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魯太光

錢墨痕的《哈奴曼與阿普薩拉》是篇好小說，而這篇小說的好，或者說這篇小說的意義，都凝聚在小說收尾時出現(xiàn)的那束玫瑰花上。這束玫瑰是柬埔寨本地司機莫先生送給中國游客哈奴曼與阿普薩拉的，而他之所以甘愿花掉兩天的收入也要送客戶鮮花，表面上看是因為哈奴曼與阿普薩拉對他特別友愛和善，阿普薩拉甚至答應(yīng)回國后給他發(fā)資料，幫他學(xué)漢語，以增加收入，但更重要的，其實是他不忍心看到這對情侶分手。所以，這是一束獻(xiàn)給友誼的花，但更是一束獻(xiàn)給愛情的花。從這個角度來看，雖然斷斷續(xù)續(xù)的交流并沒有讓莫先生理解哈奴曼與阿普薩拉分手的原因——他們自己又何嘗真的理解呢——但他們的故事中，一定有一種東西打動了他，甚至魅惑了他，否則，他不會不計成本地送他們鮮花。

在筆者看來，這打動、魅惑了他的，就是愛情之美。是的，哈奴曼與阿普薩拉的愛情即將結(jié)束了，盡管有這束異域的玫瑰加持，可這失敗的愛情中仍有一種為莫先生所未曾經(jīng)歷過因而也不一定能理解的美的質(zhì)素存在著，就是這種美的質(zhì)素打動了他。我們甚至可以說，透過小說中偶然提及的柬埔寨的落后現(xiàn)象，我們就知道，哈奴曼與阿普薩拉的愛情雖然失敗了，但其背后仍有和平、富足的底色，有民主、自由的精神。試想，如果沒有這一切打底，不僅哈奴曼與阿普薩拉能不能產(chǎn)生愛情是一個問題，即使有了愛情，能不能和平、友好地分手也未嘗可知。實際上，這正是莫先生的困境。他固然有一個“聽話”的妻子，有一個穩(wěn)定的生活，可他是否有愛情？假如有愛情，他能承受愛情失敗的代價嗎？從這個層面看，這束玫瑰花，何嘗是莫先生送給哈奴曼與阿普薩拉的呀！簡直就是他送給自己的，甚至是哈奴曼和阿普薩拉送給他的。這才是這束玫瑰花更深層的意義所在。

遺憾的是，這束花，不僅哈奴曼與阿普薩拉沒能成功地送給莫先生，就是莫先生也沒能送給自己，而這一切都體現(xiàn)在小說末段他對妻子的態(tài)度上：“莫先生注視著太太的臉，同時也被回望著。他有點想告訴她今天發(fā)生的一切，解釋一下為什么帶著這對中國情侶來家里吃飯，他們手里還有束花。莫先生想把它們都說出來，過了一會兒，他放棄了?！焙芮宄邢蚱拮觾A訴的沖動，妻子也有探詢的意愿，可他卻放棄了。他已然感受到了愛與美更豐富的內(nèi)存，卻無力再前進(jìn)一步。當(dāng)然，作者沒有以哈奴曼與阿普薩拉“啟蒙”莫先生的意思——他們自己就是失敗者，并沒有資格接納這束玫瑰花的全部意義，也沒有以莫先生“啟蒙”哈奴曼與阿普薩拉的意思，他只是將一束意味深長的玫瑰放在那里，讓人們觀賞，讓人們思考，讓人們體會，甚至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