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蘭,王世昌
(山東大學文學院,濟南250100)
語言中的詞語往往對應著客觀世界中的事象(事物和現象)。有些事象被人類社會賦予了特別的寓意。那么與這類事象對應的詞語,它們的意義與客觀事象的寓意究竟存在著什么樣的關系呢?這是一個很值得探討的問題,因為它觸及到語言與客觀世界的關系這一根本性的問題。色彩詞語系統(tǒng)性強,是詞匯研究的一個重要課題,很多色彩又具有鮮明的寓意,這為我們研究事象的寓意與詞語意義的關系提供了一個便利的切入點。本文將以色彩的寓意與色彩詞語的意義的關系為例來探討這個問題。
賦予某些事象以特定的思想內涵是古今中外人類文明中的普遍現象。很多事象藉此超越了單純的物質性,獲得了精神性的寓意。例如蘭花從物質的角度看是一種觀賞植物,但它被中國傳統(tǒng)文化賦予了象征美德的思想內涵。雖然此思想內涵與蘭花的優(yōu)美形態(tài)、優(yōu)雅清香、獨特習性等物質屬性密切相關,但它終究不是物質屬性,而是人的思想感情等的投影。再如鼎從物質角度看是一種烹飪器具,而自從人們賦予它象征王位、帝業(yè)和國家權力的思想內涵,它便具備了獨特的寓意。我們所說的寓意正是諸如此類的人們賦予事象的思想內涵。
事象的寓意是文化群體在歷史發(fā)展中約定俗成的,具有社會性和相對穩(wěn)定性,可以明確描寫出來。事象的寓意又有鮮明的民族性。同一事象,在甲民族中有寓意,在乙民族中卻無;在甲民族中有此寓意,在乙民族中卻具彼寓意。正因如此,事象的寓意常具強烈的民族色彩,以至很多具有寓意的事象被當作一個民族的象征。事象的寓意經常依賴于特定的場合或情境。通常,棗子、栗子、石榴等并無特別的思想內涵;但在漢族傳統(tǒng)婚俗中,它們卻有“早子”“利子”“多子”等寓意。一個事象可以有多個寓意,但在特定的場合中它一般表現出單義性。不沖突的寓意可并存于同一場合。在漢族婚俗中,“棗子”具有“早子”的寓意,但棗本身又是紅色的,也同時表現出了吉祥、喜慶的寓意。事象與其寓意的結合體,可以看作符號,并運用符號的理論去研究。事象可以是自然界中的,也可以是社會中的;可以是天然的,也可以是人造的。它的形態(tài)可以是多樣、異質的,但必須具有物質、可感的特征,否則它便無法作為思想內涵的附著物。事象與寓意結合所形成的符號也具系統(tǒng)性,并且發(fā)揮著積極的交際價值,所以它可以與語言符號系統(tǒng)相比較。事象的寓意往往體現著一定的文化內涵。文化是人類所創(chuàng)造的一切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的總和。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中的事象可稱作文化事象。寓意不能獨立自存,必須依附一定的事象,它可以依附于文化事象,但并非所有文化事象都有寓意。例如生產工具和人們的生產活動屬于物質文明的范疇,是文化事象,但人們往往并未賦予它們特別的思想內涵,所以雖然它們是文化事象,但并不具備寓意。
色彩的寓意即人們賦予色彩的思想內涵。例如象征吉祥、喜慶,象征革命、進步、先進等寓意即是人們賦予紅色的思想內涵。色彩本身是一種事象,但它往往附著于別的事象并作為這些事象的特征或屬性。具有鮮明色彩特征的事象是色彩事象。色彩的寓意一般通過色彩事象體現出來。例如紅色象征吉祥、喜慶的寓意是通過紅色的燈籠、紅色的對聯、紅色的蓋頭等色彩事象體現出來的;而其象征革命、進步、先進的寓意則是通過紅色的旗子、紅色的五角星、紅色的錦旗等色彩事象體現出來的。色彩的寓意可以從色彩事象的寓意中概括。雖然幾乎所有可視事象都有色彩,但并非所有可視事象都是色彩事象,色彩事象要符合一定條件。色彩事象所具的色彩一般而言應是單一的,或至少某種色彩占了主體地位,從而使這種色彩成了這個事象的主要視覺特征。
并非所有的色彩都有寓意。在漢族社會中,紅色、白色等有寓意,而橙色、棕色等則沒有寓意。色彩有很多而有寓意的只是有限的幾種。同一色系的色彩在明亮度和飽和度等方面有差異,大紅與淺紅都可籠統(tǒng)地看作紅色,但象征吉祥、喜慶的寓意只有大紅才具備,淺紅并無此寓意。不同色彩的寓意在重要性上不平衡。在漢族社會中,紅色的寓意幾乎是最重要的,并且其運用也幾乎是最活躍的;紫色也有寓意,但與紅色相比則沒有那么重要,同時它的運用也不那么活躍。同種色彩的不同的寓意在重要性上也不平衡。以紅色為例,其象征吉祥、喜慶的寓意是最重要的,而其象征革命、先進、進步的寓意在重要性上則弱得多。色彩的寓意的民族性也十分明顯。不同民族,具有寓意的色彩的集合是不同的,即便是相同的那些色彩在寓意上也往往存在差異。同樣是紅色,在漢族社會中具有象征吉祥、喜慶等積極的寓意,在西方社會中卻有著象征危險、恐怖、暴力等消極的寓意,兩者截然相反。色彩的寓意并非從來就有,也并非一成不變。色彩的寓意的發(fā)展變化包括新的寓意取代舊的寓意、增添新的寓意等情況。例如綠色在我國古代是一種賤色,具有消極、負面的寓意,現在卻有了象征無污染、無公害、健康、安全等積極、正面的寓意,舊的寓意則趨向消亡。社會的發(fā)展、外來文化的影響等是色彩寓意發(fā)展變化的主要原因。
色彩的寓意中具有民俗特點的稱為色彩的民俗文化寓意。民俗文化寓意并不是與寓意并列的“另一種意義”,它包含于寓意之中:民俗文化寓意是寓意的下位概念;色彩的民俗文化寓意是色彩的寓意的下位概念。要理解民俗文化寓意,首先要弄清楚民俗文化的內涵。
鐘敬文先生將民俗當作文化現象來理解,創(chuàng)造了“民俗文化”這個概念?!斑^去學者們談論‘文化’,很少涉及‘民俗’,因為他們所注意的文化對象,一般只限于上層文化;對中、下層文化是輕視的。而談論民俗的,又很少把它作為一種文化現象去對待,似乎民俗算不得一種文化。其實,民俗在民族文化中,不但是名正言順的一種,而且是占有相當重要的基礎地位的一種。我們只有把民俗作為文化現象去對待、去研究,才符合事物的實際……”[1]7-8
“民俗文化,簡要地說是世間廣泛流傳的各種民俗習尚的總稱?!保?]9鐘先生還認為,“民俗文化的范圍,大體上包括存在于民間的物質文化、社會組織、意識形態(tài)和口頭語言等各種社會習慣、風尚事物。”[1]9在闡述民俗文化在民族文化中的位置時,鐘先生提到,“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可以分為三條干流。第一條是上層文化,從階級上說,它主要是封建地主階級所創(chuàng)造和享用的文化。第二條是中層文化的干流,它主要是市民文化。第三條干流是下層文化,即由廣大農民及其他勞動人民所創(chuàng)造和傳承的文化。中、下層文化就是民俗文化,它雖然屬于民族文化的一個部分,但卻是重要的、不可忽視的部分?!保?]15
民俗文化寓意雖不等同于民俗文化,但在具有“民間性”這一點上它們是一致的。所謂民間,是指社會的中層和下層,包括市民、廣大農民及其他勞動人民。民俗文化寓意是與民間的生產、生活等各個方面密切相關的一種文化寓意。色彩的民俗文化寓意即色彩的寓意中與民間的生產、生活、信仰、風俗等方面密切聯系的一種文化寓意。清明節(jié),門前要插柳枝,柳枝寄托了人們“驅鬼辟邪,祈求平安”的思想內涵。這一思想內涵也是柳枝的寓意,它與民間信仰和生活等密切相關,因此是民俗文化寓意。黃色在我國古代(唐至清)有象征皇權和至高無上的威嚴的寓意,但此寓意并不與民間密切相連,沒有民俗的特點,因此它不是民俗文化寓意。同理,紅色象征富貴、尊貴、神圣的文化寓意也不是民俗文化寓意。紅色還有象征吉祥、喜慶的寓意,這一文化寓意與上層和民間都密切聯系,但考慮到民間是社會的絕對主體,此寓意亦是由民間延伸到了上層,因此它是民俗文化寓意。
色彩詞即以某種色彩為基本理性意義的詞。與之密切相關的還有色彩詞素和含彩詞語等。色彩詞素即以某種色彩為基本理性意義的詞素。色彩詞或色彩詞素總與某種色彩相對應。含彩詞語即含有色彩詞素的詞或含有色彩詞的短語,如“紅人”“走紅”“紅運”“紅旗”“紅領巾”“紅色政權”等。我們將含彩詞語分作兩類,一類色彩詞素或色彩詞在詞或短語中并不表示色彩的意思,如“紅人”“紅軍”“紅色政權”等,這類詞語一般不與色彩事象相對應;另一類色彩詞素或色彩詞在詞或短語中表示色彩的意思,如“紅旗”“紅領巾”等,這類詞或短語一般與色彩事象相對應。
從詞匯學角度看,詞義是由詞匯意義(理性意義)、語法意義、色彩意義(附加意義)所構成的統(tǒng)一體。詞匯意義又稱為理性意義,是“詞所表示的客觀世界中的事物、現象和關系的意義”。[2]146語法意義是“詞的表示語法作用的意義”。[2]147色彩意義又稱附加意義,是“詞所表示的某種傾向或情調的意義”。[2]148楊振蘭進一步將色彩意義區(qū)分為感情色彩、形象色彩、風格色彩、時代色彩、外來色彩、民族色彩、地方色彩等類型。[3]三者相互聯系,互為一體,共同構成詞義。三者中,詞匯意義(理性意義)處于核心地位,是最重要的一種意義。若沒有詞匯意義(理性意義),詞就不成其為詞,也無所謂語法意義和色彩意義(附加意義)。[2]149這三種意義不為詞所獨具,而為所有語義單位所共有。
再從更一般的語義學角度看。英國語言學家利奇在《語義學》中提出的一種廣義的意義的劃分方法頗具代表性。他提出的方法雖不專門針對詞義,但也適用于詞義。利奇認為廣義的意義有七種主要的類型,[4]33詳見下表:
1.理性意義(或意義)聯想意義7.主題意義2.內涵意義3.社會意義4.情感意義5.反映意義6.搭配意義關于邏輯、認知和外延內容的意義通過語言所指事物來傳遞的意義關于語言運用的社會環(huán)境的意義關于講話人/寫文章的人的感情和態(tài)度的意義通過與同一個詞語的另一個意義的聯想來傳遞的意義通過經常與另一個詞同時出現的詞的聯想來傳遞的意義組織信息的方式(語序、強調手段)所傳遞的意義
與廣義的意義相對的是狹義的意義。利奇認為,狹義的意義即理性意義,因此他又用“意義”這個術語來專指理性意義。對于包含上述七種意義的廣義的意義,他引入了“交際價值”這一術語。之所以認為狹義的意義即理性意義,并用“意義”這一術語來指代,是因為“人們普遍認為理性意義(有時叫做‘外延’意義或‘認知’意義)是語言交際的核心因素。我們可以證明在某種意義上理性意義對語言的基本功能來說是不可缺少的,而其他類型的意義卻并非如此(這并不是說理性意義總是語言交際行為中最重要的意義)”。[4]13-14內涵意義、反映意義、搭配意義、情感意義和社會意義又可用“聯想意義”來概括。之所以稱“聯想意義”是因為“為了說明這五種意義層次上的交際作用,我們不需要很深奧的理論,只需要淺近的‘聯想’理論——以經驗的相互關聯為基礎說明思維之間聯系的理論”。[4]26概言之,這五種意義是通過聯想的方式產生的。
內涵意義及其與理性意義的關系有必要具體探討一下?!皟群饬x是指一個詞語除了它純理性內容之外,憑借它所指的內容而具有的一種交際價值。”[4]17利奇又說:“很清楚,在討論內涵的時候,我實際上談的是人們在使用或聽到一個詞語時,這個詞語使人所聯想到的‘真實世界’中的經驗。”[4]17-18又提到:“我們可以注意到,內涵意義并非為語言所特有,而是為視覺藝術和音樂之類的其他交際體系所共有的,這也證實了內涵意義不是語言的基本組成部分,而僅是附帶的。”[4]18關于內涵意義與理性意義的區(qū)別,利奇談到:“與理性意義相比,內涵意義比較不穩(wěn)定,這也表明了內涵意義的附屬性……內涵意義經常隨著文化、歷史時期和個人經歷的變化而發(fā)生很大的變化……在某種意義上說內涵意義是不明確的、無限的,而理性意義卻不是如此?!保?]18
兩種理論體系對意義的論述有一根本性的共同點,即將詞匯意義(理性意義與詞匯意義名異實同)看作語言意義的核心。聯想意義可以基本涵蓋色彩意義,但聯想意義的范圍要比色彩意義大得多。詞匯學中還提出了語法意義,這個意義在利奇語義學中未特別涉及??紤]到語法意義對我們的分析沒有多大價值,我們暫不深究。我們在討論色彩的寓意和色彩詞語的意義的關系的時候,要以色彩的寓意和色彩詞語的理性意義為中心,同時也要兼顧色彩的寓意和色彩詞語的聯想意義的關系。
色彩的寓意可以凝固為色彩詞或色彩詞素的理性意義。紅顏色的象征革命、進步、先進的寓意可凝固為“紅”和“紅色”的理性意義,如“紅軍”“紅區(qū)”“紅色根據地”“紅色電波”等?!凹t軍”并非紅顏色的軍隊,“紅區(qū)”并非紅顏色的區(qū)域,“紅色根據地”并非紅顏色的根據地,“紅色電波”并非紅顏色的電波,在這些含彩詞語中,“紅”或“紅色”不是紅顏色的意思,而是象征革命、進步、先進的意思。這些含彩詞語的所指并非色彩事象,而只是具備革命、進步、先進的性質。雖然象征革命、進步、先進的意義已凝固為理性意義,但此意思仍可通過“紅”“紅色”所構成的含彩詞語的聯想意義來傳達。如“紅星”“紅旗”“紅寶書”“紅領巾”等詞語,“紅”就是紅顏色的意思,但這些含彩詞語的聯想意義傳達了象征革命、進步、先進的意思。色彩的寓意也可以只是滲透在色彩詞或色彩詞素的理性意義中。這樣在語言層面我們就只能通過含彩詞語的聯想意義來間接獲得色彩的寓意。象征吉祥、喜慶的寓意并未凝固為“紅”的理性意義,“紅蓋頭”并非吉祥、喜慶的蓋頭,“紅燭”并非吉祥、喜慶的蠟燭,“紅蓋頭”和“紅燭”所傳達的吉祥、喜慶意義只是存在于這些含彩詞語的聯想意義中。這些詞語的所指是色彩事象,并且它們的紅顏色也蘊含吉祥、喜慶的意思。
色彩的寓意可以進入色彩詞、色彩詞素的理性意義,也可以不進入;色彩詞和色彩詞素的義項可能對應著色彩的寓意,也可以不對應。不能將色彩的寓意同色彩詞、色彩詞素的理性意義等同起來,而是應當看清它們的聯系和區(qū)別。色彩和色彩的寓意處于真實世界層面,而色彩詞和色彩詞素的理性意義則處于語言系統(tǒng)層面。它們處在不同層面,雖有聯系,但有本質區(qū)別。色彩詞、色彩詞素、含彩詞語通過兩種方式傳達色彩的寓意。第一種是通過色彩詞或色彩詞素的理性意義直接傳達;第二種是通過色彩詞、色彩詞素、含彩詞語的聯想意義間接傳達。由于人們用語言描述世界、思考問題,所以很容易將語言系統(tǒng)中存在的東西(如詞義),與真實世界中存在的東西(如色彩的寓意)混淆起來,看不清哪些真實世界中存在的東西在語言中有投影,看不清哪些語言中的東西在現實世界中有其對應物。事象的寓意直接依附于事象本身,而不是與事象對應的詞語,它可以在詞語的理性意義上有反映,但不必然如此。事象是真實世界層面的東西;詞語是語言系統(tǒng)層面的東西。事象的寓意依附于事象,處于真實世界的層面;詞語的理性意義依附于詞語,處于語言系統(tǒng)的層面。這兩個層面可能存在映射關系;也可以存在互動關系,即真實世界可以影響語言系統(tǒng),語言系統(tǒng)也可以影響真實世界。
尤其要注意不要將色彩詞、色彩詞素的理性意義不加辨別地當成色彩的寓意,反之亦然。我們面臨這樣一個問題:該如何判斷某一意義是否為某一色彩的寓意呢?我們提出這樣的標準:假若在真實世界中能夠找到這種色彩具有這種意義的實例,那么我們就幾乎可以肯定這個意義是這個色彩的一個寓意。當然,假若實例不典型、不充分,我們也不能貿然認定。紅色在各種慶典活動中廣泛運用,并且在其中有著象征吉祥、喜慶的意義,有了這些實例的支撐,我們就可以認定象征吉祥、喜慶是紅色的一個寓意。同理,紅色的“象征革命、先進、進步”,黃色的“象征皇權和至高無上的威嚴”等都是寓意;而紅色的“象征順利、成功”“象征受人重視、歡迎”,白色的“象征腐朽、反動、落后”“象征失敗、愚蠢、無利可得”“象征美好、美麗、清白、正義”,黃色的“象征腐化墮落,特指色情”“象征著失敗、痛苦、疾病、預兆和死亡”“象征正義、忠誠和貞節(jié)”“象征人的年輕和幼稚”“象征黃金、金錢和財富”等被人們普遍地當作寓意的意義按此標準分析卻并不是色彩的寓意,因為它們在真實世界中找不到實例。
但是色彩的寓意和色彩詞、色彩詞素理性意義之間可以相互轉化,它們之間并無絕對界限,更多的是一種程度或傾向問題,因此這一標準并不絕對。例如,紅色的象征吉祥、喜慶的意義可以在真實世界中有大量實例;而象征忠誠、純潔的意義的實例卻極少(只有紅臉譜等極少的例子),但在語言系統(tǒng)中的例子卻很多,如“赤膽忠心”“赤子”“丹心”“紅心”“赤誠”等。在這種情況下,象征忠誠、純潔這個意義更多出現在語言系統(tǒng)層面,它作為紅顏色的寓意缺乏足夠的事實支撐,但我們又不能完全否認它。白色的象征奸邪、陰險的意義也是如此。以傾向性來描述這種情況似乎更為恰當,我們可以說,象征忠誠、純潔這個意義在色彩詞、色彩詞素的理性意義和色彩的寓意之間更傾向于前者,即它作為詞義、詞素義的特征比作為色彩的寓意的特征更為典型。我們可以設想,這個意義很可能先在語言系統(tǒng)層面產生,之后,在色彩詞的理性意義的影響下與其對應的色彩也開始具有此意義。色彩的寓意可以影響詞匯,使其產生與其對應的理性意義;而色彩詞或色彩詞素的理性意義也可影響人們對色彩的觀念,從而使色彩產生與其對應的寓意。真實世界可以影響語言系統(tǒng),語言系統(tǒng)也可以影響真實世界。
我們可設想一有限長橫軸,軸的左端點是色彩詞、色彩詞素的理性意義,軸的右端點是色彩的寓意,與它們相關的各意義分布于此軸上。有些意義傾向軸的左端,它們作為詞或詞素的理性意義的特征更明顯,更多地是語言系統(tǒng)層面的東西;有些意義傾向軸的右端,它們作為真實世界中的寓意的特征更突出,更多的是真實世界層面的東西;還有些意義處于中心點附近,這些意義作為語言系統(tǒng)層面的理性意義和作為真實世界層面的寓意的特征都比較明顯。由此,我們可畫出意義在真實世界和語言系統(tǒng)間的分布傾向圖。
有些色彩詞語具有鮮明的感情色彩。例如紅色的象征革命、先進、進步的意義具有明顯的褒義色彩,而白色的象征腐朽、反動、落后的意義則具有明顯的貶義色彩。綠色的象征無污染、無公害、健康、安全的意義具有明顯的褒義色彩,而黃色的象征腐化墮落,特指色情的意義則具有明顯的貶義色彩。有趣的是,一個色彩詞語在不同的義項上可能體現出完全相反的感情色彩。例如白色的象征腐朽、反動、落后的意義具有貶義色彩,而其另外一個象征美好、魅力、清白、正義的意義則具有褒義色彩。黃色的象征腐化墮落,特指色情的意義具有貶義色彩,但其象征正義、忠誠和貞節(jié)的意義卻具有褒義色彩。
有些色彩的寓意也伴有明顯的感情色彩。例如在中國古代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色彩也有等級之分,黃色是一種尊貴的色彩,象征皇權和至高無上的威嚴,具有明顯的褒義色彩;而綠色是一種“賤色”,象征著身份卑微、低賤,則具有明顯的貶義色彩。色彩的感情色彩是伴隨著色彩的寓意而存在的,也會隨著寓意的改變而改變。隨著中國封建制度的終結,色彩的表示等級的寓意日益消失,附加在上面的感情色彩也隨之發(fā)生了變化。
詞語的感情色彩大致有四種存在方式,即:(1)“隨意義而存在于詞的一般形式中”;(2)“主要由詞綴詞素來體現”;(3)“通過構形表現感情色彩”;(4)“由主體的認識和聯想賦予詞感情色彩”。[3]16-21詞語的感情色彩“有的是滲透于詞匯意義之中,由意義自然顯示;有的則是附加于詞匯意義之上,通過其他手段來顯示和存在。有的是直露的;有的則是潛藏的”。[3]21-22
有些色彩的寓意已經凝固為色彩詞語的理性意義,這些寓意所伴隨的感情色彩也隨之附著在了色彩詞語的理性意義上,即“隨意義而存在于詞的一般形式中”。例如紅色的象征革命、進步、先進的寓意便凝固為“紅”“紅色”等色彩詞語的理性意義,這個寓意所伴隨的褒義感情色彩,便附著在了色彩詞語的理性意義上。有些色彩的寓意并未凝固為色彩詞語的理性意義,這些寓意所伴隨的感情色彩并不附著于色彩詞語的理性意義上;這些寓意存在于色彩詞語的聯想意義中,它們所伴隨的感情色彩則是通過“主體的認識和聯想”賦予色彩詞語。例如紅色象征吉祥、喜慶的寓意并未凝固為“紅”“紅色”等色彩詞語的理性意義,這個寓意所具有的褒義色彩則只能通過主體對紅顏色的表示吉祥、喜慶的事象的聯想賦予色彩詞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