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磊

摘 要：漢代的赦免制度一直是學(xué)界研究的熱點，肩水金關(guān)漢簡中共有十三枚簡涉及到赦令的內(nèi)容，時間主要在漢宣帝、漢元帝、漢成帝時期。在赦免活動中，有幾個較為重要的時間節(jié)點，如實際執(zhí)行刑期的時間、赦令詔書的傳遞時間、復(fù)作時間以及最后的審批時間等，這些時間節(jié)點對理解赦免活動具有重要的作用。相較來看，赦令詔書的傳遞慢于軍情急報，快于普通詔書，二十天從長安到達邊塞是有可能的。復(fù)作時間是指被赦人開始復(fù)作到結(jié)束復(fù)作的用時，在赦免過程中，“復(fù)作”不是“赦免”的必要環(huán)節(jié)，如果赦免力度較大，會免復(fù)作直接為庶民。復(fù)作時間的確定會受到原判決刑期、服役人具體情況、服役表現(xiàn)以及赦令的赦免力度的影響，時間可長可短，并沒有定數(shù)。

關(guān)鍵詞：肩水金關(guān)漢簡;赦令;時間;復(fù)作

中圖分類號：K232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0257-5833（2019）10-0145-10

作者簡介：姚 磊，信陽師范學(xué)院歷史文化學(xué)院講師 （河南 信陽 464000）

漢代的赦免制度一直是學(xué)界研究的熱點，這方面的研究成果較為豐碩①。沈家本依據(jù)傳世文獻，在《歷代刑法考》一書中曾詳細(xì)論述漢代的赦免，這為我們了解相關(guān)內(nèi)容提供了良好條件②。魯惟一《漢代行政記錄》、冨谷至《秦漢刑罰制度研究》、鄔文玲博士論文《漢代赦免制度研究》利用西北漢簡中保留的相關(guān)“赦令”內(nèi)容③，做了一定的研究工作。張俊民在對懸泉漢簡整理研究的過程中披露了一組簡文張俊民：《敦煌懸泉置探方T0309出土簡牘概述》，《長沙三國吳簡暨百年來簡帛發(fā)現(xiàn)與研究國際學(xué)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中華書局2005年版。，稱其為“赦令文書”張俊民：《懸泉漢簡所見赦令文書初探》，《簡帛研究》2011，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3年。本文所引懸泉漢簡內(nèi)容如無注明均出自此文，不另注。，記錄了罪人奉世蒙“二月丙辰赦令”回歸故郡的情況，亦豐富了赦令文書的研究內(nèi)容，彌補了傳世文獻的缺失。

然赦免制度中涉及的復(fù)作等刑法問題，雖吸引了許多學(xué)者參與研究，但是，“古人各抒己見，今人莫衷一是”徐世虹、支強：《秦漢法律研究百年（三）》，《中國古代法律文獻研究》第6輯，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2012年版，第119-120頁。。張建國在綜合各家觀點基礎(chǔ)上，認(rèn)為：“（復(fù)作）是罪徒遇到皇帝下赦令詔書后，或者說國家遇到大事要赦天下時蒙赦的罪徒。這些罪徒原來是被判罰司寇以上（文帝十三年改革后指2年刑期以上） 勞役刑的人，赦令下達后被免去刑徒身份，這是和刑徒的最大區(qū)別，然后以勞動的方式服完原刑期的剩余時間?！睆埥▏骸稘h代的罰作、復(fù)作與弛刑》，《中外法學(xué)》2006年第5期，第600頁。此說雖然廓清了很多問題，但依然存在爭論高震寰：《從勞動力運用角度看秦漢刑徒管理制度的發(fā)展》，臺灣大學(xué)博士學(xué)位論文，2017年，第84-101頁。。

筆者在閱讀肩水金關(guān)漢簡過程中，發(fā)現(xiàn)簡文也有類似懸泉漢簡“赦令”的內(nèi)容，而且涉及復(fù)作等重要的刑法問題。今擬就赦令相關(guān)問題展開討論，敬請方家指正。

一、赦令簡文的梳理與釋讀

肩水金關(guān)漢簡中有許多簡文涉及到赦令，通過檢索相關(guān)信息，以下對涉及赦令的簡文作一些梳理。列舉簡文如下肩水金關(guān)漢簡釋文、圖版以中西書局出版的《肩水金關(guān)漢簡（壹）》（2011年）、《肩水金關(guān)漢簡（貳）》（2012年）、《肩水金關(guān)漢簡（叁）》（2013年）、《肩水金關(guān)漢簡（肆）》（2015年）、《肩水金關(guān)漢簡（伍）》（2016年）等五卷十五冊為底本，不另注。：

（1） ·右奴婢有駕駕，赦罪一等，以上其證

73EJT1：235

（2） 河平四年二月甲申朔丙午，倉嗇夫望敢言之：故魏郡原城陽宜里王禁自言：二年戍屬居延犯法論，會正月甲子赦

令，免為庶人，愿歸故縣，謹(jǐn)案：律曰：徒事已，毋糧，謹(jǐn)故官為封偃檢，縣次續(xù)食給法所當(dāng)?shù)谩Ｖ]移過所津關(guān)，毋

苛留止，原城收事，敢言之。

二月丙午，居令博移過所，如律令。掾宣嗇夫望佐忠

73EJT3：55

（3） □以赦令免為

73EJT23：9373EJT23：93號簡“以”上一字，圖版作：，疑“辰”字殘筆。

（4） □□愿足下善毋恙間者□遣卒幸得已甚善迫身伏前言

□□□□唯丈人賴□赦罪敞叩頭幸甚謁謹(jǐn)?shù)莱ㄇ叭杖r忘□

73EJT23：239

（5） 己丑赦令前……

73EJT33：50

（6） 五鳳三年十二月癸卯朔庚申，守令史安世敢言之：復(fù)作大男彭千秋，陳留郡陳留高里，坐傷人論，會神爵四年三月丙辰赦

令，復(fù)作縣官一歲十月十日，作日備，免為庶人，道自致。謁移陳留過所縣道河津函谷關(guān)，毋苛留止，如律令，敢言之。

十二月庚申，居延令弘、守丞安世移過所縣道河津函谷關(guān)，毋苛留止，如律令。

掾守令史安世。

73EJT34：6A

章曰居令延印

73EJT34：6B

（7） 永光四年六月己酉朔癸丑，倉嗇夫勃敢言之：徒故穎川郡陽翟宜昌里陳犬，永光三年十二月中坐傷人論鬼新，會

二月乙丑赦令，免罪復(fù)作，以詔書贖免為庶人，歸故縣，謁移過所河津關(guān)，毋苛留止，縣次贖食。

……

73EJT37：526

（8） 神爵三年六月己巳朔乙亥，司空佐安世敢言之：復(fù)作大男呂異人，故魏郡繁陽明里，乃神爵元年十一月庚午坐傷人論，會二年二月甲辰赦令，復(fù)作縣官一歲三月廿九日·三月辛未

初作盡神爵三年四月丁亥，凡已作一歲一月十八日，未備二月十一日以詔書入錢贖罪，免為庶人，謹(jǐn)移偃檢封入居延謁移過所。

73EJH1：3A“初”“移”兩字張俊民改釋。

（9） 自言幸得以赦令除用卷約責(zé)普=服負(fù)不得除

73EJF3：60+283

（10） ……過所津關(guān)，給法所當(dāng)?shù)?，?/p>

陽收事，如律令，敢言之。

六月己巳，居延令宣，移過所魏郡繁陽，書到，如律令╱掾商嗇夫憲 六月丁巳入

73EJD：19A

居令延印區(qū)□

73EJD：19B

（11） 建昭二年七月辛卯朔壬辰，令史宗敢言之：遣令史□德迎徒復(fù)作……

謁移過所縣道河津關(guān)，毋苛留止，如律令，敢言之。

七月甲午，居延城倉長通，移過所如律令。丿掾……佐□

73EJD：41A

居延倉長

73EJD：41B

（12） 戍邊乘橐他曲河亭南陽郡葉邑安都里柏尚年卅五會赦事已 軺車一乘 牛一頭 二月乙丑南入

73EJT37：870

（13） 廣地候史□□葆……年□ 會赦歸昭武

73EJF3：207

經(jīng)統(tǒng)計，共有十三枚簡涉及到赦令的內(nèi)容。結(jié)合《漢書》以及懸泉漢簡的相關(guān)記載，可以確定一些簡文記載的赦令年代。如下：

1、漢宣帝時期赦令

73EJH1：3號簡呂異人所受“二月甲辰赦令”見《漢書·宣帝紀(jì)》，“（神爵）二年春二月，詔曰：‘乃者正月乙丑，鳳皇甘露降集京師，群鳥從以萬數(shù)。朕之不德，屢獲天福，祗事不怠，其赦天下?！保|漢）班固：《漢書》卷八《宣帝紀(j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262頁。神爵二年二月朔丁丑，甲辰是該月的二十八日。

73EJT34：6號簡的彭千秋所受“神爵四年三月丙辰赦令”，干支存在一定的問題。許名玱指出：“神爵四年三月丙辰，紀(jì)日干支有誤。神爵四年三月乙丑朔，是月無‘丙辰，疑‘辰字或為‘戌之訛?！痹S名玱：《〈肩水金關(guān)漢簡（肆）〉歷日校注》，簡帛網(wǎng)2016年3月7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2483。許名玱雖然指出干支存在的錯誤，但他的解讀是不成立的。因為該簡有“二”“三”混用的情況，A面第一行簡首“五鳳三年”的“三”字，圖版作：，書手寫作“二”，核對干支后方知應(yīng)該為“三”，因為只有五鳳三年十二月才有“癸卯朔”。故73EJT34：6號簡是書手把“二月”錯寫成了“三月”。幸運的是懸泉漢簡中保留有“神爵四年二月丙辰赦令”，提供了有力的佐證，簡文作：

神爵四年五月甲子朔壬申，縣泉置嗇夫弘敢言之：廷司馬寇大男

馮奉世，故魏郡內(nèi)黃共里，會二月丙辰赦令，免為庶人，當(dāng)歸故縣□使

IT0309③：149張俊民：《敦煌懸泉置出土文書研究》，甘肅教育出版社2015年版，第422頁。

三年閏月乙丑論髡鉗城旦，作盡四年三月已卯積作二月十六日，未滿日歲九月十日，會二

月丙辰赦

令，當(dāng)復(fù)作二歲，三月庚辰赦，作盡五鳳二年三月乙丑，積作二歲七日，書到，如律令。

ⅡT0114④：339

此外，據(jù)《漢書》記載，“神爵四年二月”漢宣帝有“大赦”的行為，而“神爵四年三月”并無?！稘h書·宣帝紀(jì)》載：“（神爵）四年春二月，詔曰：‘乃者鳳皇甘露降集京師，嘉瑞并見。修興泰一、五帝、后土之祠，祈為百姓蒙祉福。鸞鳳萬舉，蜚覽翱翔，集止于旁。齋戒之暮，神光顯著。薦鬯之夕，神光交錯?；蚪涤谔?，或登于地，或從四方來集于壇。上帝嘉向，海內(nèi)承福。其赦天下，賜民爵一級，女子百戶牛酒，鰥寡孤獨高年帛?！薄稘h書》卷八《宣帝紀(jì)》，第263頁。神爵四年二月朔乙未，丙辰日是該月的二十二日。

2、漢元帝時期赦令

73EJT37：526號簡的陳犬所受“二月乙丑赦令”見《漢書·元帝紀(jì)》，“（永光）四年春二月，詔曰：‘朕承至尊之重，不能燭理百姓，婁遭兇咎。加以邊境不安，師旅在外，賦斂轉(zhuǎn)輸，元元騷動，窮困亡聊，犯法抵罪。夫上失其道而繩下以深刑，朕甚痛之。其赦天下，所貸貧民勿收責(zé)?！薄稘h書》卷九《元帝紀(jì)》，第291頁。永光四年二月是辛亥朔，乙丑日是該月十五日。

73EJD：41號簡簡面有殘損的情況，簡文無法完整釋出，從而影響了簡意的理解。從時間上看該簡是漢元帝“建昭二年七月”，事件涉及到“徒”“復(fù)作”，機構(gòu)是“居延倉”。據(jù)《漢書·元帝紀(jì)》載：“（建昭二年）夏四月，赦天下?！薄稘h書》卷九《元帝紀(jì)》，第294頁。也即在建昭二年四月朝廷有赦令下達。由懸泉漢簡ⅡT0115③：207號簡可知建昭二年四月大赦的赦令時間是丙寅日（初四），而73EJD：41號簡的時間是七月甲午（初四），距四月丙寅的赦令很近，相差約八十八日。故該簡可能和建昭二年四月的赦令有關(guān)，是對“復(fù)作”人員進行的某種安排。

3、漢成帝時期赦令

73EJD：19號簡同73EJH1：3號簡一樣，也涉及到魏郡繁陽，可惜簡文殘缺不全，無法準(zhǔn)確判定被赦人和赦令時間。據(jù)學(xué)者考證，居延令宣任職時間在漢成帝竟寧元年（公元前33年）到河平元年（公元前28年）間胡永鵬：《西北邊塞漢簡編年及相關(guān)問題研究》，吉林大學(xué)博士論文，2016年，第666頁。。經(jīng)查，這段時間有五次赦免活動，分別是：竟寧元年七月、建始元年二月、建始二年正月、建始三年三月、河平元年四月鄔文玲：《漢代赦免制度研究》，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研究生院博士學(xué)位論文，2003年，第23-24頁。。

簡文中出現(xiàn)的“六月己巳”（審批時間）和“六月丁巳”（入關(guān)時間）為探究年代信息提供了依據(jù)。核對歷法知，從建始元年（公元前32年）直到陽朔四年（公元前21年）的十二年間，六月同時有“己巳”和“丁巳”日的年份僅有兩年。分別為：建始二年六月、建始三年六月。建始二年六月丁巳朔，己巳是該月十三日。建始三年六月朔辛亥，丁巳是該月七日，己巳是該月十九日。

如果審批時間是建始二年六月，赦令有可能是竟寧元年七月、建始元年二月、建始二年正月三者中的一個。然建始二年正月的赦免，有限定區(qū)域，“赦奉郊縣長安、長陵及中都官耐罪徒”《漢書》卷十《成帝紀(jì)》，第305頁。，與73EJD：19號簡所在的邊塞不符合，可排除。即符合條件的僅有竟寧元年七月或建始元年二月的赦令。竟寧元年七月的大赦是因為漢成帝登基踐祚，“七月，大赦天下”《漢書》卷十《成帝紀(jì)》，第302頁。。建始二年正月的大赦是因為災(zāi)異，《漢書·成帝紀(jì)》載赦免詔書曰：“乃者火災(zāi)降于祖廟，有星孛于東方，始正而虧，咎孰大焉！《書》云：‘惟先假王正厥事。群公孜孜，帥先百寮，輔朕不逮。崇寬大，長和睦，凡事怒己，毋行苛刻。其大赦天下，使得自新。”《漢書》卷十《成帝紀(jì)》，第303頁。

如果審批時間是建始三年六月，赦令有可能是竟寧元年七月、建始二年正月、建始三年三月三者中的一個。據(jù)《漢書·成帝紀(jì)》載：“（建始）三年春三月，赦天下徒。賜孝弟力田爵二級。諸逋租賦所振貸勿收?！薄稘h書》卷十《成帝紀(jì)》，第306頁。三月赦免詔書下達，六月被赦免，時間上大致有二、三個月的空余時間，用來詔書傳達、上報審批時間充足。

73EJT3：55號簡所記“正月甲子赦令”，趙寵亮作“五月甲子赦令”趙寵亮：《行役戍備——河西漢塞吏卒的屯戍生活》，科學(xué)出版社2012年版，第143頁。，核查圖版當(dāng)從整理者作“正月甲子”張俊民：《肩水金關(guān)漢簡札記二則》，簡帛網(wǎng)2011年9月30日，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1558。。此外，傳世文獻亦可佐證?！稘h書·成帝紀(jì)》載：“（河平）四年春正月，匈奴單于來朝。赦天下徒，賜孝弟力田爵二級，諸逋租賦所振貸勿收。”《漢書》卷十《成帝紀(jì)》，第310頁。河平四年正月是甲寅朔，甲子日是該月的十一日。

由于簡牘殘損或信息不完整等因素，也有一些簡文記載的赦令年代或內(nèi)容無法確定。如下：

73EJT1：235號簡是對奴婢的赦免，然赦令時間無法確定;73EJT23：93號簡簡文殘斷，無法確定赦令內(nèi)容和時間，推測是被赦人以某次赦令被“免為庶人”;73EJT23：239號簡是書信，但由于簡文殘損，文字無法完整釋讀，赦令時間無法確定;73EJT33：50號簡指出赦令的時間為“己丑赦令”，但其它信息較少，無法確定赦令內(nèi)容和具體年代居延新簡E.P.T27：3號簡記載“……六月甲子赦令前，詔書謹(jǐn)?shù)剑已灾??！笨晒﹨⒖肌?73EJF3：60+283號簡簡文信息少，難以解讀;73EJT37：870號簡記載了柏尚“會赦事”出行的交通工具情況，由于信息不完整，不清楚赦免后此次出行的目的，也無法確定赦令的時間;73EJF3：207號簡記載被赦人“赦歸昭武”（昭武屬張掖），知被赦人故郡便是張掖郡，也即他在故郡服役，由于簡文殘損，也無法確定赦令時間。

二、赦令詔書的傳遞時間

在赦免活動中，有幾個較為重要的時間節(jié)點，如實際執(zhí)行刑期的時間、赦令詔書的傳遞時間、復(fù)作時間以及最后的審批時間等，這些時間節(jié)點對理解赦免活動具有重要的作用。

“實際執(zhí)行刑期”是指服役人從判刑服役直到其被甄別為赦免人員前（或復(fù)作前）這一階段的服役。這段本屬原判決的刑期，由于服役人被赦免而重新量刑，原判決的服役時間被打破。如73EJH1：3號簡呂異人“神爵元年十一月庚午”坐傷人論到神爵二年“三月辛未”復(fù)作前，他服役共計一百二十一日。73EJT37：526號簡的陳犬坐傷人的時間是“永光三年十二月中”時間較為模糊，暫定該月丙寅日（15）為起始點計算。，在“免罪復(fù)作”前，已服役約八十六日。73EJT3：55號簡的王禁“二年戍屬居延犯法”，其服役時間在一年以上?！皩徟鷷r間”是指服役人在結(jié)束復(fù)作（73EJT34：6號簡稱為“作日備”）直到上級機關(guān)審核通過的時間。73EJH1：3號簡呂異人“復(fù)作期”結(jié)束時間為“神爵三年四月丁亥”，司空審批呂異人歸故里的時間是“神爵三年六月乙亥”，共歷時四十八日（一月十八日），這段時間是赦免的最后審批期，并非“復(fù)作期”結(jié)束后即赦歸故郡。

此外，赦令詔書的傳遞時間和復(fù)作時間更為重要，影響著赦令的實效以及服役人的歸期。以下結(jié)合相關(guān)例子加以論述。

赦令詔書的傳遞時間是指赦令詔書從中央到地方的用時。由73EJH1：3號簡簡文知，從神爵二年二月甲辰赦令下達到神爵二年三月辛未呂異人開始“復(fù)作”，共歷時二十六日，期間包含了兩段時間，一是赦令詔書從中央傳遞到地方的時間，因為大赦生效的時間“是以接到大赦詔書之時開始的”鄔文玲：《漢代赦免制度研究》，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研究生院博士學(xué)位論文，2003年，第32頁。。二是主管部門甄別所費的時間，并非赦令下達即獲“復(fù)作”。

關(guān)于赦免人員的甄別時間，居延新簡中有《建武五年八月甲渠言府下赦令詔書毋應(yīng)書》簡冊，記載了這方面的內(nèi)容，可供借鑒。如下：

八月戊辰，張掖居延城司馬武以近秩次行都尉文書事，以居延倉長印封，丞邯下官縣，承書從事下

當(dāng)用者，上赦者人數(shù)罪別之，如詔書。書到言，毋出月廿八。掾陽、守屬恭、書佐況。

EPF22：68

詔書曰：其赦天下自殊死以下，諸不當(dāng)?shù)蒙庹?，皆赦除之，上赦者人?shù)罪別之。

EPF22：164

由EPF22：68號簡可知，赦令下達到地方后，相關(guān)機構(gòu)要對符合赦令的人員進行甄別——“上赦者人數(shù)罪別之”，即向上級匯報赦免的人員數(shù)目和他們的罪名。同時，“上赦者人數(shù)罪別之”還有時間上的限制要求“毋出月廿八”。文書下達時間是八月戊辰（二十五日），廿八日（毋出月廿八）就要上報，即“上赦者人數(shù)罪別之”的甄別時間有三日。甄別后，要對上級匯報結(jié)果，是否有符合赦令的人員。如下：

甲渠言府下赦令

·

詔書·謹(jǐn)案：毋應(yīng)書

EPF22：162

會月廿八日·謹(jǐn)案：毋應(yīng)書，敢言之。

EPF22：165

由EPF22：162、EPF22：165簡文“毋應(yīng)書”可知，未有符合赦令的人員。

借鑒《建武五年八月甲渠言府下赦令詔書毋應(yīng)書》簡冊，呂異人被赦也需要一個甄別的時間，假設(shè)同EPF22：68號簡一樣均是三日，73EJH1：3號簡赦令詔書傳遞到地方的時間僅有二十三日。以往學(xué)界認(rèn)為詔書傳遞到西北邊塞用時在四十日以上，如大庭修曾研究從長安到張掖的詔書傳遞時間，指出元康五年詔書用時是四十日，永始三年詔書用時八十九日[日]大庭修：《漢簡研究》，徐世虹譯，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1年版，第15、35頁。。鄔文玲認(rèn)為，“詔書從中央下達到西北邊塞大約需要兩個月的時間”鄔文玲：《漢代赦免制度研究》，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研究生院博士學(xué)位論文，2003年，第64頁。。從赦令詔書看，它的傳遞比普通詔書更快。

懸泉漢簡亦可為佐證，舉例如下：

三年閏月乙丑論髡鉗城旦，作盡四年三月已卯積作二月十六日，未滿日歲九月十日，會二月丙辰赦

令，當(dāng)復(fù)作二歲，三月庚辰赦，作盡五鳳二年三月乙丑，積作二歲七日，書到，如律令。

ⅡT0114④：339

四月丙寅，丞相玄成下小府、車騎將軍、將軍、中二千石、二千石、部剌史、郡大守、諸侯相，承書從事，下當(dāng)用者，書到，

明白布告令亡人命者盡知之，上赦者人數(shù)丞相御史罪別之，以符各一致合置署第數(shù)入署所符

ⅡT0115③：207

五月壬辰，敦煌大守強、長史章、丞敞下使都護西域、騎都尉、將田車師戊己校尉、部都尉、小府、官縣，承書從事，下

當(dāng)用者，書到，白大扁書鄉(xiāng)亭市里高顯處，令亡人命者盡知之，上赦者人數(shù)大守府別之，如詔書。

ⅡT0115②：16

從ⅡT0114④：339 號簡可知，“二月丙辰赦令”下達，被赦人“三月庚辰赦”開始復(fù)作，共耗時二十三日，期間包含了赦令詔書的傳遞和赦免對象的甄別兩段時間。假設(shè)甄別也是三日，赦令詔書傳遞到地方的時間只有二十日。

依據(jù)ⅡT0115③：207號簡中的丞相玄成的任職時間，張俊民推測ⅡT0115③：207簡的時間在永光二年到建昭三年之間張俊民：《懸泉漢簡所見赦令文書初探》，《簡帛研究》2011，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3年版。。這個時間段內(nèi)，共有大赦四次。分別是：永光二年二月、永光二年六月、永光四年二月、建昭二年四月。從ⅡT0115③：207簡簡文“四月丙寅”看，該簡反映的當(dāng)是“建昭二年四月”的大赦。建昭二年四月朔癸亥，丙寅日是初四。由此，也可得出建昭二年四月大赦的赦令下達時間是該月的丙寅日。依據(jù)ⅡT0115②：16號簡中敦煌太守強的任職時間，張俊民推測ⅡT0115②：16簡的時間在建昭二年到建昭四年之間張俊民：《懸泉漢簡所見赦令文書初探》，《簡帛研究》2011，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3年版。。據(jù)史料記載，建昭二年到建昭四年共有兩次大赦，一是建昭二年夏四月，二是建昭四年春正月。由于建昭四年五月無壬辰日，故ⅡT0115②：16簡的大赦當(dāng)發(fā)生在建昭二年夏四月。據(jù)《漢書·元帝紀(jì)》載：“（建昭二年）夏四月，赦天下?！苯ㄕ讯晡逶滤啡沙?，簡文中的“五月壬辰”是該月的初一。

ⅡT0115③：207同ⅡT0115②：16號簡具有緊密的關(guān)聯(lián)，ⅡT0115③：207號簡是丞相下達給郡太守的赦令文書，ⅡT0115②：16號簡是敦煌太守接到丞相赦令文書后，進一步往下級傳達，從中可以看出赦令的主要內(nèi)容是赦免“亡人命者”。赦令在四月初四下達（該月共計二十九日），五月初一敦煌便已經(jīng)開始在執(zhí)行赦令?？梢运愠鰪拈L安到敦煌的赦令文書傳遞歷時二十五日朱桂昌：《太初日歷表》，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91-95頁。。

在實際的郵書傳遞過程中，從長安到西北邊塞是可以實現(xiàn)二十日內(nèi)抵達的。額濟納漢簡中的“始建國二年詔書”，從長安到張掖郡治所僅歷時八天馬怡：《“始建國二年詔書”冊所見詔書之下行》，《歷史研究》2006年第5期，第169-170頁。。張德芳曾研究長安到敦煌的歷時問題，他認(rèn)為：“漢代的烽火邊警和軍情急報，通過沿途驛站的快馬飛報，八天時間，即可從敦煌上報到長安”，特殊情況的軍情急報，“六天時間，從金城到長安一個來回，三天一個單趟”張德芳：《古代從長安到敦煌走多長時間》，《甘肅日報》2016年9月20日，第006版。。懸泉漢簡87—89 C：22號簡簡文作“·右七百里，定十八刻”，記載了更快的郵書記錄。據(jù)學(xué)者研究，“晝夜百刻，十八刻合4小時19分12秒，行700漢里，每小時行162漢里（67.3公里）。十八刻又為漢日時2.88時，則每時行243漢里（101公里）一晝夜十六時，得行1616公里”初昉、世賓：《懸泉漢簡拾遺（五）》，《出土文獻研究》第12輯，中西書局2013年版，第248頁。。經(jīng)計算，西安到金塔縣（肩水金關(guān)漢簡出土地）直線距離約1080公里，西安到敦煌（懸泉漢簡出土地）的直線距離約1410公里。如按照懸泉漢簡87—89 C：22號簡的郵書記錄，理想情況下，一晝夜的時間郵書便可從長安抵達邊塞。

由此說明，赦令詔書二十天從長安到達邊塞是有可能的。相較而言，赦令詔書慢于軍情急報，快于普通詔書。

三、復(fù)作時間

關(guān)于“復(fù)作”的定義，學(xué)界目前還未能取得統(tǒng)一的意見宮宅潔：《秦漢時代の恩赦と勞役刑--特に「復(fù)作」をめぐって》，《東方學(xué)報》第85卷，2010年;陳玲：《從簡帛文獻看漢代的復(fù)作》，《青海社會科學(xué)》2012年第5期;陳玲：《漢代“復(fù)作”探微》，《中國社會科學(xué)報》2017年8月1日第008版;陶安：《復(fù)作考—《漢書》刑法志文帝改革詔新解〉，《法制史研究》第24期，2013年;崔建華：《西漢“復(fù)作”的生成機制及身份歸屬探討》，《中國史研究》2016年第2期。。近來劉增貴認(rèn)為：“復(fù)作的意思，也有可能是除其罪，但仍為官勞作之意?！备哒疱荆骸稄膭趧恿\用角度看秦漢刑徒管理制度的發(fā)展》，臺灣大學(xué)博士學(xué)位論文，2017年，第85頁。從目前來看較為合適。

復(fù)作時間是指被赦人開始復(fù)作到結(jié)束復(fù)作的用時。在肩水金關(guān)漢簡、懸泉漢簡公布以前，一般認(rèn)為復(fù)作的時間在三個月至一年之間吳榮曾：《先秦兩漢史研究》，中華書局1995年版，第269頁;劉洋：《漢代“復(fù)作”徒考辨》，《南都學(xué)壇》2008年第4期;石崗浩：《漢代有期勞役刑制度における復(fù)作と弛刑》，《法制史研究：法制史學(xué)會年報》第50卷，2001年。。懸泉漢簡有一些簡文對復(fù)作時間進行了規(guī)定，改變了我們對復(fù)作時間的認(rèn)識，如下：

三歲，城旦舂二歲，鬼新（薪）白粲一歲，故屯作罷者，減后作各半

Ⅱ0216②：437

諸以赦令免者，其死罪令作縣官三歲，城旦舂以上二歲，鬼薪白粲一歲。

Ⅱ0216②：615胡平生、張德芳：《敦煌懸泉漢簡釋粹》，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14-15頁。

從Ⅱ0216②：437、Ⅱ0216②：615號簡可知，死刑、城旦舂、鬼薪白粲等遇赦令后要“作縣官”而非立即獲釋歸家?！白骺h官”即73EJH1：3、73EJT34：6 號簡所言的“復(fù)作縣官”。由簡文知，死罪復(fù)作三歲，城旦舂以上復(fù)作二歲，鬼薪白粲復(fù)作一歲。原屯作罷者“減后作各半”。也即復(fù)作時間的確定是參考服役人的具體情況而定，因罪而異，而非都在三個月至一年之間。

肩水金關(guān)漢簡中亦有記載復(fù)作時間的簡文，也未限定在三個月至一年之間。73EJH1：3號簡簡文記載呂異人“復(fù)作縣官”的時間是“一歲三月廿九日”，遠超一年，與已作“一歲一月十八日”，未備“二月十一日”相加所得正好吻合?？芍獏萎惾松窬舳耆滦廖撮_始復(fù)作“三月辛未”指“神爵二年三月辛未”，三月朔丙午，辛未日是該月的二十六日。，直到神爵三年四月丁亥結(jié)束。經(jīng)統(tǒng)計，呂異人實際復(fù)作時間是一歲十六日（三百七十六日），然簡文統(tǒng)計結(jié)果是“凡已作一歲一月十八日”（四百零八日），也即存在實際復(fù)作和理論復(fù)作兩個期限。依據(jù)簡文所記，“理論復(fù)作時間”比“實際復(fù)作時間”長了三十二日。此外，73EJH1：3號簡簡文記載呂異人通過“入錢贖罪”的方式免服了“二月十一日”的“復(fù)作”。推知復(fù)作時間有嚴(yán)格的限定，未完成服役時間不能免除。

73EJT37：526號簡的陳犬在永光四年二月乙丑赦令下達后，蒙赦“免罪復(fù)作”。參照73EJH1：3號簡推算，他的復(fù)作時間僅有三十四日，并未達到三個月。從《漢書·元帝紀(jì)》記載的赦免詔書看，列舉了國家現(xiàn)在面臨的各種危機，言辭懇切，皇帝本人也是“甚痛之”，還免除了貧民的債務(wù)“所貸貧民勿收責(zé)”。由于陳犬的復(fù)作時間特別短（三十四日），疑和永光四年二月乙丑赦令的赦免力度較大有關(guān)。

73EJT3：55號簡的王禁在河平四年正月甲子赦令下達后，無改變身份成為復(fù)作，亦沒有入錢贖罪，且在四十二日后便被赦免回歸故郡。赦免速度方面，較73EJT37：526號簡的陳犬快，幾乎是在接到詔令后不久就被赦免。張俊民認(rèn)為：“當(dāng)時的辦事效率可謂‘雷厲風(fēng)行。”張俊民：《肩水金關(guān)漢簡札記二則》，簡帛網(wǎng)，http：//www.bsm.org.cn/show_article.php？id=1558。訪問日期：2011年9月30日。高震寰據(jù)此認(rèn)為：“赦令后可以立即解放輕罪徒?！备哒疱荆骸稄膭趧恿\用角度看秦漢刑徒管理制度的發(fā)展》，臺灣大學(xué)博士學(xué)位論文，2017年，第87頁。由此，可發(fā)現(xiàn)王禁逢赦令詔書下達后，免復(fù)作，直接免為庶人歸故里。懸泉漢簡中亦有“直接免為庶民”的例子，可為佐證，如下：

丞相臣定國、御史大夫臣萬年、昧死言：

制曰：輿故史一人自□□□，諸犯法不當(dāng)赦者皆赦除之，毋有復(fù)作，具為令，臣請正月癸亥以前

ⅡT0215④：8

ⅡT0215④：8簡的時間張俊民推測在甘露三年至初元五年之間張俊民：《懸泉漢簡所見赦令文書初探》，《簡帛研究》2011，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3年版。，結(jié)合簡文的“正月癸亥”以及漢廷大赦的時間分析，最有可能是“初元元年”?！稘h書·元帝紀(jì)》載：“初元元年春正月辛丑，孝宣皇帝葬杜陵。賜諸侯王、公主、列侯黃金，吏二千石以下錢帛，各有差。大赦天下?！薄稘h書》卷九《元帝紀(jì)》，第278-279頁。新帝登基，漢廷赦免力度很大，故可免復(fù)作而歸故里。73EJT37：526號簡所記的永光四年赦令背景雖與其不同，但赦免力度一樣很大——“所貸貧民勿收責(zé)”。赦免速度方面，也較73EJH1：3號簡的呂異人、73EJT34：6號簡的彭千秋都要快很多，故也出現(xiàn)了“直接免為庶民”的情況。

懸泉漢簡ⅡT0114④：339號簡的記載也非常重要，對認(rèn)知復(fù)作時間具有重要的意義。依據(jù)簡文記載，被赦人已積作“二月十六日”（實際執(zhí)行刑期）經(jīng)計算實際七十五日。，未滿日是“歲九月十日”（六百四十日）張俊民懷疑“未滿日歲九月十日”中的“滿日”是“滿四”，由于現(xiàn)在沒有見到圖版，此處暫從原釋文作“滿日”，不進行改釋。張俊民：《懸泉漢簡所見赦令文書初探》，《簡帛研究》2011，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3年版。，合計服役時間應(yīng)是一歲十一月二十六日，這一段時間屬原判決的刑期。赦令下達后，被赦人復(fù)作時間定為二歲，比“未滿日”的刑期（歲九月十日）要多，基本上是原判決的刑期（多了四日）。以往認(rèn)為復(fù)作是“服完原刑期的剩余時間”并不符合ⅡT0114④：339號簡簡文的記載。復(fù)作時間的計算恐要重新思考，懷疑在此處是比照原判決刑期而定，即“參照原判”。三月庚辰赦，被赦人開始復(fù)作，一直到五鳳二年三月乙丑，期間實際服役時間是一歲十一月十六日（大致也是原判決的刑期），而非簡文記載的“二歲七日”，即“理論復(fù)作時間”比“實際復(fù)作時間”長了二十一日。

73EJH1：3與ⅡT0114④：339號簡中，“理論復(fù)作時間”均比“實際復(fù)作時間”的服役期限長，73EJH1：3號簡長三十二日，ⅡT0114④：339號簡長了二十一日。這是否和服役時期的表現(xiàn)有關(guān)呢？若服役人表現(xiàn)較好會減少一定的服役天數(shù)。當(dāng)然這只是個猜測，目前還缺乏例證。

由此，在赦免過程中，“復(fù)作”不是“赦免”的必要環(huán)節(jié)，如果赦免力度較大，會免復(fù)作直接為庶民。復(fù)作時間的確定也并非是“三個月到一年”或“服完原刑期的剩余時間”那樣簡單，會受到原判決刑期、服役人具體情況、服役表現(xiàn)以及赦令的赦免力度的影響，時間可長可短，并沒有定數(shù)。

余 論

關(guān)于“復(fù)作”時期的服役內(nèi)容，除去勞役外，張建國補充有“從事一些兼有公共性質(zhì)的工程”張建國：《漢代的罰作、復(fù)作與弛刑》，《中外法學(xué)》2006年第5期。。幸運的是73EJT37：520號簡也補充了這方面的內(nèi)容，簡文如下：

神爵四年正月丙寅朔辛巳，居延丞奉光移肩水金關(guān)都尉府，移肩水

候書曰：大守府調(diào)徒復(fù)作四人送往來過客，今居延調(diào)鬼新徒孫

73EJT37：520A

居延丞印

正月壬辰董敞以來

73EJT37：520B

據(jù)73EJT37：520號簡記載，“復(fù)作”之人還可以幫助太守府“送往來過客”，這項任務(wù)相對較為輕松，也有一定的食糧供給。

也要看到“復(fù)作”本身并不是輕松的勞役，像73EJT37：520號簡幫助太守府“送往來過客”的差事，并不是都能讓“復(fù)作”之人享有。居延新簡有簡文作：

神爵四年八月壬辰朔丁酉，甲渠臨

復(fù)作大男張未央，五月旦苦作俱亡

EPT52：452有可能蒙“神爵四年二月丙辰赦令”而獲“復(fù)作”。

據(jù)EPT52：452號簡知復(fù)作大男張未央苦于勞作而逃亡，而且不只他一人，簡文作“俱亡”，可惜簡牘殘斷，無法知曉逃亡人數(shù)。加之邊地“苦寒”，生活較為困苦，可想復(fù)作期間更為不易，如：

乘故隧昌，念毋錢，衣寒，昆弟不肯來相視，恐冬寒凍死，等死，不所歸死

73EJT23：237

……為賣履今當(dāng)急用泉，愿蒙命幸甚，行為逐都倉趙候長田候長家，亦為賣履卻急具泉，融今日發(fā)，欲逐得之不一二為曉

73EJF3：333

據(jù)73EJT23：237號簡記載，由于“毋錢衣寒”導(dǎo)致昌的處境非常不好。王子今認(rèn)為：“簡文出現(xiàn)三個‘死字，表現(xiàn)出書寫者‘冬寒季節(jié)身臨艱苦境地時嚴(yán)重的絕望?！?王子今：《漢代西北邊塞吏卒的“寒苦”體驗》，《漢簡河西社會史料研究》，商務(wù)印書館2017年版，第38頁。73EJF3：333號簡的“買”與“賣”可通王輝編著：《古文字通假字典》，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65頁。，“賣履”當(dāng)為“買履”，文中主人“買履”的錢都缺乏，到趙候長田候長家去籌錢買履。雖然這些簡文中的人物并非服役之人，但服役人的工作、生活條件可能會比普通士卒更加惡劣。所以如蒙赦免，心情會非常喜悅，居延漢簡中有簡文作：

□不以為意，幸蒙赦令。書到，明

如詔書律令/屬臨、大司空屬□

290.6

簡文中的“幸蒙赦令”一語，可見被赦人心情較為歡欣。此外，當(dāng)時人的名字中也有很多和赦有關(guān)，如：薛得赦（73EJT24：716）、李赦之（73EJT24：772）、徐赦之（73EJT27：65）、齊赦之（73EJT31：66）、林赦之（73EJT37：1314）、鄭赦（73EJT26：55）、單赦（73EJT37：933）、孫赦（73EJF3：362）、李赦（73EJC：466）等等，一定程度上表現(xiàn)出了人們趨利避害對“赦”的渴求。

73EJT34：6號簡簡文記載，神爵四年二月丙辰赦令下達后，彭千秋沒被立即赦免，一至到“五鳳三年十二月癸卯朔庚申”才審批回歸故郡，歷時達一千三百八十四日（三歲十月廿二日），而簡文所記的彭千秋“復(fù)作”時間僅是“一歲十月十日”。除去彭千秋“復(fù)作”時間和審批時間后，可以發(fā)現(xiàn)多出時間達六百四十一日（一歲九月十一日），即彭千秋服完“復(fù)作”后，多出了六百四十一日的時間卻無法界定歸屬。

對于彭千秋“復(fù)作”后多出的六百四十一日，推測原因有四：

一是簡文書寫可能有錯誤，上文已述該簡確實存在誤書的情況赦令的干支記錯，二、三混用等。，書手此時再次記載錯誤是有可能的。

二是他復(fù)作時可能“服役表現(xiàn)”不佳，遇赦為復(fù)作后又有犯事，屬于“更犯事，不從徒加，與民為例”的情況《漢書》卷八《宣帝紀(jì)》，第236頁。，此時“和平民犯罪一樣，是什么罪就直接判什么刑，不會有加刑判決的處置”張建國：《漢代的罰作、復(fù)作與弛刑》，《中外法學(xué)》2006年第5期。。

三是彭千秋服完一歲十月十日的“復(fù)作”后可能并未馬上歸故郡，而是滯留在邊地，待其愿歸故郡后，補辦了相關(guān)的手續(xù)。73EJT3：55號簡有“會正月甲子赦令，免為庶人，愿歸故縣”的記載。從簡文中出現(xiàn)的“愿”字分析當(dāng)時赦免后有愿歸故郡的，也有不愿歸故郡的。

四是出現(xiàn)了“理論復(fù)作時間”與“實際復(fù)作時間”的差異，即簡文所記的“復(fù)作縣官一歲十月十日”僅是“理論復(fù)作時間”，并不代表真實的服役情況，多出的六百四十一日反而是“實際復(fù)作時間”。

以上四點推測都有可能，暫時還無法取舍，期待更多數(shù)據(jù)公布后，對此問題能有更清晰的認(rèn)知。

（責(zé)任編輯：陳煒祺）

Abstract： The pardon system in han dynasty has always been a hot topic in academic research. There are 13 slips related the pardonon of Han dynasty Wooden Slips Unearthed from Jianshuijinguan， mainly in the period of emperor xuandi， emperor yuan and emperor cheng of han dynasty. In the pardon activities， there are several important time nodes， such as the actual time for the execution of the term of imprisonment， the time for the delivery of the edict of pardon， the time for the fuzuo and the time for the final examination and approval， etc.， which play an important role in understanding the pardon activities. By contrast， the delivery of the edict was slower and faster than the military dispatch， and it was possible to reach the frontier fortress from Chang 'an in 20 days. The fuzuo time refers to the time when the fuzuo begins and ends. In the process of pardon， fuzuo is not a necessary link of pardon activity. If the pardon degree is large， the fuzuo will be directly for the plebeian. The determination of fuzuo time will be influenced by the length of the original sentence， the specific conditions of the service personnel， the service performance and the degree of pardon.

Keywords： Han Dynasty Wooden Slips from Jianshuijinguan; Pardoning Orders; Time; Fuz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