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外音:“小時候我家因?yàn)槿硕辔萆伲赣H安排我和二爺爺在一個屋里睡。從小學(xué)三年級一直到小學(xué)畢業(yè),在這三年多的時間里,每天晚上我都是聽著二爺爺?shù)墓适滤サ摹jP(guān)于一線天的故事,是二爺爺講得最詳細(xì),也是重復(fù)最多的。一線天,位于趙家?guī)X村北一公里處,以其秀、奇、幽、秘聞名遐邇,每日游客絡(luò)繹不絕,卻只看其地勢容貌,不知其內(nèi)涵。在這個巧奪天工的自然景區(qū)里,蘊(yùn)藏著許多鮮為人知的故事,這里的每一束山花,都盛開著一段往事,這里的每一串野果,都垂掛著不可忘卻的記憶。時光不到百年,那一段歷史并沒有沉積?!?/p>
鏡頭從一座山上緩緩移動,掠過一個小山村,一片樹林,出現(xiàn)原野,溝壑縱橫,荒草連天,荊棘密布。幾十條泉水,在這里匯聚成了一股小溪,流瀉進(jìn)下方的一線天形成瀑布。懸崖兩側(cè)野藤纏繞,與裸露的根系相織成簾,煙霧繚繞,蝠鳥紛飛,明翳中透露著一股陰森之氣。
二爺爺獨(dú)自在一線天的荊棘叢中挖地洞。風(fēng)吹草動,十幾只羊時隱時現(xiàn)。冬陽下,曠野廣袤,一片斷折的高粱秸在風(fēng)中搖擺,一只野兔在不遠(yuǎn)處奔跑,一只老鷹在天空盤旋……
在一線天的東面,幾座墳?zāi)沽闵⑴帕?。在一線天西邊有座紅色的廟宇很是顯眼,與山坡上的一片紅酸棗林交相輝映。
五個土匪進(jìn)了小村,挨家挨戶砸門,吆喝聲、狗叫聲連成一片,一只雞嚇得飛到墻頭上。
嬤嬤在天井里淘米,幾個土匪進(jìn)門就喊:“有熱水嗎?老子渴了。”
嬤嬤表現(xiàn)出一副沒把土匪放在眼里的樣子,慢條斯理地說:“沒有,你到別人家看看吧。”
那個土匪徑直走到鍋臺旁,一下子把鍋掀開,一股熱氣把那個土匪嗆了個趔趄。氣急敗壞的土匪罵咧咧地用匣子槍指著嬤嬤的額頭:“你這個臭娘們兒,不說實(shí)話,給你個槍子兒嘗嘗!”
老嬤嬤從另一個住處回來了,見狀忙說:“老總,飯是我做的,兒媳不知道,你們高抬貴手吧。正好晌午了,你們就在俺家吃飯吧?!?/p>
“這個大娘說話中聽。”土匪放開了嬤嬤,“那就快點(diǎn),老子還真餓了。”
老嬤嬤向嬤嬤遞了一個眼色,示意她去叫人,自己一邊說著好話,一邊給土匪們擺放著碗筷。
爺爺和四爺爺趕了過來。爺爺掩飾著警惕,面帶笑容:“以前從未見你們來過……”
土匪拿著煎餅卷雞蛋正吃得津津有味,看到爺爺過來了,瞟了一眼,說:“這就是當(dāng)家的?”
老嬤嬤答應(yīng)說:“是。”
土匪點(diǎn)點(diǎn)頭:“不錯,是個干活的料。我們隊(duì)里正缺人手,到我們那里去,保你有吃有喝?!?/p>
嬤嬤急忙拒絕:“俺家地多,離不開人,不去。”
土匪:“你這個娘們兒,真是不識好歹,老子是讓你男人去享福。”
嬤嬤:“老總,俺家確實(shí)離不開人。要不這樣吧,俺給你們一只羊,就放過我們吧!”
“不行,上頭說了,我們?nèi)比耍蝗蔽??!蓖练藗円呀?jīng)吃飽了。兩個拿匣子槍的,三個拿土炮的,站起身就向爺爺圍來,其中一個掏出繩子就去捆爺爺。
“老總,每次俺家對你們都不薄啊,你們可不能這樣啊!”老嬤嬤和嬤嬤哭喊起來。
“住手!你們憑什么抓人?”四爺爺大喝一聲,上前一把將一個土匪推開。
“憑什么?就憑這個!”一個土匪用匣子槍頂住了四爺爺?shù)男乜?,“找死嗎??/p>
爺爺忙閃身擋住了四爺爺:“好好,我跟你們走?!?/p>
“不行!天下哪有不講理的,你們總得給個說法?!彼臓敔敽芄虉?zhí)。
土匪們不再理會四爺爺,三個人一擁而上就去捆綁爺爺,兩個人挾住了四爺爺。四爺爺看到老嬤嬤和嬤嬤已經(jīng)哭成淚人了,心急如焚,大喊一聲:“放開我哥哥,他是一家之主,我跟你們走!”
一個土匪斜了一眼四爺爺,冷笑著:“看你那瘦樣,像個病雞似的,誰要你呀。”
爺爺被土匪們推搡著走到了大門口時,用力甩開了架著他的兩個匪徒,回頭對追上來的嬤嬤說:“不用怕,也不用擔(dān)心我,我去看看就回來。”
走到大街上的時候,一個土匪掄起土炮,一下子就把四爺爺打倒在路邊的柴火垛里。四爺爺被老嬤嬤扶起來的時候,土匪們押著爺爺,已經(jīng)過了北門,向東北的方向而去。
二爺爺坐在一塊較大的青石板上吃飯,他一邊自己吃著一邊喂著一只“小狗”。“小狗”其實(shí)是二爺爺在石縫里撿到的一只被困的狼崽。吃飽后,二爺爺把剩下的食物放在青石板的下面。
一只狐貍在不遠(yuǎn)處窺視著石板下面的食物。
四爺爺慌慌張張地跑來:“不好了,家里出事了,來了五個土匪,把哥哥,還有東頭的兩個人都抓走了!”
二爺爺:“去了哪里?”
四爺爺:“他們?nèi)チ吮狈?,只說是去干活?!?/p>
全村人圍在一個院場里,幾個女人在那里哭喊。
小村的東門、西門、北門三個方向的瞭望臺,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的結(jié)構(gòu),把小村的輪廓劃分得清清楚楚。
大家議論紛紛。其中一個人說:“找鄉(xiāng)里的保長去要人?!?/p>
二爺爺說:“保長也不是個好東西,要想把人救回來,還得靠自己?!?/p>
經(jīng)過一番商議,由二爺爺當(dāng)頭,領(lǐng)著兩個人下濰縣。
二爺爺他們穿的都是破舊的黑布棉襖棉褲,頭上戴一頂黑色氈帽,腳上穿一雙黑面布鞋,純一色的黑裝。他們黑黑的手,黑黝黝的面龐,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土生土長的莊稼人。
二爺爺對那二人說,順著白浪河走,就能到達(dá)濰縣。
嘩嘩的白浪河水,向著東北的方向蜿蜒而去。粼粼波光,映照著初冬的太陽,映射出大地連綿起伏的線條。河的北面有一條小路,已經(jīng)被落葉覆蓋。二爺爺在前面,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不時地與后面兩個人說著話。
傍晚時分,到了一個嶺坡地段。二爺爺說找個地方夜宿,明天再走。他看到有一片小樹林,樹林里有七八個大小不一的玉米秸垛,那個地方正好在一個斜坡上。三個人商議了一番,便開始用玉米秸搭建臨時住所。
初冬的傍晚風(fēng)平浪靜,灑在樹梢上的余暉彌漫成一片淡淡的飄浮的霧暈。厚厚的樹葉像一層地毯鋪在樹林里,顯出一份特有的溫暖。二爺爺他們拿出捎帶的煎餅和辣疙瘩咸菜,席地而坐吃了起來。飯后,他們到河邊暢飲了一番,又洗了把臉。河水的波紋里出現(xiàn)了幾顆星星。
二爺爺伸了個懶腰,就在他一轉(zhuǎn)身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有幾個黑影在樹林里晃動。二爺爺警覺起來,小聲對其他人說:“有人,注意點(diǎn)?!彼f著從地上撿起了一塊石頭。
三個人弓著腰向樹林里摸去,走到玉米秸垛旁邊了,也沒發(fā)現(xiàn)任何情況,另兩人埋怨二爺爺太小心了,嚇唬自己,他們鉆進(jìn)玉米秸垛躺下了。
二爺爺拿著石頭,圍著另外的幾個秸垛轉(zhuǎn)了起來。當(dāng)轉(zhuǎn)到西邊的一個秸垛時,二爺爺猛然感覺到身后有動靜,沒等轉(zhuǎn)過身,他的肩膀已經(jīng)被兩只手按住了。二爺爺本能地向后甩出了石頭,沒有砸到什么,卻被伸來的一條腿絆倒了,一個人騎在了他的肚子上,一個人摁住了他的雙腿。
二爺爺大喝一聲,一個耳光扇了過去,正好打在那人的太陽穴上。只聽“哎喲”一聲,那人滾了下去。與此同時,二爺爺用力抽出一條腿,猛勁一蹬,將另一個人踹出老遠(yuǎn)。
“他娘的,這人勁頭還挺大的?!敝宦犚粋€人說,“老子讓你嘗嘗這個玩意兒。”
二爺爺站起來的時候,一塊冰涼的東西頂在了他的腰上。
“出門在外還得請好漢多照顧?!倍敔斦f。話音剛落,一個猛拳打在了他的胸口上。二爺爺一陣眩暈,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二爺爺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被五花大綁起來,另外兩個人也被綁在了樹上。借著淡淡的月光,二爺爺看到十多個拿著槍的人圍在他們周圍,其中一個喊叫著:“告訴你們,我們不是劫匪,是幫里的人,本想到村里弄幾個交差,沒想到你們送上門來了。明天就把你們送到濰縣去?!?/p>
二爺爺?shù)吐曌哉Z:“這是遇上濰縣的土匪了。”
在一處河灘,二爺爺他們被迫加入一個工事的勞作。二爺爺看到從這個斜坡一直到遠(yuǎn)處的山頭,全是干活的人,估計(jì)有上百人。每隔十幾米,就有一個拿槍的土匪來回走動著,并不時地吆喝著勞工。
一個土匪過來用槍托子使勁戳了一下二爺爺:“去,那邊有個車子,你管著推土,你們兩個去東面打坯?!?/p>
二爺爺沖兩個同伴使了個眼色,對土匪說:“我們?nèi)齻€平時干活都在一起,配合得很好,干得也快,我們還是一起去推土打坯吧?!蹦峭练寺犃烁杏X有理,就同意了。
二爺爺推起車子,對同伴說:“我們頭幾天干活要踏實(shí),等他們麻痹了,我們再想法逃出去,反正他們不知道我們是從哪兒來的?!?/p>
二爺爺他們?nèi)烁苫畲_實(shí)賣力,二爺爺甚至出了身大汗。這天天氣不見太陽,要下雪的樣子,格外陰冷,像二爺爺這樣干活出了大汗,說明真的賣了力氣。
一個監(jiān)工以二爺爺作為榜樣,揮著土炮對其他民工喊:“你們干活要這樣,不要偷懶!”
晚上,二十多個人擠在一個大倉庫里,干草鋪地。
二爺爺他們找了一個墻角,還沒等躺下,一個勞工走過來喊道:“你們是哪個村的?干活充什么能,有勁兒今晚上再去干呀!”
二爺爺回頭看到一個身材魁梧、滿臉絡(luò)腮胡須的人正怒視著他們。二爺爺不軟不硬地回了一句:“你干你的,我們干我們的,互不相干?!?/p>
“絡(luò)腮胡須”一個箭步?jīng)_上來,仗著人高馬大,伸腿就去踢二爺爺。二爺爺左手一翻,正好抓住了踢來的腳,然后往上一提,那人站立不穩(wěn),瞬間跌了一個面朝天。沉悶的倒地聲和破嗓子的共鳴聲,震得屋頂上的灰土紛紛飄落。
“絡(luò)腮胡須”的同伙喊叫著一齊圍上來,擺出了搏斗的架勢。
二爺爺沒有動,心平氣和地說:“大家都是來受罪的,都是窮苦人,不要因?yàn)樾∈掠绊懺蹅兊暮蜌??!?/p>
“絡(luò)腮胡須”站了起來,用手揉搓著跌疼的屁股,不甘心地嚷道:“這屋太小,有本事咱倆到外面再來一次!”
二爺爺笑著說:“干了一天活怪累的,你還是早點(diǎn)歇息吧?!?/p>
“不行!今天你要是不敢來,就是孫子。”“絡(luò)腮胡須”的倔強(qiáng)勁頭一時下不來。
“打架不是你傷我,就是我傷你,無論傷誰都不好。這樣好不好,我有個法子,咱倆都脫成光腚,到外面站著,看誰待的時間長,行不行?”
“好、好、好!”人們嬉笑著,“絡(luò)腮胡須”的同伙也被二爺爺?shù)奶嶙h惹笑了。
“絡(luò)腮胡須”也是憨直的人,讓眾人這么一起哄,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撓著頭皮一時拿不定主意。眾人更加起哄,話頭都指向了“絡(luò)腮胡須”。
“絡(luò)腮胡須”打量了一眼比他瘦的二爺爺,爽快地答應(yīng)道:“比就比,我還怕你?!?/p>
“大家當(dāng)見證人啊——”二爺爺喊了一聲。
眾人應(yīng)和。
二爺爺與“絡(luò)腮胡須”都開始脫衣服。
“絡(luò)腮胡須”不光是滿臉長毛,兩腿相接處一直到胸口,層層疊疊全是黑乎乎的卷毛。
眾人露出了驚愕的表情,議論著,“絡(luò)腮胡須”就憑這一身密毛,也能抵抗零下好幾攝氏度的寒冷。
二爺爺脫完衣服后主動走出門外,“絡(luò)腮胡須”也隨后站在了院里的一側(cè),兩人一左一右裸身立在那里。
借著微弱的夜光,可見外面已經(jīng)下起來了小雪,地上泛起了一層白色。有的人趴在窗口,有的人擠在門口,眾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絡(luò)腮胡須”與二爺爺。
在雪里裸體站立,對二爺爺來說小菜一碟。
“絡(luò)腮胡須”不到半個時辰就堅(jiān)持不住了,哆嗦得像篩糠一樣。最后,他“啊”地大叫一聲:“受不了了!”拔腿跑進(jìn)屋里。
二爺爺不慌不忙地進(jìn)來,兩個同伴趕忙給他蓋上毯子。
“大哥,我服了,你真是真人不露相!”“絡(luò)腮胡須”暖和過來第一句話說道。
二爺爺:“朋友,你也是一條好漢!”
屋里的氣氛變得融洽多了?!敖j(luò)腮胡須”主動和二爺爺聊起來,像是多年未見的朋友。從那人的口里,二爺爺知道日本人打進(jìn)濰縣來了,抓來的一批人被漢奸送到了日本的兵營里。
三個人在一個漆黑的夜晚從土匪的工事里逃了出去,直奔濰縣城。
高高的城墻殘?jiān)珨啾?,長長的白浪河蜿蜒而去,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流絡(luò)繹不絕。經(jīng)打聽,二爺爺他們終于找到了駐扎在城南的日本兵營。
三個人走在城里的大街上、人群中,不引人注目,順利地通過了一道道關(guān)卡。
在城南的一角有一處寬闊的場地,北面毗鄰城墻,東面是一片樹林,南面是一個山坡。從西面開始,密密麻麻的鐵絲網(wǎng)蜿蜒地圍著場地轉(zhuǎn)了一圈。鐵絲網(wǎng)南面,有幾十人在那里挖壕溝,還有一部分人在蓋炮樓子。數(shù)十個穿著黃衣裳的兵,拿著槍在那兒來回走動著。
晌午,勞工就地吃午飯。突然,從人群中躥出五個人,快速地向樹林里跑來,緊接著傳來日本兵哇啦哇啦的叫聲。
就在跑進(jìn)樹林的剎那間,槍聲響起,五個人相繼倒地,其中一個人被打中了腿部,在地上疼得不住地翻滾著。
二爺爺想過去救受傷的勞工,但已來不及了,日本兵已經(jīng)沖了過來,在抓起受傷的那人同時,也發(fā)現(xiàn)了二爺爺他們?nèi)说男雄櫋?/p>
一個日本兵剛想開槍,被另一個當(dāng)官模樣的日本人制止。
幾個日本兵吆喝著用槍托子把二爺爺他們攆到了日本的兵營里。
與此同時,所有干活的勞工都被集中在了日本兵營的一處空地上。
受傷的勞工被綁在了一個木樁上,像殺羊那樣懸在半空中。
二爺爺看到那邊的木樁上還綁著三個人,南面的一個人令他面色一沉,那是他的哥哥。再細(xì)看,另外兩個正是本村被抓來的兄弟。同去的兩個人也認(rèn)出來了,他們小聲問二爺爺怎么辦,二爺爺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后面的幾輛車上,五挺機(jī)槍虎視眈眈地瞄著所有的人。
一個穿著皮靴的日本軍官拄著大刀大聲地喊著話,一個漢奸翻譯怪聲邪氣地翻譯著:“大家看到了嗎,這就是逃跑的下場,這就是不好好干活的結(jié)果!”
人群一陣騷動。
翻譯:“皇軍說了,等完成工事,一定會放你們回去的。不過,有想回家的,現(xiàn)在也可以走?!?/p>
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俺家里還有老母親需要伺候,俺得回家了?!币粋€矮個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從人群里走了出來,向著出口處走去,緊隨著又有一個人,惶惑地看了一眼翻譯,也跟隨而去。就在他們快走到出口的時候,車上的機(jī)槍響了,兩個人哆嗦了一陣,倒在了地上。
日本軍官兵揚(yáng)起軍刀,刺向了那個懸掛的受傷勞工,勞工大叫一聲,身子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一串紅色的熱氣飄散開來。
“還有想回家的嗎?”翻譯用一種異樣的眼神掃視著人群。
人群中,有人惶恐,有人怒視。
翻譯:“只要在這里好好干活,皇軍是不會傷害你們的。還有,干活不要偷奸耍滑。看見了嗎,那邊柱子上的幾個人就是榜樣?!?/p>
二爺爺他們?nèi)艘脖黄燃尤肓丝嗔Φ年?duì)伍。
登記時,二爺爺說了假的村莊,假的名字。
二爺爺找到了一個瞭望的位置,一邊干活,一邊了解著周圍的情況。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二爺爺看到日本兵把柱子上綁著的三個人卸了下來,推搡著來到了樹林旁邊的一處空地上。
一個拿著機(jī)關(guān)槍的日本兵走到爺爺背后,用腳向著他的膝蓋處踢去,爺爺一下子跪在了地上。那個日本兵趴在地上,把機(jī)關(guān)槍架在了爺爺?shù)暮蟊成希渌膸讉€日本兵也效仿著做出了同樣的動作。架在爺爺身上的那挺機(jī)槍先響了,向著遠(yuǎn)處的一堵破墻掃射。墻皮飛濺,一股股白煙飄過了屋頂。
“八嘎!”一個日本兵走過來對著二爺爺怒吼著。
翻譯過來喊道:“好好干活,不要亂看,不然把你當(dāng)槍靶子使了!”
那邊又響起了槍聲,不過已不是機(jī)槍,而是手槍的點(diǎn)射。二爺爺看到爺爺幾個人又被綁在了樹上,那些日本兵舉著槍,對著他們一個挨一個地射擊。
身邊的一個勞工悄悄對二爺爺說:“日本人又在練槍了,這些野獸把人當(dāng)靶子使?!?/p>
“是直接把人打死嗎?”二爺爺問。
“不知道。聽說日本兵練槍的時候,讓中國人用手把一個靶子舉在頭頂上。如果日本兵打偏了,肯定會死人的?!眲诠ふf。
突然有人大叫:“??!長蟲?!?/p>
二爺爺循聲望去,兩條锨柄粗的大花蛇從坑里爬了出來。那兩條蛇爬出溝底后,向著一個日本軍官蜿蜒而去。那個日本軍官嚇得殺豬般地慘叫了一聲,拔腿就跑。
另一個日本兵舉槍點(diǎn)射,沒有打中,兩條蛇又轉(zhuǎn)過來,向著這個日本兵竄來。這個日本兵也慌了神,嘰哩哇啦地喊叫著,倒退著。
那個日本軍官聽到了喊叫,又折返回來,用槍點(diǎn)射,也沒打中蛇。他把槍一扔,從腰間抽出一把一米多長的軍刀,怪叫著向一條蛇砍去,頓時鮮血四濺,一條蛇變成了兩段蛇,在那里抽搐不止。另一條蛇也被另一個日本兵砍成了兩截,四段蛇噴出的鮮血,濺到了日本兵的臉上。
人群一陣騷動,只聽轟隆一聲,炮樓子頃刻間塌陷了一大截。被大蛇嚇得六神無主的日本軍官兵,又被嚇了一大跳。
翻譯急匆匆跑了過來,低頭哈腰地問這問那,然后看了一眼殘缺的炮樓子,又轉(zhuǎn)身面向人群,喊叫著:“怎么蓋的?是哪些人蓋的?”
眾人不做聲。
“不主動站出來,看我怎么收拾你們!”翻譯拔出匣子槍,指著前面的一個人叫囂著,“你,出來?!?/p>
一個日本兵過去用槍上的刺刀戳了一下那個勞工,那人“哎喲”一聲跳了出來,說:“不不不,不是我壘的!”
“不是你壘的也得給你點(diǎn)顏色看看,把他的手剁下來!”漢奸翻譯著日本兵的話。
日本兵過去一把就抓住了勞工的胳膊,嚇得那人直叫:“不是我,不是我。你們誰干的快出來??!”
“住手,不要亂傷人!”二爺爺大喊一聲站了出來。
翻譯一眼就認(rèn)出了二爺爺,聲音緩和了些:“你不是剛來的嗎?怎么會是你蓋的,不要惹禍上身?!?/p>
“是,不是我蓋的。但我知道這炮樓子是怎么歪倒的。”二爺爺說。
“?。俊狈g兩眼一瞪。“怎么歪的?”日本兵也瞪大了眼睛。
二爺爺不慌不忙地說:“這地下是土地爺住的地方,你們在這里挖地道,建炮樓子,肯定沒有和土地爺說一聲。還有,剛才皇軍殺了兩條長蟲。長蟲是什么?是地龍,是土地爺看家護(hù)院的神。你們?nèi)桥送恋貭?,土地爺在懲罰你們呢……”
“八嘎!”日本軍官聽了翻譯的解說,怒吼道,“什么爺不爺,哪來的爺,爺在哪里?”說完拔出了手槍,左顧右盼。
“你們國家沒有爺,爺在中國。”二爺爺說。
眾人笑了。
“八嘎!”日本軍官似乎感受到了嘲弄,舉起了軍刀,“你的,死啦死啦的!”
“不信,你們再試試,我敢保證,這座炮樓子還會倒的?!倍敔斦f得神乎其神。
“翻譯官,你也是中國人,你也應(yīng)該聽說過土地爺?shù)氖虑榘??!比巳褐杏幸粋€人在幫腔。
翻譯向日本軍官說了一通,只見日本軍官的臉忽緊忽松、忽凸忽凹,兩只眼睛忽大忽小、忽左忽右,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翻譯又說了一通,日本軍官似有所悟,說了一句“喲西”后,也向著翻譯說了一通。
翻譯轉(zhuǎn)身對著二爺爺說:“怎么向土地爺說一聲,你會嗎?”
“這事我知道,蓋炮樓子和莊稼人蓋屋一樣,都得敬天敬地,上香、磕頭、跪拜、放鞭?!倍敔斠槐菊?jīng)地說。
翻譯半信半疑,讓二爺爺說出具體的做法。
二爺爺說:“需要分三個步驟去做,一是到樹林里設(shè)個地壇參拜,二是用三個勞工的血來祭奠死去的兩條蛇,三是讓三個日本人給土地爺磕上三個頭,表示歉意?!?/p>
日本軍官點(diǎn)了兩下頭,搖了一下頭,意思是前兩個可以,第三個不做。
二爺爺說:“不磕頭也行,不過,到時必須低下頭來表示恭敬?!?/p>
日本軍官又問:“為什么在樹林里,而不在這里?”
二爺爺:“樹林里安靜,我說話土地爺容易聽見。那邊綁在樹上的三個人就是最好的人選?!?/p>
“你的,不要狡猾,你真能做好嗎?”日本軍官滿臉狐疑。
二爺爺:“按理說,這事應(yīng)該由婦女去做,婦女做,會更靈。不過我也能做好?!?/p>
“婦女?喲西?!比毡拒姽倌樕下冻隽艘唤z淫笑,“去,抓個婦女來。你的,不用,只管安排?!?/p>
“太君,岡田少佐今天剛抓來一個姑娘?!狈g說。
“先不要讓岡田少佐享用,你去把她帶來?!闭f完,把工地上的日本兵叫了過來,帶著三挺機(jī)槍。
二爺爺又叫出了兩個同伴,向他們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聽他的安排。然后,對翻譯說:“人多了是對土地爺?shù)牟痪?,機(jī)槍放在那兒對土地爺更是不敬?!?/p>
日本軍官起初不同意,經(jīng)過翻譯的勸說后,便讓機(jī)槍手等人留在了樹林外,只帶著兩名士兵,跟著二爺爺一行人走進(jìn)了樹林。
爺爺神情有些恍惚,以至于二爺爺悄悄和他說話,他都沒有認(rèn)出來。另外兩個人也和爺爺一樣,像丟了魂似的。
二爺爺在前面向著樹林的深處走去。樹林密植,疊嶂錯綜,即使在落葉的冬天,也很難望見樹林深處的情形。
來到一處空地,二爺爺停住了,用鐵锨在一個斜坡上畫出了一個大大的長方形,然后讓同去的兩個人把爺爺他們綁在了三棵樹上。然后,二爺爺又把他們兩個捆起來,站在前面。
約二十多歲的姑娘被翻譯帶到了。她雖然穿得很樸素,仍裹不住飽滿的青春。
日本軍官走過去,把臉貼進(jìn)姑娘的頭發(fā)里,嗅了又嗅:“喲西!真香啊,在冬天里能聞到這樣的花香,榮幸?!?/p>
姑娘使勁一甩頭,兩條辮子幾乎同時打在了日本軍官的臉上。
“喲,好舒服啊?!比毡拒姽贀崦淮蛱鄣哪槪瑑裳勖噪x,“花姑娘,大大的好!好好做,待會兒我會好好獎賞你的?!闭f完舉起軍刀,命令其他兩個日本兵舉槍向五個人射擊。
二爺爺趕忙說:“這是我和土地爺說話的地方,你們在土地爺身邊殺人,還想成事嗎?”
“用那五個人的血來祭奠?!狈g翻譯著。
二爺爺:“用血祭奠,不是殺人。我說過,你們得聽我的話。”他畫了一個圓圈,讓姑娘進(jìn)來,并低聲對姑娘交代了幾句。
姑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面朝北跪了下來,從旁邊拾起一根樹枝,兩手舉過頭頂:“今天以枝代香,請求土地爺保佑?!闭f完,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日本軍官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姑娘的一舉一動,姑娘的每一個動作都讓他點(diǎn)頭不止。
姑娘又從地上劃拉起一堆樹葉,說:“全神在上,今天來不及買紙,就燒點(diǎn)樹葉當(dāng)作紙錢吧。”說完,用翻譯給的火機(jī)點(diǎn)燃了,一團(tuán)濃煙裊裊升起。
二爺爺對翻譯說:“我要用一下日本人的刀,取血?!?/p>
日本軍官很爽快。
接過刀,二爺爺從懷里拿出擦臉用的手帕,然后提著刀走到同來的兩個同伴中間,小聲說:“忍著點(diǎn),待會兒看我的手勢?!闭f完,在他們的手腕上分別割了一下,涌出的鮮血滴在了手帕上,浸濕了一大片。接著二爺爺又過去在爺爺和另外兩個人的手腕上輕輕劃了一下,用手帕擦了擦。其實(shí)根本就沒有出血,倒是把血沾到了他們?nèi)说氖稚稀?/p>
拿著帶血的手帕,二爺爺走進(jìn)了畫的圈內(nèi),手帕穿在刀上,刀插在了地上。二爺爺嘀咕著說:“土地爺,日本人不懂中國人的規(guī)矩,不懂中國人的禮數(shù),在咱這里蓋炮樓子,殺了中國人,又殺了土地爺?shù)纳`,你原諒也罷,不原諒也罷,今天我?guī)麄儊磉@兒向你賠不是來了!”
“他在說什么?”日本軍官大聲地詢問翻譯。
翻譯賠笑著解釋:“他在念佛呢?!?/p>
“讓他快點(diǎn)!狡猾的死啦死啦的有!”日本軍官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但當(dāng)他看到姑娘后,又笑瞇瞇的。
“皇軍說了,讓你抓緊!”翻譯吆喝道。
“這香也上了,頭也磕了,該放鞭炮了?!倍敔攲Ψg說,“借你的匣子槍一用?!?/p>
“干嗎?”翻譯慌忙用手捂住了槍匣子。
二爺爺:“該放鞭炮了。沒有鞭,我看放上一槍,就算是放鞭炮了吧?!?/p>
翻譯請示日本軍官,日本軍官的眼睛還在那姑娘身上,就同意把槍給二爺爺了。
二爺爺接過匣子槍,掂量著看了一眼,又問怎么用。翻譯教了他一遍,二爺爺腦子好使,一遍就會了。
拿著匣子槍,二爺爺立即給同來的兩個同伴打了一個手勢,轉(zhuǎn)身就向日本軍官開了一槍。日本軍官臉上的笑容瞬間扭曲,嘴一咧倒在了地上。
二爺爺給同去的兩人系的是一個活扣,自己一拽,繩子就開了。那兩個人一個拔出刀,一個拿起鐵锨,向兩個日本兵撲去。沒等日本兵舉槍,就被砍翻在地。
翻譯喊叫著拔腿就跑,二爺爺開了一槍,只打中了翻譯的一只胳膊。
“快,給他們解繩子。姑娘,快跑!”二爺爺大聲喊著。
這位姑娘膽子真大,跑過去從一個日本兵的身上摘下兩顆手雷,然后對二爺爺說:“你們跟我跑,我是當(dāng)?shù)厝?,我熟悉這里?!?/p>
爺爺三人被突變驚醒了。他們雖然被日本人折磨得有些虛弱,但身體內(nèi)的潛能一旦被激發(fā)出來,照樣生龍活虎。六個人迅速地拾起日本人的武器,跟著那位姑娘向一個低洼處跑去。他們身后槍聲大作。
約莫跑出五里多路,姑娘停了下來,喘著氣問:“你們是哪里人?”
二爺爺回答:“我們是南面村莊的。”
“你們順著這道阡嶺子,往南面的河溝跑就是了。我家就在河的東邊,我回家了。”姑娘說。
“這么近,你回家日本人還會去找你的。”二爺爺關(guān)切地說。
姑娘猶豫起來。
爺爺:“要不,你先回去通知你的家人,讓他們躲一下?!?/p>
“俺娘和俺爺今天被鬼子殺了。”姑娘說完抽泣起來。
北面又響起了槍聲。
“這樣吧,你先跟我們走,等沒事了再說吧?!倍敔斦f。
姑娘哽咽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冬天的田野,莊稼都收割了,一望無際,沒有藏身之地。濰縣的南面又是一馬平川,一眼就能望到很遠(yuǎn)的地方。眼看就要被日本兵追上了,二爺爺果斷地說:“你們先走,我堵截一下。”
爺爺也想留下,二爺爺認(rèn)為人多反而不好脫身,讓他們先走。
姑娘把兩個手雷交給了二爺爺,并叮囑他小心。
爺爺說他在日本人的練兵場見過這東西怎么用,往石頭上一磕,一扔就是了。
二爺爺迅速地爬上了一個斜坡,斜坡上有幾棵很粗的白楊樹,相互交錯著。二爺爺隱藏在一棵樹的后面,觀察著北坡的情形,不多時,一群人越來越近了,身著黃色衣服的是日本兵,穿黑色衣服的是土匪,那個翻譯也在里面。
二爺爺拿起一個手雷,端詳了一眼,往石頭上一磕,一股白煙立即從里面躥出,并發(fā)出嗞嗞的聲響。二爺爺使出全身的力氣將手雷扔了出去。只聽轟隆一聲巨響,一團(tuán)濃煙騰空而起,追兵那邊頓時叫的叫,喊的喊。
二爺爺說:“這真是個好東西,再給他們一個?!?/p>
那邊白煙還在飄著,這邊又炸開了花。敵人又是一陣慘叫。
“八嘎……”一個日本軍官用刀指著二爺爺?shù)姆较颉?/p>
吧、吧、吧……子彈像下冰雹一樣打在了樹干上,樹皮飛濺,劃傷了二爺爺?shù)囊恢欢?。二爺爺一躍而起,向南跑去,很快就追上了爺爺他們。
“啊,你受傷了!”姑娘看到了二爺爺脖子上的血。
二爺爺:“沒事,是樹皮劃的。”
姑娘拿出手絹,想給二爺爺擦血,被二爺爺擋開,他用自己的袖子隨便抹了一下。
“我們倆流的血比他還多呢,也不給我們擦擦?!蓖サ膬扇斯室獯蛉ぁ?/p>
姑娘瞪了那兩人一眼。
“別鬧了,咱得快跑。”二爺爺說,“我看咱們被敵人盯上了,有那些土匪、漢奸領(lǐng)著,我們怕是逃脫不了了,得干掉他們!”
姑娘:“怎么辦呢?”
二爺爺:“到了一線天,我就有辦法了。”
一線天是平地裂開的一道地縫,不像山谷之中的一線天,險峻而又直觀。地縫式的一線天,不到近前,很難發(fā)現(xiàn)其中的奧妙,因此更顯高深莫測。四周野生樹林環(huán)繞,幽深陰森,附近荊棘荒草纏繞,濃厚稠密。一線天與三條溝壑縱橫交錯,地形跌宕曲折迂回,沒有一條像樣的路,倒伏的蒿草把所有的腳印淹沒,顯得荒涼寂寥。不熟悉這里地形的人,一旦進(jìn)入此地,很容易迷失方向。
二爺爺對姑娘說,他在一線天周圍種地、放羊,走遍了溝溝崖崖,哪里有草藥,哪里有野果,哪里有泉子,甚至哪里出沒老鷹、黃鼠狼、狐貍、蛇、狼等動物,他都一清二楚,了如指掌。
到了一線天,二爺爺先讓姑娘等幾人進(jìn)入洞內(nèi)躲藏,自己卻停了下來,隱蔽在一塊大石頭的后面。過了一會兒,日本兵和土匪出現(xiàn)了,他們東瞧瞧,西望望,失去了目標(biāo),又充滿了對陌生地方的恐懼。就在土匪指引道路的時刻,二爺爺朝著敵人開了一槍,把他們引了過來。
在一線天里,姑娘恐懼地四處張望,只見這里峭壁傾斜扭曲,凸出的石頭似墜欲落,仿佛隨時都有掉在頭上的可能。苔蘚鋪展如毯,密布的水珠閃爍著星星的光澤,在霧氣繚繞的陰暗里,顯現(xiàn)幽靈之氣。洞頂野藤根系裸露垂掛,如大蛇盤旋懸走,纏繞著,游蕩著,撩撥得一線之光忽明忽暗。
姑娘走在中間,眼前嚇人的景象讓她一時忽略了冰涼的流水。突然,她被一個硬東西夾住了腳脖子,低頭一看,是個骷髏,嚇得她一聲大叫。還沒等回過神來,她又聽見一聲大叫,與自己的聲音一模一樣,洞壁的回音讓她再次驚出了一身冷汗。
看到二爺爺跑進(jìn)來,姑娘驚魂未定地說:“這是個什么鬼地方,嚇?biāo)廊肆?,見了日本鬼子都沒這么害怕過!”
二爺爺:“這是俺村的石翁洞,也叫一線天,平日很少有人來,因?yàn)檫@里有狐貍、狼……”
沒等二爺爺說完,姑娘不由自主靠在了他身上,指著那邊的骷髏,問:“那是什么?”
二爺爺:“附近村里死了的未成年的孩子,都是放在這一線天里,認(rèn)為這里是地下的房屋,讓孩子在這里轉(zhuǎn)生,其實(shí)都被這里的動物吃了?!?/p>
姑娘哆嗦了一下,禁不住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要是狼來了怎么辦?”
二爺爺安慰姑娘說:“今天我們運(yùn)氣好,狼不在里面,在外面呢。你們幾個在這里待著,不要出聲,我出去看看?!?/p>
二爺爺從草叢里鉆了出來,他看到十幾個日本兵和土匪正從溝崖那邊跌跌撞撞地走來。
“這是哪里?”日本軍官問翻譯,“這些人是哪里的人?”
“不知道啊,他們登記的村名都是假的?!狈g又問土匪,“這是什么地方?”
“我們也不知道啊,這些人不是我們抓的。”一個土匪說。
“這些人就在這溝岔藏著,一定要把他們消滅!”日本軍官抽出軍刀,對一個土匪說,“你的,在前面開路?!?/p>
那個土匪望了望前面,眨了眨眼睛,找不到一條路,腳下全是沒過膝蓋的荒草,一直綿延到遠(yuǎn)處的樹林。迫于威脅,土匪只好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不時地被藤蔓纏住。走著,走著,那個土匪突然“啊”的一聲不見了,緊跟在后面的翻譯也沒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只是聽見腳底下傳來沉悶的聲響。
日本軍官倒退了兩步,拔出手槍:“什么的干活?”
“陷阱,這里有陷阱!”翻譯喊道。
日本軍官探著身子往前瞅了瞅,除了荒草還是荒草,連綿的清一色的荒草在北風(fēng)的吹拂下起起伏伏,像海浪一樣潮來潮往,這十幾個人似乎來到了一個孤島上,一時失去了方向。蒼茫的天空中,幾只老鷹來回盤旋著,不時地發(fā)出刺耳的叫聲。
“有鬼,這里肯定有鬼!你們看,那邊有墳!”一個尖嘴土匪喊道。
日本軍官:“什么鬼不鬼?你的,在前面走?!?/p>
尖嘴土匪弓著腰,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挪著腳步。忽然,土匪“媽呀”一聲趴在了地上,兩手緊緊地抓住了一棵荊棘,他的下身緩緩地向下沉去,然后瞬間消失了,只剩下兩只手和一個頭,他一邊抖動著,一邊喊叫著:“鬼呀,鬼呀!”
幾個日本兵合力把尖嘴土匪拽了出來。
這時日本軍官才發(fā)現(xiàn),在荒草搖擺的空間里,一條彎彎曲曲的地縫時隱時現(xiàn)。他揮舞軍刀將腳前的荒草野藤砍倒一片,一段地縫清晰地裸露出來。日本軍官一步跨了過去,轉(zhuǎn)身低頭去查看這道地縫。地縫寬處約有半米,兩邊的荊條交錯在一起,編織成蜘蛛網(wǎng)的形狀,掩蓋住了地縫的表面。
日本軍官從地上拾起一塊大石頭,舉起,撒開,石頭落入地縫,一聲悶響后傳來縹縹緲緲的尖叫,像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鬼呀,里面有鬼,砸著鬼了!”尖嘴土匪又喊叫起來。
“喲西!”日本軍官微微一笑,“不是鬼,那些人就在里面,找到洞口,抓住他們!”
掉下來的那個土匪跌死了,把大家嚇了一大跳,驚魂未定的姑娘還沒回過神來,又被滾落的石頭嚇得喊叫了一聲。
二爺爺說:“這里不能久留,得趕緊走。我們只有四支槍、一把刀,不能硬拼,要想干掉他們,就得動心眼子。”
爬上南面的懸崖,就是二爺爺挖的洞穴,那里不容易找到,是最安全的地方。臨走,二爺爺將土匪的綢子褂子和褲子扒了下來,掖在腰里,并將土匪的尸體塞到一處壁縫里。
爺爺在前面,二爺爺在最后,七個人小心翼翼地向南摸去。
一線天南面的出口,是一道陡峭的懸崖。這懸崖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是,只能從下面爬到上面去,卻不能從上面爬下來。
爺爺他們很容易就爬上去了。輪到姑娘,幾次都沒有成功。有一次她爬到中間了,腳下突然蹬空,摔了下來。要不是二爺爺眼疾手快,一下子抱住了她,一定會跌得不輕。最后,還是上面的五人齊心協(xié)力,用樹根把姑娘拔了上去。
借著荒草的掩護(hù),七個人悄悄地鉆進(jìn)了二爺爺早已挖好的洞穴里。這個洞穴是二爺爺按照挖地窖的構(gòu)造設(shè)計(jì)的,由淺入深,由窄變寬,由上而下,中間一個大廳,南北分別一個坎室,每個坎室都有一個氣眼,是二爺爺通過老鼠洞連接過來的,空氣十分通暢。洞口略微上翹,容易接受陽光,即使用荒草覆蓋,里面也不會太暗。
剛進(jìn)入第一個坎室,一只大老鼠從姑娘的腳面上飛馳而過,嚇得她一下蹲在了一張草席上。這個草席是二爺爺自己編制的,是挖地洞休息時的用品。姑娘用手撐地,想站立起來,突然,她覺得右手摁到了一根軟綿綿、涼颼颼的東西,一條還沒完全進(jìn)入冬眠的大花蛇,從草席里慢慢鉆了出來。姑娘這回嚇得連聲音都叫不出來了,用手捂住臉,渾身哆嗦著。
其中一個人抬起腳,想把大花蛇踩死,被二爺爺擋住了,說:“這蛇有用處。一線天里還有兩條碗口大的蛇,是白色的,就藏在石壁的縫隙里,白天輕易不出來,到了晚上才出來找食吃?!?/p>
大家商議對策。一人提議,回村把村里的青壯年全部叫來,共同消滅日本鬼子。
二爺爺想了想,說:“村民們沒有武器,傷亡太大,咱們只能悄悄地干掉敵人,人越少,對我們越有利,斗智斗勇,而且越快越好。不然日本鬼子進(jìn)村找人,老少爺們兒就遭殃了。”
二爺爺安排爺爺和另外一個人回村取食物,特別囑咐拿一只雞和一瓶香油來,順便告訴家人他們平安回來了,并讓這位姑娘也一起回家躲避。而姑娘堅(jiān)決不從,說要給父母報(bào)仇。
爺爺和一人沿著溝壑回村了。
二爺爺趴在洞口,撥開荒草,露出一個可供窺視的窗口。這里地理位置優(yōu)越,一線天附近的一切一覽無余。
日本軍官終于找到了一線天北面的入口。在他們進(jìn)入之前,留下了兩名日本兵在一線天的上面站崗。
尖嘴土匪在前面開路,日軍和土匪一個個連滾帶爬進(jìn)入了一線天的底部?;璋翟斐傻亩虝菏髯屗麄兏裢饽憫?zhàn)心驚,從深處傳來的流水聲更是讓他們毛骨悚然、頭皮發(fā)麻。
尖嘴土匪躡手躡腳走在前面,把槍用力舉在胸前。巖壁上滴落的水珠讓他驚乍不止,倒垂下來的野藤根懸在半空中,游來蕩去,偶爾纏在了他的槍上,嚇得他幾次把槍扔掉。
日本軍官走在隊(duì)伍中間,眼睛瞪得如雞蛋大小,不住地旋轉(zhuǎn)著,掃視著,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突然,他看到遠(yuǎn)處離地高約八米的峭壁上,有一個凹陷進(jìn)去的洞穴,若隱若現(xiàn)像一只空洞的眼睛。還沒等他喊叫出來,前面的尖嘴土匪先慘叫了一聲,一條水蛇纏住了他的腳脖子。凄厲的回聲驚得所有人東倒西歪,日本軍官站立不穩(wěn),倒在了一塊石頭旁。等他睜開眼睛,蒙眬中看到兩排光禿禿的牙齒正對著他的鼻子,嚇得他一躍而起,舉起刀用力砍向那個骷髏。
“狼,有狼!”尖嘴土匪又驚叫起來。日本軍官循聲望去,兩只藍(lán)眼睛像兩朵小火苗在黑暗處跳動,并且越來越近。
吧吧吧……幾個日本兵開了幾槍,那兩朵小火苗瞬間熄滅了。就在他們走過去查看究竟的時候,一團(tuán)黑乎乎的東西突然向日本軍官襲來。日本軍官頓時感到脖子上火辣辣的刺痛,哇哇亂叫起來。
日本兵慌忙開槍,那團(tuán)黑東西躺在了地上。
翻譯拽起來一看,果然是狼,而且是一只未成年的小狼。
日本軍官轉(zhuǎn)怒為喜:“有東西可以咪西咪西了?!焙鋈凰窒肫鹆藥r壁上的洞穴,喊道:“人在上面?!?/p>
翻譯抬頭一看,不覺倒吸一口涼氣。洞穴呈橢圓形狀,斜露在巖壁上,黑洞洞的像骷髏的眼眶。他驚叫著:“上面肯定有人,人肯定在上面!”
“喲西!你們兩個把槍對準(zhǔn)洞口,隨時射擊。”日本軍官說完后,一邊隱蔽著一邊靠向壁穴下方,他看到兩串小小的腳窩,從底部一直連到上面的洞穴口,很明顯是攀爬的痕跡。日本軍官抓起一塊石頭,扔了進(jìn)去,傳來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像是飄近了一個無底洞。不多時,一陣撲啦啦的聲響,一大群蝙蝠飛了出來。
尖嘴土匪躲在后面,生怕日本軍官安排他上去,而日本軍官卻偏偏認(rèn)準(zhǔn)了他,命令他立即攀登。尖嘴土匪哆哆嗦嗦爬了多次,都是沒爬幾步便又掉下來。那些腳窩長滿苔蘚,僅僅能踩住腳尖,特別濕滑。最后三個日本兵作為人梯,才把尖嘴土匪托上去。
剛到洞口,尖嘴土匪便胡亂放了兩槍為自己壯膽。壁穴內(nèi)伸手不見五指,黑漆漆的好似眼睛失了明。土匪拿出洋火,一根接一根地點(diǎn)著,洞內(nèi)的情形隱隱約約顯示出來。尖嘴土匪每走一步,都有清脆的腳步回聲。突然,深處傳來一陣石塊滾落的聲音,接著閃過兩道白光。尖嘴土匪不再只點(diǎn)一根洋火了,而是一次點(diǎn)三根,光線更亮了,燃燒的時間也長了。這時土匪看到兩條粗大的白蛇正緩緩地向他爬來,蛇的兩對眼睛閃著四道寒光,吐出的蛇芯子足有一掌長。其中一條蛇的頭頂上有一個圓棗大小的凸起,像一顆明珠閃閃發(fā)光。
尖嘴土匪一聲尖叫:“蛇精,有蛇精!”瞬間從上面滑了下來。
日本軍官抬頭望去,只見一條白蛇探下身子來了,另一條已經(jīng)轉(zhuǎn)入一條壁縫里。
所有人都驚得倒退了好幾步,有幾支槍掉在了地上。等日本軍官緩過神來,這條蛇也移向了那條壁縫,只留一條尾巴在外面晃動。
日本軍官舉起手槍連發(fā)數(shù)槍,那條白蛇眨眼間不見了蹤影,壁縫里流淌出了一串血水。
槍聲剛剛消失,從一線天深處傳來一個女子悲涼的哭泣聲,那哭聲時大時小,時斷時續(xù),在一線天里繚繞回蕩。仔細(xì)聽,像是在南面,一轉(zhuǎn)身,又像是在北面。
“打著蛇精了!”尖嘴土匪不由自主地又喊叫起來。
“八嘎,那是人,不是蛇精!”日本軍官上去扇了土匪兩個巴掌,其實(shí)他已經(jīng)恐懼到了極點(diǎn)。他朝著黑暗處開了兩槍,傳來一聲凄慘的“哎喲”聲后,女子的聲音戛然而止。
“進(jìn)去搜索?!比毡拒姽俸暗?,“給我抓活的!”
到了一線天南面的懸崖瀑布,除了嘩嘩的水流聲,日軍和土匪什么也沒找到,就連掉下來的那個土匪尸體也不見了蹤影。
“鬼呀,有鬼啊!”尖嘴土匪哭喪著臉說,“我的兄弟被鬼吃了!”
日本軍官臉上恐懼的表情越來越明顯。借著微弱的光線,他發(fā)現(xiàn)崖壁上有攀爬的痕跡,然而沒有一個人能從這里爬上去,敵人只好回頭去走北面的出口。臨走,翻譯沒有忘記帶走那只打死的小狼。
快到出口的時候,那個女子的哭泣聲又傳來了,似一縷輕煙飄飄蕩蕩,聽起來像是緊跟在身后。日本兵慌亂成一團(tuán),蜂擁著向出口涌去。剛到出口,草叢里嗖地躥出了兩只大灰狼,站在高處怒視著,嚎叫著。那是小狼的父母,來尋找狼崽。它們看到日本兵手中的死狼,大灰狼嚎叫得更加兇猛了,并不時地用前腳刨地。
日本兵舉槍射擊,一陣塵土飛揚(yáng)后,大灰狼不見了。等他們爬上來的時候,站崗的兩名士兵已經(jīng)不見了。
二爺爺看到只有兩名日本兵在那兒轉(zhuǎn)悠,知道其他人已經(jīng)進(jìn)入了一線天,不覺心生一計(jì)。他穿上了那個土匪的褂子,把槍別在腰上,對姑娘說:“等會兒你看到我把那兩個日本兵干掉了,你就到一線天的洞口去大哭,哭得越慘越好,越怪越好?!?/p>
“用槍把他們殺了就是,何必費(fèi)這些心思?!币粋€村民說。
二爺爺:“那樣會驚動下面的日本鬼子的?!?/p>
另一個村民:“我們守住出口,他們一個也出不來?!?/p>
二爺爺:“不行,他們有機(jī)槍,而且都是經(jīng)過訓(xùn)練的兵,我們堵不住?!?/p>
“那我們跟你一塊去?!比齻€村民異口同聲地說。
“不用,人多了容易讓他們發(fā)現(xiàn)。”二爺爺說完就跳入了草叢中。
姑娘說了一聲“小心啊”,二爺爺也沒聽見,他的注意力都在不遠(yuǎn)處的兩個日本兵身上。
借著厚厚荒草的掩護(hù),二爺爺很快就來到了附近的一個斜坡處。他定了定神,觀察了一會兒,等到日本兵走到北面,二爺爺站起身來,不慌不忙地走了過去。
日本兵發(fā)現(xiàn)了二爺爺,問道:“你的,怎么出來了?”
二爺爺聽不懂日本話,便打著手勢說:“翻譯說,讓你們也進(jìn)去。”
一個日本兵覺得二爺爺穿的褂子有些別扭,與褲子很不相配,頓時起了疑心。還沒等日本兵喊出話,二爺爺一個掃堂腿將一名日本兵打倒在地,另一個日本兵剛想舉槍,二爺爺又一個拳頭掄過去,日本兵“哎呀”一聲倒在了地上。
趁著兩名日本兵在地上呻吟的工夫,二爺爺左右開弓,很快結(jié)束了他們的性命,并將尸體藏在了一個溝坎的草叢里。讓二爺爺欣喜的是,他不但繳獲了一桿步槍,還有一挺機(jī)槍呢。
(此段情節(jié)與前段情節(jié)同步交錯進(jìn)行)
二爺爺剛剛回到洞穴,回家拿食物的爺爺二人也回來了。吃飯的同時,大家研究著這挺機(jī)槍,不知怎么使用。
一個村民說:“如果會用機(jī)槍,保證能把所有的日本兵和土匪堵在一線天里,并消滅他們。”
然而,七個人誰也沒有想出辦法,只好放棄。
二爺爺說:“一線天里有槍聲,說明遇上狼了,或者是遇到那兩條白蛇了,一時半會兒敵人出不來,咱們得抓緊安排下一步行動。”
二爺爺先把三個餑餑放到一線天西面溝壑的廟宇里,然后把拿來的雞撕成兩半,一半扔在了一線天的上面,一半放在了泉子邊的大青石板上,也就是二爺爺干活時經(jīng)常在那兒吃飯的地方,并在上面擺上了五個玉米窩窩頭,每個窩窩頭里都倒上了香油。微風(fēng)吹過,香氣四處彌漫開來,荒草搖曳著,似乎有了春暖花開的生機(jī)。
不多時,一只老鷹從云朵里俯沖而下,把一線天上面的那塊雞叼走了。另一只老鷹也出現(xiàn)在天空中,或高或低地盤旋著,不時地發(fā)出恐怖的叫聲。
這時,日本兵和土匪們從一線天里爬了出來。日本軍官剛剛站定,發(fā)現(xiàn)兩名站崗的士兵不見了,不禁打了一個寒戰(zhàn)。
“是、是蛇精把人吃了……”尖嘴土匪又哆嗦起來。
“八嘎!”日本軍官一個耳光扇過去,“哪兒來的蛇精?”
尖嘴土匪:“太君,是蛇精,就是那兩條白蛇。要是狼吃了人,肯定有血的?!?/p>
日本軍官低頭查看,除了荒草凌亂不堪,確實(shí)沒有一點(diǎn)血跡,然而機(jī)槍也不見了。日本軍官怒目圓睜:“分明是被人殺害了!八嘎,死啦死啦的!”
“太君,那些民工就藏在這溝里,我們分頭尋找,一定能找到他們?!狈g說。
“你、你,西面;你、你,我們的南面。”日本軍官安排著,然后又指向尖嘴土匪,“你的,在前面開路。”
尖嘴土匪走在前面,下了一個坡便看見了一汪清澈的泉水汩汩地流淌著,他的肚子也咕咕亂叫起來。土匪剛想跑過去喝水,猛然聞到一股惹人流口水的香味,定睛一看,石板上三個黃色的窩窩頭仰面躺在那兒,煞是耀眼,還有一塊新鮮的雞肉,正流著血水。
土匪急不可耐地跑過去拿起一個,剛想啃一口,突然又停下了,把窩窩頭舉到日本軍官的胸前,說:“太君,你先享用?!?/p>
日本軍官用手擋住,迅疾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那些勞工就在附近,他們剛剛吃過飯,你們的,搜索?!闭f完拿起了那塊雞肉,仔細(xì)地端詳著。就在他準(zhǔn)備嗅聞雞肉的時候,天空中盤旋的那只老鷹閃電般俯沖下來,在日本軍官的臉上猛戳了一口,叼著那塊雞肉就飛走了。
日本軍官捂著流血的臉,聲嘶力竭地喊:“給我搜,一定把他們找出來!”
畫外音:“發(fā)生的一切,二爺爺看得一清二楚,所有的布置,都是用來迷惑敵人的,同時也是為了拖住他們,以免他們在這兒找不到人,到村里禍害百姓。二爺爺知道,居住在一線天的生靈,吃了他放的食物,一定會來幫助消滅日本侵略者的?!?/p>
洞口出現(xiàn)了兩只腳,一把刺刀也在野藤間來回晃動著。
二爺爺拿出了那條大花蛇,順著草叢放了出去。那蛇停了一會兒,然后緩緩地爬向了來回走動的兩只腳。只聽一聲尖叫,那個日本兵滾了下去,正好滾到日本軍官的腳下,那條蛇還盤繞在日本兵的腿上,不肯松開。日本軍官剛想用刀去挑,就聽見另外一個日本兵喊道:“看,那是什么?”
日本軍官抬頭望去,只見兩只“貓”樣的東西在那兒吃窩窩頭。還沒等他舉槍,日本兵就開火了,兩只“貓”瞬間不見了蹤影,眨眼的工夫又出現(xiàn)在遠(yuǎn)處的墳頭上。
“??!狐貍,狐貍精!”尖嘴土匪指著那兩座墳?zāi)埂?/p>
日本兵又對著墳?zāi)沟姆较驋呱淞艘魂?。槍聲過后,狐貍不見了,西邊溝壑里卻傳來了幾聲凄厲的慘叫。
“打死狐貍精了,打死狐貍精了!”尖嘴土匪喊叫著,跳躍著,多次的驚嚇,已經(jīng)讓他有點(diǎn)精神失常了。
日本軍官一腳踹了過去,那個土匪蹲在地上,像吃雞頭卡住食道一樣呆在了那兒。
“是人的叫聲,不是狐貍的叫聲?!狈g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日本軍官軍刀一揮:“快快的!”
眾人一齊涌向西邊的溝壑,只見兩名日本兵仰面躺在一座廟宇的門前,脖子流著鮮血,扭曲的臉流露著極度的痛苦。一名日本兵嘴里銜著一塊餑餑,另一名日本兵手里的餑餑被攥成了碎末。日本軍官走過去探了探日本兵的鼻息,他們都已經(jīng)斷了氣,又看了看脖子,到處是抓痕,包括一半的臉部。
“狼,是狼咬的?!狈g說。
日本軍官沒有說話,他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
畫外音:“這是一個簸箕形狀的溝洼,三面環(huán)坡,南面出口與一線天相連。坡上長滿了酸棗樹,酸棗枝上的酸棗還沒掉落,宛如一片片紅云。一座廟宇坐落在北坡的底部,紅紅的墻面與坡上紅紅的酸棗映襯出一種別樣的紅,煞是耀眼。日本軍官被這里的紅色反照得心慌意亂,滿臉恐慌。他感到這里的每一棵樹、每一棵草、每一陣風(fēng),每一次聲響,都是那么讓人膽戰(zhàn)心驚?!?/p>
廟宇里,三座塑像慈眉善目。長長的供桌上一個窩窩頭伴著香爐,靜靜地地立在那兒。一陣窸窣聲后,幾只老鼠從塑像的衣袖間閃過。蜘蛛網(wǎng)宛如一張張寬大的帳幔,掛滿了廟宇的角角落落,在微風(fēng)中飄飄悠悠。這里出奇地冷清和寂靜,讓日本軍官打了一個寒戰(zhàn)。
突然,尖嘴土匪“啊”地一聲大叫,指著塑像的手指說:“看呀,是、是神仙把人弄死的!”接著,他槍扔到一邊,手舞足蹈起來,時而上躥下跳,狂笑不止,時而鞠躬作揖,磕頭膜拜。
尖嘴土匪的瘋癲舉動,嚇了日本軍官一大跳,他看到塑像的手指確實(shí)是紅色的,像是剛沾過了血一樣。不過,日本軍官很快辨認(rèn)出那是漆色。就在他準(zhǔn)備用軍刀給尖嘴土匪一個“了斷”的時候,翻譯喊了一句:“太君,快看!”
日本軍官順手望去,在塑像后面的陰暗處,兩只狐貍正蹲在那兒搔首弄姿,前爪相互揉搓著,拍打著,并不時地變換位置,跳著一種鬼魅的舞蹈。
日本軍官掏出手槍就要射擊,被翻譯擋住了:“不能打,中國的狐貍能迷惑人,能把人玩瘋了……”
“哎呀,哈哈!”尖嘴土匪又大叫了一聲,猛地跳到日本軍官的面前,奪過軍刀就刺,日本軍官一閃,軍刀刺中了他身后的一名日本兵。日本軍官抬手一槍,尖嘴土匪和日本兵同時應(yīng)聲倒地。再去看那狐貍,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惱羞成怒的日本軍官踉蹌著跑出了廟宇,跑到一線天的最高地段,奪過士兵的機(jī)槍,胡亂掃射起來,嘴里還亂叫著:“你們都給我出來,有本事別藏著,你們死啦死啦的!”
還沒等翻譯跟著翻譯完,一發(fā)子彈呼嘯而來,打在了他身邊的樹上,樹皮飛濺。翻譯嚇得立即趴在了地上:“太君,他們在暗處,我們在明處,又有狐貍又有狼,這樣下去,我們一個人也回不去?!?/p>
日本軍官見只剩下翻譯和五名士兵了,一臉茫然的神色。
“太君,我有個辦法保證能抓住他們?!狈g繼續(xù)說。
日本軍官:“快說!”
“南面不遠(yuǎn)處有個小村莊,那里的人肯定熟悉這里的地形,到村里抓一個人來給我們帶路……”
“喲西!”日本軍官露出了一絲微笑,“你的,大大的聰明。”
二爺爺趴在洞口,注意著日本兵的一舉一動,當(dāng)發(fā)現(xiàn)他們向著村莊的方向走去的時候,二爺爺立即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
二爺爺看了看姑娘,讓她留在洞里,然而姑娘堅(jiān)決地?fù)u搖頭。
二爺爺說:“此次一戰(zhàn),生死難料,到時候我也保護(hù)不了你啊……”
姑娘:“能和你們在一起打鬼子,我心滿意足了。反正我也無家可歸,如果我死了,就是去見父母了?!?/p>
二爺爺沒有再勸姑娘,把手中的手槍給了她:“小心為是?!?/p>
二爺爺拿起軍刀,又抱起了繳來的那挺機(jī)槍,笑道:“即使打不響,也能嚇唬嚇唬日本鬼子,說不定關(guān)鍵時刻碰巧就會擺弄了?!?/p>
其他人每人一桿步槍。
爺爺:“子彈有限,打完后只能拼刺刀了。”
幾個人隱蔽在一個斜坡處,距離日本鬼子大約有200米。二爺爺看了看地形,讓爺爺先打了一槍。這一槍,如同晴天霹靂,格外地響亮,在空曠的田野上久久回蕩,雖然沒有打中,但突如其來的槍聲,也把日本鬼子嚇得都趴在了地上。
日本軍官轉(zhuǎn)動著兩只驚恐的眼睛,尋找著發(fā)出槍聲的地點(diǎn)。
就在日本兵架起機(jī)槍的時候,二爺爺也把機(jī)槍按在了一處草叢中,他自己小聲嘀咕著:“機(jī)槍就是機(jī)關(guān)槍,機(jī)關(guān)槍肯定有機(jī)關(guān),找到了機(jī)關(guān),就能打出子彈……”他拿著機(jī)槍扳扳這里,鉤鉤那里,一排子彈像是卡在了機(jī)槍里,還是怎么也打不出。
日本鬼子弓著腰,又向著一線天走來。
二爺爺不停地?fù)芘鴻C(jī)槍,手心出的汗不少于額頭上的汗。突然吧的一聲,好像打出了一顆子彈,原來是姑娘開的槍。這一槍沒有打著一個日本鬼子,卻暴露了目標(biāo)。
“那邊,死啦死啦的!”日本軍官揮舞著軍刀。
頓時,機(jī)槍的子彈像下冰雹一樣,打在了二爺爺?shù)闹車?/p>
幾個人急忙沿著阡溝,又來到了另一個斜坡處隱蔽。其他人的子彈都打光了,二爺爺繼續(xù)撥弄著機(jī)槍,也沒有找到機(jī)槍的機(jī)關(guān)。
日本鬼子一個也沒有減少,只有翻譯的胳膊受了傷,疼得嗷嗷直叫。
“他們沒子彈了,活捉他們!”日本軍官哇哇地大叫著。
二爺爺立即把軍刀給了那位姑娘,自己端起機(jī)槍大叫一聲沖了出去。
日本軍官走在前面,看到了二爺爺手中的機(jī)槍,同時也看見了機(jī)槍上的子彈,嚇得抱著頭趴在了地上。等了一會兒沒有動靜,日本軍官明白了,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舉起軍刀向著二爺爺劈來。
二爺爺閃身躲過軍刀,日本軍官橫著又來第二刀。二爺爺用機(jī)槍用力一擋,只聽咔嚓一聲,火星四濺,軍刀顫抖了一下,崩了出去。二爺爺借機(jī)飛起一腳,踹在了日本軍官的小肚子上,日本軍官倒退了兩步,沒有站穩(wěn),仰面倒在了地上。
二爺爺猛撲上去,騎在日本軍官的身上,舉起機(jī)槍就砸。日本軍官畢竟受過軍事訓(xùn)練,兩手抱拳在頭,擋住了砸下的機(jī)槍,然后右手一轉(zhuǎn),一拳搗在了二爺爺?shù)男乜谏?。二爺爺大叫一聲,倒向了一邊。日本軍官順勢翻身壓在了二爺爺身上,然而二爺爺過人的體力日本軍官又怎能壓得住,兩個人在地上翻滾著,廝打著。
六個中國百姓抵抗著六個日本兵,厚厚的草叢瞬間被踩得破爛不堪。兩只老鷹低空盤旋著,似乎在尋找協(xié)助殺敵的戰(zhàn)機(jī)。
在一棵樹的后面,翻譯趴在草叢中,哆哆嗦嗦地觀看著這一切,卻沒有發(fā)現(xiàn)姑娘已來到了他的身后。
“去死吧!”姑娘大喝一聲,舉起軍刀就砍。只聽咔嚓一聲,一根樹枝掉了下來,砸在了翻譯的身上。姑娘這一刀,砍在了樹枝上。
翻譯鉆出來,喊叫著倉皇地逃竄,卻被一棵荊棘絆倒了。號叫戛然而止,轉(zhuǎn)而是磕頭求饒的搗蒜聲:“姑娘,饒命,看在老鄉(xiāng)的面上,饒了我吧!”
姑娘厲聲道:“你說,是不是你領(lǐng)著日本鬼子去的俺家?”
“我也是沒辦法啊,我也是混口飯吃?。○埩宋野?,姑娘……”翻譯突然就地一滾,一下子將姑娘撞倒在地,接著翻身而起,壓在了姑娘身上。
“小妮子,還想跟老子斗,老子就是吃這碗飯的!”說著,翻譯解下腰帶,把姑娘捆了起來。
翻譯一手提著褲子,一手抓著姑娘,喊道:“太君,我抓住了一個女的!”
二爺爺與日本軍官搏斗正占著上風(fēng),聽到翻譯的叫聲,二爺爺分了神,日本軍官趁機(jī)反擊,用穿著皮靴的腳重重地跺在了二爺爺?shù)男目诟C上,二爺爺只覺眼前一黑,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與此同時,一個日本兵的刺刀捅進(jìn)了一個村民的肚子里,村民被刺刀釘在了一棵樹上。
另一個村民被一個日本兵頂頭一槍,子彈從前額打進(jìn)去,從后腦勺飛了出來。
爺爺也挨了一刀,腸子都快露出來了。
只有一個村民把一個日本兵打倒了,并殺死了他。
日本兵圍住了剩下的三個村民。三個村民無心戀戰(zhàn),一邊抵擋著,一邊倒退,退到溝壑旁,一齊縱身跳了下去。
日本兵對著溝底舉槍一陣亂射。
二爺爺醒來的時候,已被綁在了一根柳樹杈上,一股濃濃的香味夾雜著一股熱流撲面而來,二爺爺打了一個寒戰(zhàn),頭腦清醒了許多。他看見幾個日本兵正圍在一堆燃燒的柴火旁,嬉笑著吃東西。借著光線,二爺爺辨認(rèn)出這個地方是在一線天南側(cè)的泉子崖。忽然,二爺爺又發(fā)現(xiàn)了綁在另一棵柳樹上的那位姑娘,姑娘正咬著嘴唇望著他。
二爺爺晃了晃身子,沒有活動的余地,綁得太結(jié)實(shí)了。他仰頭看了看夜空,眨了眨眼睛,希望能找到逃脫的辦法。
翻譯啃著一塊骨頭來到了二爺爺?shù)母埃骸疤f了,很欣賞你,你的,身體棒棒的。太君練過柔道,都沒戰(zhàn)勝你。不過,待會兒太君要看看你的肌肉是什么樣子,還有你的心,到底有多大……”
“呸!漢奸!”二爺爺一口唾沫吐過去,“待會兒會有人來收拾你!”
“你看你,我看在中國人的面子上,給你透透信,你還不領(lǐng)情。”翻譯一邊說,一邊左顧右盼,生怕草叢里躥出人來。
“這狼肉真香。不過,比起那花姑娘,還差遠(yuǎn)了。等我吃飽了,有勁了,再慢慢享用她。”日本軍官的臉上沾滿了焦黑的油,在淫笑的抖動下爍爍閃光。
“太君,此地危險,不能久留,我們還是連夜趕回去吧?!狈g特別在意二爺爺說的話。
“八嘎,你的,膽小鬼,皇軍是不可戰(zhàn)勝的!”日本軍官倏然間殺氣騰騰,繼而又滿臉堆笑,“喲西!能在這荒山野嶺品嘗到野花的味道,是我一生莫大的快活?!闭f完,他站起身來,嬉笑著向姑娘走去。
“你想干什么?”二爺爺大喝一聲。
日本軍官猛然回頭:“我的,先看看花姑娘,你的,待會兒再看?!睜柡筠D(zhuǎn)身面對姑娘:“花姑娘,餓了吧,今晚讓你嘗嘗皇軍的味道?!闭f話間,兩只手就抓了過去。
“??!救命啊——”突然,一個站崗的日本兵大叫一聲,跌倒在地,捂著流血的臉,哀號不止。一個黑影一閃而過,另一個黑影沖著日本軍官直奔而來。日本軍官還沒來得及掏槍,大腿就被咬了一口,再去找那黑影,已消失在夜色中。
“是狼,肯定是狼!”翻譯呼叫著。
幾個日本兵貓著腰,用槍挑撥著荒草,尋找著狼的足跡,不時地向草叢里放上幾槍。遠(yuǎn)處,漆黑一片,零星的幾顆星在夜空中顯得格外遙遠(yuǎn)。這時,一串又一串悲涼的聲音,從一線天裊裊飄來了:“咕咕咕咕……喵……咕咕咕咕……喵……”
畫外音:“二爺爺知道,這是夜貓子的叫聲,一線天的石頭縫里,住著很多夜貓子,至于夜貓子長得什么模樣,二爺爺也沒見過。不過聽老人們講,夜貓子叫得多了,叫的時間長了,不是死了人,就是有人快死了?!?/p>
日本軍官扭曲著臉,大腿的咬傷處在寒風(fēng)中格外疼痛,他顧不上包扎,先拿出身上配備的手電筒,由近到遠(yuǎn)地掃射著,射出的光束呈圓筒的樣子在草尖上滾動起來,向著悲聲的方向緩緩移去。就在光束到達(dá)一片荊條密植的地方時,一道寒光突然一閃,刺得日本軍官打了一個趔趄。日本兵迅疾一陣掃射,一片塵煙飄散開來。不多時,那道寒光又在另一處出現(xiàn)。
翻譯:“太君,那是白蛇!”
日本軍官:“白蛇?怎么沒打死它?”
翻譯:“太君,聽說白蛇有靈性,很難打著它?!?/p>
日本軍官:“白蛇倒不怕,我怕的是我們被狼盯上了?!?/p>
“動物都怕火,只要我們圍在火堆邊,它們就不敢來偷襲?!狈g獻(xiàn)計(jì)獻(xiàn)策。
“喲西!你的,大大的聰明?!比毡拒姽賱倓偘脗?,那熄滅的欲火又燃燒起來。他命令幾個日本兵去砍樹枝,又命令翻譯把姑娘帶到火堆旁來。
翻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向姑娘走去,他恐懼地看著姑娘身后的黑暗,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都會讓他寒栗不止。
“住手!你還是中國人嗎?”二爺爺突然一聲斷喝。
翻譯嚇得蹲在了地上。就在這時,從樹上躥下來兩只狐貍,正好落在了翻譯的身上。
狐貍瞇成一道縫的眼睛,放射著一種攝人心魄的光芒,翻譯立即像丟了魂一樣,喊叫著連滾帶爬回到了日本軍官的身邊。再看那狐貍,已不見了蹤影。
翻譯帶著哭腔喊:“太君,這里到處是妖魔鬼怪,我們怎么辦?。俊?/p>
日本軍官似乎有所頓悟,興奮地說:“喲西!我明白了,這些野獸,這些動物,看來都餓了。喂喂它們就是。”
翻譯:“對,快,快把他們兩個打死,喂狼和狐貍?!?/p>
“不,不不,我要看一出好戲,我要見識見識狼吃活人的樣子?!比毡拒姽侔咽忠粨],“你們的,把他們兩個拴到遠(yuǎn)處的那棵樹上?!?/p>
二爺爺和姑娘被緊緊地捆綁在一棵樹上,貼在了一起。姑娘稍微活動了一下,觸碰到二爺爺?shù)氖?,二爺爺攥住了姑娘的手?/p>
冬天的田野格外寂靜,各種聲音似乎都隨著葉子凋謝了,只有北風(fēng)在孤獨(dú)地低吟著。
二爺爺:“姑娘,害怕嗎?”
姑娘:“不怕,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
二爺爺:“姑娘,是我連累了你,我不該把你帶來……”
姑娘:“是我自己愿意來的,不怨你。”
二爺爺:“看樣子我們很難活著回去了。”
姑娘:“我的命是你救的,能和你死在一起,我算是有個伴兒了。”
二爺爺?shù)氖志o緊地攥住了姑娘的手:“傻姑娘,我不會死,也不會讓你死的,我還要娶你呢?!倍敔攧傉f完,兩只狼出現(xiàn)在不遠(yuǎn)的草叢里,四只眼睛閃爍著藍(lán)幽幽的光芒,像傍晚墜落在河里的星星。
姑娘的手在二爺爺?shù)氖掷锍榇ち艘幌拢敔斦f:“不要怕,狼不會吃我們的。”
姑娘:“為什么?”
“狼和狗一樣,通人性,你不傷害它,它就不傷害你,狼吃了我很多年的飯食,都認(rèn)得我了。日本人吃的那個狼崽子,我曾經(jīng)喂養(yǎng)過。狼是不會放過他們的!”
兩只狼圍著二爺爺和姑娘轉(zhuǎn)了一圈。當(dāng)再次轉(zhuǎn)到二爺爺面前的時候,一只狼停了一下,仰頭看了看姑娘,爾后轉(zhuǎn)過身鉆進(jìn)了草叢里,另一只狼緊跟在后面。不多時,二爺爺看見兩只狼趴在了距離日本人不遠(yuǎn)的地方。
翻譯:“太君,你看,狼沒有吃他們?。 ?/p>
“這些野獸,看來只和我們皇軍作對!”日本軍官惱怒地說,“如果那只狼再出現(xiàn),就一起干掉他們!”
兩挺機(jī)槍對準(zhǔn)了二爺爺和姑娘。
畫外音:“日本軍官的話,二爺爺也聽見了,雖然聽不懂,但憑直覺明白了日本人要下毒手,他心里暗暗地說,狼啊,千萬別過來呀。正想著,他聽到樹后一陣急促的沙沙聲,莫非又有狼過來了?”
“二哥,是我,我們來救你們來了!”是三爺爺?shù)穆曇簟?/p>
“站著別動,等到我把繩子割斷了,你們就趴下?!彼臓敔斠瞾砹?。
與此同時,那兩只狼再次向日本兵發(fā)起了襲擊,一下子打亂了日本兵的陣營,兩挺機(jī)槍掉頭向狼消失的地方掃射。
此時繩索已經(jīng)割斷,二爺爺和姑娘迅疾鉆進(jìn)了草叢里,等到日本軍官回過頭來時,只有斷繩扔在地上。
日本軍官氣急敗壞地說:“燒,給我燒,燒死這些野獸,燒死他們!”
日本兵從火堆里拿出燃燒著的樹枝,向四周扔了出去,剎那間出現(xiàn)了一個大火圈。野火在北風(fēng)的吹拂下,越燒越旺,越旺火勢越猛,火苗扭曲著竄成一座座火山,噼噼啪啪的炸裂聲,隨著野火的蔓延呼嘯著。天地亮如白晝,那些棲息在草叢里的狼、狐貍、黃鼠狼、野兔、野雞等動物,此時都披上了一層火,奔跑著,尖叫著。同它們一起披火、一起奔跑、一起尖叫的,還有日本軍官、翻譯,還有那些日本兵。他們在火中一齊跳著一種世界上絕無僅有的舞蹈。
從夜晚到清晨,二爺爺、姑娘、三爺爺、四爺爺他們躲進(jìn)了一線天里。
一線天的大火到了第二天的早晨還在燃燒,不過火勢漸漸變小,火苗漸漸變少,最后變幻成一輪升起的太陽。
畫外音:“二爺爺、姑娘、三爺爺、四爺爺,他們在一線天里度過了一個難忘的夜晚。二爺爺講的關(guān)于一線天的故事太精彩了,以至于三十多年過去了我也沒有忘記。如今二爺爺去世了,我把二爺爺?shù)墓适轮v出來,也算是對他的懷念吧!”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