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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愛康小說二題

2019-11-15 07:17
海燕 2019年11期
關(guān)鍵詞:紅妝老爺木匠

百年紅妝

鄉(xiāng)村除了蓬門小戶,還有士紳人家,這個村子里冷家是大戶,他們造了高高的樓,做了沉重緊實的門,沒有“竹苞松茂” “承前啟后”,門楣上書了顏體的“冷宅”二字,倒是直接而明了。冷宅的主人冷百軒是個氣宇軒昂的男人,五十多歲,每日里一襲長衫,一只薔薇根雕煙斗,不多說話,和他年輕的太太一起下棋、散步,銀杏林里常常見一雙人影。男人喜老式服裝,一身灰直貢呢長衫,女人也仿了老上海月份牌上的女子,著了南潯緝里絲織的緞面旗袍。冷先生不太用司機,著一襲長衫卻開一輛越野車從上?;剜l(xiāng)間,這是一道多么難得的風(fēng)景呀!儒雅的長衫和野性的越野車,誰能把它們聯(lián)系起來?

冷百軒一年中會有些時候在上海,經(jīng)營茶葉、絲綢生意。月份牌太太是他的第二任夫人,大太太已經(jīng)去世,二夫人是冷先生在上海做生意時結(jié)識的一個朋友的女兒,蘇州人氏,后來那家人家遭遇變故,冷先生把她帶回來,她比冷先生的女兒大不了幾歲。

冷家女兒冷含蕊,大學(xué)剛畢業(yè),在上海公司協(xié)助父親照看絲綢生意,未婚夫是留學(xué)南洋的,也是冷先生朋友的兒子。含蕊對這門親事并不熱心,徐家公子是個平庸之人,文不像先生,武不像鐵匠,雖說留學(xué)南洋,但那只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出去鍍鍍金,并無真才實學(xué)?;貒笳諆r孵太陽,看小說,吃幾枚進口水果打發(fā)日子。一張臉蒼白得宣紙一般,耳朵薄得近乎透明,看得見里面淡紅的血管,畏頭縮腦,就是這樣一個,含蕊小姐見了一次后,再也沒興趣。家中有誰提起徐家她也是一臉不高興,所以男方家提起婚事她也是一拖再拖。不想徐家老太太在年初哮喘發(fā)作,一口氣沒有上來,去了。按當(dāng)?shù)仫L(fēng)俗,家里老了人,只能年內(nèi)完婚,冷先生想著仿照舊俗,做個十里紅妝,轟轟烈烈地準(zhǔn)備著將女兒嫁出。

含蕊雖是一肚子不愿意,但也不想反對,從小到大,她的事從來沒有自己做過主,都是父親安排好了的。

冷先生鄉(xiāng)間的冷宅是請?zhí)K州“香山幫”的木作師傅建造的,最傳統(tǒng)的手工,女兒大婚的嫁妝也請他們,看了好日子,二月二十六日上門?!跋闵綆汀庇商K州吳縣的著名建筑工匠組成,由一個集木作、水作、磚雕、木雕、石雕等多種工種的建工群,其祖師爺明朝官至工部侍郎的木作師傅蒯祥,就因參加營造北京紫禁城,才能出眾,得皇帝賞識,被稱為“蒯魯班”受皇帝冊封。原來好手藝也能做官,從此蘇州人看好建筑行當(dāng),從者如云。尤其是木匠一行,即使現(xiàn)在大型古典園林建筑修復(fù)、明清樣式家具的打制依然離不開他們的傳人。

二月二十六日那天,喜鵲一早就在銀杏樹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冷含蕊也早早起床,這是個黃道吉日,天氣晴好,太陽照進木窗格子,將她的頭發(fā)鍍上了一層金色,頭影拉得長長的,她顧影自憐,心里說不出是憂傷高興還是慌亂抑或根本就是無動于衷。冷先生早在幾年前已準(zhǔn)備了南洋來的胭脂木,這種木頭心里血紅,入水即沉,說是重賽玄鐵,又價如黃金,名貴非凡。做一套整個鄉(xiāng)村乃至整個上海都沒有的紅透半邊天的十里紅妝。從小到大,從生到死,坐的、睡的、躺的、用的樣樣都有,甚至恨不得連死后睡的棺材都做好,只是現(xiàn)在不興用那東西了。那木匠不知是否三頭六臂,竟夸下海口,半年做完十里紅妝。聽父親說家里的房子,母親當(dāng)年的嫁妝,都是“香山幫”的手藝。

那天,蘇州木匠來到冷宅時,含蕊小姐剛好從溪澗散步回來,鞋上還沾著濕漉漉的帶著露珠的草葉,她抬腳跨進門檻時那一個美好的姿態(tài)剛好讓木匠看到,那一只著粉緞繡花鞋的纖足如一只包裹得無比精致的端午粽子,深刻在他的腦海,這讓他在以后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能忘記,當(dāng)時他就想,也許就是這位小姐要出嫁吧。

木匠自從那個上午踏進冷家大門,似乎冥冥中就注定他將和冷家發(fā)生誰也預(yù)想不到的一切。

第二天,在冷家大院的天井里,木匠拿出了全套的十里紅妝花樣,薄薄的銀杏木的雕花板放了一天井,四邊的回廊里站滿了看稀奇的村人,冷先生一件一件地看過去,笑著說:“五福捧壽,松鶴延年,富貴長春,多福受宜,鴛鴦戲水,和合二仙,鸞鳳和鳴,花好月圓,天賜良緣,百年好合,還有荷花,蝙蝠,云彩,如意,花樣又多又好又吉利,看花眼了,女兒的嫁妝,也讓她自己來看看吧!當(dāng)年太太的嫁妝也算是十里紅妝,不過,還是不一樣的好。

最后,冷先生和二夫人商量替冷含蕊定下全套花樣。

木匠工場就放在西邊的五大間廂房。住在后花園樓上的小姐和住在正房樓上的二夫人都可以看見西廂房的蘇州木匠,在以后很長一段時間里,當(dāng)冷含蕊每周從上?;剜l(xiāng)村無聊的時候就倚在窗口看他勞作,有時,她和二夫人倆人相互望見彼此都在看西廂房,就朝對方笑笑,有時,西廂房的蘇州木匠偶爾抬頭也能看見倚在后窗的二夫人和倚在前窗的小姐,便覺得這戶人家有意思,嫁女還妨舊制,學(xué)古時有錢人家的排場,要他們做上一年。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接這種上門的私活,念冷先生是他們的老客戶,又和先前的木作大師傅是故交,才肯答應(yīng)。

一段時間后,許多的雕刻都落出了雛形,二夫人和含蕊小姐都不滿足于遠距離的觀望,加之她們已和他有些熟悉,便都走進西廂房去看他雕的龍鳳、牡丹、葡萄、松鼠、童子。蘇州木匠神情仍舊是自然而又落落大方的,她們現(xiàn)在知道他叫阿生,于是便也阿生師傅長阿生師傅短地叫得很自然。

阿生對冷宅的這兩個年輕女人心中存有敬畏,她們年輕,漂亮,富有,高貴,可除了敬畏之外,還喜歡看她們,她們是他看到的女人中最好看的,他不明白,這兩個好看的女人怎么都在冷家,也許是冷家風(fēng)水好,養(yǎng)人。

冷先生也常常去西廂房看看,對于這個“香山幫”老木匠傳人的手藝,他已放心,來西廂房只是為了欣賞他的手藝。那些雕刻已經(jīng)日甚一日地鮮活起來,進度也很快,對于他能在半年里完成十里紅妝已不懷疑,而且阿生已經(jīng)開始加夜班,只是冷先生還想增加半年的活計,把個十里紅妝做得一樣不缺,原先雖也很齊全,但總嫌單調(diào),而且,冷先生心里還有一絲委屈了女兒的想法。徐家公子與女兒相比實在是矮了一截,長相不行,才干不濟,可在縣城里有徐家這樣家底的人家還真找不到,況徐家在上海灘也有產(chǎn)業(yè),徐少爺又是一根獨苗。

阿生到冷家的第八天,是三月初三,孩子們都要燒薺菜野飯飯,桃樹下杏樹下支起一只只鐵鍋砂鍋,淘凈了米,放入薺菜,馬蘭頭,佐以咸肉,這是吳地風(fēng)俗,說的是孩子吃了一年不生瘡疔,不懼蚊蠅叮咬,可保一年平安。

阿生聞到一陣飯香的時候,含蕊小姐和幫傭撿兒在西廂房窗外銀杏樹下燒野飯飯。鍋子上冒出白氣,小姐正在把一些桃花瓣放入鍋去。阿生不解,這兩人都是二十多歲的大姑娘,還像小孩子似地鬧著玩。撿兒在往鍋下塞柴火,熏得眼淚直流,臉上一塊黑一塊白,阿生“嘿”的一聲笑出聲來,撿兒見他笑,說,笑什么,沒看見過?

是沒看見過,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這是小孩子吃的野飯飯,吃了包你一年好運,想吃嗎?想吃就來幫忙。

這么香,當(dāng)然想吃,只是剛才你說是小孩子吃的,我怎么能吃。阿生一邊干自己的活,一邊回答。

含蕊小姐說,自然是小孩大人都能吃,我們能吃你也能吃。

阿生見小姐跟他說話,放下手中的活,說,那我今天中飯就吃你們燒的野飯飯了,今年一年都是好運氣,這幫忙就不行了。

撿兒說,那你得問含蕊小姐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阿生說,自然答應(yīng),我只有運氣好了才能把她的嫁妝做得更好。

含蕊小姐笑著白了阿生一眼。這一天,阿生吃了平生最香的記憶最深的一餐飯。

那天,二夫人站在窗口,把這一切都看到了。

三月的天,晴時陽光明媚,雨時又是柔柔綿綿的另一番情致。

冷百軒仍和平常的休息天一樣,用過一日三餐后,就在仁濟齋所看看書抄抄經(jīng)書臨臨魏碑。二夫人沒事也去那兒坐坐,百無聊賴又回房間,還好可以去西廂房看看。她和阿生倒有話可說,一樣的蘇州口音無形中拉近了距離。這個“香山幫”的木匠雖然清瘦,可臂脯上的肌肉一棱一棱地隆起,隨著動作游移不定,二夫人常常會盯著看,看得呆了,在心里拿他和冷百軒比。

蘇州人飲食酷愛甜味,二夫人有時思念甜食時,就自己跑廚房作一二樣饕餮一番,由是,想到阿生師傅應(yīng)該也愛吃,就送些去,她對別人不作興這樣。一天她要撿兒采了艾青,扯碎,在開水里撈了,自己用米粉揉了,做了細沙青團子,嘗后覺得味道不錯,又給阿生送去。阿生狼吞虎咽,一口一只,一盆青團子一下子見底,吃完才意識到失態(tài),抹抹嘴,不好意思地笑了,說二夫人做的青團子真好吃!二夫人最愛看他的窘樣,倚老賣老地說,這么大個人還會臉紅,真沒出息,像個大姑娘一樣,應(yīng)該拿出點氣勢來。二夫人在阿生面前是不會害羞的,她對自己說,我比他大幾歲,我還是冷家墻門的主人,這么做是合情合理。

二夫人那天穿了一件新做的淺色旗袍,站在門口看阿生,剛好讓樓上窗口的含蕊看見了,她想這個女人一天到晚黏著阿生師傅,總借口是蘇州老鄉(xiāng),今天做青團子,明天做鏡箱豆腐,穿得光鮮鮮的,一條水蛇腰扭得夸張,張嘴就是“安搭蘇州”、“奈哈、白相”,含蕊心里有莫名的不舒服。

半年很快就過去了,最初定下的十里紅妝全部完成,蘇州木匠沒有食言,而且做工精細,器物接頭榫頭嚴(yán)絲合縫。當(dāng)紅妝安上最后一扇門的時候,冷先生決定,還要再增加三個月的活計,那就是廿里紅妝了,他要給一對新人最好的嫁妝,成為百年紅妝。

阿生師傅爽快地答應(yīng)了。其實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想離開這里了,他的心已經(jīng)被兩個女人擾得很亂,有時他很矛盾,兩個都是好女人,一個年長,懂得關(guān)愛,有蘇州女人的嬌媚細致。另一個青春年少,有學(xué)問,性格率真,和她在一起無憂無慮,自己的心也和她一樣年輕起來。她們都有意無意的和他走得近,只要他同意,會毫無選擇地跟他走??墒撬趺纯梢阅?,二夫人是冷先生的夫人,冷先生是師傅的故交,不僅關(guān)系他一個人,還會累及蘇州香山幫。小姐也同樣不可以,都已有婚約,做的都是嫁妝,不久也是徐家公子的人。他常常在深夜自問,喜歡一個人有幾分,是不是愛上這個人了,離開她是怎么樣的,他自問又自答,好像是愛含蕊小姐的。又三個月的活計快完工的時候,冷先生把二夫人和含蕊叫到他的仁濟齋長聊了一個下午,沒有見二夫人出來。含蕊出來時步履輕快,喜不自禁。

過了兩天,冷先生去了趟縣城,冷含蕊和徐家公子的婚約悄悄地解除了。待到活計完成,阿生師傅做了個美好的儀式,請含蕊一件件地過目,是否滿意,含蕊說你對自己的手藝滿意吧?阿生說當(dāng)然是滿意的。含蕊說你滿意我就滿意。完工宴上,冷家的每個成員都敬了阿生師傅酒,含蕊也敬了,她說謝謝他那么好的手藝,她一定會一輩子幸福美滿的。等到散席,冷先生把阿生留下了。大約半個時辰,阿生也是興高采烈地出來。冷先生把冷含蕊許配給他了。冷含蕊小姐將帶著紅妝嫁給這個蘇州香山幫木匠。

阿 婉

八都岕里的人長壽,雞皮鶴發(fā)的老頭老太仍健朗得很。山岕口村子里有一位九十歲的老太,人稱彭娘娘。

彭娘娘原先并不住在山里,山外四十里的地方是縣城,從縣城南邊的鐘樓開始一直往南的一條街,所有的店鋪——綢緞莊、南貨店、古玩店、米店都是彭娘娘家的。那時她家是縣城四大家族之一,她的父親彭伯一是當(dāng)?shù)匾粋€口碑不錯的中醫(yī),給窮人出診不收費,使他博得彭大善人的名聲。

彭伯一家里一本發(fā)黃的家譜記載著他曾祖曾經(jīng)的輝煌。他的曾祖是太醫(yī),后遭遇變故,攜許多銀兩逃逸,隱于民間。那是清咸豐年間的事。彭伯一經(jīng)常把這些向子孫講述,子孫并不屑于聽。

曾祖用宮中帶來的錢財給子孫帶來了富有,他們在城里買地買房開店做生意,及至彭伯一這一代,已經(jīng)是富甲一方的豪紳。

彭伯一是個白凈儒雅的紳士,經(jīng)常是一件深色長衫,拎一只藤條小箱,給人家出診。有時也在箱子里放些中藥,都是自己藥店里的,那時他已是中年,家里娶了太太,一個肥胖的女人,一口氣給他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肥胖已使她行動笨拙,走動的姿勢像一只肥鵝。她深居簡出,家中內(nèi)務(wù)也只是吩咐一下,管家自會去辦。彭伯一并不滿意這房太太,彭老爺在本地有許多應(yīng)酬,帶上她使他蒙受了羞辱。本地商會的會長帶來的是個新式女子,跳舞交際都在行,講一口軟糯的上海方言,滿場里都是她的市面,會長的許多生意都得益于這個女人。彭老爺?shù)奶拖嘈我娊I,木篤篤地坐著,跳舞交際是一樣不會,粗粗的嗓門吐一口當(dāng)?shù)赝猎挘@樣形容丑陋的太太不帶也罷。別人都以為彭老爺家里金屋藏嬌,現(xiàn)在大家知道,文儒的彭老爺娶的是這樣一個女人,甚至別人還揣測,彭老爺當(dāng)初娶她是否覬覦她娘家的財產(chǎn)或者是她的嫁妝,這使彭老爺蒙受很多猜忌。于是彭老爺決定再娶一房新太太。

新太太梅也就是彭娘娘的母親,就是那時候娶進門的。

梅并不是顯赫人家的千金。按理彭老爺?shù)拇筇呀?jīng)如此,他再娶一定要娶一個名門閨秀,識字善交際,可是名門閨秀怎么肯做小呢?

彭老爺認識二太太,是在風(fēng)和日麗的春天,彭老爺依舊是手提一只藤條箱,一頂薄呢禮帽,一襲長衫馬褂,走過南門橋出診去。他的模樣有些滑稽,風(fēng)把他長衫的下擺撩起,勾在藤條箱上,他還渾然不知,一雙眼睛只顧盯著橋下石埠上的一個女子。女子在洗衣衫,一雙袖子挽得高高,露出白藕樣的二截手臂,上面是一對碧綠玉鐲,兩條麻花辮子烏黑油亮,身上的一件春衫隨著雙手的搓動剪出身體的輪廓,美妙無比。彭老爺看得入眼,這樣的青春女子對于彭老爺來說是充滿吸引力的,他在想這是誰家的女兒。這一幕即使在他后來給人把脈時也浮現(xiàn)眼前,尤其是他還清楚地記的那女子還朝他嫣然一笑,他想這不單是對他彭老爺?shù)淖鹁?,?yīng)該還包含著一絲好感。

后來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城里有名的媒婆九婆上門去說媒,一下就成了。女子確是一小家碧玉,南門豆腐坊吳老大的獨養(yǎng)女,家里買汰燒都是她,針線女紅也是樣樣拿手,也曾上過幾年學(xué),人又長得齊整,算得上是全才,遇上吳老大生意忙時,也能幫助打點,這樣的女子應(yīng)該是外向的,應(yīng)酬交際也會。彭老爺是滿心歡喜,就怕吳老大一轉(zhuǎn)身改變主意,畢竟他就這一個女兒,給人做小總是受委屈的。

彭老爺希望早早完婚,這女子雖比不上商會會長的妻子那么新式,但也帶得出了,可謂上得廳堂入得廚房。

彭老爺與大太太生的孩子已經(jīng)成家,其實,就這來說,彭老爺也算是功德圓滿。然而人生的遺憾總是存在。大太太的不善應(yīng)酬,甚至一身肥肉也是罪過,讓他覺著無時不在的難受。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他會在心里暗暗的來一聲“浮尸”。

彭老爺和二太太成親后,住在后邊的院落,家中內(nèi)務(wù)基本由二太太管理,她充分顯示了經(jīng)營豆腐店時的本領(lǐng),把一個彭家墻門打理得有條有理。下人對她也頗尊敬,不叫二太太,而是叫好太太。

好太太在第二年生了一個男孩子,不知怎么的,這個孩子一生下來就嬌弱得很,三天兩頭發(fā)燒咳嗽,有時白天好好的,到晚上就莫名其妙地病了,幸虧彭老爺自己是郎中,在自己的藥店抓藥煎了喂他,孩子三天兩頭吃藥,一張小臉皮喝得蠟黃,全身上下沒一塊肉。如是過了三年,倒也長高了許多。到第三年,好太太又生了一個女兒,彭老爺滿心歡喜,終于生了一個白胖健康的。這孩子就像吃不飽似的,整天銜著奶頭。而男孩卻一天天的萎縮,彭老爺開了最精細的方子,自己又親自煎藥,可怎么調(diào)理就是不見好。藥方子是換了又換,彭老爺想盡法子,又請本城的西醫(yī),打了針吃了藥,仍是那個樣。這時家里有個下人出了主意,說何不排排小少爺?shù)陌俗?,也排排小姐的八字,有些相沖的也會生個小毛小病,破了就好了。彭老爺原本是不信的,禁不住好太太的糾纏,加上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想法,就請了算命先生。那瞎子閉了眼掐算了半天,吐了二字:犯沖。后又吐驚人之語:是女孩子的八字太硬,男孩子太弱,克了男孩兒。克完了男孩兒,還要克大人。說完一雙眼睛朝天翻白眼。好太太問可有法子破它,瞎子說,此八字太硬,不好破,除非—— 除非什么?好太太緊追著問。

瞎子閉上眼沉思了好長時間才說,把女孩子送人。

彭老爺和好太太齊聲說,那不行!

瞎子說,只有送給人家,隨了別人的姓,成了外人,才不會克家人。

那不是要克別人嗎?好太太說。

不會,八字也有相生相克的,所謂相生就是八字和合,一家中有和合的八字,那家人家則是福運東來,紫陽高照。女孩子若是給了這樣的人家,非但不是壞事,相反還是好事。

彭老爺和好太太長嘆一口氣,默然許久說,不行。給了瞎子酬金,打發(fā)了他。瞎子搖著頭走了。

之后,男孩子的病癥更重了,眼看著已是不行,女孩子仍是永遠吃不飽的樣子,長得白胖。彭老爺心疼極了,怎么辦,和好太太商量,是不是按照瞎子說的試試,找一家家境好一點的人家,把女孩子養(yǎng)在那兒,如果不行,到時再抱回來。

也是事有湊巧,其時城東有一戶開銀樓的邵家,家境頗好,美中不足的是沒有子嗣,那邵老板也討了二房太太,大太太一開始沒有生養(yǎng),后來在彭老爺這里開方吃了幾十服草藥,懷上了,真?zhèn)€是高興,可是也不知是怎么的三個月時又沒了,此后是再怎么也懷不上了。那邵太太盡管沮喪,可總算也說得響話了,不是她不會生。二太太呢,彭老爺給她把過脈,是能生的,可后來邵老板又得了鼓脹,如是蹉跎,竟一直沒有孩子。邵家跟彭家倒是因此結(jié)下了交情。

彭老爺半歲的女兒,正式被邵家領(lǐng)養(yǎng)。取名阿婉。這女孩子就是八都岕的彭娘娘。

阿婉的童年在邵家還是快樂的,邵家的銀樓依然開著,每天都有不小的進項,家境尚好,由于沒有別的孩子,邵家便把她當(dāng)男孩兒養(yǎng)的。她也和男孩兒一樣上了私塾,讀《男孝經(jīng)》《女孝經(jīng)》《弟子規(guī)》。放學(xué)回家,阿婉坐在邵老板的膝上,學(xué)著私塾先生的樣,搖頭晃腦地背起書來,讓邵老板覺著這是做人的一大樂趣,他自從鼓脹后,這已是唯一的樂趣。

邵家的兩個太太對阿婉也視如己出,她們一起動手給她做最好的綢衫,每天輪流給她梳辮子,每天的糕點零食也變著花樣,今天是玉帶糕、寸金糖、柿餅,明天是酥糖、核桃片、金絲阿膠棗,后天又是杏仁餅、桔梗糖、龍須酥。專門有傭人每天去糕餅店南貨店采購。

阿婉每天放學(xué)必先到兩個姆媽處報到,那時,大姆媽多數(shù)是躺在煙榻上抽鴉片,見她進來,抬起頭說,乖囡囡,回來了?餓了吧?看你臟得像泥菩薩,快去洗洗,吃點東西,我馬上就來。

阿婉又去好姆媽處報到,為避免帶上小字,邵家上下對二太太的稱呼也都加個好字,阿婉叫她好姆媽,下人們稱呼她好太太。好姆媽大多數(shù)是剛從銀樓回來,在小客廳里歇著,見阿婉來了就吩咐傭人把點心端上。

阿婉過的可謂是錦衣玉食的日子,那時她不知什么是憂愁,放了學(xué),用過點心,便纏著傭人劉伯去后花園抓蝴蝶蜻蜓,去邵家祠堂大屋蕩秋千,劉伯一見她蕩秋千就嚇得不知如何是好,雙手在空中舉得高高的,嘴里一個勁地喊:小心小心!可阿婉卻是蕩得越高越開心,劉伯在下邊直跺腳,她反而咯咯地大笑。

本來,按照老規(guī)矩,阿婉是要纏腳的,可都怕苦了孩子,已經(jīng)六七歲的人,骨頭都有型了,不纏吧又怕別人閑話,以后找婆家也困難,一直委決不下。邵老板倒是開明,說纏什么足,我們邵家把阿婉當(dāng)男孩養(yǎng),以后要招上門女婿的,是別人嫁到我們邵家來,怕什么。

阿婉先在私塾讀書,后來在縣中上學(xué),成績好,18歲畢業(yè)后留在縣中當(dāng)了一名教員,這個縣城一共只有四名女教員。后來邵家夫婦得鼓脹的、抽鴉片的先后去世,邵二太太也得了傷寒沒多久就走了,街坊四鄰都說阿婉命硬克的,把邵家的三個大人克完了。彭老爺聽到這些傳言心中憤懣,不久,便把阿婉領(lǐng)回了彭家。

再后來,父母都高齡,晚年幸福,去世后,阿婉一個人來到八都岕山里,開辦了山里第一所小學(xué)校。阿婉高壽,一直到九十一歲離世,再沒離開八都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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