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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

2020-01-04 07:11馬元忠
廣西文學(xué) 2020年12期
關(guān)鍵詞:白貓馬戲團(tuán)媽媽

馬元忠

1

誰見了我,都要或多或少地吃一驚。

我二十歲了,手腳粗短,腦袋大,臉黑,個頭勉強(qiáng)夠得著同齡人的褲腰。誰都不愿意長成這樣,可我一點(diǎn)辦法也沒有。

那天,我瘸著一條腿回到老院,我家小賣店門口坐著的人都吃了一驚。按理說他們不該這樣,我從小在他們眼皮底下蹦跶,年初我出去,現(xiàn)在回來,離開老院還不到一年,他們竟然像看到怪物一樣吃驚。

“嘢?阿黑!”驚叫的是辛姨,她把她自己和旁邊幾個人眼里的驚訝猛地抽出來,掖進(jìn)了這一聲叫喊里。

我媽被這一聲驚叫嚇壞了。她從貨架后面抬起頭來,目光驚恐地砸向我,一張臉像紙片一樣慘白。她扔下手里的東西,騰地沖出來,慌亂中差點(diǎn)把自己絆倒在門檻上。在離我不到兩步遠(yuǎn)的地方,她站住了,眼睛從我光禿的腦袋到我的腳尖反復(fù)打掃幾遍,最后停在我那條瘸腿上。

“阿黑,你怎么這樣了?”許久,她才從嘴里吐出一句話來。

其他人的眼睛也跟著盯在了我的瘸腿上。我的兩條短腿彎曲,活像兩節(jié)歪扭的蓮藕,并攏腳跟站立,人們能看到一個“括弧”的形狀。當(dāng)然,這是以前的樣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不到那個完美的“括弧”,因?yàn)槲胰沉艘粭l腿,“括弧”的一邊喪失了原有的弧度,淪為另一邊的累贅。我現(xiàn)在站立的樣子相當(dāng)別扭,一邊肩膀高,一邊肩膀低。

“阿黑,你怎么這樣了?”其他人也這么問。

我嘿地笑了一下。事情不是三兩句話能說清楚,我只能這樣敷衍。

更讓我媽吃驚的在當(dāng)天傍晚。我光著膀子從洗澡間出來恰好被她看見了。她“呀”一聲大叫,像被火燙了一下。這回她是被我身上的花紋嚇著了。我前身后背分別刻著一個裸體女人的半身像,兩條胳膊兩條腿盤纏著龍蛇。我對鏡子照看過,長在我身上的裸體女人有一張粉色的狐貍臉,她胸高奶大,紅唇微啟,兩只大眼睛直勾勾瞪著。而我胳膊腿上的那些龍蛇張牙舞爪,怒目瞪圓,時刻有可能奔突出來撕咬別人的樣子。

我恨透了這一身花紋,回來的路上我試圖請人把它們剔出去,可人家告訴我,這種文身很難剔掉,除非花大錢削去生來的那層老皮。我因此很傷心,每天總是用衣服把它們捂得嚴(yán)實(shí)。幸虧回來的路上我把頭發(fā)剃光了,要不然一身的花紋再配上一顆染得花里胡哨的腦袋,說不定要把我媽嚇?biāo)馈?/p>

“你怎么這樣了?”我媽瞪大眼睛問。

我說:“他們給我刺上去的。”

“腿呢,也是他們打瘸的?”她不住地發(fā)抖,問得有氣無力。

我沒有回答她。

“造孽啊?!彼敝钡囟⒆∥艺f。

這之后,她常常用憂惶的眼睛盯著我,卻沒有再問什么。我外出數(shù)月,于她是一塊剛從火堆里扒出來的通紅烙鐵,她怕問一回會灼傷她一回。

2

老院是個大單位,院子寬闊,有花圃草坪,有籃球場、羽毛球場,還有公共停車場,幾棟六層高的住宅樓由里往外排列,跨過花圃、草坪頂在最外面的是辦公大樓。大樓臨街,裙樓一層朝外的房間出租給商家開辦店鋪。院門口開在辦公樓左側(cè),我家就住在大門口往里走進(jìn)去第一棟樓的一層里。我爸原來是這個單位的職工,我出生后不久我爸死了。我媽沒有工作,我爸死后她把我家臨路的一個房間騰出來,開了一個小賣部。

回家第二天,我一早起來和媽媽看店。

和以前一樣,上午九點(diǎn)多鐘,我家小賣部門前坐了一堆人。是院子里的老頭老太,他們一早出門去,在街上吃了早餐,溜達(dá)一圈,然后買了菜相繼回到這里小坐。在這里他們可沒有閑著,擇韭菜西芹,削瓜皮萵筍,剝豆莢花生……餐桌上要有的,恰好在這里把前期事務(wù)打理了。也沒有多少工夫,三兩刻鐘吧,嘴上的閑話永遠(yuǎn)說不完,可手上的細(xì)活已經(jīng)做完了。他們腳板在地上刮一刮,叉開手指搔一搔,把自己丟下的渣碎收拾干凈,然后拍拍褲腿,各自拎起菜袋子才回家去。

這一天,閑話細(xì)活才開始,忽地聽見“哎呀”一聲喊。

我半截身子掛在柜臺上往外瞧,看見辛姨從矮凳上彈了起來,跺著腳喊:“你要死!”她面前,一只污穢的貓,嘴上叼著一條魚,已經(jīng)躥出去老遠(yuǎn)。她腳邊的菜袋子敞開口子,里面躺著幾條兩指寬的白魚。

“這貓?jiān)趺催@樣?不得了了。”蓮芳嫂說。

“前天才叼去我一塊牛肉呢。”有人抓起地上一把瓜皮朝貓去的方向扔。

“都幾回了!不是魚就是肉,它現(xiàn)在是見什么偷什么啊?!庇忠蝗耸种赶蜇垺?/p>

貓?jiān)趲渍蛇h(yuǎn)的草地上縱身躍到圍墻上。它松開牙齒,前腳摁住魚,朝這邊“喵——喵——”叫了幾聲,然后埋頭撕扯。

“呵呵,這貓變精了,晚上老鼠亂竄它懶得去理,白天專叼人菜袋子里的魚肉?!比A武爺手上沒閑活,夾著一支紙煙看熱鬧。

…………

人們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貓,你一句我一句地聲討。

3

去年,老院鼠患嚴(yán)重。住一樓的好幾戶人家說屋里進(jìn)了老鼠,油缸被掀開了蓋,米桶也被咬穿了洞。甚至有住三四樓的人家說廚房進(jìn)了老鼠,灶臺上滿是老鼠屎。單位多次購買鼠藥分發(fā)給各戶,發(fā)動大家投藥滅鼠,可是效果不大。白天里,??匆娎鲜笤谠簣錾蟻y竄,有時在人們眼皮底下閑庭信步,或勾肩搭背交歡嬉鬧。老鼠讓人們恨得牙根發(fā)癢,卻無計(jì)可施。

后來,說不準(zhǔn)是哪一天,來了一只貓。它身體健碩,渾身毛發(fā)雪白,四只蹄子烏黑锃亮,鼻嘴間那一撮胡須鋼絲般徑直散開,色澤赤褐,一雙耳朵像兩片蓬勃樹葉,一忽一悠,煞是生動,它張嘴一叫,上下兩排細(xì)牙齊整水潤,兩條后牙尖削鋒利,冷光凜凜?!捌媪?,哪里見過這樣的貓,兩只眼睛如透明的大玻璃珠子,忽閃忽閃,射出來是成束的藍(lán)光?!币估锟匆娯埖娜诉@樣說。

誰家的?在哪兒買到這么漂亮的貓?人們四處打聽。可是,打聽來打聽去,始終沒有人認(rèn)下這只貓。

“別瞎琢磨了,是只野貓?!比A武爺最后下了結(jié)論。

白貓到來后不多久,院里老鼠少了。草坪上道路上,常常看到橫死的老鼠。

“這是只好貓,別的貓捉老鼠只為了一飽口福,這白貓不一樣,它見鼠必捉,咬死了才算數(shù),厲害了?!比A武爺說。那時候白貓嘴上叼著一只老鼠正從墻角閃出來。

有好幾次,小賣部門前扎堆的人看到白貓恰好路過,或者躺在草地上曬太陽,他們從菜袋子里拎出來一條魚仔,或者指頭大的一塊贅肉,甩手扔出去。“貓,來呀,給你!”他們亮開嗓子喊,聲音甜甜的,仿佛叫喚自家的孩子。貓碎步奔上來,先昂起頭來盯著人“喵——喵——”地叫上幾聲,然后才叼住食物。

辛姨笑說:“小心把它慣壞了,貓生來就是要捉老鼠,現(xiàn)成給它魚肉,吃飽了它還有心思捉老鼠嗎。”

蓮芳嫂說:“不能吧,魚肉歸魚肉,跟老鼠可不是一個味道?!?/p>

吃了幾回人們?nèi)咏o的魚肉,白貓與人親近了。又扔給它吃的,它不再叼起來往回跑,而是蹲在原地,前腳摁住魚,動嘴啃吃,仿佛有意要滿足人們的觀賞。它吃得慢條斯理,吃得溫文爾雅。蓮芳嫂第一個伸手摸它身上的毛:“哪見過這么干凈的貓喲,蓬松得像一團(tuán)白棉花?!必埐槐?,溫順地叫一聲,像一個謙虛的孩子接受長輩的夸贊。后來就有接二連三的手在它身上撫摸。

我家小賣部門前成了白貓的落腳點(diǎn)。每天一早,我們起來開門售貨,它在窗戶打開的當(dāng)口“喵”地叫一聲,然后跳到貨臺下一處墻腳,蜷身蹲坐,瞇縫眼睛,把尾巴舉得高高的,在半空幽幽地卷。

有一回,辛姨朝趴在一邊假寐的貓喊:“阿白,過來,給你吃的。”老院里的人習(xí)慣依外表給人安名,當(dāng)初我這個名字就是他們給起的,名字來源當(dāng)然是我這張黑臉。

那之后,不光別人管白貓叫阿白,連我媽也跟著叫了。有次飯吃到一半,她唔一聲,好像忽然想起,說:“沒有給阿白吃的呢?!闭f完站起來,從貨臺上俯過身去,筷子在碗里一撬,挑出些飯菜來撒在貓面前。有好幾回,菜剛端上桌,她搛起兩片肉,或者幾個小魚頭,支使我去喂貓:“去,先拿給阿白?!碧鞖廪D(zhuǎn)冷后,她教我把廢紙殼搗碎,鋪在一只紙箱里,給貓做了個窩。我原本要把貓窩安在門外,可我媽說屋外嘈雜,貓睡不踏實(shí),叫我把紙箱移到屋里來,她在門板下開了個洞,說方便貓夜里進(jìn)出。

白貓就這樣在我家安了窩。它每天晚上出去,第二天早晨才回來。冬天出太陽的早上,它側(cè)躺在門前的草坪上,把白晃晃的肚腹亮在陽光里。它似乎不喜歡攪擾人,從來沒有在我們吃飯的時候鉆到桌子底下來撿食。

人們依然保持對它的好感。偶爾,還有人從菜市場撿來小魚小肉扔給它?!鞍⒑?,阿白呢,叫它起來,有好東西給它。”他們這樣說。我歪過臉去,沖門腳邊喊:“阿白,快起來,人家有吃的給你。”白貓?jiān)诩埾淅铩斑鳌钡貞?yīng)一聲,隨后露出一顆小腦袋來。它兩只烏亮的腳爪勾住箱沿,接著弓身一躍,從紙箱里跳出來,從從容容邁出門去。

4

大伙走后我問:“那是哪家的貓?”我媽說:“哪家的,還不是原來那只白貓嗎?!?/p>

我吃了一驚:“阿白?!”我媽嗯一下,叨咕道:“都被糟蹋得不成樣子了。”

“誰干的?”我問。

“華武。”我媽哼了一下鼻子,接著說,“他給貓身上涂顏色,弄得花里胡哨,和他自己腦袋上的頭發(fā)一個樣?!?/p>

“什么時候的事?”我問。

“好幾個月前了。”剛說完,她一激靈,“我想起來了,就是五一節(jié)那天,那天早上我剛叨咕完你出去整三個月了,華武就在我說話的當(dāng)口捉走貓,他說要給貓搞美容,我沒在意,說到底這貓也不是我們家的,別人怎么寵我們還真管不了。”

我心里不由一緊。

5

年初,來了一個馬戲團(tuán),晚上在老院對面的街邊廣場上演出,我連續(xù)去看了幾場。

有天晚上正看戲,身邊走來一個人,他拽住我的胳膊往舞臺后面拉。我認(rèn)出他是剛在臺上表演的魔術(shù)師。他問我愿不愿意到馬戲團(tuán)來當(dāng)演員。我問:“你要讓我做什么呢?”他說:“只要你愿意來,什么都可以做?!蔽抑浪菦_我這副長相來的,馬戲團(tuán)這種雜耍班子,不就是需要我這樣的丑人來招引觀眾嗎。一開始我并不答應(yīng),可是魔術(shù)師說進(jìn)戲團(tuán)管吃管住,還有工資領(lǐng),我就動搖了。這些年我到處找工作,一心想有個事做,掙多掙少不在乎,能養(yǎng)活自己就成,我有手有腳,可不能老讓媽媽干養(yǎng)著。我站著不動,不知該說什么。他說:“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江湖騙子,是藝術(shù)家,我的馬戲團(tuán)是正規(guī)藝術(shù)團(tuán)體。”他梳著大背頭,長發(fā)齊肩,身材高大,穿上戲服的確有點(diǎn)像藝術(shù)家。他掏出手機(jī),在上面劃拉出幾張照片,有營業(yè)執(zhí)照、稅務(wù)登記證和演出許可證,等等。他說:“你可能還不相信我,但我知道你肯定相信藝術(shù),要不你怎么會連續(xù)幾個晚上都來看我們演出呢?”我眨巴眼睛看他。事實(shí)上,除了看猴子趕山羊拉小木車那些滑稽戲,其他的雜耍我統(tǒng)統(tǒng)沒有興致。我問:“你說話算數(shù)嗎?”他愣怔了一下。我說:“真的管吃管住,還給工資?”他一根手指戳向天空:“我以藝術(shù)的名義向你保證!”

我媽開始不讓我去。我再三央求,說就讓我試一試,如果做不了,馬上回來。我媽最終拗不過,只好答應(yīng)讓我跟馬戲團(tuán)走。

誰知這一走竟釀成了后來的事。

這個馬戲團(tuán)很小,一個老板兼魔術(shù)師,一個司機(jī)兼耍拳腳的師傅,一個演雜技兼遞道具的女人,一頭山羊,一只猴子。一輛貨車,晚上揭去車棚,把車幫子打開,便成為舞臺。馬戲團(tuán)演出不收錢,戲演到一半他們賣貨,鍋碗瓢盆、鏟勺匙筷、菜板刀架、小椅子小凳子、晾衣服的撐竿、擱鞋子的架子,精鋼的、鋁制的、木質(zhì)的、塑料的,過日子用的東西樣樣齊全,而且價(jià)格便宜,天知道那些東西他們是從哪里搗鼓來的。

初到馬戲團(tuán),老板教我跟著音箱學(xué)唱歌,沒幾天就叫我上臺了。我說自己嗓子不好,老板說:“你跟音箱里的曲子吼,越大聲越好。”我一手抓緊話筒在臺上不停地蹦跳,另一只手不時指東指西、指上指下,合著音樂手腳亂舞。老板在舞臺邊向我豎起拇指。臺下的人咧嘴笑,還鼓掌。我知道是自己的丑態(tài)逗樂了他們。

四月的最后一天,馬戲團(tuán)來到一個叫百色的小城市。老板顯得格外興奮,他說,百色人天生愛熱鬧,他們是天底下最愛看戲的人。當(dāng)天驅(qū)車巡游,他毫不含糊地打出了“中國最受歡迎的馬戲藝術(shù)團(tuán)到訪百色”“國際頂尖魔術(shù)大師親自獻(xiàn)藝”“天才侏儒歌唱家傾情演唱”等宣傳廣告。

第二天一早,老板拽著我的手出門。我問他去哪里。他說要給我做包裝。我不明就里。老板說:“今天是五一節(jié),全世界人民都放假,放了假百色人晚上有什么玩頭?巴掌大一個城市他們能去哪里?不看戲他們還能做什么?”他臉上放光,仿佛有成千上萬的觀眾等著看馬戲團(tuán)表演?!拔覀円煤脺?zhǔn)備,要一炮打響,我估摸戲團(tuán)能在百色演上一個月,只要有十分之一的人來看戲,天啊,我們的貨就是專門雇飛機(jī)運(yùn)過來,都還大把賺錢?!彼f。

到了那間小店我才明白,老板要雇人給我文身。我看見過文身,老院開美容店的華武胳膊上就刺著駭人的花紋。我身體扭曲,皮膚又皺又黑,再刺上花紋,那不是更丑了嗎。老板說:“你這樣的人怎么還惦記美,丑是你的資源,只能往丑里給你包裝,你才有優(yōu)勢,才值錢?!蔽遗つ笾豢献侥歉鞭D(zhuǎn)椅上去,那里半空吊著許多烙鐵一樣的筆頭,眼瞧著就瘆人。老板不容我抵觸,他一把鉗住我的兩條胳膊,將我提起來,摁到了椅子上。我的衣服被扒得精光,只剩一條褲衩,他們手執(zhí)筆頭在我身上點(diǎn)點(diǎn)畫畫。筆頭燎在皮膚上,掀起陣陣灼痛,我聞到皮肉燒焦的味道,好幾回叫出聲來,可他們毫不松手。他們中有人笑,說我喊起來像貓叫。文完身,老板還讓他們把我的頭發(fā)也焗得五顏六色,我覺得自己徹底地不像人了。

6

媽媽說貓被涂了顏色頭幾天身上還干凈,沒多久就臟臟膩膩了。我說:“那是它自己蹭上去的。”“怎么這樣說?”媽媽問。我避開她的目光,沒有回答。我感覺到,冥冥之中我和那只白貓有某種交集。剛刺上文身頭兩天,我心里別說有多恨,晚上洗澡拿毛巾使勁搓,用指甲撓,我以為這樣能除掉那些花紋,可是直搓撓得皮膚滲出血來,也沒有剔走一縷。

我問:“涂了顏色阿白就逮不到老鼠了吧?”“那還用說!”我媽憤憤地說,“光涂顏色還不算,他把它的胡子也剪掉了?!彼f胡須于貓,和它的命一樣珍貴,施法捕鼠全靠那一撮胡須,剪掉胡須,貓的本領(lǐng)也跟著廢了。

文身染發(fā)后,我對上臺表演產(chǎn)生了恐懼。每天晚上我穿一條花短褲光著身子從幕后蹦出來,臺下的觀眾就爆笑、呼喊。有時候,在我又唱又跳靠近臺前時,有人趁機(jī)伸出手指,戳我身上女人的嘴,或者她的奶頭。我不能躲避,還得一邊唱歌,一邊朝他們扮鬼臉、做飛吻。有一回,有個人手往我肚腹上女人的胸脯抓,還順手?jǐn)Q了我皮膚一把。我氣,甩胳膊打掉他的手??墒腔氐侥缓螅页粤死习鍍捎洿蠖?。他吼:“觀眾就是拿刀子劃,你也不能抵抗!”我由此更加憎恨這一身花紋。

媽媽說,阿白跟從前一樣,天一黑就出去,第二天早晨回來,可是回來后卻不進(jìn)窩里去睡覺,而是蹲在門口叫?!八懗?,出去一晚上,一只老鼠也逮不到,指定餓壞了才那樣?!彼f。

進(jìn)入七月,消停了大半年的鼠患又抬頭。一天夜里,辛姨的女兒蘭妮起夜踩著了老鼠,被它反咬一口。第二天辛姨在小賣部門前對大伙講這件事時又氣又惱。這時,阿白恰好蹲在腳邊,它“喵”地叫一聲,聲音柔軟綿長。沒有人搭理。它仰頭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又叫了一聲,還突突地噴鼻子。這下可惹火了辛姨,她呸它一口:“去,蠢貨!”阿白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再后來,大概饞壞了,它學(xué)會了偷,常常趁大伙在這里閑聊時悄沒聲息地來,盯住人腿腳邊菜袋子里的魚肉,叼起來就跑。人們更嫌煩它了。

媽媽講這些,是我回到家后的第四天。吃飯時我要給貓窩旁邊的小碗里放進(jìn)去一點(diǎn)吃的,媽媽說:“別放,它好久都不回來了。”我疑惑地盯她。媽媽說:“挨華武爺踢了一腳后就沒回來過?!?/p>

據(jù)媽媽講,那天晚上,她正要落窗關(guān)門,華武爺來買煙。他接了煙彈出一支來抽,就在他點(diǎn)煙的當(dāng)口,阿白偏巧從門口出來。說來奇怪,以往天一黑阿白就出去,可那個晚上它磨磨蹭蹭九點(diǎn)多鐘才出門。剛走到華武爺跟前,他冷不防飛起一腳,把阿白踢得凌空飛出去,落在幾尺外的泥地上,落下地后它抽搐了好一陣才站得起來。她說阿白早上叼走了華武奶菜袋子里一塊肉,這時恰巧讓華武爺看見,還能饒了它嗎。

我聽得心緊縮,問媽媽:“是不是中秋節(jié)晚上?”她驚愕地盯著我問:“你怎么知道?”我又一次避開她的目光,同樣沒有回答她。

說起來別人未必相信,我摔斷腿和阿白挨踢是同一時辰。中秋節(jié)那天,馬戲團(tuán)到達(dá)貴州的一個縣城。那里大山大嶺,天氣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冷,可晚上演出老板仍然讓我只穿一條花短褲上臺。他說:“冷什么冷,你蹦跶一會兒不就熱了嗎?!币欢螘r間以來,我在臺上已經(jīng)不光唱跳,還要翻跟斗。到了猴子演戲,我也要跟它上。猴子腰身裹一件紅馬褂,頭戴一頂警察大蓋帽,它學(xué)人的樣子敬軍禮,我跟著它敬軍禮。它學(xué)人甩胳膊踏步走,我跟在它后面甩胳膊踏步走。猴子翻跟斗,我跟著翻跟斗。它兩條后腿立起來和我差不多一樣高,有人點(diǎn)燃一支煙遞給我,我接過來抽一口后轉(zhuǎn)遞給猴子,猴子像模像樣夾著煙抽。我和猴子的表演惹得人們哇哇地笑,沒命地鼓掌。因?yàn)樾睦锉锴?,那天晚上表演我很不專心,沒想到演了一會兒就出事了。有個跟斗我翻出了舞臺,從車幫子旁邊摔出去,落在水泥地上。我清楚地記得,翻下來的一剎那,腦海里凌空掠過一團(tuán)白影,對,一團(tuán)白得像棉花一樣的影子,我當(dāng)時想不起來那是什么。我渾身疼痛,捧著一條腿喊。這時,圍觀的有人說:“這矮人喊起來像貓叫?!笔沁@句話提醒,我猛然想起來,剛才掠過腦海的影子是阿白,一點(diǎn)沒錯,就是我離開老院那天早上,它從貨臺上躍下來的樣子。

我被送到一家私人診所治療。在診所敷了兩天草藥,老板過來說馬戲團(tuán)要去另一個城市,要我留下來治傷。我問:“以后怎么辦?”老板臉暗下去,他問:“你摔下來,是誰推的?猴子嗎?”我說:“沒有,是我自己摔下來的?!薄澳愫苷\實(shí)?!?老板說,“搞藝術(shù)最可貴的就是誠實(shí)?!蔽覠o心在這種時候討論誠實(shí),問:“治傷的錢怎么辦?”他說:“腿斷是你自己造成的,全部責(zé)任在你,不過看在你誠實(shí)的分上,藝術(shù)團(tuán)給你報(bào)銷一半費(fèi)用,現(xiàn)在你先墊,最后給你算清?!?/p>

我在診所住了兩個多月,勉強(qiáng)可以拄拐杖下地走動。可是此前幾個月攢下的錢花光了。我給老板打電話,卻怎么也打不通。后來一天,戲團(tuán)演雜技兼遞道具的女人來了,她胸前吊著一截纏滿繃帶的胳膊:“馬戲團(tuán)完蛋了,咱們各自回家吧?!币娢毅墩f:“路上出了事故,車子掉深溝里了?!蔽覇枺骸八麄兡??”她說:“就我和一只猴活著,猴子回山上去了,走時連紅馬褂都沒脫下。”她掏出三百塊錢放在我枕頭上:“就這些了,當(dāng)路費(fèi)吧?!背鲩T時她轉(zhuǎn)頭回來望,那樣子好像揣度她說的話我是不是相信。

7

阿白再次出現(xiàn),是我回來后的第七天。這天早晨我起來剛打開門,忽然聽到“喵”一聲叫。我出來看,阿白蜷曲身子坐在院場上,揚(yáng)著臉向我。我對它嘬嘬嘴,這是我們哄貓的辦法。我走上前,伸手要摸它,它卻迅速站了起來,縮著身體往后躲。我站住,它不再后退,半蹲在那里,拿嘴巴蹭自己身體。起初我以為它在蹭癢,定睛一看,卻見它滿嘴的毛。是的,它在撕扯自己的毛,一口一口往外扯,嘴里嗚嗚地哼,聲音很憤懣。我萬分著急,卻束手無策。

這時,華武來了。趁阿白一心一意撕扯自己,華武從身后跨上來,一手夾住了它的后脖頸,轉(zhuǎn)身就走。

“你要干什么?”我沖他背后問。華武回過頭來說:“給它洗洗毛。”

稍后我來到老院外面的美容店。里面就華武和蘭妮兩人。華武說在燒水,待會兒就給它洗毛。這時他正把玩阿白。他坐在一張板凳上,兩手捏住阿白的兩條后腿,把它倒提起來,舉到胸前,忽然一松手,阿白噗的落到地上。又做了兩次,華武“咦”一聲,他發(fā)現(xiàn)了奇跡。按他的設(shè)想,貓被倒提起來,在空中一松手,它往下掉必定頭先著地,也就是說,貓的腦袋要撞在地板上??墒鞘聦?shí)并不是那樣。他只要一松手,貓隨即在空中身體一旋,先著地的總是它的兩只后腳。連續(xù)幾次,華武看到的,都是阿白后腳落地后穩(wěn)穩(wěn)端坐的姿勢。他的興致更大了,干脆站起來,把貓舉到鼻尖的位置才松手,結(jié)果一樣。蘭妮也被吸引了。她說:“我來試試?!彼镜揭粡堼R腰的桌子上面,接過華武遞給的貓,拎起它的兩條后腿,在胸前一松手。阿白還是那樣,身體一旋,后腳穩(wěn)穩(wěn)地落到地上?!斑?,我就不信了?!彼€要再來一次。這次她把手舉得更高,超過了頭頂。貓的身體從她的額前吊下來,兩只前腳在空中不住地劃動,它的腦袋抵近她的臉。她正在興頭上,絕不會想到此時危險(xiǎn)已經(jīng)向自己步步逼近。就在她將要松手的當(dāng)口,意外發(fā)生了。阿白張嘴咬住了她的鼻子,它大概討厭這種游戲,他們反復(fù)折騰,已經(jīng)惹得它非常煩躁。它發(fā)出過警告,每一回被倒提起來,它都厲聲叫喊,可是這兩個人沒有理會。蘭妮大叫,她松開了手。我的眼睛盯在蘭妮身上,沒有留意阿白掉下來后如何躲過華武的一腳踩踏,又迅速彈腿跳出門外去。太嚇人了,蘭妮鼻嘴淌血,從痕跡上看,阿白不光咬破了她的鼻頭,還抓傷了她的臉,臉頰上幾條駭人的傷痕正幽幽滲血。

8

華武匆忙上車送蘭妮去醫(yī)院時瞟過來的眼神讓人害怕。我趕回家,把剛發(fā)生的事告訴了媽媽。我媽很著急:“趕緊找到阿白,把它送出去,不然它死定了?!蔽宜奶帉ふ?,卻怎么也找不到阿白。這小東西知道自己闖了禍,大概逃出老院了。

晌午時,華武和他爺爺來了。華武手執(zhí)腕口粗的一截木棍,他爺爺握一把竹柄網(wǎng)兜。“貓呢,貓?jiān)谀睦铮俊笨邕M(jìn)門來華武沖我媽問。“沒,沒有啊,阿白早不來我家了?!蔽覌屄曇纛澏?。華武掄起木棍在門腳邊的空貓窩上砸一下,說:“不來了?早上不還在你家門口蹲著嗎?”華武爺跟著說:“趕緊把它交出來,這貓?jiān)缤淼盟?。”“真的沒有來。”我嚅囁道。這兩人絲毫不理睬,他們徑直進(jìn)了我家里屋,木棍戳在地板上和擂在箱柜上的聲音亂成一片。幾分鐘后,他們出來了,兩人氣頭未消。剛要跨出門去,華武忽然轉(zhuǎn)回頭來瞪我一眼,接著走了過來。他抓住我胳膊用力一扯,把我從貨臺邊扯開,然后佝下腰,拿棍子往貨柜底下一通亂捅。我心里取笑,阿白早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在這里瞎折騰,白忙活。可是,萬萬沒想到,就在華武木棍朝緊靠墻角的柜底捅進(jìn)去時,里面?zhèn)鞒鰜硪宦暺鄥柕慕新?,是貓!我倒吸一口涼氣,原來阿白就躲在那里。媽媽也嚇得臉色大變,她失聲道:“饒了它?!比A武冷笑,說:“饒了它?我要把它搗碎了!”話沒說完他抽出木棍再次使勁往里捅。我嚇得大喊一聲。喊聲中,阿白如一團(tuán)灰污的影子猛地躥出來,呼地穿過武華腿間,向門口撲去。華武爺“哎呀”一聲揮網(wǎng)兜,幸好只扣在貓的半截屁股上。阿白后腳一蹬掙脫了,它彈腿跳出了門外。我出門來,看見華武孫爺倆一前一后上了樓梯。這回完了!一條樓梯上去,兩邊常年房門緊閉,阿白往樓梯上逃,它能往哪里躲?那不是死路一條嗎?我著急萬分,媽媽也渾身發(fā)抖,我們趕緊退出樓腳,站在院場上仰頭看。

華武已經(jīng)沖上四樓,他爺爺才爬到二樓,阿白在六樓對門的平臺上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樓道頂上有個通往樓頂?shù)幕砜冢瑝Ρ谏嫌袔讞l粗鐵彎成的固定攀梯,素常日子人們從那里上去,在樓頂上晾衣物曬被褥。眼看華武就要踏上六樓,阿白往上一跳,兩條前腳勾住了最下方的一條攀梯,然后四只腳一攀一爬,消失在了豁口里。

隨后追上去的華武也踩著攀梯上了樓頂。

我們看不到華武在上面如何追打阿白。華武爺也看不到,他只爬到四樓。老人手扶欄桿,在那里垂著腦袋大口喘氣。

接下來的事情來得突然,說不準(zhǔn)當(dāng)時是眼睛眨巴了一下,還是太陽忽然一暗,總之,我的目光陡然被一團(tuán)黑影撞了一下,隨即聽到“嘭”的一聲巨響。等我回過神來,眼前已經(jīng)是駭人的情景。

“是什么東西?”

“出了什么事?”

…………

樓上的窗口紛紛探出頭來。

我和媽媽愣在原地。媽媽的那張臉嚇得極不像人的臉,蒼白、扭曲、恐怖。

已經(jīng)有幾個人走向那里。他們有的捂著嘴巴,有的捂著胸口,面對地上四仰八叉躺著的身體,他們顯得小心翼翼,每個人都是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子?!叭A武——華武——”有人俯下身去輕聲叫,還捏住他的衣角扯了扯,仿佛要叫醒一個當(dāng)空酣睡的人??墒茄鎏傻纳眢w緘默無聲,只有七竅不斷淌出來的血液在蠕動。

華武爺喘著粗氣,臉色紫黑,從樓梯口跌跌撞撞奔上來。我以為他要撲向那具身體。可是沒有。在距離仰躺人幾步遠(yuǎn)的地方,他忽然收住了腳步,繼而仰臉向天,放聲干號起來。他的眼里沒有一點(diǎn)淚水,喊出來也只有“啊——啊——”的聲音。他垂在身前的雙手還握著那把網(wǎng)兜,那樣子,很容易讓人想到電視上吃了敗仗繳械認(rèn)輸?shù)睦媳?/p>

警察很快來了,目擊者蓮芳嫂主動站出來接受問詢。事發(fā)時蓮芳嫂剛好在另一棟樓的樓頂上翻曬棉被,兩樓相鄰,她看得相當(dāng)清楚。她說當(dāng)時這邊樓頂上只有華武一個人,他攆一只貓,掄著棍子從東頭攆到西頭。攆了一個來回,貓?zhí)蠂鷫?,就是通常叫女兒墻的樓邊沿矮欄,華武舉棍猛撲上去,他可能用力過大,或者腳下打了滑,撲向前的身體剎不住,整個人翻過墻頭,摔了下去。

警察納悶:“他為什么要攆貓?”蓮芳嫂搖頭。警察又問:“他和一只貓記仇?”蓮芳嫂還是搖搖頭。

警察后來去問華武爺,還去樓頂查看。

警察走后我悄悄問蓮芳嫂,阿白是不是死了。蓮芳嫂不能確定,她說興許活不成了,華武最后擂下去那一下子挺狠的。

第二天早上,我洗了一張床單,用水桶裝好要拿到樓頂上去曬。臨出門媽媽看見了,我故意抬起瘸腿來抖一下,說自己能上樓。媽媽眼里滿是驚慌,她指定知道了我的心思。她奪過水桶,跟在我后面上樓。我爬上攀梯,媽媽在下面遞水桶。她說:“把它收在桶里提回來,不要聲張?!闭f完轉(zhuǎn)身走了。這時我才看到桶里還壓著一張報(bào)紙,媽媽給我預(yù)備了掩蓋水桶口的東西。

往鐵絲上掛了床單,我眼睛四處搜索,心里想象著阿白尸首模糊的樣子??墒?,轉(zhuǎn)了一圈,樓頂上干干凈凈,連一片樹葉也沒有看到。興許阿白躲過了華武的棍棒,昨晚趁夜下樓逃遁了。這么一想,提起來的心稍稍落了一些。

我坐在豁口邊沿上,正要伸腳去找下樓的攀梯,忽聽身后“喵”的一聲叫。轉(zhuǎn)回頭去,看見從隔熱層下的槽洞口探出來一個臟兮兮的小腦袋,是阿白!老院的樓房天面隔熱比較講究,先用磚頭間隔砌起來,再覆蓋水泥方磚,方磚下面的槽洞將近兩拃高,原來阿白躲到了里面去。

阿白瘦得不成樣子了,它渾身污膩,佝僂著腰瑟瑟地走出來,朝我虛弱地叫了兩聲。我嘬嘴引誘它,跨上前去想要伸手抓它,它卻警覺地仰起頭,往后縮了幾步。我蹲下來,扳倒水桶對著它,用手比畫著指引它走進(jìn)水桶里來。阿白看看水桶,又看看我,樣子警覺、惶恐、驚疑。它抬起頭,像人抹眼淚一樣,彎著一只前腿在臉上抹了一把,隨后拖著長音高叫兩聲。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那樣的貓叫聲,那種聲音仿佛來自陰冷的巖洞,凄楚、哀怨、悲涼、絕望。我拍拍水桶,向它招手:“來,你到這里面來,我?guī)阕?。”它似乎搖了搖頭。我心痛得要命,提著水桶一步一步向前,嘴上重復(fù)剛才的話,我竟忘了它是一只不會說話的貓。它一步一步往后退,我再走,它索性轉(zhuǎn)身一溜小跑,跳上旁邊的女兒墻。我蹲坐地上,對它又是嘬嘴又是招手:“阿白聽話,下來,你快下來?!彼匀徊焕頃?。我不能再向前,該往后退,拉開一段距離或許能消解它的疑慮??墒?,匪夷的事出現(xiàn)了。我剛提起水桶向后退,墻頭上的阿白忽然立起兩條后腿,兩只前腳掌攏在一起站起來,像個小人似的對我拱手。是的,它對我拱手作揖,我看見它點(diǎn)了點(diǎn)頭。求饒?致謝?一只貓?jiān)趺磳W(xué)會這樣?我晃晃腦袋,讓自己醒醒神,定睛看面前這一幕。阿白凝著目光盯了我一下,幾秒,我看到它眼里有閃閃的淚光。我很吃驚。而這時,它頭一仰,像拼盡了渾身力氣,對著天空發(fā)出兩聲綿長的高叫。叫聲一落下,它轉(zhuǎn)過頭去,朝前縱身一躍……

我仰面朝天,失聲叫喊。

責(zé)任編輯? 李彬彬

實(shí)習(xí)編輯? 祁十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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