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聃
程愷到達禾木村的時候正是清晨,陽光斜穿過云彩照在霧上的時候,被涼涼的空氣染成了銀灰色,整個禾木村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兒,像一則鑲嵌在琥珀里的童話。
欣賞了一會兒美景,程愷就匆匆下到村子里去,他不敢忘記自己的使命,找到烏恩其——那個真正精通呼麥的阿爾泰山民間藝人,記錄和保護蒙古族這項民族音樂的瑰寶。
在村中沒有找到線索的程愷正要離開,一個滿臉胡子的男人追上他:“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兒。白音兄弟是老頭子的學生,他們知道他住在哪兒。”
驛站老板正巧打這兒經(jīng)過,說:“這家伙可是有名的酒鬼,小心他喝醉酒半路躺在白樺林里呼呼大睡!”
“別聽他的,我是愛喝點兒酒,但絕不會誤事。”看程愷在猶豫,男人說。程愷考慮了一會兒,決定賭一把,“你得保證好好帶路?!?/p>
“好嘞!成交!”胡子男人發(fā)出一聲愉快的呼哨,“我叫阿拉坦倉?!?/p>
一個小時以后,阿拉坦倉帶著程愷在樹林里東拐西繞,一路向阿爾泰山的更深處走去。到白音兄弟的營地時,兄弟倆正好不在,程愷敲敲木屋的門,出來的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那森。程愷心里火燒火燎,眼看就要找到烏恩其了,兩兄弟卻不在,那森還是個孩子,路上有哈熊,他不能獨自帶路……
“我和你們一起去?!闭f話的人是阿拉坦倉,原本他來到營地就算完成任務(wù),這下又不得不繼續(xù)帶路。烏恩其的氈房就在雪山腳下,距離中俄邊境不過幾公里,就算腳程快,到那里也要到明天中午了。天一入夜,他們就在溝趟子邊的碎石灘上找了塊空地休息。
“你跟著爺爺學呼麥嗎?”程愷問那森。
“那當然啦。爺爺說,自然就是人類的老師,我們能從它那里得到想要的一切?!蹦巧f著,突然,馬打了個極亮的響鼻,程愷抬頭一看,天哪!就在距離自己不到十米的地方,有一只哈熊!
“發(fā)生什么事了?”阿拉坦倉打了個哆嗦,急著想站起來,卻在鵝卵石上滑倒了。
“快!槍!”那森大叫著。阿拉坦倉下意識地要拽下掛在脖子上的槍,可他還沒醒透,不小心一抖,槍滑進水里,被湍急的水流沖走了。
阿拉坦倉的舉動把哈熊徹底點燃了。它猛地立直身子站起來,淺黃色的尖嘴猛地張開,發(fā)出一聲響徹整條河流的大吼。
“嗷——嗚——嗷——”正是程愷一直想聽的呼麥啊!狼嚎撲面而來。低沉、綿長的聲音震顫著耳骨,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在向這里靠近。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程愷會以為聲音的主人不是那森,而是一匹威嚴的狼。
哈熊被震懾住了,它猶豫著來回踱步。
那森又唱起來,可也許是他年紀太小,聲音不夠洪亮。這時候,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一個高大的人影跳上巨石,叉開腿,昂起胸。是阿拉坦倉!他竟然也會呼麥,他渾身上下都演奏起來,透著一股子狠勁兒,把哈熊給繞暈了。哈熊頓時顯得弱了很多,可哈熊還不肯走,是不甘心嗎?很快,程愷就明白過來,不是這只哈熊膽子大,而是因為就在它的右后方,又來了兩只哈熊!
這下死定了,程愷心想。后面兩只哈熊大步靠近,六只眼睛貪婪地盯著他們,這一次,哈熊志在必得。
“嗷——”從碎石灘遠處的幾塊大石頭后面?zhèn)鱽砹艘宦暭怃J的嘶鳴。那是帶著旋風一樣的速度,暴風雨般的力量。它像一只傲視群雄的狼王,在石頭后指揮著這場戰(zhàn)役。三只哈熊聽后眨眨眼,一看形勢不對,嗖地溜走了。
遠處的大石頭后鉆出一位老人,正是烏恩其。
“我回來了,師父?!卑⒗箓}跪在烏恩其老人腳下,哭得像個孩子,“師父,這些年,我真對不住您……我……”
烏恩其老人輕輕按住阿拉坦倉的嘴唇:“都不重要了,你回來就是喜事?!?/p>
是啊,阿拉坦倉又何嘗想記起自己這些年的苦楚呢?背著師父下山,本以為可以靠一手呼麥走天下,可誰承想,他那副曾經(jīng)自以為傲的嗓子離開大自然慢慢變成了日漸荒蕪的田地。從那以后,他就開始借酒澆愁。
程愷把這一切看在眼里,暗自驚心,見識了一場無與倫比的天地之聲,才算真正懂得了呼麥。
秋水長天摘自《讀友》
呼麥是蒙古族的一種古老而神秘的歌唱方式,一名演唱者的歌喉可以同時唱出兩個、三個甚至更多高低不同的旋律,是世界上頗為少見的“喉音藝術(shù)”,被譽為“蒙古族民間音樂的活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