責,且中國是為了“彌補責任”而援助他國。3月25日的《時代》周報稱,正是因為“中國在疫情初期掩蓋了實際情況”,疫情才會在全世界大范圍暴發(fā),中國的援助是一種“贖罪”,中國正試圖通過援助他國以淡化自己“罪魁禍首”的形象。④
值得注意的是,大量報道認為“中國在疫情初期掩蓋了實際情況”,德國主流媒體這種敘事框架背后隱含的是德國政府的利益取向。通過強調中國與西方不同的國家體制,德國主流媒體試圖用“共同觀念”拉攏受眾及其他西方國家,并離間西方國家與中國可能因援助而靠近的心理距離。德國是“歐盟團結”的提出者,但是在疫情中援助和團結歐盟國家的表現(xiàn)糟糕,不僅與歐洲各國期待其成為“有作為的德國”相悖,更與中國“負責任大國”形象形成巨大反差。因此,德國主流媒體試圖通過將歐洲疫情暴發(fā)歸罪于中國,來削弱中國援助行為的價值和人道主義色彩,同時緩解國際社會對本國的輿論壓力。顯然,德國主流媒體無法坦然接受中國不僅在抗疫效果方面比德國優(yōu)秀,甚至有余力援助歐洲國家。“酸葡萄”心理使得德國主流媒體報道中國援助他國時,始終不忘將世界疫情暴發(fā)歸罪于中國并借體制不同抹黑中國。
2.中美摩擦
在以特朗普政府指責中國應為全球疫情擴散負責為核心議題的中美紛爭報道中,德國主流媒體明確指出,特朗普政府對中國的指責是在轉移民眾關注焦點、為自己的失職尋找替罪羊。6月4日的《明鏡》周刊認為,疫情中的中美沖突激化源于特朗普政府,而不是中方。①德國主流媒體普遍對特朗普政府的抗疫表現(xiàn)和推卸責任行為持批評態(tài)度,對中國政府的抗疫速度、力度和效果表示肯定,并認為中國政府的抗疫表現(xiàn)遠勝特朗普政府。5月3日,《明鏡》周刊發(fā)文指出,在控制疫情方面,美國的失職和“美國優(yōu)先”與中國的高效表現(xiàn)、負責任態(tài)度形成鮮明對比,加之中國在借疫情發(fā)展地緣政治影響力,全球力量平衡可能正在發(fā)生轉變。該篇文章用翔實的事實列出時間線,還原了特朗普政府將中國“打造”為替罪羊的全過程,并對比了疫情暴發(fā)以來中美兩國政府的抗疫措施,用事實證明了特朗普政府推卸責任的意圖及其在控制疫情方面的失職。②
盡管譴責特朗普政府推卸責任的做法,但是在“中國負責論”方面,德國主流媒體普遍同意特朗普的部分觀點,即認為中國因在疫情暴發(fā)的關鍵早期階段掩蓋了實情而導致了疫情的全球暴發(fā)。在德國疫情進入穩(wěn)定期后不斷出現(xiàn)的“甩鍋中國”的報道,也體現(xiàn)了德國主流媒體同樣有將疫情歸罪中國的意圖?!稌r代》周報5月6日的文章表示“中國被特朗普當作了自己失職的替罪羊。長期以來,特朗普和共和黨都利用貿易問題攻擊中國,這次疫情給了他們新的‘武器,即指責中國是世界疫情的罪魁禍首。然而,這樣的指責并不完全錯誤——如果不是因為北京政府缺乏透明度,中國本可以阻止疫情在全球蔓延?!雹?/p>
此外,相關報道指出疫情增加了德國在中美之間“選邊站隊”的壓力。特朗普上臺以來,隨著中國在高科技、數(shù)字化與智能設備領域的創(chuàng)新能力不斷增強,美國加大了打壓中國的力度,也向盟友施加壓力,試圖迫使他們追隨美國的政策。然而,作為歐洲對華經(jīng)濟依賴度及對美安全依賴度最高的國家之一,④德國既難以放棄與中國合作帶來的巨大利益,又在安全防務上高度依賴美國和北約,因此一直不愿“選邊站隊”,而是試圖在中美之間尋求“平衡伙伴關系”。⑤然而,疫情加劇了中美沖突,德國“選邊站隊”的壓力也隨之驟然增加。6月4日的《明鏡》周刊認為,盡管特朗普政府正急切為其“脫鉤”計劃尋找伙伴,但德國不準備加入。在疫情中,中國填補了美國失職留下的領導空缺,體現(xiàn)了大國擔當,使得德國不僅將中國看作其最大的貿易伙伴,還將其看作共同處理國際事務的伙伴。而特朗普政府在疫情中的“美國優(yōu)先”做法,卻使德國更加疏遠其舊有的美國盟友。①
三、涉華新冠肺炎報道的敘事特點
新聞敘事與文學敘事或歷史敘事的不同,在于其能通過新聞敘事主體對客觀事實進行篩選和再現(xiàn),在貌似客觀公正的新聞話語背后隱含其想要表達的意識形態(tài);新聞話語和敘事結構是話語行為或話語過程的表現(xiàn)方式。為此,本文將通過對德國主流媒體涉華疫情報道的話語主題和敘事框架的分析,展現(xiàn)其新聞敘事特點。
(一)話語主題
一方面,德國主流媒體涉華疫情報道客觀呈現(xiàn)了中國政府的疫情防控措施。這首先基于中國疫情防控高效迅速的客觀事實;其次,這與中國及時同世衛(wèi)組織合作、公開透明共享信息,以及中國外宣媒體主動通過全球性社交媒體平臺傳播中國抗疫信息密不可分。疫情期間,中國重點外宣媒體如新華社、《人民日報》、中國國際電視臺等充分利用自媒體平臺以及海外社交媒體平臺,實時對外同步疫情信息,以及時、翔實的數(shù)據(jù)回應關注。② 德國媒體對世衛(wèi)組織及中國主流媒體報道的引用率大幅提高,但是,這與疫情期間人員流動受限和疫情信息發(fā)布受限有直接關系,中國信息的“反向流動” (contraflow)成效依然有限。
另一方面,德國主流媒體新冠肺炎涉華報道仍然沒有擺脫對中國的刻板印象及其慣有的“歐洲中心主義”視角。英國當代漢學家雷蒙·道森(Raymond Dawson)認為:“我們對于中國(或其他任何文明)的反應,一部分是由那里的客觀現(xiàn)實決定,一部分則是由我們個性中有意識的利益和潛意識的需求決定的。”③部分德國主流媒體不從中國國情和實際情況出發(fā),而是從歐洲中心主義視角看待中國的防控措施,繼而發(fā)出“侵犯人權”“侵犯隱私權”“侵犯言論自由”的不實指控,體現(xiàn)出德國主流媒體依舊脫離不了其看待中國的“東方主義”④窠臼。
時至今日,歐洲中心主義雖然變換了表現(xiàn)形式,但一直以優(yōu)越立場潛伏于某些西方媒體中,制約著西方受眾看待問題的視角。雖然中德交往不斷深入,但是不少德國媒體依舊從歐洲中心主義視角理解中國的行為和政策。實際上,導致德國媒體對中國防疫措施批評的根源在于中國與西方對“人權”的理解不同——中國政府所理解的人權既是個人人權,又是集體人權,即“人權首先是人民的生存權?!雹俚鄶?shù)德國媒體無視這一根本的區(qū)別,動輒站在道德高地批評中國的人權、民主、法治問題,乃至唱衰中國政治體制。從疫情暴發(fā)初期至今,在德國媒體相關報道中貫穿始終的對中國數(shù)據(jù)真實性的懷疑、對中國“宣傳中國模式”的警惕心理,也體現(xiàn)了德國媒體對中國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自身優(yōu)越感已經(jīng)成為其看待一切中國問題的前提和桎梏。
(二)敘事框架
德國主流媒體關于中國對外援助的報道敘事基本都在“中國威脅論”的框架之下,他們認為中國利用疫情和歐盟及美國的援助缺位,塑造和宣傳“負責任大國”的形象,并借機擴展地緣政治影響力。
德國對中國援助他國的質疑早已有之,例如認為中國的對非援助是為了本國經(jīng)濟利益,并且其不帶政治條件的援助將使西方在非洲國家的努力失效;加之疫情影響了德國外交政策的三個核心要素——歐洲一體化、跨大西洋聯(lián)盟和以出口為導向的貿易立國。這些突增的脆弱感讓德國對中國幾經(jīng)努力、肩負責任的大國外交政策充滿警惕和防范,認為中國正在尋求成為地區(qū)乃至全球霸權國家,中國崛起“與歐洲的利益相沖突”。②反觀中國,受傳統(tǒng)文化“中庸之道”影響,在國際話語權中長期居于弱勢地位,對“中國威脅論”的反駁聲音微弱而且很難被關注,由此在承擔大國責任方面常常陷入“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的境地。③
四、后疫情時代中國國家形象的全球傳播敘事策略
新冠肺炎疫情的反復性和復雜性,決定了人類將與新冠病毒長期共存、長期斗爭,而疫情帶來的國際關系變化也將長期影響中國的對外交往和國家形象。針對以德國主流媒體為代表的西方涉華輿情,后疫情時代中國主流媒體應調整敘事策略,堅持不懈地講中國故事、講人類命運共同體故事、講人類衛(wèi)生健康共同體故事,在與各國共同抗擊疫情中強化中國的負責任大國形象。
(一)客觀報道中國成就和中國援助
出于歷史原因,德國乃至西方民眾對“宣傳”都有較強的抵觸心理,類似內容往往會引起反效果。從相關報道來看,中國對外傳播中“事跡宣傳”的內容反而引起德國媒體的質疑和反感,數(shù)據(jù)和簡單事實類的信息則更容易被德國媒體接受。中國國際傳播媒體應以傳播客觀事實和數(shù)據(jù)為主,淡化主觀敘事,堅持以事說理、據(jù)實說理。
(二)使用社交媒體推進信息“反向流動”
傳播技術的升級迭代使跨越國界的傳播活動呈現(xiàn)嶄新樣貌。盡管數(shù)字鴻溝依然巨大并將持續(xù)存在,但是,社交媒體為中國主流媒體提供了一種直接抵達目標受眾的傳播平臺,顛覆了傳統(tǒng)的“借船出?!睂ν鈧鞑シ绞剑寡杆俚目鐕畔U散和及時的國際受眾互動成為可能。①新冠疫情期間,新華社、CGTN等借助全球性的社交媒體平臺,“用自己的聲音說自己的故事”,一定程度上打破了西方主流媒體的話語權壟斷。隨著中國主流媒體及其媒介產品走向全球,中國將在國際信息傳播新秩序重構的過程中擁有更廣闊的發(fā)聲平臺。中國主流媒體應積極制作符合國際受眾接受習慣的外宣產品,利用社交媒體平臺推進信息的“反向流動”,進一步提升中國的國際話語權。
(三)塑造中國“負責任大國”形象
比較德國主流媒體對中美兩國的疫情報道,可以看到:一方面,德國媒體認為中國承擔了“負責任大國”角色,而美國的“美國優(yōu)先”令世界失望。如《時代》周報認為, “當美國在嚴格禁止歐洲公民進入的同時,中國在給予意大利醫(yī)療援助。在危機中,‘美國優(yōu)先令世界失望。美國在逃避,中國在援助。世界將會記住這一點” ② 。另一方面,在中國對歐盟援助的報道中,德國媒體認為中國的援助是其企圖拉攏歐盟國家、分裂歐洲的“罪證”。這種矛盾態(tài)度說明,德國主流媒體雖然認可中國幫助弱國的責任,但是“零和思維”使其認為中國地位的上升必將成為德國乃至整個西方世界的威脅。對此,中國在對他國援助的報道中應加強“人類命運共同體”和“人類衛(wèi)生健康共同體”理念傳播,直面西方與中國思維的不同之處,以實際行動消除持有“零和思維”國家的危機感,用承擔國際責任向國際社會證明“中國方案”的價值和可靠性。
(責任編輯:張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