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姝淇
尋一縷回憶的光,暖一道過往的傷。
——題記
天,陰沉得可怖,層層疊疊的烏云沉沉壓著房檐,狂風卷過屋前竹林,發(fā)出喑啞的聲響,不時從縹緲的天際傳來幾聲悶雷的狂哮。
一盞晦暗的燈籠被風裹著搖晃,提著燈的少年在雨聲和雷鳴中奔跑,細微的腳步穿不透雨簾,淹沒在早春中。他提著燈,跑到兄長房門前,敲門喊道:“二哥!”語氣中帶著哭腔和一絲尚未褪下的童聲。
“二哥!子桓哥哥!”
木門被人推著前后挪動兩下,“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頎長的身影自門后走出。青年揉著眼角,赤足站著,含糊著問:“子建,怎么了?”
“二哥!”
少年歇了口氣,手一松,就要把燈籠丟下,整個人猛地撞進兄長懷中,青年被他撞得踉蹌一下,又連忙七手八腳抓住燈籠柄。那燈本就不亮,這么一倒騰,燭火徹底熄了。房間暗得伸手不見五指,少年抱著青年的腰,把臉埋在里頭,不動了。
青年無奈笑笑,伸手揉揉弟弟的頭頂,溫聲道:“子建,怎么了?”
懷中少年沒抬頭,就這樣抱著人,悶悶道:“外頭打雷?!?/p>
哦,原來是晚上害怕,睡不著覺。
青年笑笑,彎腰將他抱起,拿來毛巾為他擦擦頭發(fā),放到床上,復而又躺上去拍拍少年的背,柔聲安慰道:“睡吧,子建,不怕。有二哥在,二哥保護你。”
“嗯,二哥晚安?!?/p>
……
“轟——”
一聲悶雷撞破他的夢境。
“殿下,殿下?”侍從走進房內(nèi),“殿下,現(xiàn)在還不到子時,再睡會兒吧?!?/p>
他呆坐半晌,伸手揉了揉發(fā)疼的太陽穴,胡亂點點頭。
侍從退下,他卻也沒了睡意,架好古琴,和著窗外的悶雷,彈出泠泠琴音。琴音低沉,似是對這無邊暗夜傾訴自己的過往。
多少年了,他早已習慣各種猜疑和算計,習慣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如若千年冰山般的寒意,忘記他們也曾兄友弟恭,也是一奶同胞的親人。一顆心在數(shù)十年的風霜中早已變得麻木。今夜,那一天,那一瞬的回憶猝不及防地闖入他的腦海。塵封的心在這縷回憶中慢慢融化。
指尖的血染紅了灰白的弦,渾濁的淚模糊了清澈的眼?;貞涬S悠揚的琴音飄散開來。
從小,他的兄長就如旭日般溫暖:會把他最愛吃的葡萄一顆顆剝好喂給他,會到酒樓把喝醉了的他背回家……對他是十二分的好。
后來,父親戎馬一生南征北戰(zhàn),為大魏打下基礎(chǔ)。也就是從那時起,兄長望他的眼神不復往日的溫柔與寵愛,多了幾分猜忌與防備。權(quán)勢,真的很誘人啊,能讓一個人徹頭徹尾改變。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备赣H去世,二哥成了大魏皇帝。那年,他殿上登基稱帝,他殿前七步成詩。
“二……陛下,您真的要我走嗎?”
“是,朕,要你走?!?/p>
五個字,深深刺入他的心底。那次,他第一次深深嘗到什么是絕望,什么是痛徹心扉。
他只覺胸口鈍痛,眼前景象一片扭曲。半晌,艱難開口:
“臣遵旨?!?/p>
起身,揮袖,揚長而去。兩顆血脈相連的心也這般一步一步,越走越遠。
終是殊途,不得同歸。
余音繞梁,如山澗泉鳴,似環(huán)佩和鳴,空靈之音令人憶起那山谷幽蘭,高古之音仿佛御風而行。
流年的掠影,風的歌聲,月的寂寥,絮語千言,道不盡,過往的傷,韶華的跡,定格的年輪,盡在琴音蕭瑟處。
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同樣的雨夜,同樣的悶雷,卻再無那個安慰他的人,只留他一人,孑然一身。
雍秋的風卷起誰的苦澀,洛水的波漾開誰的愁思。
世界的兩岸,二人相對而立,中間是大魏萬里山河,是深不見底的宮闈。
輕煙濃霧,殘花落敗漫天舞。笙歌處,夜寒徹骨,何處是歸宿。醉相望,何當纏眷?堪憐寂夜,疏影話凄涼。
夢中的那天深深烙進他的腦海,求不得放不下。即便是回憶,他也想努力抓住那一縷光。我好想,好想留住那一天。二哥,你知道嗎?縱使萬劫不復,縱使粉身碎骨。
一縷清冷暮光透過木窗,輕輕灑在他的面頰,映出面上淚痕。他垂眸,呢喃自語:
“二哥,子建真的好想你……”
不對,現(xiàn)在該叫陛下了。
※ 創(chuàng)作感悟 ※
從前,我也對歷史了解無多,我不知“君懷良不開,賤妾當何依”的無奈,亦不懂“江州司馬青衫濕”的黯然;不明“尋尋覓覓,冷冷清清”的苦楚,亦不解“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豪邁。那時學習歷史,只當是一種任務。直到有一次,為打發(fā)時間而隨手翻開了一本《唐宋詩詞選注》,讀著讀著,一顆心也沉浸于古詩詞別樣的韻質(zhì)中,沉浸在歷史的悲壯與神圣中,以致忘了時間,忘了周遭的一切。那是我第一次與歷史對話,跨越漫漫長河,跨越千百年須臾時光,在五千年輪回之外悄然相逢。合上書的一瞬,只覺心跳加速,全身血液似是沸騰,靈魂好似被洗滌,一顆心從未有過的澄澈。自那之后,每回上歷史課,心中總懷著一種敬畏。我知道,在史書上隨手拂過的寥寥數(shù)字,可能就是某位先人凝著血與淚、成與敗,輝煌而又黯然的一生。之后繼續(xù)深入學習歷史、學習詩詞,我更驚嘆于中華上下五千年歷史的莊嚴肅穆、厚重深邃。我細品其間的悲歡離合、世事變遷;細品其間的無奈、凄苦、飄零、豁達,癡迷于此無法自拔。我覺得它值得更多的人去熱愛它,敬仰它。于是我嘗試著把歷史融入我的文章之中,讓它以另一種方式再次呈現(xiàn)出來,借此表達我對歷史的尊敬與熱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