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若菡
【摘 要】《日瓦戈醫(yī)生》是前蘇聯(lián)作家鮑里斯·帕斯捷爾納克反映俄國革命的重要長篇小說。帕斯捷爾納克在小說中通過一系列人物形象的刻畫和戰(zhàn)爭場景的再現(xiàn)來反映暴力革命與人性精神的矛盾性。本文將暴力革命拆解為戰(zhàn)爭暴力和政治暴力兩部分內容,通過重要人物的對比以及經典場景的分析,探討帕斯捷爾納克所秉持的“反暴力原則”以及暴力革命與人性異化的關聯(lián)。
【關鍵詞】《日瓦戈醫(yī)生》;鮑里斯·帕斯捷爾納克;暴力;革命;異化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29-0225-02
關于“革命”的定義有很多,其詞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周易》,代指變革天命,更替朝代。發(fā)展到近代,“革命”一詞又逐漸擴展為自然界、社會界或思想界發(fā)展過程中產生的深刻質變。[1]但不論詞意如何變化,“革命”與“暴力”之間似乎總存在千絲萬縷的關系,甚至有學者認為革命與暴力是直接相連的,只有通過流血犧牲才能換來社會新的進步。
前蘇聯(lián)作家鮑帕斯捷爾納克在《日瓦戈醫(yī)生》中,以俄國二月革命、十月革命為大背景,將眾多小人物置于血腥、殘酷的暴力革命之下。暴力革命所招致的戰(zhàn)爭、流血、恐懼與家園淪喪,讓越來越多的人在絕望和痛苦中走向扭曲、異化甚至毀滅。但“戰(zhàn)爭與和平”并不是帕斯捷爾納克在小說中所想要傳達的核心內容,戰(zhàn)爭主題只是浮于小說表面的表象,暴力革命所催生的一系列人性精神的異化才是深藏于文字之中的內核。
一直以來,小說主人公尤里日瓦戈在很多讀者的眼中都被解讀為反戰(zhàn)的先鋒,一個博愛的人道主義者,但這種說法是存在一定偏差的,日瓦戈從始至終所反對的并不是戰(zhàn)爭,而是暴力。在小說《日瓦戈醫(yī)生》中,暴力革命所涉指的主要是兩方面的內容:一方面是指對人的肉體上進行侵害的戰(zhàn)爭暴力,另一方面則是在人的精神上進行荼毒的政治暴力。
帕斯捷爾納克將小說背景設定在紛亂的戰(zhàn)火中,但對戰(zhàn)爭的描寫卻著墨不多,主人公日瓦戈醫(yī)生也不像其他戰(zhàn)爭題材小說的主角一樣具有鮮明的政治傾向,他是中立的,始終站在客觀的角度記錄著戰(zhàn)爭暴力所導致的災難、創(chuàng)傷和死亡。小說中對戰(zhàn)爭直觀的描寫很少,但戰(zhàn)爭過后的慘淡、寂靜,作者則以場景描寫的形式向讀者緩緩呈現(xiàn):
戈爾東經過了許多被毀的村莊,其中一部分已經闃無人跡,另一些地方的村民都躲在很深的地窖里……那些劫后余生的老年婦女迎送戈爾東的目光似乎是在探詢:這世界什么時候才能醒過來,什么時候才能過上安定有序的生活?[2]
沒有轟轟烈烈的戰(zhàn)爭場面,沒有血流成河的血腥慘象,作者只是選取以普通鄉(xiāng)村為敘述視角,簡單幾筆就將戰(zhàn)爭暴力的瘋狂與丑惡烘托紙上。施加暴力的戰(zhàn)爭雙方,他們初期所標榜的口號無一不是為了人民、為了百姓,可是戰(zhàn)爭過后,無數(shù)無辜生命的消逝,幸福家園的淪喪,又該找哪一方來問責呢?
戰(zhàn)爭暴力帶來的最可怕后果并不是流血死亡,而是被戰(zhàn)爭思想所桎梏,異化成一個只會拼命的殺人機器,喪失了生而為人的最低底線。在尤梁津爭奪戰(zhàn)中,紅白雙方指揮員本是童年時最親密的伙伴,卻因政見不同開始了你死我活的拼殺。雖然在尤梁津爭奪戰(zhàn)中,加利烏林和安季波夫之間存有勝敗,但小說結尾二人都以慘死收場,從中也可以看出作者對暴力戰(zhàn)爭的反思:暴力戰(zhàn)爭沒有真正的贏家。
政治暴力和戰(zhàn)爭暴力不同,在小說中它有著另外一種截然相反的表現(xiàn)形式,它是當局者對民眾思想和精神的控制,思想的僵化與折磨將會使一個人更快走向滅亡。
帕雷赫是小說中人性精神異化的最佳代表。他是一位紅軍戰(zhàn)士,但同時也是一位丈夫,是三個孩子的父親,是政治暴力將他徹底摧毀墮入深淵。小說中,帕雷赫對妻兒“愛的忘我”,傾注了他所有的感情,但同時他也有一種“天生的階級本能”,性情殘忍至極,“一向贊成極端的、最嚴厲的措施——處決”。一方面,他的精神早已被當局者所控制,階級思想的灌輸,也使得他仇視那些知識分子和資產階級,另一方面,戰(zhàn)爭的流離失所和不確定性,讓這個戀家的戰(zhàn)士無比糾結,遭受著身體和心理上的雙重折磨。最終,帕雷赫被政治暴力扭曲變形為一個嗜血殺人狂,他用幫孩子削玩具的尖利斧頭親手結束了妻兒的生命,人性徹底泯滅,異化成“一只得了狂犬病的發(fā)瘋野獸”。
小說中另一個被革命奪去人性的極端之人便是安季波夫。其實,“革命”這個詞語定義的初衷本身是好的,是想推翻那些舊的腐朽的事物,讓廣大人民過上更好的生活。之所以說安季波夫精神異化是因為他從一開始投身革命的目的便是不純粹的,他不是為了人民革命,而是為了個人而革命。所以,這個可憐又可敬的男人最終就只能在革命中迷失、消亡。安季波夫從幼年就開始向往崇高、光輝的事業(yè),但他卻是因為得知妻子拉拉被科馬羅夫斯基誘奸才最終決定走向革命道路。他的革命從一開始就帶有“復仇”的悲劇色彩。安季波夫的革命初心是想改變生活現(xiàn)狀,徹底推翻“科馬羅夫斯基們”上層社會的專制統(tǒng)治,他受夠了作為下層人民無力改變生活的慘狀。但在他的晉升之路上,政治思想的暴力灌輸使他變得越來越嚴酷,“革命”給他思想上了“武裝”,權力欲望漸漸將安季波夫吞噬,他被異化為紅軍精神、原則、思想的代名詞——斯特列利尼科夫。[3]政治暴力不僅毀了他自己,也讓拉拉和他逐漸走向陌路,而他所指揮和參與的大小戰(zhàn)爭,直接或間接殺死過的無數(shù)鮮活生命,又使得多少家庭流離失所、徹底毀滅。
日瓦戈醫(yī)生作為小說的靈魂人物,他始終秉持“反暴力原則”。他的善良博愛和始終如一的堅守,有很大部分都來源于他的舅舅尼古拉耶維奇。作為一名虔誠的基督徒,尼古拉耶維奇認為“如果指望用監(jiān)獄或來世報應恐嚇就能制服人們心中沉睡的獸性,那么馬戲團里舞弄鞭子的馴獸師豈不就是人類的崇高形象,而不是那位犧牲自己的傳道者了?!盵4]換句話來說,暴力手段固然可以推翻統(tǒng)治,但它無法控制人們的精神世界,暴力與人性之間始終都是矛盾的,真正成功的革命與變革應該是以愛和善意為主導的。正如帕斯捷爾納克借尤里·日瓦戈之筆所寫《客西馬尼的林園》中的一句“收起你的劍吧,刀槍解決不了任何爭端”。[5]
參考文獻:
[1]李鵬濤.革命研究在西方——20世紀“革命學”研究述評[J].青島大學師范學院學報,2006.
[2][4][5]鮑·帕斯捷爾納克.日瓦戈醫(yī)生[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5:170,41,543.
[3]孫磊.論《日瓦戈醫(yī)生》的反暴力敘事[J].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學報,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