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獨家專訪 □記者文/朱子攝/賀田

【檔案】

1954 年生，中國國家話劇院一級演員。從業(yè)40 多年，形成了“含蓄、真誠、淳厚、樸實”的表演風格。主演《焦裕祿》《李大釗》《楊善洲》《橫空出世》《渴望》《水滸》等影視作品，膾炙人口；塑造了焦裕祿、楊善洲等一批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藝術(shù)形象，成為彰顯民族精神和時代精神的典型。“梅花獎”“金雞獎”“百花獎”“飛天獎”“金鷹獎”得主。榮獲“全國先進工作者”“國家有突出貢獻電影藝術(shù)家”“全國中青年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等稱號。

本刊2015 年第15 期曾報道李雪健

有一個特別的存在：

瘦弱的身影一經(jīng)現(xiàn)身，氣場即刻彌漫包抄而來。并非狂風暴雨，而是靜水深流。

不管什么角色，他都能“心如定水隨形應(yīng)”。至今，沒人敢給他定型。他惟妙惟肖的表演，讓觀眾忘了本尊，讓同行萌生敬意，讓獎項一再鎖定，讓影視史無法忽略。

當媒體、網(wǎng)友開始感嘆“明星身邊還有說真話的人嗎”，在他身邊，別說假話，大聲兒你都不好意思。哪怕是喝彩，也怕驚擾。

他，就是李雪健。

記憶中特別的存在

李雪健低調(diào)這件事，在江湖上算“高調(diào)”傳說：幾乎無人不知。但往往他一現(xiàn)身，周遭記憶都會留下烙印。

2000 年，雪健老師身體還沒出問題，我們相約的專訪地點，竟然落在了醫(yī)院陽臺，孩子不小心生病了。清楚記得，我們蹲在陽臺，低聲交談，遠處天光黯淡，路燈閃爍。那一天，他的一句話讓我難忘至今：“我老覺得挺丟人”。采訪成文就用了這標題《李雪健：老覺得挺丟人》。這篇專訪后來得了當年全國廣播影視期刊“通訊”一等獎，全因采訪對象的實實在在。

2014 年，上海白玉蘭頒獎結(jié)束。正襟危坐了很久的導(dǎo)演、演員們，走上會務(wù)組專車，開心地商量著去哪兒玩。突然，正裝的雪健老師來了，溫暖地笑著，看上去倒像是抱歉驚擾了大伙兒，說要回酒店休息了。大家忙不迭找了最快回酒店的車，請他換乘。

2018 年，因為一個劇打電話給雪健老師，也更加了解了他的接戲原則：“我對任何戲都是百分百投入，拿生命來演，所以得給自己一個緩沖的時間，不能一年到頭都死拼。”

影視里特別的存在

有哪位演員在36 歲之際，把當時業(yè)內(nèi)大獎都得了個遍？在那個獎項還金貴的年代，就是“大滿貫”得主。

還是李雪健。

他的演藝經(jīng)歷，相關(guān)報道很多。他現(xiàn)在戴助聽器，聽不清對手臺詞、就把別人的臺詞也背下來的消息，讓大家唏噓。

我們簡單拎幾個坐標節(jié)點吧：初心、行事風格、精神氣質(zhì)。

試想，一個人初心敞亮、純粹、念及他人，行事風格只問耕耘、不惜搏命，精神氣質(zhì)又是大道至簡、重劍無鋒，他怎么可能不成為特別的存在？

坐標1：做演員，有初心

初中時，李雪健被選進了宣傳隊。宣傳隊的受歡迎，消解了他父親被打倒帶來的壓抑?！罢f到底最初想當演員就為這個，為了受人尊重，為了讓我的父母驕傲?！?/p>

當兵時，看慰問演出，演員受傷，全體戰(zhàn)士起立鼓掌。“我以前沒想到演員也能夠犧牲自己，點亮別人，那位演員影響了我一輩子?！?/p>

坐標2：要演戲，就搏命

2000 年11 月，李雪健在拍《中國軌道》時，被查出患上鼻咽癌。為了不影響劇組的進程，他一邊拍戲一邊接受治療。接受放療時，副作用很大，到了化療階段，每天一動都不能動，他形容自己當時的感覺就像到飯館吃魚，店家撈出一條活蹦亂跳的魚，然后當著你的面把它摔死，他說自己就像那條魚。即便這樣，他依然搏命。

坐標3：做人，清清白白

李雪健實誠，俗世的彎彎繞，他不會。

《渴望》正火時，領(lǐng)導(dǎo)接見攝制組全體人員，讓大家提要求。而李雪健的愿望呢？他說：“有的人真是有困難，有這么個好機會就提唄。我想了半天，發(fā)現(xiàn)我真是沒什么特別的困難。過去有困難的時候，又沒這樣的機會。所以我就要了一套《渴望》的磁帶。”

作家筆下特別的存在

1992 年3 月30 日，作家史鐵生寫了《印象與理解——寫好人李雪健》。文章結(jié)尾，史鐵生寫：“以精神享受為目的的任何行為和事業(yè)，本無失敗可言。李雪健非常可能成為最幸福的人。”

近30 年過去了，雪健老師已經(jīng)成為最幸福的人了嗎？

我們來看三個小故事。

故事1：同一時空，吃甘蔗的少年

15 歲，史鐵生被串聯(lián)大潮卷到貴州，當時已遷到貴州的李雪健12 歲。串聯(lián)大軍一路嚼甘蔗，史鐵生寫：“那時，很可能路邊的一個少年進入過我的視野……他裝作扎鞋帶去接近那目標……終于把甘蔗頭兒撿到，趕緊跑開，找個沒人的地方，去皮，洗凈，那東西確實難啃……”

20 多年后，李雪健回答：“挺甜的。”

故事2：這個“小偷”，為了愛情

史鐵生寫：“李雪健和于海丹的愛情故事，毫無傳奇色彩。從同事，到戀人，到夫妻，直到做了父母。”傳奇還是有的。那時，于海丹還是學(xué)員，不準談戀愛。去外地拍戲，李雪健也不敢送。一個月后，劇組返京，拍最后一個鏡頭：在北京站抓一個小偷。是李雪健演了不露臉的小偷，深夜翻墻回空政話劇團。后來，受到團里嚴厲批評。

故事3：一則對話，已是天上人間

史鐵生：“你真的相信好人有好報？”

李雪?。骸笆?，我相信。一是我相信好人一定能有好報，二是我要以好意報答好人?！?/p>

史鐵生：“那么你，圖什么好報呢？”

李雪健：“其實我這個人自卑得很，老覺著自己什么都不行，什么也不好，怎么辦呢？除了自己知道自己盡心盡力地干了，真心真意對待別人了，就沒別的辦法。所以我就希望自己真的是這樣，任何時候自己問自己，心里都不含糊，心里高興、舒坦，這就是好報?！?/p>

史鐵生去天上9 年了，他早就猜到了吧：

李雪健，已經(jīng)成為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