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成恩/圖
遲子建/文
春天必定是這樣的:有溫暖的陽光,有美麗的鮮花,有從冬眠中逐漸蘇醒、揉著眼睛望著湛藍(lán)天空的小動物,有迫不及待扔下書包、三五成群跑進(jìn)田野里撒歡的小伙伴。本期《悅讀悅美》我們一起走進(jìn)春天,走進(jìn)人間四月天!
我們童年所做的游戲,稍微有點兒新意的,也不外乎讓一個小伙伴扮成白軍,我們一伙紅軍四處去抓他。一抓總能抓得到,他不是藏在柴垛后面,就是躲在狗窩里。每次白軍垂頭喪氣地被捉住的時候,我都要想:白軍真蠢哪,怪不得勝利的是紅軍呢!
這些游戲玩得膩了,有一天我們突發(fā)奇想,想砸家里的石頭玩。聽說石頭能砸出火花,火花在白天看時不明顯,須等到夜里來砸,才能把那火花看得真切。
一般的人家都有一塊大石頭,是冬季用來腌酸菜的。夏季時,這石頭閑在院子里,人們就把它當(dāng)成板凳來使了。老人們坐在上面吸煙鍋,女人坐在那里補(bǔ)衣裳。有的時候雞也會跳上去,在上面嘰嘰咯咯地叫著,好像那石頭是它下的蛋似的。
終于有一個傍晚父母去鄰居家串門了。我便與幾個小伙伴砸家中的那塊青石。它方頭方腦的,大約有二十斤重吧,我們每砸一下,都要跳起來為迸射出來的銀白色火花歡呼一番,直到它被砸碎為止。
次日清晨,我被母親從被窩中揪出來。她呵斥我:“你給我去找個一模一樣的石頭回來,要不我就剁掉你的手!”那石頭我們家年復(fù)一年地用著,成了我們的老熟人了,它的破碎自然要讓母親大發(fā)雷霆的。
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一塊石頭,那樣我不就跟白軍一樣愚蠢了嗎!我穿上衣服沖出家門,朝河岸走去,我印象中水里有大石頭。剛到河畔,就見鄰村的打魚人在收網(wǎng),他問我一個小孩子這么早出來干什么,我如實說了。他就告訴我說,河里的石頭動不得,石頭底下藏著龍,我要是搬了石頭,龍就會伸出尖爪子把我鉤住。
我想河里的石頭動不得,山上峭壁旁的石頭應(yīng)該能讓人動的。我朝山上走去。到了那里時,正碰上同村的赤腳醫(yī)生在采藥材。他問我一個小女孩走這么遠(yuǎn)的路來這里干什么,我說要搬一塊石頭回家。他就笑著對我說,峭壁旁的石頭動不得,它們是山神胸脯上的一塊塊肌肉,你動一塊,等于在山神身上割了一塊肉。
既然石頭都有它們自己的來歷和用場,我就空著手理直氣壯地回家了。
母親根本就不相信她清晨時的一句氣話竟然使我獨自出去尋石頭,更不相信我聽到的這些傳說。她嗔怪我說:“我看你不用出去找石頭了,你自己就是一塊石頭!”
我真的是石頭嗎?如果是,我可不想做家中的那塊石頭。我要做山上的石頭聽風(fēng)雨,要做水底的石頭親吻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