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舸
在美國波士頓市,VA-BU-CLF腦庫距離當?shù)赝宋檐娙酸t(yī)院不遠,專家們在那里研究人腦組織以及相關疾病。神經病理學家安娜·麥基博士是腦庫的負責人,據(jù)她說,某位橄欖球運動員患有慢性創(chuàng)傷性腦病,32歲就去世了。麥基還發(fā)現(xiàn),由于腦部頻繁被撞擊,女足運動員遭遇腦震蕩的可能性與男子橄欖球運動員大致相當,達到了男足運動員的3倍。然而,醫(yī)學界卻很少研究頭部創(chuàng)傷對女足球員的長期影響。
麥基說:“他們只研究橄欖球員,女性甚至沒有得到關注。”她認為這是個問題。雖然目前還沒有足夠的研究讓人們了解頭部創(chuàng)傷對男女運動員的影響有哪些不同,但許多女性運動員曾經深受其害,她們有話要說。
只有想到母親時,布里安娜·斯庫里才會打消自殺的念頭。斯庫里曾是一名守門員,隨美國隊贏得女足世界杯冠軍和兩枚奧運會金牌,但她覺得自己變了。有時,她會問自己:“我究竟是誰?”
2010年,一次嚴重的腦震蕩終結了她的職業(yè)生涯。斯庫里今年48歲,她回憶說,在隨后整整3年里,總是感覺腦袋在晃動,經常想自殺。由于對光線敏感、頭痛和焦慮,她情緒低落,極少離開公寓,經常忘記將東西放在了哪里,無法工作,失去收入來源,只能靠領取殘疾津貼度日。她說:“我?guī)缀鯖]辦法生活下去。過去我能夠在巨大的體育場里專注地撲救點球,哪怕現(xiàn)場有9萬名觀眾。腦震蕩后我變得健忘,很難記住事情?!?/p>
斯庫里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直到2013年接受枕大神經松解減壓手術后,她的情況才有所好轉。斯庫里說,她愿意在去世后將大腦捐給腦庫用于研究。她的許多前國家隊隊友也決定這么做。
絕大多數(shù)女足球員不愿意公開談論腦震蕩對她們的影響,而是默默承受,最終遠離這項運動。斯庫里說:“大家都保持沉默,這是另一個問題。沒有人談論它,沒人愿意說:‘我之所以離開自己熱愛的體育運動,是因為頭部受傷了。別人也許會覺得‘我只是不想再踢球了,但實際上這是頭部受傷的一種癥狀?!?/p>
眾所周知,腦震蕩很可能引發(fā)情緒困擾和其他癥狀,例如抑郁、憤怒、妄想癥和判斷力下降。2016年,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腦震蕩會大大增加成年人的自殺風險。
斯庫里能理解為什么女足運動員不愿公開談論腦損傷問題,因為她們不希望被外界認為脆弱,或者被貼上“臆想”等標簽。另外,她們還擔心人們不能完全理解腦損傷帶來的痛苦,因為看不到它對身體的影響,“我愿意了解腦震蕩對我的影響,哪怕這可能讓我感覺很不舒服。就像一個漆黑的水池,不知道池子有多深……如今,我和隊友們終于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在一場高中女子足球比賽中,艾米麗·奧利弗并沒有意識到自己遭遇了腦震蕩。但比賽那天晚上,當教練讓奧利弗將一只球袋放進她的車里時,她卻漫無目的地在停車場走了很久。她忘了自己在哪兒,也不知道該到哪兒去。
第二天,奧利弗被診斷患有腦震蕩,但她是門將,還要繼續(xù)踢球。幾年后,她隨斯坦福橋大學贏得美國大學生女足聯(lián)賽冠軍,卻很少有人知道頻繁頭部撞擊對她的影響。
現(xiàn)年27歲的奧利弗說:“有時你甚至會不記得正常人在頭部受撞擊時的感覺?!?/p>
對奧利弗來說,最糟糕的一次頭部受傷發(fā)生在與圣克拉拉大學的一場比賽中。當時她高高躍起,撲救對方球員主罰的任意球,落地時不慎后腦著地。裁判問她是否能夠繼續(xù)比賽,她選擇堅持踢完了整場比賽。
隨后5個月里,奧利弗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專心閱讀,經常跳過大段大段的文字。她不能外出,因為覺得光線太亮了,就一直待在窗簾緊閉的房間里。奧利弗變得情緒低落,很容易激動,“這令人沮喪甚至絕望。我很擔心,不知情況是否會出現(xiàn)好轉。難道這就是我的人生?”
大三那年,奧利弗重返球場,由于當時正服用藥物,情緒仍然可能發(fā)生劇烈波動。幸運的是隨著時間推移,她感覺自己的身體狀況變得越來越好,還被任命為隊長。
然而,到了大四賽季,在斯坦福橋大學對波特蘭大學的比賽中,奧利弗的頭部再次受傷。那是她遭遇的第四次腦震蕩。醫(yī)生建議她接受治療,遠離足球運動。奧利弗感到既震驚又失落,不得不宣布退役。如今回想起來,她認為那是正確的決定,雖然十分想念足球,但足球不是人生的全部。
艾絲特·伊維特3歲時就接觸了足球,當時足球似乎比她還大。童年時的伊維特充滿活力,熱愛足球,經常用腦袋頂球。10歲那年,她第一次遭受腦震蕩,但她渴望成為一名職業(yè)球員,所以繼續(xù)踢球。
伊維特今年20歲,即將念大二,過去6年里5次遭受腦震蕩。她承認:“真實次數(shù)肯定更多?!鼻闆r最嚴重的一次發(fā)生2013年4月,當時一個女孩的射門擊中了她的后腦。在那場比賽中,教練沒有讓她下場,她也覺得自己還好,“我踢完了整場比賽,雖然眼睛幾乎看不清東西,連自己站在球場的哪一邊都不知道”。
然而,從第二天開始,伊維特連續(xù)幾周頭痛難忍,甚至看不清學校公告板上寫了些什么。時至今日,伊維特偶爾會情緒低落?;叵肫甬斈晔軅麜r的情形,童年時的她熱愛足球運動,卻沒有任何醫(yī)學知識,不知道那次頭部被撞對她有哪些影響。
“我沒有辦法自我診斷,連腦震蕩是什么都不知道。”2013年那次腦震蕩后,醫(yī)生建議伊維特遠離足球運動。她接受了建議。隨后幾年里,她又先后三次被診斷遭受腦震蕩,都與運動無關,2015年被迫休病假。
離開足球讓伊維特感到痛苦、孤獨,因為足球幾乎已經成了她最好的朋友。她愿意分享自己的故事,幫助其他熱愛足球的女孩。在18歲生日前一天晚上,伊維特很晚才睡覺,她在凌晨1點1分將一份表格傳給腦震蕩遺產基金會CLF,承諾去世后會捐贈自己的大腦。在所有決定將大腦捐給CLF的人當中,伊維特是最年輕的一個。
如今伊維特仍然經常頭疼,或者覺得惡心。她說:“許多人仍然默默忍受著痛苦,以為這只是她們自己的問題。事實上,這是所有女足運動員都有可能遇到的問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