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十年
意大利威尼斯,圣彼得廣場,傍晚五點。
九月的秋意已經(jīng)很濃了,夕陽的光穿過教堂的彩繪玻璃,落在斑駁的石階上。
古樹、噴泉、貝爾尼尼親自設(shè)計的傳世教堂,不管是哪一件,皆承載著古老而厚重的歷史。徐嫻靜當(dāng)然知道,眼前這一磚一礫,皆是藝術(shù),還有那個坐在長椅上的男人,自然也是。
她的手指輕輕地敲動,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遠(yuǎn)處的那個人。紅楓樹下,樓思危身著煙灰色毛衫,半個身子隱在陰影里,不似上午在拍賣行里那樣銳不可當(dāng),這一刻的他,眉宇間竟然帶著一分清朗和……徐嫻靜不確定,但是她的的確確看到了——溫柔,與這個人完全不搭界的溫柔。
樓思危,樓家旁支的孩子,與其他十九個男孩一起,自幼被帶到伯爾尼主宅里,在樓家老爺子的眼皮底下拼殺著長大。二十個人無一例外是樓家血脈,誰不是一脈家族里的佼佼者?誰不是百里挑一的人中龍鳳?十九人出局,才有了他如今的皎皎光彩。
日本人怎么描繪這種殘忍的淘汰制的?“鉆石切割鉆石”。而樓思危,就是被精雕細(xì)琢成就的最后一顆鉆石。外人皆不知道他是怎樣一步步成長的,亦不知道,他是怎樣成為歐洲商圈里殺伐決斷的操盤手的,似是從認(rèn)識他開始,這男人就享譽(yù)華人圈,一身鐵血手段。
徐嫻靜冷靜地喝了口紅茶,廣場那邊的人卻俯下身來,任一只白鴿悠閑地踱上臂膀。在他身后,夕陽西下,白鴿匯聚,溫柔地?fù)淅庵岚?,一幅千年難見的平和景象。
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從瑞士的伯爾尼到意大利的威尼斯,從拍賣行到圣彼得廣場,這男人坐了六個小時的冰川列車,穿越高山與湖泊,她以為他要來談什么大項目,結(jié)果這人出了火車站,連樓家的酒店都沒下榻,直接來了圣彼得廣場逗鴿子?徐嫻靜有一瞬間的懷疑,七八個小時前,在伯爾尼的拍賣行里,跟她搶競拍品的人,真的是他嗎?
一幅張大千的真跡,叫價五百萬,她本想拍下送給公司董事,結(jié)果半路殺出個樓思危,處處壓她一頭,最終以天價拿下字畫不說,還隨隨便便地轉(zhuǎn)手送了人。
徐嫻靜琢磨了許久,再一抬頭,廣場上鴿子飛翔,哪里還有那男人的身影?她唯恐自己弄丟了人,放下紅茶杯急匆匆地跟了上去。廣場連接著小路,一邊是威尼斯特有的蜿蜒水巷,一邊是爬滿薔薇的古老墻垣,她迷惘地停在原地,忽地,身后響起一道涼薄的聲音:“在等我?”
徐嫻靜深吸一口氣,還未回頭便被一股力道牽制住。
薔薇滿墻,眼角眉梢都是刺目的紅,眼前,男人悠閑地摘一朵薔薇花含在嘴里,花朵的另一端柔軟地擦過她的臉龐,她一點兒點兒地后退,他一步步地逼近。男人眼底閃著淡淡光芒,似笑非笑,亦正亦邪。徐嫻靜難得的局促,在一秒鐘后,她佯裝鎮(zhèn)定地道:“巧合?!?/p>
男人輕輕嗤笑,道:“你管這叫巧合?”
在伯爾尼遇見,在拍賣行針鋒相對,在火車站擦肩而過,在威尼斯的水巷里,在薔薇花墻下重逢。樓思危笑起來,道:“我不知道是你,但來的人就是你?!蹦腥丝拷?,“所以,我覺得,這應(yīng)該叫……”
徐嫻靜怔在原地,后知后覺地抬起頭,迎著他灼灼的目光,她聽清楚了那兩個字——命運。
薔薇花被遞到面前,樓思危吐氣如蘭:“你好啊,徐小姐——我傳說中的未婚妻?!?/p>
徐嫻靜倒吸一口涼氣,一旁落霞迷人與孤鶩齊飛,一艘小船將將駛?cè)氪a頭,一切都顯得靜謐悠遠(yuǎn),與她的不安形成最鮮明的對比。那時候的徐嫻靜哪里知道,自己會被他拉上小船?她哪里知道,在這異國蒼穹下,她會跟傳說中的樓思危一起共賞威尼斯水巷?
一船寧靜,唯有流水聲潺潺。他悠閑地道:“傳聞在嘆息橋接吻的男女,這一生一世都會綁在一起。”她恰巧抬起視線,承載恢宏歷史的嘆息橋盡在眼前,男人嘴角微勾,忽地靠近道,“那么,我親愛的未婚妻小姐,三秒鐘后,當(dāng)船駛到嘆息橋之下時……”
男人凝視著她的雙眸,似笑非笑道:“你猜,我會不會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