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芳
夜讀豐子愷的散文,“老屋西北角里的八仙椅子,是母親的老位子。從我小時候直到她逝世前數(shù)月,母親空下來總是坐在這把椅子上,這是很不舒服的一個座位……”看到這,我的眼睛濕潤了,我想到了我的母親,她離世不到一年。在客廳的一角,母親也有一個相對固定的位子,那里只有一個四方木凳,連靠背都沒有。
父母家的客廳入戶門和廚房門呈直角,門旁放個木凳,方便父母進出門時坐下來換鞋。可我們慢慢發(fā)現(xiàn),那個木凳成了母親日常的座位。
父母家較為寬敞,客廳中間有張四方餐桌,最上沿放著一把藤編靠背寬椅,那是父親的座位。藤椅本來是一對的,父母各一把,但不知何時,母親將自己的那一把搬到朝南小房間里,成了父親看電視的專座。
規(guī)劃三餐一直是母親的專屬之事,她每日都會去一趟菜市場。平日里,雖然只有父母兩個人在家吃飯,但母親還是會在冰箱里備上一些菜,她擔(dān)心“萬一哪個孩子回來呢”,一回家,母親就坐在那只凳子上,邊換鞋邊和父親嘮叨,說今天的菜如何新鮮了,哪個攤主又耍滑頭了……而那個時候,父親大多會坐在藤椅上看他的報紙,對母親的念叨附和并不熱烈。念叨完了,母親會站起來,到陽臺上看看她種的花,而父親也開始到廚房分揀那一包包的菜。
父親對廚房感興趣是在退休后,母親也順?biāo)浦郯憬徊睢5?xí)慣了親力親為的母親并不舍得完全放手。父親做飯時,從洗菜到切菜再到放配料,母親總會在一旁時時指點。父親做飯,母親也不可能站在父親身邊一步不離,而那個廚房門邊的木凳,就成了母親“觀摩”父親的最佳位置,母親坐在那里既能和父親嘮叨家常,又能“指揮”父親的做菜步驟,一舉兩得。
其實,母親坐在木凳上是一舉三得甚至四得。坐在木凳上的母親略側(cè)身就正對朝南小屋里的電視機。傍晚,母親會打開電視機,輪流收看縣、市、省再到中央的天氣預(yù)報。雖然知道沒有多大的差別,但她希望家人能避開每一場風(fēng)雨。每晚播放天氣預(yù)報時,也是父母吃晚飯的時間,母親不像父親一樣端坐在餐桌邊,她端著碗,坐在那只木凳上,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里的天氣預(yù)報。但凡有異常天氣,她會立即放下碗筷,拿起電話一一叮囑我們明天別忘加衣,或者明天務(wù)必帶傘云云。
母親離開后,父親堅持一個人生活。一日,我回家看望父親,父親正在廚房下面,朝南小房間的電視機開著。很自然地,我坐到母親常坐的那只木凳上,側(cè)身詢問父親的近況。左側(cè)是廚房里的父親,右轉(zhuǎn)是朝南屋里的電視機,而凳子的位置仍在客廳入戶門旁。那一刻,我有些愣怔,我仿佛再一次看見了母親,看見她坐在木凳上,無論朝向哪一邊,都是她愛的方向。
(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