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豐
今年的諾貝爾化學獎獲得者吉野彰成為了網(wǎng)紅級人物。中國互聯(lián)網(wǎng)上到處流傳著他年輕時常去的夜總會的媽媽桑接受采訪的視頻??吹綃寢屔1浑娨暸_記者找來,吉野彰笑得就和小孩一樣。他說,“是真的”,又補充一句,“那是健康的夜總會”。
這真是動人的時刻。25年過去,媽媽桑還是媽媽桑,吉野彰還是那個單純的愛化學的日本男人。這位出生在大阪、畢業(yè)于京都大學化學系的家伙是個典型的“關西人”,簡單,熱情,持之以恒。
吉野彰是正宗的京大畢業(yè)生,本科畢業(yè)后到化工企業(yè)工作,后來讀了關西大學的博士,在實業(yè)界和學術(shù)界兩邊努力,擔任京都大學的“特命教授”。
在日本,位于舊都的京都大學和首都的東京大學一直分庭抗禮,兩個學校在諾貝爾獎上也競爭激烈(真是幸福的競爭)。根據(jù)官方統(tǒng)計,算上去年醫(yī)學與生理學獎的本庶佑和今年的吉野彰,京都大學的獲諾獎人數(shù)已達11人,超過了東京大學的9人。
在首都東京面前,京都一直有自己的傲氣。這座城市有更悠久的歷史和文化,在江戶時代之前長期是首都?;蛟S正是由于“遷都”,京都人變得敏感,有點“看不起”東京人。
和曾在《朝日新聞》供職多年的野島剛先生一起去京都。在出租車上,他和司機聊天,不時對我曖昧地一笑。后來他告訴我,他正在試探出租車司機的態(tài)度。他喜歡京都,但是每次到京都來都有一些“不愉快”的感受:“很多出租車司機一聽我的東京口音,態(tài)度就很差。他們大概覺得東京人都沒什么文化吧。”
有了“京大”,在面對首都的時候,京都人就更有底氣了。成立于1869年的京都大學,是日本在組建東京帝國大學(后來的東大)后建立的第二所國立大學。如果說東京大學的培養(yǎng)目標是“國家棟梁”(政治家、高級管理人員)的話,京都大學則有一種獨立于政治之外的傳統(tǒng)。首任總長(校長)木下廣次就曾強調(diào):“要比東大更尊重學生的獨立自主精神。”這話可不是說說而已。查一下校史,會發(fā)現(xiàn)京都大學學生的抗議活動特別多,而學校對學生們的任性,一直持包容的態(tài)度。
這兩年成為網(wǎng)紅的吉田寮就是一個例子。吉田寮是京都大學的一棟宿舍,已經(jīng)有一百多年歷史??匆幌戮W(wǎng)上的照片就知道,這個男生宿舍的臟亂差達到了驚人的地步。學校幾次想拆掉重建,都被學生的抗議所阻止。這個“狗窩”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精神,那就是學生自治精神,雖然衛(wèi)生狀況堪憂,卻有一種罕見的自由。學生在這里喝酒、唱歌、打游戲,也在這里辯論和讀書,這里曾走出不止一位諾貝爾獎得主。
在京都大學,學生就這樣被慣著。南北兩個食堂為討學生歡心,展開激烈的競爭。朋友建議我到京大一定要嘗一下中央食堂的“總長咖喱”。據(jù)說,尾池和夫擔任校長時,學生們向他提出要求,“希望能感覺校長就在身邊”。于是,校長和學生一起開發(fā)出15種咖喱,留下最受好評的一種,被命名為總長咖喱。
京大校園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圍墻,沿著鴨川往北走沒多遠就到了,游客可以自由穿梭其間。好在游人并不多,這里的安靜沒有被打破。
我在吉田鐘樓那里坐了兩個小時,一邊看書,一邊觀賞學生們跳繩。那是一種集體跳法,先后來了好幾組學生,變換各種花樣,把跳繩玩成了舞蹈。
這些跳繩的孩子,轉(zhuǎn)過身去,可能就是保護吉田寮或者在校長銅像上自由涂鴉的家伙,也可能是那些在實驗室里拼命的學生。他們的單純,和吉野彰臉上的單純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