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璐
“前段時間不停在大城市里穿梭,今天才覺得到家了!”剛從北京飛回林芝的張曉飛,還帶著些微的喘,可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自己位于比日神山上的工作室看一看。
行過蜿蜒的山路,拐進幽靜的村落,終于來到了目的地,他指著前方被一片蔥蘢包裹著的零落村舍,用豪氣又略帶玩笑的口吻說:“那就是我的部落,我就是酋長!”看眼前戴著牛仔帽、蓄著一把花白胡須、穿著黑色風衣的他,倒頗有幾分形似。
2007年,因景觀規(guī)劃設計的工作需要,張曉飛第一次進藏。那時林芝機場剛開放,張曉飛成為第一批飛過來的乘客。
這些年,張曉飛為林芝做了一系列景區(qū)設計,有些項目已經(jīng)成為了AAAA級、AAAAA級景區(qū)。為林芝旅游奠定開端做出了自己的貢獻。
距八一鎮(zhèn)10公里處的比日神山上一共有兩個村莊,其中一個拉丁嘎村舊址就是張曉飛目前的工作室所在。
跨過一座一米寬的小橋,一間木板小屋里古老的青稞石磨依然在溪水沖擊下不知疲倦地轉(zhuǎn)動。緩步上行,安靜的村莊里,一條小溪在嘩嘩流淌,一扇柴扉虛掩著,張曉飛給此地取名“比日巴”,寓意這里居住著門巴族、珞巴族,信奉著宗喀巴。
四年前,拉丁嘎村民從山上搬到了生活更便利的山下。張曉飛慧眼獨具地看中那些被遺棄的老房子,更是在別人詫異的目光中買下了幾棟搖搖欲墜的藏式民居,通過他幾年間不斷地設計、改進、修復,房屋不但保持了原有樣貌,還增加了很多新的功能區(qū)。
“這里的資源稟賦非常好,只是很多沒有得到合理轉(zhuǎn)換?!贝迕癜徇w后丟下的破銅爛鐵、朽木門窗甚至牲口槽、犁耙都被他撿來或以新?lián)Q舊?!霸诖迕裱劾?,都快把我當撿破爛的了!”說著,他哈哈笑了起來。
他指著收藏的十幾個廢棄的黑鑄鐵爐子,“這些都是村民不要的,他們覺得占地方,年輕人看不慣,我就全部收過來了?!苯?jīng)過重新清理、刷油,這些本來只能成為廢鐵的爐子煥發(fā)出古色古香的氣質(zhì)?!斑€有這些……”他轉(zhuǎn)身指著地上的一堆馬鈴:“還有這家,以前做馬幫馱隊,曾經(jīng)是當?shù)刈钣绣X的,隨著馬幫的衰落,后來就只留下這些鈴鐺了。它們也算見證了一個馬幫的百年興衰史。”
“村里的孩子來玩,我就教他們在石頭上畫畫,沒準將來就出個畫家呢?”看一些石板上稚氣未脫的畫吸引著我們的目光,張曉飛說:“我希望從文化上、生活理念上都帶給這個村子一些變化?!?/p>
張曉飛說自己之所以收集起村民遺棄的任何物件,是打算將來把這里做成民俗體驗館,所以盡可能地保留著老村人的全套生活場景,哪怕牛棚馬圈。
“以后有人來大景區(qū)旅游,還可以來這種小村落看看,和古老對話也是一種體驗?!睆垥燥w的思路十分開闊。
張曉飛雖然辦過多次個展、出過畫冊,但他依然認為自己只是一個美術愛好者,眼前雖是秋季,可他說有冬有才有春,有夏才有秋。
“每個季節(jié)都有不同的美,他方凋落我方又登場,此起彼伏。比如5月的黃牡丹,就是一個很好的原始物種,不是花多漂亮,但它順應季節(jié),無人觀賞也如期開放,有著頑強的生命力?!贝笞匀坏牟┐笈c壯美激發(fā)了他作為畫家的創(chuàng)作熱情,他畫了數(shù)百幅各式各樣的黃牡丹,并集結成冊。
“我很欣賞這種原始生命力,所以我搞了幾屆美術展覽都稱為‘生命的禮贊。用我的畫筆、才情去謳歌生命現(xiàn)象,轉(zhuǎn)化為一種能量或力量,就是林芝給予我的一種回報?!?p>
對林芝的秋天,張曉飛也有著自己不一樣的認知:“人們總愛說林芝的秋天就像打翻了畫家的調(diào)色板。我覺得不僅僅是這樣,林芝的秋色有一種莊嚴感,有一種其他地方無法替代的美。比如說云南也有雪山冰川,但它是一種柔美,川西的九寨溝是一種人情美。而林芝秋天的這種美,給人感覺離人很遠離神很近,仿佛我們不可觸及?!?/p>
“在畫家眼里色彩豐富固然是不可替代的一種元素,它很吸引人。但從美學角度來講,美不同于漂亮,美該是一種憧憬,有內(nèi)涵的、有支撐的、是獨一無二的,仿佛有一種智慧支撐在里面,讓你感受它是一種自然的流露?!?p>
張曉飛覺得林芝的秋天是一年當中最長的季節(jié),是不加修飾的半野生狀態(tài)。
“色彩短暫豐富的背后是一種美的距離感。所以到這里看秋天,要帶有一些心理準備,因為你會感到陌生、感到驚詫。內(nèi)地的秋天你可以融入、可以把玩,讓人目不暇接,在這里似乎只能用一種獨特的視角遠遠地欣賞它?!彼堰@稱作一種提升、邊界的擴展,“皚皚雪山與滿山蒼翠在一個界面中,一草一木都是那么質(zhì)樸、原生態(tài),絕非大城市里的同美、范美、被消費裹挾的美?!?/p>
張曉飛對“部落里”的每一處廢墟、每一株草木都視若珍寶。經(jīng)過他的設計,幾處廢墟已經(jīng)煥發(fā)出新的生命。
走過一處正在建露天休閑吧臺的地方,有老樹丫伸展過來,工人嫌它礙事正準備鋸掉,張曉飛趕緊阻止,他說不想因為自己的介入而讓自然界原本的東西受到約束,這也是他在打造景區(qū)時,極力想做到的。
“這些年走遍了西藏,發(fā)現(xiàn)自己最喜歡的還是林芝?!彼敛涣邌莸乜滟潱耙驗榱种サ馁Y源太豐富了,從氣候帶也好、人們的生活適應性也好、多樣性也好,都是最豐富的。從冰川雪山到熱帶雨林到干熱河谷,到各種森林覆蓋……”
從13年前第一次設計出南伊溝景區(qū)后,他就一直陸陸續(xù)續(xù)地為林芝的大美做著各種設計,他把這稱為“在大地上做藝術”。
截稿時,張曉飛正在色季拉山完成一項新的雕塑創(chuàng)作任務,他傳回一個小視頻:“我在4720這個海拔高度上剛剛種下了一棵野生杜鵑,我希望它和這座雕塑一樣,一直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