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幕:第一章 寒石受托助國手,神魔相聚驚燕京
正逢集市,城門口一片喧鬧,攤主們擺開了五顏六色、琳瑯滿目的貨攤,招徠顧客。賣毛皮山貨的客商扛著貨邊走邊喊,賣藝的江湖人敲著鑼拉開場子,來趕集的鄉(xiāng)民市民擠來擠去,情侶們難得盡興地游逛……這一切使古老的城市增添了一層活力,人們根本沒有想到一場災(zāi)難即將來臨。
城門口右側(cè),許多人圍著墻上新貼的一張布告看。人群中有一位穿著長袍的居士,四十多歲,面孔清癯,竹態(tài)鶴姿,神色超然,身背著包袱、雨傘,顯然是遠(yuǎn)道而來。
一個小伙子念著布告上的字:“第二屆宋遼神魔圍棋大賽定于5月5日上午在大相國寺舉行。由大宋國手顧思劍迎戰(zhàn)遼國罕察王爺,歡迎大家前往觀戰(zhàn)?!?/p>
人群中的居士眉宇間流露出幾絲憂慮,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衣衫襤褸、滿面污垢卻雙目晶亮的少年——賈瘋子,趿拉著一雙破草鞋,頭頂一圓盤圍棋,手拎一串用黑白圍棋子做成的念珠,大搖大擺地走過來,口里唱著《輸贏歌》:“天下太平,你輸我贏。天下大亂,輸贏難分?!?/p>
賈瘋子的怪相引起了眾人的注意。他走向布告處,眾人紛紛掩鼻相避。居士卻一動也不動,凝神注視著賈瘋子。
守布告的一個士兵立即拔出佩刀,走過去欲制住賈瘋子,被居士攔?。骸皦咽浚@少年是個瘋子,何必與他計較?!?/p>
兩旁眾人也怕生事,紛紛幫腔。士兵這才怏怏地插刀回鞘。
忽然一陣狂風(fēng)襲來,飛沙走石,風(fēng)把棋賽的布告刮起,向天上飄去,眾人吃驚。
賈瘋子從頭頂上的棋盒里掏出一把棋子,向布告擲去。棋子將布告逼回墻上原處,并牢牢釘住。
眾人大驚。
賈瘋子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似的,趿拉著草鞋唱著《輸贏歌》,大笑著走開。
居士望著賈瘋子的背影,雙手合掌:“世人皆瘋,唯他獨醒……”
這時,往城門來的鄉(xiāng)道上走過來一大群有點異樣的老百姓。他們都是遼兵偽裝而成。這些人有的挑著擔(dān)子,有的攜著各式匠人用的工具,有的舉著冰糖葫蘆棒,還有一輛裝著四副棺材的大車,緊緊地尾隨其后……他們個個神色詭異。
天上烏云滾滾,全城陰暗下來,一場風(fēng)暴即將侵襲燕州城。
梁知府五十來歲,正捧著茶盞立在客廳中央,津津有味地看兩個小廝蹲在地上斗蟋蟀。
一位衙役匆匆入堂:“啟稟知府大人,國手顧思劍前日突患急病,臥床不起,他的家人請求知府將明天的棋賽延期舉行?!?/p>
梁知府把茶蓋一合,斷然道:“不行!神魔大賽關(guān)系到我堂堂大宋國的神威,豈可出爾反爾!你速去喚請城內(nèi)王太醫(yī)去為顧先生治病,明天無論如何要顧先生到場搏殺方可!”
李團練四十余歲,中等身材,血氣方剛。他急急進來,向知府作揖。
梁知府問:“李團練,有何急事?”
李團練:“報告知府,今已探明,遼國罕察王爺帶了幾千兵馬,已于昨夜趕到大風(fēng)鎮(zhèn)扎營?!?/p>
“??!”梁知府用手捂住茶蓋,“來賽棋卻帶這么多兵馬,居心何在?”
李團練:“遼國罕察王爺久有覷覦我城之心,此番來定有陰謀!”
梁知府揭開茶蓋呷了一口水:“應(yīng)該不至于吧。這些年來,我們是一讓再讓,割地送金,盡量滿足他們的要求,他們不至于這么貪婪吧……”
李團練:“狼行千里吃肉,我認(rèn)為他們是有奪城的企圖!”
梁知府:“那就趕快派快馬往上報告吧,同時做好明天棋賽的警衛(wèi)工作?!?/p>
李團練:“好,我馬上帶兵登城守衛(wèi),嚴(yán)把城門,首先不能讓奸細(xì)混入城中?!?/p>
梁知府道:“好吧。不過,不要制造緊張氣氛,那會影響明天的棋賽。”
李團練勉強地點點頭,立即退下。
梁知府又呷了一口茶,自語道:“不至于吧,他們是為了明天的棋賽吧?!庇掷^續(xù)看小廝們斗蟋蟀。
城樓上、城門口都增加了士兵,他們執(zhí)戟肅立,氣氛森然。
一隊遼騎一百多人,匆匆飛馬而來。
守門士兵驗看信件完畢,揮手放行。
遼騎甚喜,拍馬正欲進城,被城里飛奔出一支兵馬迎頭攔住,為首的正是李團練。
李團練舉手大聲喝道:“遼兵止步!我奉燕州梁知府之令,只請罕察王爺及其隨從入城賽棋,其他軍事人馬一律不得入城!”
遼騎吃了一驚,十分氣惱。但見宋兵勢強,不敢造次,只得怏怏退回。
內(nèi)室右墻上掛著一幅精致的御賜錦匾,上有皇帝御筆“國色天香”四個瀟灑大字。
顧思劍躺在床上,額頭上蓋著毛巾,神色黯然,其妻李秀貞正小心翼翼地持匙喂藥。床邊桌子上擺著一盤圍棋。
顧思劍喝下藥后,舒了一口氣,皺眉凝思片刻,對妻子說:“你去把其鋒兒叫來?!?/p>
眉清目秀,身材有些瘦弱的13歲的顧其鋒來到父親病榻邊,他看見父親病重的模樣,有些膽怯。
顧思劍輕輕撫摸了一下兒子的頭,落下淚珠。他用手背擦了擦淚,道:“兒啊,《黃山云夢圖》你可曾記熟了?”
顧其鋒點點頭:“記熟了,父親。”
顧思劍露出一絲微笑:“那你把七十二變的局勢擺給我看看。”
顧其鋒走到桌邊,從黑棋盒里抓出把棋子放到棋盤上,又從白棋盒里抓出把棋子放到棋盤上。棋盤上竟神妙地出現(xiàn)了第七十二變的局勢。
顧思劍欣慰地點頭笑了,頭往后一靠,仰天嘆了一口氣:“我顧家總算后繼有人了!可以不負(fù)國家和祖先了!”
李秀貞和其鋒都感到很高興。
家人入室來報:“寒石居士來訪。”
顧思劍正在疑惑,寒石居士已走了進來。看見顧思劍神色憔悴,病倒在床,他低聲感慨:“要是師父看到他的養(yǎng)子現(xiàn)在是這副模樣,心中得是多么疼痛??!”
寒石居士走近病榻,擺擺手示意顧思劍不要講話,自我介紹道:“顧老弟,你可能認(rèn)不出我了。好,你不要動,聽我說,我是你的師兄韓石呀!我知道你會問我好多事,我先講給你聽,你不要說話。我七年前入黃山佛寺出了家,念念經(jīng),下下棋,打打譜,有時出來云游。你又要問師父,我、我可沒見著。只聽說他老人家非常關(guān)心你。我這次來,是看看你。你好好休息?!?/p>
顧思劍激動地點點頭,揮手示意妻子上茶。
寒石道士發(fā)現(xiàn)小其鋒立在一邊,十分聰明可愛,便拉過其鋒,輕輕撫摩他的頭。寒石道士像是想起了什么,走近床榻對顧思劍說:“老弟,你病得這么厲害,明天的棋賽是斷然不可參加的呀!”
躺在床上的顧思劍掙扎著坐起來,靠在床頭,喘了一口氣,用力地說:“不!我豈能臨陣退卻,給天下人留下笑柄!”
“可你……唉!”寒石居士無可奈何地?fù)u了搖頭。
遼兵營帳的罕察王爺軍帳內(nèi)燈火通明。
罕察王爺與軍師哈利坐在小桌邊對弈,棋局已進入中盤搏殺階段。
罕察王12歲的女兒娜庭芳長得十分俊麗,蘋果臉,黑眼睛,微微翹起的鼻子,豐紅的嘴。她身穿虹彩袍,蹦蹦跳跳地進帳來,一屁股坐在棋桌邊,隨手拿起圍棋盒拼命搖,弄出嘩嘩的響聲。'
罕察王一向非常疼愛女兒,見慣了她的惡作劇,也不發(fā)火,伸出大手捉住女兒的小手,好言說道:“我兒,你不好好睡覺,跑來鬧什么?”
娜庭芳一噘嘴,嘟囔著說:“我要看父王下棋!”
罕察王只好依從女兒:“好,你要看就好好看,不許鬧!”
哈利忙湊上前說:“讓她多學(xué)點也好。”
罕察王點了點頭,嘴上卻說:“好了,好了,快回去吧?!?/p>
娜庭芳眼珠一轉(zhuǎn),站起來,把雙手背在身后,搖著腦袋,轉(zhuǎn)著身子說:“要我回去睡覺也行,不過你要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罕察王:“什么條件?”
娜庭芳:“明天你們在大相國寺賽棋的時候,我也要參加?!?/p>
罕察王:“這,這怎么行呢?”
娜庭芳噘嘴搖著身子,跺著雙腳,連連嚷道:“我要去嘛,我要去嘛——不然我就搗亂!”
罕察王無奈,只好依娜庭芳:“好好,帶你去??刹辉S搗亂。”
娜庭芳喜出望外,向父親一鞠躬,大聲嚷道:“謝父王!”說完,蹦蹦跳跳地出帳去了。
這一盤棋王爺贏了,他還想下,哈利軍師提醒道:“明天有棋戰(zhàn),今晚須休息?!?/p>
王爺這才罷休,他把棋一推,大步走出營帳。帳外,星斗滿天,群山起伏,風(fēng)吹樹梢發(fā)出簌簌的聲響,偶爾傳來狗吠的聲音。夜已經(jīng)深了。
罕察王走出柵門外,向南眺望遠(yuǎn)遠(yuǎn)的燕州城,不由得想起了兩年前宋遼首屆神魔圍棋大賽的情景……
大相國寺外墻上,高處掛著一副圍棋大棋盤,每個棋子有茶杯蓋那么大。棋盤前面圍聚著許多觀眾。
一個衣服破爛的瘋子坐在寺門口旁邊的空地上,他頭頂著兩盒棋,臉上滿是污垢,手里捧著一顆臟兮兮的李子啃。
大殿正門前的臺階下,正中處擺著一張棋桌。棋桌邊,顧思劍胸有成竹,神色自若。
顧思劍迅疾地落下一粒白子,棋面上黑棋的一條“大龍”已無眼位。他瀟灑地一抖紙扇,亮出“國色天香”四個大字,頓時博得院內(nèi)一片叫好聲。
罕察王身邊跪著兩個奴隸,奴隸的背上各放著一個酒盤,盤里放著四大杯酒。
罕察王一看“大龍”已斃,敗局已定,一下子漲紅了臉,惱羞成怒,揮手向一奴隸背上的四只酒杯劈去。酒杯筆直地飛向寺墻,一只只砰砰砰地撞得粉碎。
觀眾們歡呼起來,聲音震撼著燕州城上空。(回憶結(jié)束)
仿佛至今還回響在耳邊的歡呼聲,使罕察王從回憶中清醒過來,他憤憤地一腳踢飛一塊石頭,擊斷了眼前的一棵小樹。
內(nèi)室,王太醫(yī)正在為顧思劍搭脈。不一會兒,王太醫(yī)站起來離開床邊,一言不發(fā)。
顧妻李秀貞和寒石居士急忙上前輕聲詢問。王太醫(yī)面露難色,安慰道:“這樣,待我給他開幾服藥,馬上吃了睡覺?!?/p>
李秀貞急火攻心一個踉蹌,撞到桌子邊,把桌上的棋子嘩啦啦地撞落了。
王太醫(yī)和寒石居士又忙著照料李秀貞。他們正焦頭爛額之際,門被人砰地撞開。
寒石居士連忙迎上去:“誰?”
一個蒙面紫衣人跪在門檻上,叩頭,口中道:“天遣我來助大宋一臂之力!”
寒石居士立即道:“先生快起!隨我到客廳談話。”
兩人至客廳。寒石問:“敢問先生大名,來自何方?”
紫衣人站起,摘掉面紗,居士認(rèn)出:“原來你就是白天的那個……”
紫衣人:“是,我就是賈瘋子,游走四方,酷愛弈棋,酷愛打抱不平。知道顧國手有難,特來助一臂之力?!?/p>
寒石居士:“啊!不知先生如何助力?”
賈瘋子湊近居士耳語。
居士點頭,仔細(xì)端詳著賈瘋子,臉上流露出憐愛的神情,問:“不知壯士家鄉(xiāng)在哪里?”
賈瘋子:“我老家是湖南人。”
居士:“你貴姓?”
賈瘋子:“我姓韓,韓國的韓?!?/p>
居士十分傷感:“??!是韓國的韓。我曾有過一個孩子,跟你一般的年紀(jì),不知今日他流落在何方?”
“那……那他是怎么離家的呢?”賈瘋子不動聲色地問道。
居士:“唉!說來話長,不說了不說了!是我不好。時間緊張,我們趕快準(zhǔn)備明天的事吧!”
“好吧!”賈瘋子應(yīng)道。
家人引領(lǐng)李團練進來,匆匆進入臥室。
李團練抱拳向李秀貞道:“問姐姐好!姐夫的病情怎樣?”
李秀貞強忍著眼淚:“不好……”
李團練在床邊端詳著顧思劍,面露哀色,好聲安慰道:“姐夫好好養(yǎng)病,有我們在,你就放心吧?!?/p>
顧思劍點點頭。
李團練回身輕聲對李秀貞說:“那明日的棋賽怎么辦?”
李秀貞:“我們正為難呢!”
李團練拉李秀貞離開床邊,道:“這樣,你們好好商量一下,如果不去,恐怕很麻煩,梁知府和罕察王兩頭都很難交代,會惹禍上身。如果去……”李團練沉吟了一下說,“得找個替身——客廳里的那兩位會不會是高手?”
李秀貞點點頭:“寒石居士是思劍的老棋友?!?/p>
李團練:“好。明天棋賽能應(yīng)付過去就行了,現(xiàn)場弄得像真的一樣,你們同時做好逃亡的準(zhǔn)備。我估計明天比賽會出事,一定要提高警惕,注意安全,我到時會保護你們。萬一出事,一定要盡快逃走,我會掩護你們的?!?/p>
李秀貞:“好,謝謝你。我馬上同他們商量?!?/p>
李團練:“那好。我軍務(wù)在身,不能久留,告辭了!不跟姐夫打招呼了?!?/p>
李秀貞:“等一下,我有東西拿給你?!彼龔某閷侠锶〕鲆淮丶t纓,“來,蹲下,姐給你把頭盔上的紅纓換一下,這是姐精心為你編的?!?/p>
李團練單膝跪下,李秀貞動情地為他換了新的紅纓,然后扶弟弟起身:“多保重!”
李團練:“謝謝姐姐!”說罷,匆匆離開。
李秀貞送弟弟出了客廳,反身招呼寒石和賈瘋子,大家聚到桌邊商議。
字幕:第二章 瘋子帳內(nèi)出妙手,情侶初識對陣中
寺內(nèi)張燈結(jié)彩,殿臺上懸著橫幅“宋遼第二屆神魔圍棋大賽”。門口、墻邊和臺階旁站滿宋兵,刀槍林立,戒備森嚴(yán)。
大殿門前臺階下的中央位置擺著一排座椅,梁知府等人站在座椅前。
座椅前是一張棋桌,其右方?jīng)]有坐人,而是放著一張罩著紗帳的床。棋桌左方座位旁設(shè)置一茶幾,上面放著九杯酒。紗床后面立著兩位強健的宋兵。
隨著門口一聲嘹亮的傳報,罕察王、軍師哈利、娜庭芳及七八個隨從,盛氣凌人地進來了。梁知府等人忙走下臺階迎接。
罕察王滿臉霸氣,大搖大擺地走向正中的座位坐下。他看到棋桌東側(cè)放著的紗床,頓生疑竇。
梁知府不知這紗床里已偷梁換柱,賠著笑臉解釋道:“王爺,我大宋國手顧思劍前兩天突患重病,臥床不起。本不擬出賽,但顧念到王爺遠(yuǎn)道而來,避之失禮,故抱病迎戰(zhàn),此病傳染,故設(shè)帳隔置,望王爺多加原諒?!?/p>
寒石居士領(lǐng)著顧其鋒來到棋桌邊。
顧其鋒手撩紗帳,大聲問道:“父親,你能下嗎?”
帳里傳出清亮的聲音:“我能下。不過只能這樣下,請王爺恕我不敬?!?/p>
罕察王勉強地點了點頭,徑直走下臺階,兩名隨從緊隨其后。
裁判官忙迎上前,手指著棋桌邊的茶幾道:“請——這是特地為王爺準(zhǔn)備的金盞美酒?!?/p>
罕察王向隨從眼睛一瞪。 隨從立即明白王爺?shù)囊馑?,走上去將每杯酒都呷了一小口。罕察王這才坐到棋桌旁。
裁判官用手勢請示梁知府,梁知府點點頭,裁判官即向大家宣布:“各位看客,宋遼第二屆神魔圍棋大賽現(xiàn)在開始!”寺內(nèi)響起一陣零零落落的掌聲。
裁判官又恭敬地向王爺說道:“請王爺執(zhí)黑先行?!?/p>
罕察王也不搭理,隨手掬起一把棋子。
娜庭芳突然從殿臺上跑到棋桌邊,二話不說,拈起一粒黑子啪地下在棋盤中央星座,叉起小腰,得意地向帳內(nèi)道:“告訴你,這是我家祖?zhèn)鞯膶毼铩S河黑浪譜,很厲害,保證打得你落花流水!”
罕察王又氣又惱,一把推開娜庭芳,大聲斥道:“大人賽棋,你小孩子跑來鬧什么!哈利,快來把她抱走!”
娜庭芳一屁股賴在地上大哭起來,兩手擦著眼,雙腿亂蹬,口里直嚷道:“我要下棋,我要下棋……”
哈利忙從殿臺上下來,抱起娜庭芳,哄她道:“好好,我陪你下棋,快走!”
娜庭芳看見立在一邊的顧其鋒,眼睛一亮,手指著顧其鋒嚷道:“我就要跟他下,就要跟他下……”
寒石居士正盤算著怎樣盡快把顧其鋒帶走,見娜庭芳要找其鋒下棋,連忙擺手表示推辭。
梁知府卻在殿臺上發(fā)話:“老居士,就讓顧公子跟小姐下幾盤玩玩吧,說不定,七八年后他倆真成了對手呢!”
眾人紛紛笑起來。
罕察王怕女兒再鬧丟面子,也“嗯”了一聲表示同意。于是,幾位士兵很快從殿里搬出小棋桌和椅子,擺上棋盤棋子,讓兩位小棋手坐下來對弈。兩個小孩興致勃勃地開始猜先,娜庭芳猜到黑棋,他們立即開戰(zhàn)。
寒石居士心中暗暗叫苦,又不便顯現(xiàn)出來。
大相國寺后一條僻靜的胡同里停著一輛帶篷的馬車,里面躺著身患重病的顧思劍。
李秀貞神情焦急地從車篷里探身出來張望,下意識地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手臂。
棋賽開始。罕察王思考了好一會兒,還是如女兒剛才所說,擺開“黃河黑浪”陣。他在棋盤中央星座落下了一枚黑子。
紗帳內(nèi)傳出了清亮的聲音:“王爺就下這招嗎?”
罕察王倨傲地答道:“不錯,本王擺的正是你聞所未聞的‘黃河黑浪’陣!”言罷,端過一杯酒一飲而盡。
帳內(nèi)伸出一只又瘦又黑的手,夾起一枚白子落在左上角的星座:“那我就還你以聞所未聞的‘黃山云夢圖’。”
你來我往,五個回合下來,棋面上黑方五子為中心點各一,四方邊線中點各一;白方五子為四角星座各一,中心點旁一,構(gòu)成了兩個正方形。雙方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戰(zhàn)。
觀眾們屏氣斂聲,都緊盯著大棋盤。漸漸地,棋盤變得復(fù)雜起來。黑白頻添,針鋒相對,攻守相當(dāng)。人們仿佛看見洶涌澎湃的黃河濁浪滾滾,銳不可當(dāng)?shù)貨_向蒼茫中原,又仿佛看見黃山的七十二峰處處險奇,云海詭譎,將濁流一一吞沒。一剛一柔,一動一靜,一陽一陰,錯綜交迭,變幻無窮。觀眾們不時報以熱烈的掌聲,為雙方的精湛棋藝叫好。
兩個小孩的棋戰(zhàn)也在激烈而緊張地進行著。顧其鋒顯然棋高一著。他不時地看著眼前這位膽大敢為的美麗小姑娘,心里暗暗喜歡上了她。此時的娜庭芳一反平時調(diào)皮搗蛋的性格,托著小腮,苦苦冥想。不久,棋面進入中盤,娜庭芳右上角的“金角”已被團團圍住,無法成活,形勢危急。
娜庭芳實在想不出什么好對策,頓時秀眉豎立,猛然喊道:“拿酒來!”
眾人先是吃了一驚,繼而哈哈大笑。
王爺?shù)碾S從不知該不該拿酒。殿臺上的哈利軍師發(fā)話許可,隨從端過來一杯酒,往地上倒了一點,遞給娜庭芳。娜庭芳接過來,一下子喝了一大半,把杯子遞給顧其鋒:“來,你也喝一口!”
顧其鋒愣了一下,先想推辭,見娜庭芳目光直率熱切,便壯膽接過酒杯,慢慢地把余酒喝完,小臉一下漲得通紅。
眾人又是一番笑,而站在旁邊的寒石居士卻心急如焚。
娜庭芳把金制的小酒杯順勢塞進顧其鋒的懷里,天真地笑著說:“留給你做個紀(jì)念吧!”
顧其鋒被娜庭芳的純真打動了,亦從懷里掏出一把系著玉墜的小紙扇,輕輕抖開,上面寫有“棋藝無涯”四個墨字。他又把小紙扇輕輕合上,遞給娜庭芳,怯怯地說:“這個,也送給你做紀(jì)念吧。”
娜庭芳爽快地收下了,用充滿愛意的目光緊緊地盯了顧其鋒一眼,點點頭,又托起小腮,轉(zhuǎn)而思考父親的棋局。
一輛載著棺材的大車來到門對面湖旁柳樹邊停下來,車夫和幾個伙伴的神色都十分嚴(yán)峻。
顧其鋒盯著棋面猶豫了一下,還是下手點死了黑棋右上角的一塊棋,“金角”奄奄待斃。
娜庭芳一看,頓時淚水盈盈,小嘴也噘了起來。
顧其鋒一抬頭看見娜庭芳這副模樣,心里一軟,忙伸手要悔棋。他白子還沒提起,手腕便被娜庭芳的小手抓住。
娜庭芳強忍著淚,倔強地說:“不要悔棋!我不要你讓!”
罕察王與顧思劍的棋賽即將結(jié)束。罕察王一連喝了三杯酒,心算了一下盤面,臉上立即露出了憤憤之色。
紗帳里又傳出清亮的聲音:“王爺,恐怕你差兩目棋吧。”言罷,一只又瘦又黑的手拿著紙扇從紗帳里伸出來,一抖,紙扇上亮出“國色天香”四個大字。
罕察王兇相畢露,拔出佩劍使勁往桌上一戳,把桌子戳了個洞,震得棋子濺了一地。
罕察王指著直立在棋桌上的劍嚷道:“加上這柄劍,我這盤棋就贏了!”
好像是得到了院內(nèi)的信號,偽裝成鄉(xiāng)民的眾多遼兵皆迅速地從懷里掏出一方紅巾,綁在右袖上。湖旁柳蔭下一伙人迅速掀開棺材蓋,取出兵器,一一拋放。
幾個手腳利落的遼兵用匕首放倒了寺門口的宋兵,沖進寺內(nèi)。
寺內(nèi)一片混亂,格斗四起。李團練立即退到紗帳旁,奮起守衛(wèi),勇敢拼殺。
寒石居士見有李團練抵抗,忙用一臂夾住顧其鋒往殿臺右側(cè)的小門里逃去。
顧其鋒不舍地回頭用眼光尋找著娜庭芳。而娜庭芳已被兩位親兵抱走。
軍師哈利帶了幾個隨從在殿臺上用劍逼住梁知府,吼道:“快快下令叫全城士兵投降,否則馬上要你的狗命!”
梁知府嚇得癱倒在地,連連求饒:“軍師饒命!我投降,我投降!”
罕察王拔出嵌在棋桌上的劍,一下子挑開紗帳,里面已是空無一人。
頂替顧思劍來賽棋的賈瘋子早已從床后躍出,奔至寺墻邊。一伙遼兵發(fā)現(xiàn)了他,持刀槍逼來。
賈瘋子從頭頂?shù)钠搴欣镒コ鲆话哑遄樱昧ο蜻|兵們擲去,將他們?nèi)繐舻乖诘?。他一個凌空騰躍,飛越過墻頭。
罕察王忙向身邊幾個遼兵嚷道:“還不快去追!”一群遼兵忙奔出寺門。
寺內(nèi)的形勢很快被剽悍的遼兵控制住,宋兵們死的死,傷的傷,十分狼狽。
李團練奮力抵抗,持劍連刺敵兵多人,招來敵兵圍攻。他身上多處受傷,鮮血淋漓,被遼兵團團包圍逼至院西一棵雪松樹下,又被軍師哈利一箭射中胸口。他大叫一聲怒瞪雙目,將自己的頭盔摘下,拔出盔頂?shù)募t纓掛在雪松樹枝上。
敵兵們持著長矛圍住李團練。
哈利軍師在后面高喊:“要活的!要活的!”
李團練大吼一聲:“士可殺不可辱!”隨即,鮮血直噴向青翠的松柏和紅纓上,滴滴下落。
軍師哈利見狀,立在殿前臺階上向眾人大聲嚷道:“停止戰(zhàn)斗!梁知府已經(jīng)投降,愿降者免死!”
零星的戰(zhàn)斗停止,七八個投降了的宋兵被遼兵趕至西南墻角下。
哈利軍師走下臺階來,罕察王立即向他下令道:“你趕快派人去找那老居士和小孩!隨后押著梁知府去打開城門,放我們的軍隊進來!”
哈利連忙答道:“是!”
寒石居士帶著顧其鋒從大相國寺后院小門逃出,進入小胡同。
李秀貞一眼看見了寒石居士和顧其鋒,慌忙迎過來。
有兩個遼兵發(fā)現(xiàn)了寒石居士和顧其鋒,持刀逼來。
李秀貞大驚失色。
寒石居士也緊張萬分。
危急時刻,賈瘋子緊隨寒石居士身后趕來,從頭頂棋盒里掏出一把棋子,狠狠地砸向兩個遼兵。他們慘叫幾聲,手捂血流如注的臉面,仰天倒下。
賈瘋子趕忙掩護寒石居士等人登車。
寒石居士一把抓住賈瘋子的手連聲道謝,然后匆匆對李秀貞道:“快走快走!誰想到罕察王的小女兒硬要拖住其鋒下棋,耽擱了!顧先生好嗎?走,快!”
四人急急登車后,馬車夫一聲吆喝,四匹馬撒開蹄子疾馳出巷。
馬車急匆匆地出了南門,駛上大道。一些難民也蜂擁著逃了出來,哭喊聲、呼叫聲響遏云天,撕人心肺。城內(nèi)上空已是煙焰沖天。
疾駛的馬車篷內(nèi),李秀貞、寒石居士、顧其鋒、賈瘋子正憂心忡忡地圍著躺著的顧思劍。
顧思劍臉色蠟黃,他從被子里伸出顫巍巍的右手,撫著顧其鋒的頭,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兒呀,你父親身為一代國手,揚名天下二十載,照理說也可以死而無憾了。我的養(yǎng)父妙夢方丈曾說過,我如此急功近利,勢必不能達到棋藝的最高境界。而我卻身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得脫身。后來我離他而去,再也沒有見到他。多年來,我被世俗功利所累,國事家事日夜憂心,以致積勞成疾,豈不悲哉!什么‘國色天香、國色天香’,可悲可悲呀……”未說完,頭一歪,砸在枕邊的一個圍棋盒上,瞑目而去。
棋子嘩地四散。
顧其鋒母子一剎那驚呆了,待他們回過神來,亦知已是永訣,傷心大哭。
眾人掩面而泣。
寒石居士以手拭淚,唏噓不已。
車后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遼兵高喊:“前面的馬車快停下!顧思劍,快停車!”
車篷里的寒石居士和李秀貞忙拉開窗簾看去,十幾名遼兵騎馬正風(fēng)馳電掣地急急趕來。
李秀貞毅然對寒石居士說:“居士,求你快帶孩子跳車,不然我們就全完了。求求你,拜托了!”
居士只好抱起顧其鋒,辛酸地說:“夫人,你千萬要保重!可嘆我不能為師父保護好他的親人,只好救救他的孫子了!”
賈瘋子拉住居士,急急地說:“等一等!我先下去打掩護,你們到前面拐彎處停車下人!”他又對李秀貞說,“你們不要管我了!快走!”說罷,賈瘋子跳下馬車,閃在大路一邊,掏出頭頂上的棋子,向遼兵馬腿一一擲去,那些戰(zhàn)馬被擊中紛紛倒地,遼兵也隨之跌落在地。
到了拐彎處的馬車趁機停下,寒石居士抱著顧其鋒從車上躍下,腳一落地,便向路邊樹林里奔去。
馬車?yán)^續(xù)奔馳。不一會兒,遼兵很快追上來,幾匹遼騎攔在馬車的前頭,馬車被迫停下。
十幾騎遼兵團團圍住了馬車。
字幕:第三章 長明寺內(nèi)聽棋道,月黑夜里盜神圖
位于九華山腰間無名溪之畔的長明寺掩映于蒼翠林木之中,遠(yuǎn)遠(yuǎn)可隱約看見它的紅墻青瓦,飛檐銅鈴,聽見它的沉洪鐘響。
一扇紗窗上,燈光映出偉其子(顧其鋒易名)的身影。他已是一位19歲的儒雅青年。
偉其子一手捧著《黃山云夢圖》,一手拆棋。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知不覺地放下了棋譜,對著棋局發(fā)愣。
(閃回)開局,娜庭芳將一粒黑子下在棋局中央。
小其鋒凝視著娜庭芳美麗而富有個性的小臉。
娜庭芳將小金酒杯塞到小其鋒的懷里,他把小紙扇回贈給娜庭芳。
寒石居士夾住小其鋒往殿臺右側(cè)的小門里逃去,他卻不舍地回頭用目光尋找娜庭芳……(閃回結(jié)束)
思念到濃處,偉其子不禁站起身來,取下掛在墻上的長簫。簫的一端用絲線系著當(dāng)年娜庭芳送他的那只小金酒杯。他用手輕輕地?fù)崦侵恍〗鹁票?/p>
幾堵假山旁栽著數(shù)叢青竹,瘦峭參差,清風(fēng)拂過,簌簌作響。
院外,空山沉靜,山泉嗚咽,似在傾訴衷情。月照中天,星光暗淡。偉其子哀婉的簫聲在夜空中回旋,他吹的是柳永的《憶帝京》。
薄衾小枕涼天氣,乍覺別離滋味。展轉(zhuǎn)數(shù)寒更,起了還重睡。畢竟不成眠,一夜長如歲。
也擬待、卻回征轡;又爭奈、已成行計。萬種思量,多方開解,只恁寂寞厭厭地。系我一生心,負(fù)你千行淚。
寒石居士披衣從寺外入院,手提一劍,似是剛剛習(xí)武歸來。
居士見偉其子正坐在石凳上吹簫,便關(guān)切地道:“偉兒,夜已深,該回去睡覺了。”
偉其子放下長簫,坦率地說:“孩兒不想睡?!?/p>
居士語帶雙關(guān)地說:“心不靜呀。”
偉其子手撫長蕭,終于克制不?。骸皫煾?,孩兒今年已經(jīng)19……”欲言又止。
居士憐愛地看了偉其子一眼,把手中的長劍輕輕放在石凳上,感慨地說:“是啊,你成年了,我的責(zé)任也盡到了,看來我也不必再瞞你,有些事是該告訴你了?!?/p>
偉其子急忙道:“師父,你快告訴我吧!”
居士坐了下來,閉目入神,嘆了一口氣道:“先講一講你的家史吧。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家住在黃山腳下,你的爺爺和奶奶都是種田的。有一年鬧土匪,他們都被土匪殺死了,只剩下你父親一個人,那時他只有7歲,很聰明,被黃山元清寺妙夢方丈收養(yǎng)了。
“妙夢方丈是位圍棋高手,見你父親天賦很高,就開始把自己的棋藝傳授給他。你父親后來創(chuàng)作的棋譜《黃山云夢圖》,其中很多內(nèi)容都是由妙夢方丈傳授的。
“那時我家也住在黃山腳下,上山打柴送到元清寺,經(jīng)常去看師父教你父親下棋。久而久之,師父見我聰敏好學(xué),也把我收為徒弟。因為我比你父親大兩歲,所以他稱我為師兄。
“很快地,我們都長大了,棋藝都很高。我們很想下山去見世面,但師父始終不答應(yīng)。后來,有一天,我們終于逃下了山。你父親去京城參加了全國棋壇群英大賽,一舉奪魁,名噪天下,成了國手。當(dāng)時燕州有位著名的圍棋老前輩叫李金秋的,就招你父親為婿,李金秋的女兒李秀貞就是你的媽媽。
“我呢,因為家有老母,不便遠(yuǎn)游,就在這附近幾個州下棋。我成了家,有了妻兒,可我卻染上了賭博的惡習(xí),經(jīng)常用下棋作賭贏了很多錢。我揚揚得意。
“有次,不知從哪兒來了一位圍棋高手,與我下棋賭博,賭了三天三夜,結(jié)果我輸了個傾家蕩產(chǎn)。我妻一氣之下上吊自殺,老母也一氣身亡,我12歲的兒子也憤而離家出走,至今我都沒有找到他。他恐怕到現(xiàn)在都不肯原諒我。他的名字叫韓小寶,今年大概有二十三四歲。
“我當(dāng)時又氣又悔,無路可走,只好重新上山去找?guī)煾该顗舴秸?,?fù)荊請罪。師父把我關(guān)在禪房里閉門思過,一下子就過了十天……”
寒石居士說到這里,停了一下,眼前驀然現(xiàn)出師父當(dāng)年與自己談?wù)撈宓罆r,那啟人心智的一幕……
妙夢方丈帶寒石走來,擇石而坐。小童端來兩杯香茶置于石桌之上。
方丈端起茶杯,用茶蓋掠掠茶葉:“其實,棋藝可分四等?!彼麖膽牙锶〕鲆粡埣?,“最低一等,即第四等,為戲弈。下棋人以弈棋為游戲,僅僅求得精神上的快樂。第三等為物弈,這等人棋下得不錯,有的也為高手,但常為功名利祿所累,即為‘物’而弈,可嘆也!”
寒石檢討道:“師父批評的這三等棋手,就是我呀?!?/p>
妙夢方丈笑笑,繼續(xù)說:“這二等棋藝即是神弈或魔弈,是高級棋手,屬國手一類。他們天分極高,勤奮好學(xué),掌握了棋藝的本質(zhì)規(guī)律,如庖丁解牛,渾然天成。但他們?nèi)圆荒芡耆珨[脫塵世的束縛。如果他能站在正義一邊,即為神弈,如我的養(yǎng)子顧思劍;他若站在邪惡一邊,如罕察王,則為魔弈。也正因為他們還不能達到忘我的無往而不逍遙的境界,所以還常常不能盡情發(fā)揮,沒有完全進入棋藝最高的自由境界。可惜可嘆,善哉善哉!”
寒石連連點頭稱是,又迫切地問:“那第一等棋手呢?”
妙夢方丈:“你想想?!?/p>
寒石:“我想,他應(yīng)該是完全擺脫了塵世的一切影響,下起棋來像大鵬在天上遨游一樣,隨心所欲,盡興發(fā)揮,達到盡善盡美的境界了?!?/p>
方丈點點頭:“不錯,正是如此。這等棋藝即為仙弈??杀氖牵谶@紛紛攘攘、人欲橫流的世界上,是不容易做到的呀!”
寒石豁然開朗:“聽師父這番教誨,真是勝讀十年書呀!終生不忘!”
方丈又嘆氣道:“現(xiàn)在要想達到仙弈的境界,恐怕只能到天國里去找了。比如我,潛居深山,專心研棋,從不為世上一切功名利祿所動,好像是可以做到莊子所說的‘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了,即‘至人’忘掉自己,與萬物化而為一;‘神人’沒有有意的作為,無意求功名于世間;‘圣人’無心汲汲于聲名。但我心中仍時時掛念思劍及你們,還是擺脫不了世俗的束縛??!不要說做個‘至人’或‘神人’,就是連‘圣人’也做不到??上Э蓢@!”
寒石又想起了師弟顧思劍,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師父,是不是讓我去找找?guī)煹軇駝袼堰@番道理講給他聽?”
方丈嘆道:“近日來夜觀天象,見北方神王星與魔頭星突然同時光亮萬丈,相互糾纏一團。又見神王星逐漸暗淡下去,光焰慘淡,我想本月內(nèi)有位北方棋壇高手必遭重災(zāi)?!?/p>
寒石知道師父說的是師弟顧思劍,只是不便明說而已,便焦急地說:“師父,那就讓我趕緊北上去助師弟一臂之力吧!”
方丈苦笑道:“此乃天意,人豈有回天之力!不過,你可到你師弟處幫助料理后事,以了結(jié)我最后的掛念。不過,天機不可泄也,我竟然泄了天機,難免遭受天罰!此乃命也,罪過罪過!”
寒石極力平靜地說:“師父,我明天就起程北上,一定完成您老的囑托,請您放心!”
方丈笑笑,點了點頭。(回憶結(jié)束)
一片沉寂,月光也好像凝滯住了,假山巉巖靜穆肅立,唯有園外山腰間的松濤被風(fēng)掠過發(fā)出陣陣呼嘯。
偉其子從沉思中猛然醒悟,似是自言自語道:“于是那時候,就在神魔大賽的前一天,你就到了我們家……”
寒石居士應(yīng)道:“正是。當(dāng)時發(fā)生的一切,果不出師父所料?!?/p>
偉其子又問:“那么師爺如今在哪里?”
寒石居士嘆氣道:“六年前,我?guī)闾踊攸S山元清寺時,師父已經(jīng)坐化往生了……”
偉其子:“啊!”
寒石居士:“我怕罕察王爺再派殺手來黃山作祟,就替你改名換姓來到了這九華山?!?/p>
偉其子不說話了,他思緒翻滾,心潮迭起。前輩的曲折遭遇,人生的艱難困苦,棋道的宏大深邃,夠這個年輕人慢慢咀嚼的了。
寒石居士站起來,拍拍偉其子的肩膀說:“偉兒,你風(fēng)華正茂,正當(dāng)青春年少,當(dāng)然想到世間閱歷一番,你明日就可下山。前些天我探聽到你母親當(dāng)時被遼兵所擄去,若活著應(yīng)該還在遼國占領(lǐng)下的燕州,你可去那兒尋她。不過,罕察王這家伙既霸道又狡詐,你可千萬要小心呀!”
偉其子連連點頭。
寒石居士:“這六年來,我雖然和你一樣隔絕人世,但我仍與我的師父妙夢方丈一樣,對自己的孩子韓小寶念念不忘。我現(xiàn)在很懷疑那個賈瘋子就是韓小寶,可他從不肯承認(rèn)。萬一以后你有機會與他相遇,能讓他承認(rèn)就好了。到那時,請你轉(zhuǎn)告他一聲——我真的是對不起他們母子?。 ?/p>
言罷,寒石居士流出兩行老淚。偉其子不知說什么安慰師父才好。
三個黑衣人輕輕一躍上了禪房屋頂,躡手躡腳慢慢地揭開瓦片,一個個垂繩而下進入室內(nèi)。
黑衣人緊張地搜尋一番。
一人看見書桌上擺著的《黃山云夢圖》,忙收至懷中,繼而攀繩而上至屋頂。
一個黑衣人不小心踩響一瓦。
響聲驚動了寒石居士和偉其子。
寒石居士抄起石凳上的長劍,唰地飛身躍上屋頂。
屋頂上,寒石居士與黑衣人打斗起來。倆黑衣人頂住了寒石居士的攻擊,掩護另一黑衣人挾圖而逃。
偉其子也持劍躍上屋頂,力助寒石居士。
寒石居士有了幫手,氣力大增,一劍如閃電般劈去,那黑衣人忙把身一偏,被利劍削去一只耳朵,痛得大叫一聲,迅速撤離。
偉其子聽到黑衣人的叫聲,愣了一下。正在這時,另一黑衣人將長劍直向偉其子胸前刺來,他已躲避不及,雙眼一閉,只待喪命。
千鈞一發(fā)之際,屋頂突現(xiàn)一紫衣人,他拋出一束棋子電光般擊斷長劍。緊接著,又一束棋子尖嘯著擊在黑衣人的腦袋上,黑衣人慘叫一聲從屋頂?shù)隆?/p>
居士和偉其子隨即從屋頂跳下,只見那黑衣人已氣絕命亡。兩人驚詫不已。
偉其子欲去尋那紫衣人,被居士攔?。骸拔覀兪亲凡簧纤摹!?/p>
寒石居士和偉其子進了屋。
偉其子一眼發(fā)現(xiàn)桌上的《黃山云夢圖》已經(jīng)不在,叫道:“不好!我剛才放在桌上的棋譜不見了!”
寒石居士點頭道:“果然是沖它而來!這幾年,我陸續(xù)聽說南方有不少圍棋名譜被竊,看來是存心而為。”
偉其子問:“那他們到底是什么人?救我的又是什么人?”
寒石居士沉吟一下,道:“你日后就會知道的。救你的人,就是我一直懷疑的那個人……誰能有他那樣神妙的投擲力!看來,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我們蟄伏深山老寺也不得太平??!”
字幕:第四章 天臺頂上仙逝去,國芳棋肆馬飛來
寒石居士躺在床上,思不能寐。
(夢境)寒石居士忽然覺得身體隨著一陣縹緲的仙樂飄了起來。
妙夢方丈在前面飛,寒石居士跟在后面飛。他們飛過了無數(shù)山河,飛到了一片汪洋大海之中的蓬萊島上。島上奇花異木,鳥兒啼鳴,仙鶴徜徉。
妙夢方丈不見了,一座瑰麗典雅的殿宇出現(xiàn)。
寒石居士沿著花徑幽道,進了殿宇。一進門,只見妙夢方丈、顧思劍,還有許多古今高手皆在,有的正在對弈,有的一旁觀戰(zhàn),有的正在拆棋,有的正在評譜……見他進來,眾人毫不為怪,仍舊各行其是。
寒石居士自語道:“這大概就是妙夢方丈所說過的一等棋道——仙弈吧?!?夢境結(jié)束)
次日清晨,陽光滿屋,偉其子起身忙穿好衣服跑出房間。
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房里空寂無聲。偉其子走進房內(nèi),眼光掃到桌上,發(fā)現(xiàn)一張字條,他急拿起一讀,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字條上寫道——
偉兒:六年前,我奉你師父之命,前往燕州搭救你,后又撫養(yǎng)你成人,至今,使命已終,且已向你泄露天機,不可寬恕。師父昨夜喚我至蓬萊島“仙弈”,我將于天臺頂上坐化,就此長辭。多加保重。祝母子早日團圓!愚師寒石。
偉其子驚叫一聲奔出房去。
偉其子來到天臺頂上,放眼四望,只見群峰蒼茫,連綿不斷,云海浩渺,直逼天宇。
“師父,你在哪里?師父,你在哪里?……”群山的回響連成一片,在天地間久久回蕩,直至遠(yuǎn)方。
晶瑩的淚珠涌出了偉其子的眼眶。
城墻屢經(jīng)戰(zhàn)火洗禮仍巍然屹立。城樓上,“遼”字大旗凌空飄揚。
梁知府的住宅已經(jīng)變成罕察王的王府。高墻深院,威嚴(yán)森然。府門右側(cè)十丈來遠(yuǎn)為一庭園,園門上懸著一橫幅,上書“國芳棋肆”。
進了棋肆,繞過屏風(fēng),即為前花園,通向客廳。再往里,長廊曲折,折向池中一座“天藝閣”。閣內(nèi)寬敞明亮,雕梁畫棟,玉屏花窗。坐北朝南的正面墻上掛著一幅牡丹圖,兩邊的流水對為“蘭為王者香,芬馥萬里城”,橫批為“國色天香”。
閣里陳設(shè)著六張棋桌,六對少年正在捉對廝殺。娜庭芳在棋桌間穿行,不時停下來予以指點。如今的她正值青春妙齡,身材豐滿,面容姣麗,氣質(zhì)高雅,儀容大方。
李秀貞挽著菜籃從南山的曲橋上繞來,進了“天藝閣”,向娜庭芳點點頭,把她拉至門口,疼愛地小聲問:“庭芳,明天是什么日子?你記得嗎?”說罷,輕輕地為她理著雙鬢上的散發(fā)。
娜庭芳想了一下說:“我,我實在想不起來?!?/p>
李秀貞親昵地用手指頭點了點娜庭芳的額頭:“小傻瓜,你頭腦里盡只是棋!唉,記不住也難怪,明天是你18歲生辰?!?/p>
聰明的娜庭芳笑道:“對了,李媽,你說過,你兒子顧其鋒的生辰與我是同一天,不過比我早出生一年。你替我過生辰,不也是為他過生辰嗎?一回事?!?/p>
李母被觸動了心弦,沉浸到當(dāng)年與兒子分手時的情景中。
娜庭芳見狀,輕聲安慰道:“李媽,你不要難過。這幾年,父王不是派出不少高手到南方各地去搜集圍棋名譜嗎,我相信他們總會打聽到其鋒哥的下落。我也跟他們吩咐過好多次,只要一有消息就馬上來報告我,你盡可放心。”
李秀貞拭去淚水,哽咽道:“要真有那天就好了!”
丫環(huán)銀雪匆匆從南面的曲橋上跑過來,氣喘吁吁地說:“報告小姐,王爺派到南方的人回來了,他們說帶來了好消息,正在客廳里等著呢?!?/p>
“真的?”娜庭芳喜出望外,李秀貞是又喜又憂。
娜庭芳和李秀貞一進客廳,倆黑衣人便上前向她們行禮問安。
娜庭芳立即問道:“你們從南方回來,帶了什么消息?”
一個缺了右耳的黑衣人道:“啟稟小姐,奴才們這次第三回上黃山元清寺,終于打聽到寒石居士六年前曾帶著一位少年遷往九華山。奴才們又趕到九華山,一打聽,果然不錯,他們住在長明寺,只是顧其鋒已改名叫偉其子。奴才不敢驚動他們,只是在夜間去長明寺盜了這本《黃山云夢圖》來,現(xiàn)奉上,請小姐過目?!?/p>
娜庭芳接過《黃山云夢圖》,李秀貞忙湊上來看,兩人皆且憂且喜,淚水奪眶而下。
李秀貞激動得不能自持,突然暈倒,幸好被娜庭芳及時扶住。
李秀貞昏迷中喃喃道:“我要去九華山,馬上就走,馬上就走……”
娜庭芳連忙扶李秀貞坐到椅上,銀雪端來一碗水喂她。
娜庭芳勸慰道:“李媽,你冷靜點。你這么大年紀(jì),怎么受得了千里車馬顛簸之苦。這樣吧,我明天就動身南下,把他們都接來,你看好嗎?”
“那你父王……”李秀貞擔(dān)憂地說。
娜庭芳:“不怕,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了!再說,都也是六年前的事了!”
“那就好。”李秀貞勉強地點點頭。
與缺耳人一道北返的那位叫呂敖,說愿意給娜庭芳帶路,卻又道:“奴才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娜庭芳:“你照直說吧?!?/p>
呂敖吞吞吐吐地說:“小姐乃王爺愛女,千金之身,現(xiàn)在要去宋國境內(nèi),萬一被宋國官兵發(fā)現(xiàn),如何是好?這等重大責(zé)任,奴才可不敢擔(dān)當(dāng)?!?/p>
娜庭芳沉吟一下,說道:“這個就用不著你擔(dān)心了,我自有辦法。你現(xiàn)在回去趕緊收拾一下,準(zhǔn)備明早動身。李媽,你也去休息一下,我這就去稟告父王?!?/p>
清晨,天蒙蒙亮。呂敖早已備好馬在門口等候。李媽與一身宋朝男裝的娜庭芳依依不舍地話別。李媽一夜未睡,眼珠都熬紅了,她對著娜庭芳千叮嚀萬囑咐。
娜庭芳和呂敖飛身上馬,上大道,出城門,過田野,穿樹林,徑直南下。
字幕:第五章 有情千里終相會,有緣邂逅也重逢
清晨,朝霞滿天,似錦如緞。千山萬峰郁郁蒼蒼,連綿起伏,屹立于朝霞之間,更顯得雄渾偉麗。
林中空地兩塊圓形扁石上,立著顧思劍、寒石居士和妙夢方丈三人的靈位。靈牌前燃著三炷長香,擺著三碟祭果。兩只可愛的小松鼠立在扁石的兩邊,各抱著一只松果,虔誠可愛。
身穿白色孝服的偉其子對著靈位跪拜,口中道:“父親、師父、方丈,不孝人顧其鋒在此為你們守靈已有一月,如今辭別下山,愿老人家們在天之靈安樂!”言罷起身,悒郁而去。
換上平民衣飾的偉其子背著包袱從一條小道進入樹林中穿行,他肩頭各坐著一只小松鼠。
偉其子面含憂傷,踽踽獨行。娜庭芳和呂敖騎著馬迎面馳來。
娜庭芳看了偉其子一眼,似覺面熟,猶豫之間,馬已奔出四五丈遠(yuǎn)。她趕緊勒住馬韁,回首看看偉其子的背影,向呂敖問道:“剛才走過去的那個人會不會是顧其鋒?”
呂敖拖長了聲音答道:“恐怕不會吧,哪有這么巧!聽當(dāng)?shù)厝苏f,他與寒石居士長年閉戶不出。再說,此人面帶憂傷,身背行李,像是要出遠(yuǎn)門的樣子?!?/p>
娜庭芳動搖了,提起韁繩繼續(xù)往前走,忽然發(fā)現(xiàn)一對小松鼠兩手抱胸攔在路中,大眼睛直溜溜地望著她。
娜庭芳用韁繩驅(qū)趕小松鼠,它們就是不走。
娜庭芳想了想,斷然對呂敖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要是讓我們錯過了,豈不冤哉!走,回頭去追?!?/p>
兩人策馬轉(zhuǎn)身,很快駛近偉其子,即翻身下馬。
娜庭芳繞上前,擋住偉其子,抱拳行禮:“敢問先生大名?”
偉其子被這衣貌皆美的陌生男子攔住詢問,吃了一驚,頓生戒備之心,便反問道:“先生,你是……”
娜庭芳大方地說:“鄙生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p>
偉其子下馬答道:“什么人?”
娜庭芳:“在下曾與長明寺寒石居士有師徒之交。今日特來拜訪居士,懇望先生為我們指路。”
偉其子疑惑地說:“你怎么會認(rèn)識寒石居士?我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你!”
娜庭芳觀察著偉其子,謊稱:“那是七年前,家父曾領(lǐng)晚生拜黃山腳下齊門鎮(zhèn)的寒石居士為師學(xué)棋,未料兩月后家中變故,便隨家父北上,這一別就是七年。此次我南下尋師,打聽到寒石居士已皈依佛門,住在九華山,故專程趕來拜謁?!?/p>
偉其子“啊”了一聲:“原來如此,只可惜寒石居士已于一個月前羽化仙逝了。”
娜庭芳也吃了一驚,忙朝天臺方向跪下:“師父,弟子不孝,來遲了一步。”
一旁的呂敖見娜庭芳裝得逼真,不禁啞然失笑。
偉其子見娜庭芳情真,忙攙起她。
娜庭芳單刀直入地問:“那你就是那位與寒石居士為伴的顧其鋒先生了?”
顧其峰驚訝問地:“你知道我的原名是顧其鋒?”
娜庭芳大喜,笑著問:“你現(xiàn)在準(zhǔn)備到哪里去?”
顧其鋒茫然地說:“我也不知道,不過想北上。”
娜庭芳喜滋滋地說:“那好啊,我可以給你帶路。不過,聽人家說,黃山是個好地方,鄙生此番南下,實在想去看一看,你能先陪我上黃山玩玩嗎?”
顧其鋒遲疑了一下,道:“也好。我只是兒時曾去過黃山幾天,這些年來雖然它近在咫尺,卻是遠(yuǎn)在天邊?!?/p>
娜庭芳如愿以償,滿心歡喜,連聲道:“太感謝你!”
顧其鋒笑著問:“敢問先生大名?”
娜庭芳調(diào)皮地說:“我叫顧家玉?!?/p>
顧其鋒驚訝地說:“怎么,你也姓顧?”
娜庭芳笑笑,轉(zhuǎn)身向呂敖道:“呂敖,我如今找到可靠的同伴了,你就不必再陪我,快回家去吧,給我父母報個信,讓他們老人家放心。我們很快就回家?!?/p>
呂敖有點遲疑,娜庭芳立即把他身上背的包袱取過來。呂敖只好說:“兩位先生,多加保重,多加小心,早去早歸!”
“人字”瀑布前,顧其鋒和娜庭芳抬頭望去,前面山腰間兩條白練,像兩條飛龍,交叉著飛流而下,砰地轟響,水花飛濺,蔚為壯觀,兩人贊嘆不已。
顧其鋒和娜庭芳仰觀前面山峰上“五老上天都”“金雞報曉”等奇景,異常興奮,指指點點,感嘆天工神斧,妙不可言。
北海頂上,始信峰中始信亭居于奇峰懸?guī)r之上,渾然天成。顧其鋒和娜庭芳欣然登亭,放眼環(huán)視。只見茫茫云海中浮現(xiàn)百千座峰尖,好似大海中的小島,令人飄飄欲仙。
顧其鋒和娜庭芳發(fā)現(xiàn)了右邊“仙人觀棋”的妙景:在一座山峰上立著三個似人一樣的石柱,兩人坐著,中間擺著一張?zhí)烊恍纬傻氖?,一人立于一坐者身后,似在觀棋,惟妙惟肖,真是巧奪天工。
顧其鋒嘆道:“好個仙人觀棋!恰在形似與神似之間,真是鬼斧神工!”
娜庭芳笑道:“這可算是老天爺?shù)慕^活!顧先生,咱倆不妨也當(dāng)次神仙,在這里殺上一盤,給神仙們看看!”
顧其鋒覺得有意思,同意一試。
顧其鋒和娜庭芳在亭里的石桌上擺開棋盤,然后全神貫注地廝殺起來。
兩只小松鼠蹦跳在松樹林里,十分開心。
局末,顧其鋒的白棋略占優(yōu)勢。他感嘆道:“真是山外青山樓外樓!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略占優(yōu)勢,沒想到先生的棋藝超群,功夫非凡!”
娜庭芳得到心上人的夸贊,非常高興,回道:“顧先生過獎了!你的棋滴水不漏,妙著連珠。不愧是一代棋王顧思劍的兒子!”頓感失言,她忙用手捂住嘴。
顧其鋒大為驚奇:“你怎么知道我是……”
娜庭芳隨機應(yīng)變:“我是在九華山下打聽你的情況時聽別人說的。好事嘛!”
夜晚的始信亭上,月色朦朧,群星閃爍,夜空廣闊而遼遠(yuǎn)?;ú輼淠?、懸崖怪石都被罩在一片淡淡的銀光中,好似人間仙境。
始信亭里傳出一陣悠揚、哀婉的簫聲,如泣如訴,動人心弦。顧其鋒正倚在亭柱上吹簫。娜庭芳靜靜地坐在他的身邊傾聽。
忽然,娜庭芳發(fā)現(xiàn)顧其鋒吹的簫下端有什么物件亮晃晃的,湊近一看,是當(dāng)年她送他的那只小金酒杯。她幸福地閉上眼睛。她的心聲:“娜庭芳呀娜庭芳,你這六年來的苦苦思念沒有白費!你千里迢迢,翻山越嶺來尋戀人,沒想到一來就尋著了,你是多么幸運?。 ?/p>
一曲終了,娜庭芳故意問:“顧先生,你的簫上怎么系了一只小酒杯?”
顧其鋒有些窘,搪塞道:“是位朋友送的。”
娜庭芳追問道:“朋友?什么樣的?男的還是女的?”
顧其鋒閃爍其詞:“是小時候的朋友?!?/p>
娜庭芳:“叫什么名字?”
顧其鋒羞于回答。
娜庭芳試探道:“你把它系在簫上,說明你很想念那位朋友?”
顧其鋒紅著臉點點頭。
娜庭芳按捺住內(nèi)心的激動和興奮,調(diào)皮地說:“那我也來讓你看一樣?xùn)|西。”
顧其鋒:“什么東西?這么神秘!”
娜庭芳慢慢地從懷里掏出當(dāng)年顧其鋒送給她的那把小紙扇,輕輕抖開,正是“棋藝無涯”四個字。
顧其鋒接過一看,大吃一驚,站起來瞪大了眼:“你,你……”
娜庭芳笑而不答,從容地脫去外面的男裝,露出了一身通紅的女兒裝。
顧其鋒激動得不知所措:“你,你可真是娜庭芳?”
“是假的啊,我現(xiàn)在就走……”娜庭芳故意逗顧其鋒。
顧其鋒被激,一步步地走向娜庭芳,一下子把她緊緊地?fù)г趹牙铩?/p>
相依相愛的兩個人,在這奇峰云海之間,在這人間仙境之中,久久地?fù)肀е?,偎依著。晶瑩的月光把他倆雕成了一座美麗的雕像。
親熱一番后,娜庭芳理理頭發(fā),說:“我講一段我父親小時候的故事給你聽好嗎?”
顧其鋒:“好哇,我正想知道一些他的事。”
娜庭芳思忖了一下,說:“那已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我父親7歲的時候,喜歡打架摔跤,也喜歡下‘霸王棋’,在眾多小伙伴中,他這兩項都是冠軍。有一次,可汗的兒子聽說了他,要找他下霸王棋。我爸爸一點也不畏懼他,一口氣贏了他七八局。這下把可汗的兒子氣壞了,他立刻喊來一班小奴隸狠狠地揍我父親,邊揍邊叫他認(rèn)輸求饒,可我父親就是不低頭認(rèn)輸。可汗的兒子更氣惱了,他又叫奴隸弄來好些牛屎,把我父親綁在馬樁上,還是讓他認(rèn)輸求饒,否則就要他吃牛屎。可我父親就是不認(rèn)輸,于是他們便往我父親嘴里塞牛屎。但我父親就是不屈服!后來多虧我祖母來了,可汗的兒子才帶著那幫人散去。
“當(dāng)時,祖母為我父親解開繩子,撫摸他那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臉,淚水簌簌直流??晌腋赣H呢,你猜他怎么說?他微笑著向我祖母說:‘母親,別傷心,我贏了,我沒有輸!’你看,他的性格多么倔強!”
顧其鋒深有同感地說:“盡管我只是小時候跟他見過一面,可印象很深。他身上有股霸氣。不知到了燕州,他會怎樣對待我?”
見顧其鋒有些擔(dān)心,娜庭芳有點生氣:“有我在,你擔(dān)心什么!父王最喜歡我,他聽我的。對了,我還有一個天大的好消息要送給你!”
顧其鋒:“什么好消息?快點告訴我!”
娜庭芳:“我不告訴你,除非……”
顧其鋒:“除非什么?我什么都答應(yīng)你。”
娜庭芳:“那你好好地親我一下,并且答應(yīng)我,要永遠(yuǎn)和我在一起,不許跟別的女孩子好!”
顧其鋒:“好好!我都答應(yīng)你!”他手指向天,“我對天發(fā)誓——永遠(yuǎn)跟娜庭芳相親相愛,永不變心!”說罷,緊緊地抱住娜庭芳。
娜庭芳幸福地說:“我告訴你呀,你媽媽還活著,跟我在一起!”
“啊!”顧其鋒喜出望外。
(閃回)顧其鋒一家三口和寒石居士坐著馬車匆匆逃離。
風(fēng)塵滾滾,殺聲震天,母親緊緊地把顧其鋒摟在懷里。
眼看著金兵就要追上來,母親毅然請寒石居士帶顧其鋒下車。
匆匆分手的一刻,顧其鋒回頭看母親,母親眼里流露出的不是悲哀,而是欣慰,他知道那是母親因為愿意為兒子做出一切的犧牲,這讓他肝腸欲斷!
師父寒石曾告訴顧其鋒,他母親早就被遼兵擄去或者當(dāng)場被殺害,總之是兇多吉少了……(閃回結(jié)束)
顧其鋒輕輕地說:“庭芳,我想我們應(yīng)該趕回燕州了。”
沉浸在幸福中的娜庭芳點點頭。
字幕:第六章 母子團圓又生禍,情人相愛難為仇
顧其鋒騎馬奔馳在前面,激動地望著不遠(yuǎn)處的城墻。
風(fēng)貌依舊,還是那樣斑駁的城墻,還是那樣連綿的墻堞,只是歷經(jīng)風(fēng)雨滄桑,顯得蒼老悲愴。墻磚縫間綴掛著一團團衰草,上部的磚面已被風(fēng)雨剝蝕得顯露出白色,還有,城樓上飄著的是“遼”字大旗。
跟在后面的娜庭芳,望著奔向燕州城門的顧其鋒的背影,臉上浮出了幸福的笑容。
顧其鋒和娜庭芳下馬進了城。
街面上仍是十分繁榮,店肆花花綠綠,車馬熙熙攘攘。兩人默默不語,牽馬穿過大街小巷,來到了王爺府附近的國芳棋肆。
到了門口,兩人把馬交給門衛(wèi)。
娜庭芳容光煥發(fā),先跑進門,顧其鋒緊隨其后。
李秀貞端坐在客廳中央,面對著大口,突然看見娜庭芳和一個英俊的年輕人進來,慌忙立起身,激動得手足無措,跌跌撞撞地迎上前來。
娜庭芳忙沖過去攙住李秀貞,興奮地大聲叫嚷道:“李媽!我把你的兒子帶回來啦!”
顧其鋒既激動又緊張,一步一步地走上前。
李秀貞顫巍巍地迎上前,與顧其鋒面對面站立著。李秀貞伸出右手,撫摸著兒子的面龐,熱淚盈眶地哽咽道:“我的兒……我的兒!娘想你想得好苦?。 闭f罷雙手掩面,放聲大哭。
顧其鋒泣不成聲,向母親跪下道:“娘,你受苦了,孩兒不孝……”
丫環(huán)銀雪在一旁見狀,也激動得流出了淚水,哽咽著說:“自小姐走后,李媽天天坐在這里,不吃不喝的,兩眼呆呆地望著大門,就盼著你們回來,真把我們給嚇壞了!”
娜庭芳感動地抹去臉頰上的淚水。
室內(nèi)陳設(shè)簡單而整潔,李秀貞倚身在床,顧其鋒坐在床邊用湯匙給她喂稀粥。李秀貞的身子雖然虛弱,但精神尚好,臉上微微泛著紅光。
裝扮煥然一新的娜庭芳進來,顯得十分嬌美。她手拎一籃蘋果,輕輕放在桌上,走近床邊親切地問:“李媽,好些了吧?”
李秀貞點點頭,微笑著說:“沒什么,我只是高興過頭了。鋒兒,我們得好好感謝庭芳姑娘,全靠她鼎力相助呀!”
顧其鋒感激地看了看娜庭芳,向她點了點頭。
娜庭芳笑著逗顧其鋒:“怎么?就這么簡單地感謝我?”
顧其鋒站起來朝娜庭芳行了個大禮,誠摯地說:“感謝小姐鼎力相助,一片好心!”
娜庭芳哈哈大笑。
李秀貞也笑了:“要不是庭芳,娘這把骨頭早不知扔到什么地方去了!鋒兒,娘給你講講六年前我被擄到王爺府的事情……”
正墻中心掛著一張老虎皮,虎皮中一個黃色的圓,上面鑲著一個通紅的大字“遼”。兩側(cè)木槽里插滿了各式兵器。
府堂中央,罕察王與娜庭芳正在下棋。
李秀貞被幾個遼兵押來,她衣衫凌亂,披頭散發(fā),神色哀傷。
一個遼兵跪拜道:“啟稟王爺,宋國國手顧思劍的夫人李秀貞押到,請王爺發(fā)落!”
罕察王仍注視著棋局,不耐煩地一揮手道:“賣掉她算了?!?/p>
娜庭芳一聽,忙拽住父親的手,央求道:“父王,留下她吧,留下她吧!”
罕察王惱怒地說:“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娜庭芳急中生智:“父王,她是棋王顧思劍的夫人呀,她肯定懂得《黃山云夢圖》。不如留下來讓她教我,我們以后下棋就不怕下不過宋國了,你說對不對?”
罕察王點點頭,便轉(zhuǎn)向李秀貞問道:“你懂《黃山云夢圖》嗎?”
娜庭芳焦急地向李秀貞點頭使眼色,示意她趕緊答應(yīng)下來。
李秀貞鼓足勇氣:“那還用說,一本棋譜我?guī)缀醵寄鼙吵鰜??!?/p>
“好!”罕察王說,“你一定要把顧家的棋藝好好傳授給我女兒!教得好,有獎賞;教不好,我馬上就治你的罪!”
李秀貞點頭答應(yīng)了。(閃回結(jié)束)
李秀貞繼續(xù)向顧其鋒講述道:“后來,又多虧庭芳私下里幫助,將你父親和你舅舅李團練的尸體埋在郊外的小周山下。庭芳真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娘這輩子欠了她的情?。 ?/p>
娜庭芳有點不好意思:“李媽,快別說了,真羞人!”
顧其鋒發(fā)自肺腑地說:“娘,兒以后一定對庭芳姑娘好!”
娜庭芳聽了心花怒放,又感到害羞,故作嗔怒地推了顧其鋒一下。
李秀貞會意而幸福地笑著頷首。
銀雪突然進來,急報:“王爺請小姐和先生馬上到王府去議事?!?/p>
“好?!蹦韧シ即鸬?。
這里比以前布置得更加威嚴(yán)和富麗堂皇。罕察王正與哈利軍師坐著在商議什么,顧其鋒和娜庭芳進廳行禮。王爺擺手示意兩人坐下,仆人們忙端來香茶。
罕察王隨手抓起身邊棋盒里的一把棋子,在手里擺弄著:“顧先生,我國與貴國雖是對立關(guān)系,但我本人對弈棋人,尤其是對棋壇高手一向是很敬重的。有道是‘棋藝走天下’嘛。令母長期與小姐生活在一起,很舒適的?!?/p>
顧其鋒忙立身致謝:“多謝王爺厚待?!?/p>
罕察王見顧其鋒彬彬有禮,溫文爾雅,態(tài)度謙和,不禁心中生了幾分歡喜,欣然道:“本王今天也有一件事請你相助?!?/p>
顧其鋒忙答道:“鄙生不才,不知能為王爺做點什么?”
罕察王爺站身踱來踱去地說:“說來慚愧,遼宋兩國之間的神魔圍棋大賽已舉辦過兩屆,雖然事過境遷,但看到你與庭芳都已長大成人,棋藝都很精湛,本王爺便想在最近舉辦第三屆神魔圍棋大賽,對手當(dāng)然就是你們兩個。一來弘揚棋藝,二來讓全城熱鬧熱鬧。只是,前兩屆大賽都是宋國贏棋,遼國輸棋。我想這回,能否請你高抬貴手,讓庭芳風(fēng)光一回,替我們遼國挽回一點面子。不知先生是否愿意給我們一個面子?”
顧其鋒沉吟了一下。
旁白:“顧其鋒本來就受了寒石居士等先輩的影響,對世俗間的種種爭斗沒有興趣,甚至厭惡。早先在九華山,師爺妙夢方丈關(guān)于‘棋藝四個等級’的論述他是牢記在心的。顧其鋒心中追求的是‘一等棋手’的境界,即是完全擺脫了塵世的一切影響,下起棋來像大鵬在天上遨游一樣,隨心所欲,盡興發(fā)揮,達到盡善盡美的境界。對于其他的即使是父親達到的二等境界,他是不在意的?,F(xiàn)在要他輸給自己的心上人,他更覺得沒什么大驚小怪。”
于是,顧其鋒爽快地答道:“好吧,我答應(yīng)你的要求,下棋人本不該把輸贏看得太重。”
罕察王和哈利軍師面面相覷,沒想到顧其鋒這么簡單地就答應(yīng)了,喜出望外,暗中精心準(zhǔn)備的幾套方案都白費了。
罕察王大聲夸獎道:“顧先生真是大家風(fēng)度!好得很,就這么定了!我也喜歡爽快,后天上午就在大相國寺舉行第三屆神魔圍棋大賽,你們倆回去準(zhǔn)備一下?!?/p>
顧其鋒和娜庭芳齊聲應(yīng)答,正欲退出。
“慢!”王爺一揮手,廳旁走出兩個仆人,各捧白銀三百兩。
罕察王向顧其鋒和娜庭芳道:“這是給你們的一點準(zhǔn)備費,一人三百兩。等比賽結(jié)束后,我還要重賞你們每人黃金三百兩。”
顧其鋒和娜庭芳向王爺致謝。
李秀貞在房內(nèi)心神不寧地等著顧其鋒和娜庭芳回來。
顧其鋒和娜庭芳進了房,樣子很輕松。
那個缺耳黑衣人尾隨顧其鋒和娜庭芳而來,潛伏在窗外偷聽。
李秀貞急迫地問:“王爺請你們?nèi)ビ惺裁词?”
顧其鋒答道:“王爺要在后天上午舉辦第三屆神魔圍棋大賽,要我和庭芳到時賽棋。”
李秀貞有些緊張:“那、那王爺對你可有什么要求?”
顧其鋒:“沒什么,不過是要我讓庭芳贏棋。對了,王爺還要賞給我和庭芳每人三百兩銀子?!?/p>
李秀貞強壓憤怒地問:“你答應(yīng)了?”
顧其鋒不在意地說:“答應(yīng)了。日常輸贏是小事,不必看得太重……”
李秀貞見兒子說得這么輕描淡寫,怒火陡起。只因庭芳在場,不好發(fā)作,她憤憤地說:“你真糊涂!”
顧其鋒被母親責(zé)罵,不知是怎么回事。娜庭芳也不明何故。
李秀貞突然沖出門外。
顧其鋒和娜庭芳愣住,醒悟過來便一起追出門去。
黑衣人躲在廊柱后,見顧其鋒和娜庭芳跑過,才趕緊溜走。
空寂荒涼的郊外,干枯的樹木稀稀疏疏,向天空伸出虬曲的禿枝,地面叢生著一簇簇的黃草,毫無生氣。幾只烏鴉棲息在一棵大松樹上,不時發(fā)出刺耳的叫聲。
李秀貞跌跌撞撞地來到山南的一座墳?zāi)骨啊?/p>
墓前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寫著“宋國國手顧思劍大師之墓”。
李秀貞撲通一聲跪在墓碑前,悲憤地對著墳?zāi)箍藓埃骸胺蚓?,為妻不賢!我們的兒子竟然答應(yīng)了罕察王,要在第三屆宋遼神魔圍棋大賽上自愿輸給敵國,可恨可悲呀!”
顧其鋒和娜庭芳已尋找到此,遠(yuǎn)遠(yuǎn)看見李秀貞正在墳前,松了一口氣。
顧其鋒忙跑過來,小心翼翼地扶起母親,輕聲問道:“娘,你這是怎么啦?孩兒有什么做錯的地方,娘盡管說呀!”
李秀貞抽泣著,不顧娜庭芳在場,說:“我問你敢不敢在大賽中贏棋?”
顧其鋒很為難,但還是不理解:“娘,我不懂,為什么要把一盤棋的勝負(fù)看得這么重呢?”
李秀貞見兒子仍不醒悟,點著他的額頭說:“你怎么一點記性都沒有!我們乃堂堂大宋臣民,又是大宋國手的親屬,怎么能隨隨便便地向敵國認(rèn)輸投降?
“傻孩子,你不知道,當(dāng)年遼軍騙取燕州后,有多少大宋百姓慘遭殺害,有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國恨家仇豈能輕易相忘?你父親雖然不是被遼國官兵親手殺害,但他的病在平常是完全可以醫(yī)治好的,就是因為遼兵借棋賽偷襲宋邦,追兵不止,才逼他死在鄉(xiāng)野路上!
“還有,你舅舅李團練為了掩護我們逃亡,與敵人拼命廝殺,最終寡不敵眾,英勇戰(zhàn)死!
“再說你父親,第一屆宋遼神魔圍棋大賽,他一口氣戰(zhàn)勝了遼國,為宋國揚了威,受到了朝廷的嘉獎,那‘國色天香’的錦匾,就是皇上親手所賜。第二屆宋遼神魔圍棋大賽,他雖重病在床,卻掙扎著要上場比賽。他精心培養(yǎng)你,日日望你早日棋藝超群,為國爭光。他為的是什么?為的是我們大宋的國威,我們顧家的榮譽!勝敗涉及國家尊嚴(yán)和家族聲望,并非是你與罕察王之間的私事,也不是你與庭芳之間的私事!
“這點,也請庭芳一定要理解!我不是不愿意讓鋒兒輸給你。只要不關(guān)系到國家大事,我愿意鋒兒盤盤輸給你。庭芳,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能不愿助你一臂之力?我甚至愿意為你獻出一條老命!”
見娜庭芳不語,李秀貞又轉(zhuǎn)向兒子說:“說到底,鋒兒呀,你千萬不可視兩國棋戰(zhàn)為兒戲,千萬不可違背父親的遺愿!千萬不可忘記你那為國壯烈犧牲的舅舅和被戰(zhàn)火涂炭的大宋子民!若你輸了棋,那國家的尊嚴(yán)何在?國手榮譽何在?棋場即戰(zhàn)場??!你懂嗎?”
旁白:“母親一番大義凜然的訓(xùn)斥,使顧其鋒猶如醍醐灌頂,大驚失色。他萬萬沒有想到,在母親那瘦弱的身體里,竟然藏著如此強烈的愛國情懷和是非立場,令他欽佩!但是,顧其鋒心中亦暗呼——母親,你不知,真正的超級棋藝是超越了一切世俗之上的,應(yīng)該是心意的自由翱翔,絕頂?shù)陌l(fā)揮,而不是受困于利益和各種關(guān)系的需要和逼迫!不過,顧其鋒也記得妙夢方丈曾經(jīng)說過,可悲的是,一等棋藝即仙弈,在這熙熙攘攘、人欲橫流的世界上,是不容易做到的呀!在現(xiàn)實的社會環(huán)境中,人是不自由的,還是受到多種利益和關(guān)系的制約。這就使顧其鋒陷入了無法選擇的兩難泥淖?!?/p>
所以,面對母親的責(zé)問,顧其鋒只能含糊地回答:“兒子懂了?!?/p>
娜庭芳也同樣陷于兩難的境地,她有些不知所措,含糊地對李秀貞說:“伯母,我聽你們的,你們說怎么辦我就怎么辦。請放心!”
銀雪急匆匆地跑來,膽怯地說:“剛才王爺派人傳話過來,要你們?nèi)寺犞绻@次圍棋大賽遼國能獲勝,則讓你們母子團圓;否則的話,后果由你們自己負(fù)責(zé)!”
李秀貞暈倒在地。
窗外庭院深深,林木濃郁,巨石嶙峋,星光暗淡,烏云掩月。遠(yuǎn)處有隱約的雷聲,并不時有銀蛇一樣的閃電掠過。
顧其鋒和娜庭芳悲傷地守護在李秀貞的床榻邊。李秀貞奄奄一息,一直沒有蘇醒過來。
娜庭芳突然撲向床邊,號啕大哭。
顧其鋒也淚雨如注。
房外,已黑暗了的天空爆開一個個驚雷,從屋頂上轟隆隆地滾過,狂風(fēng)暴雨撼動著園中的大樹,發(fā)出呼呼的吼叫。
一棵大樹被狂風(fēng)攔腰折斷了,倒下的枝葉痛苦地在黑暗和閃電間搖擺。
房內(nèi)床上,李秀貞雖然死去,但雙目圓睜。顧其鋒輕輕地給母親抹上眼睛,可是幾次都抹不合,他焦急萬分。
娜庭芳湊近,對顧其鋒道:“你過去,讓我來?!?/p>
顧其鋒讓娜庭芳坐到母親身邊。
娜庭芳對著李秀貞說:“李媽,你放心,明天跟其鋒的比賽我保證不贏,你就放心吧。”說罷,輕輕地抹下李秀貞的雙目。李秀貞的右眼閉上了,但左眼還睜著。娜庭芳輕輕地拉拉顧其鋒的胳膊。
顧其鋒心領(lǐng)神會,對著母親輕聲道:“娘,你放心吧,明天的棋賽我一定不會輸!”說完,輕輕抹下母親的左眼。李秀貞的左眼也閉上了。
顧其鋒和娜庭芳看著李秀貞,緊緊地?fù)肀г谝黄?,淚水奪眶而出。
府內(nèi)客廳,王爺單獨召見了身著孝服的顧其鋒。
王爺請顧其鋒坐下,親自端來一杯茶,拍拍他的肩說:“好孩子,你母親突然病故,真是意想不到,我們也感到非常悲痛。我已下令給你母親厚葬,墳址就選在小周山你父親的墓邊,再把你父親的墓好好修一下。你看怎么樣?”
顧其鋒感動地點點頭。
王爺微笑著說:“至于明天的棋賽,本應(yīng)該改期才合情合理,只是此事已公告天下,到時將會有好多棋壇高手要來觀戰(zhàn),恐怕就無法改期了,還得委屈你明天參加棋賽。至于棋賽的結(jié)果嘛,昨天我們已經(jīng)談定了,就不要再變動了?!?/p>
顧其鋒面呈難色,吞吞吐吐地說:“比賽我是會參加的,只是勝負(fù)嘛,母親遺命恐有所難違……”
王爺頓時怒容滿面,喝道:“顧先生,講話怎可出爾反爾!”
在一邊的哈利軍師忙過來拉拉王爺?shù)囊滦?,并伏在王爺耳邊?xì)語數(shù)句,王爺這才抑制住怒火,竭力溫和地說:“顧先生,你必須得好好想一想!如果你明天按約定輸棋,我就把女兒庭芳許配給你,我知道你們兩個是一見鐘情;如果你明天不守約,那我就只好讓你們兩個此生永遠(yuǎn)不許見面!”
言罷,罕察王拂袖而去。
顧其鋒呆呆地坐在大廳中,頭腦中像閃電一樣掠過無數(shù)往事。
妙夢方丈笑道:“這二等棋藝即是神弈或魔弈,是高級棋手,屬國手一類。他們天分極高,勤奮好學(xué),掌握了棋藝的本質(zhì)規(guī)律,如庖丁解牛,渾然天成。但他們?nèi)圆荒芡耆珨[脫塵世的束縛。如果他能站在正義一邊,即為神弈,如我的養(yǎng)子顧思劍。如果他站在邪惡一邊,如罕察王,則為魔弈。也正因為他們還不能達到忘我的境界,所以還常常不能盡情發(fā)揮,沒有完全進入棋藝的最高的自由境界??上Э蓢@,善哉善哉!”
寒石居士站起來,拍拍偉其子的肩膀說:“偉兒,你風(fēng)華正茂,正當(dāng)青春年少,當(dāng)然想到世間閱歷一番,你明日就可下山。前些天我探聽到你母親當(dāng)時被遼兵擄去,若活著應(yīng)該還在遼國占領(lǐng)下的燕州,你可去那兒尋她。不過,罕察王這家伙既霸道又狡詐,你可千萬要小心呀!”
病榻上,顧思劍欣慰地點頭笑了,頭往后一靠,仰天長嘆:“我顧家總算后繼有人了!可以不負(fù)國家和祖先了!”
李秀貞見兒子仍不醒悟,點著他的額頭說:“你怎么一點記性都沒有!我們乃堂堂大宋臣民,又是大宋國手的親屬,怎么能隨隨便便地向敵國認(rèn)輸投降?
“傻孩子,你不知道,當(dāng)年遼軍騙取燕州后,有多少大宋百姓慘遭殺害,有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國恨家仇豈能輕易相忘?你父親雖然不是被遼國官兵親手殺害,但他的病在平常是完全可以醫(yī)治好的,就是因為遼兵借棋賽偷襲宋邦,追兵不止,才逼他死在鄉(xiāng)野路上!”
始信峰上,娜庭芳:“那你好好地親我一下,并且答應(yīng)我,要永遠(yuǎn)和我在一起,不許跟別的女孩子好!”
顧其鋒:“好好!我都答應(yīng)你!”他手指向天,“我對天發(fā)誓——永遠(yuǎn)跟娜庭芳相親相愛,永不變心!”說罷,緊緊地抱住娜庭芳……(閃回結(jié)束)
顧其鋒木然地離開大廳,步履沉重。
字幕:第七章 情侶仙弈精彩局,義士舍己動山河
假山下,一池碧波輕輕蕩漾,閃著點點波光。池旁樹影幢幢,隨風(fēng)搖晃。
面含憂愁的顧其鋒坐在池旁一塊青石上,不知不覺地掏出長簫,吹起了自己寫的曲子《夜有語》。
聽小溪
清清旋律為誰泣?
聲聲多憂傷,
與我長相依。
看月光,
閱盡人間滄桑事,
夜夜似有語,
心潮難平息……
娜庭芳來到,輕輕地坐在顧其鋒的身旁,與他相偎相依。
簫聲掠過池面,掠過林木,掠過假山,在黑黝黝的庭園里縈繞不散。
忽然,那紫衣人越墻而入,現(xiàn)于顧其鋒和娜庭芳面前,作揖道:“師弟師妹,我是賈瘋子,快進屋商談?!?/p>
顧其鋒十分驚訝:“你……”
賈瘋子:“你們忘了?當(dāng)年第二屆遼宋圍棋大賽你父親重病,我代替他出戰(zhàn),你們兩個還小,也在旁邊下棋比賽。”
“記得記得……”顧其鋒和娜庭芳都記了起來。
“??!還有……”顧其鋒急切地問道,“前不久的一個夜晚,有黑衣人來九華山襲擊我,是你救了我?”
賈瘋子點點頭。
顧其鋒連忙向賈瘋子跪下三拜:“謝先生救命之恩!”
娜庭芳也賈瘋子作揖道:“多虧先生搭救其鋒,否則我家則負(fù)有不可饒恕之罪也!”
賈瘋子拉起顧其鋒:“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
娜庭芳好奇地:“先生有無居處?我們平時怎樣才能找到先生?”
賈瘋子笑道:“我若浮萍,隨風(fēng)飄蕩,不過是行義天下、除暴安良罷了!”
顧其鋒贊道:“好一個行義天下、除暴安良!佩服佩服!”
娜庭芳:“我們正好遇到一個大難題,先生能否……”
賈瘋子:“我正是為此事而來,我的想法是……”
三人聚到一起悄悄商議。
窗外的天空,一輪明月漸漸穿出烏云,月光盡灑大地。
清晨,寺內(nèi)張燈結(jié)彩,敲鑼打鼓,喜氣洋洋。殿臺上方掛著“遼宋第三屆神魔圍棋大賽”的橫幅。
罕察王端坐于殿臺中央,旁邊坐著哈利軍師。他倆的前面放著一張棋桌,上面擺著一副圍棋,桌后上方掛著一個供觀眾觀賞的大棋盤。兩個隨從侍立在棋桌兩旁,準(zhǔn)備擺棋復(fù)現(xiàn)顧其鋒和娜庭芳對弈的棋面。
此刻,顧其鋒和娜庭芳含情相望,成竹在胸。
娜庭芳向殿臺上嚷道:“哈利軍師,快取酒來!”
哈利軍師忙吩咐隨從給他倆各送上一杯酒。
顧其鋒和娜庭芳都將酒一飲而盡,同時摔飛酒杯,端坐好,正式開戰(zhàn)。
娜庭芳執(zhí)黑先行,點的是角座,依的是《黃山云夢圖》棋譜。顧其鋒笑了,立即明白了她的用意,便以《黃河黑浪譜》應(yīng)之。兩人處處針鋒相對,寸步不讓,妙著連珠,機關(guān)四伏。
寺外傳來觀眾一陣又一陣的叫好聲。
罕察王和軍師盯著眼前的棋盤,看到兩人著著爭先,步步為營,攻守兼?zhèn)?,暗藏殺機,十分高興。
棋盤上出現(xiàn)了令人炫目的復(fù)雜畫面,仿佛黃山變幻莫測的云海與黃河洶涌澎湃的波浪交錯在一起,豪放與秀麗,粗獷與精細(xì),神力和巧妙,壯烈與溫婉,交錯、拼斗、攻守、進退,令人驚心動魄。
寺內(nèi)外極為寂靜,人們都深深沉浸在棋盤的萬般變化之中。
顧其鋒微笑著,收了最后一個棋子。
娜庭芳也笑了,噘起了小嘴,表示已無子再下了。
顧其鋒和娜庭芳都輕松地站起來,深情地注視著對方。
突然,寺外響起了一陣疾風(fēng)驟雨般的掌聲,接著,觀眾紛紛喝起彩來。
寺內(nèi),哈利軍師急切地向臺下兩位棋手問道:“到底誰贏了?”
顧其鋒哈哈大笑,意味深長地說:“我們兩個人都贏了!”
娜庭芳立刻理解了他的話,也笑著說:“我們兩人都沒有輸。”
罕察王一直在仔細(xì)地計算盤面,低聲自語道:“算起來,雙方都是高水平發(fā)揮,得失也只在一目之內(nèi),即為和棋……”
顧其鋒和娜庭芳相視一笑,朝著殿臺上的王爺鞠了一躬。他們攜手轉(zhuǎn)身,大步向寺外走去。
哈利軍師喊:“你們要到哪里去?”
顧其鋒和娜庭芳同時答道:“我們要走自己的路!”
罕察王喝道:“衛(wèi)兵,還不快把他們攔?。 ?/p>
突然,顧其鋒和娜庭芳各自掏出藏在懷里的匕首。
匕首在春天的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顧其鋒和娜庭芳各自把匕首對準(zhǔn)自己的胸膛。
娜庭芳向殿臺上喊道:“父王請給我們自由!從現(xiàn)在起,我數(shù)十下,如果數(shù)到十,父王還不答應(yīng),我們就死在你的足下!”
寺內(nèi)所有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驚呆了,大家都屏住了氣息。
娜庭芳:“一——二——三——四——五……”
罕察王面無表情。
娜庭芳:“六——七——八——九……”
寺院西邊的墻頭,賈瘋子正站在一輛馬車上緊張地窺探寺院里的一切??吹竭@里,他異常緊張。
在最后的時刻,罕察王使勁地咳嗽了一下,把手指向寺外。
顧其鋒和娜庭芳的臉上浮現(xiàn)出勝利的微笑,他們再次向罕察王一拜,旋即轉(zhuǎn)身向寺門外走去。
寺院內(nèi)的觀眾都蒙了,呆立著,忽然有人醒悟,帶頭逃出寺門,其他人紛紛跟著逃出。而兩邊站立的士兵則眼睜睜地看著顧其鋒和娜庭芳攜手微笑著走向寺門。
一根套馬索忽地飛來,套在顧其鋒的脖子上,又往后一拖,顧其鋒被拖倒在地。
哈利軍師指揮四五位親兵將顧其鋒捉住,奪走他的匕首。同時,又有幾位女兵抓住娜庭芳,也搶走她的匕首。
“哈哈哈!”罕察王捋著胡子大笑起來,“跟我玩一手!你們還嫩著呢!”
墻頭上的賈瘋子連忙跳下車,對五個丐幫子弟說:“趕緊執(zhí)行第二方案!”說著,他們連忙從車內(nèi)拿出五根系著紅鞭炮的長竹竿。
賈瘋子裝作不知道情況,帶著五個丐幫子弟笑著大步走進寺院內(nèi)。他上前給罕察王行禮,大聲道:“吾乃燕州城的草民代表,特來為王爺舉辦大賽道喜,為王爺助興!請王爺一定滿足幾十萬草民的心愿!”
罕察王勉強地點點頭。
賈瘋子立即示意五位手下,一個人在原位,另四人往東南西北方向而去,他們同時點燃鞭炮。頓時院內(nèi)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火光四射,煙氣彌漫。
賈瘋子高興地道:“倒也倒也!”
院內(nèi)的士兵聞到摻有迷魂藥的硝煙味,紛紛倒地。
看守顧其鋒和娜庭芳的親兵也昏倒在地。
罕察王和哈利軍師也呵欠連天,緩緩倒下。
顧其鋒和娜庭芳事前已服了解藥,沒有昏迷。賈瘋子等人趕忙上前為他們松綁:“快!我們走!”
“等一等!”娜庭芳說著向父親奔去,快速地從罕察王腰間取下一塊金色令牌,說,“有了它,我們才好出城門?!?/p>
大家點頭稱是。一行人急急往寺門奔去,賈瘋子殿后。
顧其鋒等人正要接近院門時,罕察王和哈利軍師清醒過來。哈利軍師慶幸地摸摸頸上的金項圈:“王爺,幸好我們一向戴有抵抗迷藥的金項圈?。 ?/p>
罕察王發(fā)現(xiàn)顧其鋒等人正欲逃走,立即撿起士兵手上的一根長戟,使勁向賈瘋子的背影擲去。
賈瘋子大叫一聲,一口鮮血噴出,向前踉蹌了幾步,撲倒在地。
顧其鋒、娜庭芳聞聲回頭一看,大驚,連忙奔跑過去,扶起倒在血泊之中的賈瘋子。
顧其鋒趕緊問道:“莫非你就是韓小寶?”
賈瘋子點了點頭。
顧其鋒急述:“你父親寒石居士一個多月前在九華山天臺羽化仙逝了。臨去前,他反復(fù)叮囑,要我轉(zhuǎn)告你,他這輩子對不起你和你母親!”
賈瘋子吃力地咳了一聲,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早就知道了,一……個月前,我也到了九華山,那夜打死黑衣人的就、就是我……”說罷,一股鮮血又從他的口中噴出來。賈瘋子頭一歪,一只手痛苦地揪住衣襟撕了開來,內(nèi)衣上兩個碗大的墨字露了出來——“義弈”。
顧其鋒淚如泉涌。
娜庭芳悲憤地嘆道:“先輩們論棋說道,還漏掉了最高尚的等級——義弈!”
罕察王和哈利軍師已經(jīng)趁亂把五位丐幫子弟殺死。
罕察王持劍立在顧其鋒的面前。
哈利軍師點了娜庭芳的穴位,她一下子昏迷過去。
憤怒的顧其鋒向罕察王吼道:“你為什么要殺死他?還有他們!為什么?”
罕察王也十分氣憤地吼道:“你們這些奴才竟敢造反!造反必殺!”
顧其鋒挺身向前:“你殺你殺!我們大宋人是殺不完的!”
罕察王一劍刺來,顧其鋒閃身絆倒他。
罕察王更加氣憤,一躍而起,跟顧其鋒廝殺起來。他們一來一往,招招致命。
顧其鋒盡管武藝高強,但罕察王身經(jīng)百戰(zhàn),臂力過人。漸漸地,顧其鋒被他逼至院西頭的雪松樹下——正是當(dāng)年李團練英勇戰(zhàn)死的地方。李團練當(dāng)年從頭盔上摘下的紅纓仍然掛在樹枝上。
罕察王露出猙獰的面目,一劍徑直往顧其鋒胸口刺去……
顧其鋒閉上了雙眼……
古雅肅穆的棋室里,顧思劍正與妙夢方丈對弈,突然,他感到胸口劇烈疼痛,身子一歪,側(cè)身倒地。
妙夢方丈嘆了一口氣,嘴里喃喃道:“老夫又要減壽了!”說罷,用手把一盤棋子擲出窗外。
那些棋子在天上變成大大小小的冰雹,往燕京大相國寺砸下來。
兩顆香瓜大的冰雹從天而降,砸在罕察王和哈利軍師的頭上,兩個人當(dāng)場昏死過去。
顧其鋒獲救了。他立即跑到娜庭芳的身邊,解開她的穴道,說:“沒時間了,我們快逃!”
他抱起渾身是血的賈瘋子,娜庭芳緊隨著顧其鋒,大步出了寺門。
顧其鋒、娜庭芳解開馬車前的兩匹馬,一人騎一匹,顧其鋒還帶著賈瘋子的尸體,飛快地向南城門奔馳去。
顧其鋒、娜庭芳騎馬疾馳而來。
娜庭芳在前面高舉著金色令牌。
守衛(wèi)士兵見了金牌不敢怠慢,立即打開城門放行。顧其鋒、娜庭芳沖出城門,向南飛奔而去。
縱馬飛馳的顧其鋒思緒翻騰。
燕州城南門,賈瘋子趿拉著草鞋唱著《輸贏歌》,從圍棋大賽公告旁大笑走開。寒石居士望著他的背影,雙手合掌,口里念念有詞:“世人皆瘋,唯他獨醒……”
大相國寺內(nèi),身上多處受傷的李團練奮力抵抗,持劍連刺敵兵多人。血染戰(zhàn)袍的他被遼兵團團包圍,被逼至一棵雪松樹下,又被軍師哈利一箭射中胸口。李團練持劍大吼:“士可殺不可辱!”隨即,鮮血直噴向青翠松針和枝頭掛著紅纓上,滴滴下落。
在敵兵追擊將近的時候,李秀貞毅然把顧其鋒交給寒石居士:“居士,求你快帶孩子跳車,不然我們?nèi)炅恕G笄竽?,拜托了!?/p>
妙夢方丈對寒石居士道:“不錯,這等棋藝即為仙弈??杀氖?,在這紛紛攘攘、人欲橫流的世界上,是不容易做到的呀!”
始信峰上,顧其鋒:“好好!我都答應(yīng)你!”他手指向天,“我對天發(fā)誓——永遠(yuǎn)跟娜庭芳相親相愛,永不變心!”說罷,緊緊地抱住娜庭芳。
李秀貞見顧其鋒仍不醒悟,點著他的額頭說:“你怎么一點記性都沒有!我們乃堂堂大宋臣民,又是大宋國手的親屬,怎么能隨隨便便地向敵國認(rèn)輸投降?”
賈瘋子臨終前,一股鮮血又從他的口中噴出來。他頭一歪,一只手痛苦地揪住衣襟撕了開來,內(nèi)衣上兩個碗大的墨字露了出來——“義弈”。(閃回結(jié)束)
策馬奔馳的娜庭芳心潮澎湃。
兒時的顧其鋒、娜庭芳對弈。娜庭芳把金制的小酒杯塞進顧其鋒的懷里,天真地笑著說:“留給你做個紀(jì)念吧!”
顧其鋒從懷里掏出一把系著玉墜的小紙扇,輕輕抖開,上面寫有“棋藝無涯”四個墨字:“這個,也送給你做紀(jì)念吧?!?/p>
始信亭上,娜庭芳發(fā)現(xiàn)顧其鋒吹的簫下端有什么物件亮晃晃的,湊近一看,是當(dāng)年她送他的那只小金酒杯。娜庭芳幸福地閉上眼睛。
在兩難選擇中,娜庭芳對李秀貞說:“李媽,我聽你們的,你們說怎么辦我就怎么辦,請放心!”
顧其鋒和娜庭芳對著罕察王,面無懼色地各自把匕首對準(zhǔn)自己的胸膛。娜庭芳向殿臺上喊道:“父王請給我們自由!從現(xiàn)在起,我數(shù)十下,如果數(shù)到十,父王還不答應(yīng),我們就死在你的足下!”(閃回結(jié)束)
夕陽透過樹葉的縫隙直射進來,落在地上如碎金閃爍。
賈瘋子的墳前,顧其鋒、娜庭芳各拿著一個棋盒,掏出棋子灑在墳上,然后叩拜三次。
顧其鋒動情地說:“韓大哥,對不住了,我們只能暫時將你安葬在這里,來年春天我們一定再來把你帶回老家。韓大哥,我從心里感激你,是你的所作所為教會我們怎樣做人。今天我才想通了師父教導(dǎo)我的棋藝境界的四個等級——所謂‘仙弈’,的確是棋手的理想境界和最佳生活。但是,我們畢竟是生活在殘酷現(xiàn)實中,難以達到?!褶摹埠?,‘魔弈’也罷,終歸為時局所累。唯有你,時刻肩負(fù)‘道義’,你是罕見的‘義弈’,是一個真正偉大的棋手!”
娜庭芳也激動地說:“韓大哥,我們永遠(yuǎn)把你記在心里!”
顧其鋒、娜庭芳躍上馬,穿出樹林,繼續(xù)向南……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