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夫子
魯迅先生筆下的阿Q 是個最會排遣悲愁的“大師”,精神上的勝利讓活在塵埃里的阿Q 仿佛活在云端。阿Q式精神勝利“滋養(yǎng)”了萬千國人,且有“發(fā)揚光大”的趨勢。但一般人并不曉得,除了“阿Q 式精神勝利”,還有一種“阿 Q 式懷疑”:“凡尼姑,一定與和尚私通;一個女人在外面走,一定想引誘野男人;一男一女在那里講話,一定要有勾當了。”“阿Q 式懷疑”的哲學依據(jù)無從查考,更何況,連圈都畫不圓的阿Q 哪里懂什么哲學,即使有也不過是封建思想在作怪罷了。如若非要尋出根源,或許是小尼姑臉上的油膩,蠱惑乃至激發(fā)了體內(nèi)的荷爾蒙從而禍及吳媽,讓阿Q 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才心生怨恨,由此及彼,乃至遷怒所有的男人和女人;又或許阿Q 身邊無女人,孤零零一人寄居土谷祠,所以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又一種精神勝利!
如今“阿Q 式懷疑”早已升級到2.0 版本,轉(zhuǎn)而為“習慣性懷疑”了。這回懷疑的口氣不獨三個“一定”,懷疑的對象也不單指向女人尤其尼姑,而是懷疑的人眾更多、層面更深廣了。當然,民眾嘛,還是要有點質(zhì)疑精神的,我們在課堂上就曾告誡孩子們不要迷信權(quán)威,要敢于質(zhì)疑。能懷疑、敢質(zhì)疑至少說明認真思考了,總比鸚鵡學舌、人云亦云要好。只是“懷疑”的前面一旦加了“習慣性”這一定語,便讓質(zhì)疑精神打了折扣。不好的會懷疑,好的也懷疑,乃至懷疑一切,久之“習慣性懷疑”便成了一種社會病。
“習慣”作為一種定型性行為,需經(jīng)過反復學習、訓練才能形成。最典型的例子是心理學里巴甫洛夫的那條被鈴聲刺激的狗。鈴聲一響就有肉骨頭吃,反復再三,即使不見骨頭,只需聽見鈴聲,狗的口里也會分泌唾液?!傲晳T性懷疑”猶如習慣性分泌唾液,比如吃咸鴨蛋,蛋黃發(fā)白,就懷疑是喂飼料的鴨子下的,蛋黃太紅了,又懷疑加了蘇丹紅;得了病要做手術(shù),先琢磨怎么給醫(yī)生送紅包,送不出去就懷疑醫(yī)生不給好好做手術(shù),送出去了又怕醫(yī)生嫌錢少……諸如此類的“習慣性懷疑”并不鮮見。因為之前有頗為轟動的負面新聞,習慣性懷疑者看什么事兒都覺得有內(nèi)幕、有背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長此以往,整個社會便會出現(xiàn)信任危機。危機一時得不到有效解決,社會誠信機制的穩(wěn)固就有危險了。因為人與人之間缺乏信任和安全感,人們才會懷疑一切,久之成了習慣。人們見慣了一些不良現(xiàn)象,形成了思維定勢,一旦思維定勢了,便很難消除誤解。恰如那位疑鄰竊斧的老先生,因為先入為主,怎么看鄰居的兒子都像賊。
人有病天知否?消滅“習慣性懷疑”的社會病態(tài),只盯著有懷疑病癥的人是不夠的,還要著眼于整個社會。比如,如何加強社會誠信機制的建設(shè)。誠信機制,不亞于一堵墻,搖搖欲墜之時,一根稻草也可以壓垮它;若要構(gòu)建,卻要一磚一瓦地壘筑才行。構(gòu)建社會誠信機制,既需要政府、媒體、公眾的共同努力,也離不開民主與法治的相輔相成。更何況“仁義禮智信”交錯相生,“誠信”崩塌,必然殃及其余——也不盡然,其余早已先誠信而出現(xiàn)崩塌危機,也是有可能的。不過,泱泱五千年文化的中國,有傳統(tǒng)文化底蘊的加持,有現(xiàn)代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的倡導,治病救人對于我們來說還是有底氣的,只是,這一浩大工程尚需全社會共同協(xié)作,且要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付出艱苦卓絕的努力。
但無論怎樣的艱難,我們都有構(gòu)建社會信任機制的必要,而不是加入習慣性懷疑的大軍,像阿Q 那樣只會怒目而視或大聲說誅心的話、甚至趁沒人的時候扔小石頭,那樣的話,社會誠信機制的構(gòu)建與完善恐怕會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