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悅帆

（福建省廈門第二中學，福建 廈門 361000）

一、選題安排

現(xiàn)在語文課本上選擇的文本，多是獨立文本。對于與作者生平經(jīng)歷關(guān)系緊密的文本來說，并不利于讀者對內(nèi)容進行深入解讀。對閱讀能力不盡相同的學生而言，由于多方面的差異“對不同的文本有不同的空缺，需要借助多個文本才能填補這些能力空缺”。而這種“空缺”，也正是我們?nèi)何拈喿x教學設(shè)計的起點。通過設(shè)計群文閱讀，將孤立的文本轉(zhuǎn)變?yōu)橐粋€“召喚結(jié)構(gòu)”，召喚學生為這個“不自足”的文本尋找線索去“完成”它，這種主動性和主體性，也正是新課標下語文課程積極提倡的。

文章基于的文本——《定風波》，若從文意上解讀則較為簡單，但教學目標往往要求學生能答出詞中的“歸”是“歸往何處”。黃州是蘇東坡人生的轉(zhuǎn)折地，烏臺的黑獄也成了蘇東坡人生的煉獄。之前順風順水的他，在黃州四年多的時間里真正實現(xiàn)了自我超越。如果對蘇東坡那段時間的生活遭際缺乏了解，則很難領(lǐng)會到“歸”的要旨。

因此文章將圍繞“歸”的解讀，以蘇東坡在黃州時期的作品為群文閱讀文本，根據(jù)其作品分為三個階段，逐步引導學生對“歸”的解讀。

二、教學設(shè)計

《定風波》的末句“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從意思上理解，蘇東坡回到住處，再看路經(jīng)之地，既不是風雨交加，也不是朗朗晴空。很顯然，這里的“風雨”和“晴”隱喻官職的升與降、名利的得與失、人生的順境與逆境。那么在“無風雨”“無晴”之前的“歸去”，究竟是要歸去哪里呢？

（一）初到黃州時期

《卜算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蘇軾此時的心情是怎樣的？為什么會產(chǎn)生這樣的心情？

尺牘《與王定國書》

罪大責輕，得此已幸，未嘗戚戚。但知識數(shù)十人緣我得罪，而定國為某所累尤深，流落荒服，親愛隔闊。每念至此，覺心肺間便有湯火芒刺。

為什么會感到“心肺間有湯火芒刺”？

《安國寺浴》

老來百事懶，身垢猶念浴。

衰發(fā)不到耳，尚煩月一沐。

山城足薪炭，煙霧濛湯谷。

塵垢能幾何，翛然脫羈梏。

披衣坐小閣，散發(fā)臨修竹。

心困萬緣空，身安一床足。

豈惟忘凈穢，兼以洗榮辱。

默歸毋多談，此理觀要熟。

“塵垢”“身垢”指什么？蘇軾想要“浴”除的是什么？“心困萬緣空，身安一床足”表達了怎樣的人生態(tài)度？

對蘇東坡而言，雖然之前也曾被降職到杭州、密州、徐州等地任地方官，但至少還能“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經(jīng)歷了“烏臺詩案”后，近乎是死里逃生的蘇軾，被貶到了天高地遠的黃州，擔“團練副使”這一虛職，感受到的是孤獨與落寞。除此之外，眾多好友還因他受牽連，苦不堪言的蘇軾如芒在背，“往還斷盡”。

“平時種種心，次第去莫留?！保ā蹲佑勺阅隙紒黻惾斩鴦e》）二十多年的理想、抱負和功績，就如鏡中花水中月一般不復存在。一向率真、豪爽的蘇軾開始沉思自己的性格，反思仕途得失對人生的實質(zhì)意義。他開始轉(zhuǎn)向宗教，研究起佛老思想。到安國寺，他認為要洗凈的不僅是污穢，要洗掉的包括過去的“榮和辱”，他決定將世俗得失洗凈，暫置一邊，從而獲得身體的安閑和心境的平和。

此時蘇軾的“歸”，某種程度上將自己封閉起來，選擇孤獨地面對人生的重擊。

（二）躬耕東坡時期

《東坡八首（序）》

……地既久荒為茨棘瓦礫之場，而歲又大旱，墾辟之勞，筋力殆盡。釋耒而嘆，乃作是詩，自愍其勤。庶幾來歲之入，以忘其勞焉！

《東坡八首》其五

農(nóng)夫告我言，勿使苗葉昌。

君欲富餅餌，要須縱牛羊。

再拜謝苦言，得飽不敢忘。

《次韻孔毅父久旱已而甚兩三首其一》

去年東坡拾瓦礫，自種黃桑三百尺。

……

腐儒粗糲支百年，力耕不受眾目憐。

……

四鄰相率助舉杵，人人知我囊無錢。

明年共看決渠雨，饑飽在我寧關(guān)天。

尺牘《與圓通禪師》

“謫居窮僻……自絕祿廩，因而布衣蔬食，于窮苦寂淡之中，卻粗有所得，未必不是晚節(jié)微福?！?/p>

從上述節(jié)選的材料可以看出蘇軾怎樣的生活狀態(tài)和生活態(tài)度？

被貶到黃州的蘇軾，沒有收入來源卻要養(yǎng)活一家十幾口人，生活困苦。他必須從之前的“自我封閉”中走出來，給自己謀生路。在好友的幫助下，他開始在城東的山坡上耕作。作為一名士大夫，在農(nóng)事上他并無優(yōu)勢。會因為打的井出了水、種的地冒綠苗，歡喜得像個孩子；會虛心向百姓討教，并多次拜謝；會在意莊稼的收成；會對豐收充滿期盼……

在士大夫講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年代，蘇東坡不會因為農(nóng)人知道他囊中沒錢感到羞愧，也不會因為守域城丁的奚落而惱怒。相反地，他努力走出原先自己“封閉”的世界，努力融入當?shù)厝说纳睢Ｄ闷瘃珩?，躬耕田地，能從勞動中獲得喜悅、能為自食其力而驕傲、能從先前的失中看出得……

此時的蘇軾，仍舊在不斷地研習道家哲學，只是不再封閉自己，而是將道家哲學與生活聯(lián)系起來。他追隨他崇拜的陶潛的腳步，“回歸田園”，讓自己成了“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兒”的平民百姓。

（三）安居黃州時期

尺牘《與藤達道》

某閑廢無所用心，專治經(jīng)書，一二年間，欲了卻《論語》《書》《易》……雖拙學，然自謂頗正古今之誤，粗有益于世，瞑目無憾。

尺牘《與文彥博》

到黃州無所用心輒復覃思于《易》、《論語》端居深念若有所得遂因先子之學作《易傳》九卷。

《書雪》

今年黃州，大雪盈尺。吾方種麥東坡，得此固我所喜。但舍外無薪米者，亦為之耿耿不寐，悲夫！

從上述的材料中，能讀出蘇東坡的“歸”與陶淵明的“歸”有何不同？

在安居黃州時期，蘇東坡花了大量的時間專治經(jīng)書，從未停止對“儒”家思想的探索和學習；雖然自己的生活在自己的努力勞作中有了起色，但看到屋外無柴無米的百姓，心中還是充滿擔憂，夜不能寐?？梢?，雖然蘇東坡借佛教思想除卻自己的妄心雜念、擁有道家超然物外的情懷，但他未曾忘記自己士大夫的身份，仍然心系天下，沒有放棄對儒家治世的追求。

那么在儒家和道家思想的碰撞中，蘇軾又是如何自處的呢？

《臨江仙·夜飲東坡醒復醉》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不應(yīng)，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

注：這首歌詞在第二天一早就傳遍黃州，大家都說蘇軾昨夜唱罷此歌后，將衣服帽子掛在江邊，乘船出海去了。消息傳到知州徐君猷的耳朵里，把他嚇壞了，他負有看管蘇軾的重任。徐君猷急忙帶人去臨皋亭查看，誰知蘇軾正在家中睡覺，鼾聲如雷。

從上述節(jié)選的材料可以看出蘇軾怎樣的生活狀態(tài)和生活態(tài)度？

《定風波·常羨人間琢玉郎》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yīng)乞與點酥娘。盡道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yīng)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注：蘇軾的朋友王鞏（字定國）因為受到蘇軾“烏臺詩案”的牽連，被貶謫到荒涼的嶺南，其歌妓柔奴毅然隨行。公元1083年王鞏北歸，柔奴為蘇軾勸酒。

詞的最后一句常被人們用到，蘇軾寄寓著什么呢？

此時的蘇東坡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那個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并且要得到回應(yīng)的青年了。隨著修行的深入，一方面，他有著他的不滿、怨氣；另一方面，隨著“江海寄余生”一句，他也將自己的情緒宣泄完，以一種超然的心境重新回到現(xiàn)實中，安然面對不那么理想的生活。就像柔奴所說，到一個地方，就當作是本鄉(xiāng)人。這不是認他鄉(xiāng)做故鄉(xiāng)，而是讓自己努力融入一個陌生的地方，去除人生地不熟的隔閡，獲得身心的舒適。此時的蘇軾更加的超脫，因為他明白真正能解脫自己的，是當下。

三、教學評估

文章通過關(guān)于“歸”字的群文閱讀教學設(shè)計目標是讓學生了解蘇東坡謫居黃州期間的心境經(jīng)歷了哪些變化，從而理解《定風波》中“歸”的深層次內(nèi)涵。因此評估環(huán)節(jié)設(shè)計兩道題。

（一）根據(jù)第二部分，談?wù)剬Α皻w”的理解

回歸《定風波》——不要害怕雨驟風狂，為什么不吹著口哨慢慢前行呢？雖然我現(xiàn)在是個拄著竹杖、穿著草鞋的農(nóng)夫，過著閑適的田園生活，但心中的蓑衣，使我無謂風雨，任由風吹雨打。略帶寒意的春風拂面，酒漸漸醒了，身上微微感到寒冷。剛剛自己還悠閑地走在瓢潑大雨中，現(xiàn)在卻迎著山頭的斜陽了。我已經(jīng)逐漸從逆境走向希望?；仡^看看“我”這一路走過來的風風雨雨，并沒有所謂的雨和晴。因為對在黃州摸爬滾打了四年多的蘇東坡來說，無論身在何處、走向何方，只要回歸自己的本心，回歸自己的精神家園，那些官職的升降、名利的得失、人生的順境逆境并沒有那么重要了。

（二）閱讀《前赤壁賦》和《后赤壁賦》，對比兩者的不同，同時推測是蘇東坡哪個時期的作品

《前》主要是以主客問答的形式，實現(xiàn)蘇軾內(nèi)心的獨白與對話，在感嘆人生短暫、壯志難酬后，用佛老思想中的隨遇而安安慰自己。《后》則更多體現(xiàn)了道家文化的曠達，在“狂風驟雨”和“大雨初霽”面前，不封閉自虐、也不欣喜若狂，而是能夠自我調(diào)適，達到超脫的境界。這是蘇東坡安居黃州時期的作品，不斷實現(xiàn)對生命的反省與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