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靜娟
1
同辦公室的云老師臨時接手了班主任工作。雖然零零星星地有小事發(fā)生,但皆屬雞毛蒜皮,溫婉的微笑,加上暖人的話語,一切皆能云淡風(fēng)清。
但也有例外。
大概是云老師上任的第三天上午,課間20分鐘的休息,云老師和一個叫鴻的男生,一前一后來到了辦公室。
云老師氣咻咻的,那模樣,有點(diǎn)像太陽落下后的喇叭花,收攏起了每一根流暢舒展的線條,內(nèi)外都打著褶皺。云老師坐到自己位置上,悶悶地開了口:“說吧,到底怎么回事?”
鴻離云老師的辦公桌不遠(yuǎn)不近,兩手隨意背在身后,雙腳一前一后斜立著,濃眉大眼里沒有膽怯,反有些挑釁。他的目光越過云老師,落向窗外的遠(yuǎn)處,一聲不吭。
“都說狐貍尾巴藏不了!你看,不過三天就這樣!”云老師輕敲下桌子,提高了分貝,音色很冷。
“如果你想打電話請我父母來,請便!如果你要停我課,我馬上回家;如果要給我處分,那只管處分好了。反正你想怎么做,隨便!我無所謂?!兵櫩雌饋砭媒?jīng)沙場,班主任的種種殺手锏他都了如指掌。他扔過來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朵熱辣辣的火花,把空氣灼燒得噼啪作響。
我抬起頭,好奇地注視著這個怒氣沖沖的高大男生。我沒有看云老師,面對這樣的藐視,換了誰,心中都不是味。如果是我,也許除了拍案而起,別無選擇。
云老師果然氣惱地站了起來,拿起了一本書,要上課了,云老師臨走撂下一句話:“那你就在這里好好想想!”鴻不屑地把頭轉(zhuǎn)了個方向,微微抖動起他有點(diǎn)修長的腿。
云老師突然又轉(zhuǎn)回來了。她沉默地在電腦前搗鼓了一會,依舊冷著臉說:“一個男子漢,犯了錯要敢于承認(rèn)。這節(jié)語文課,罰你在這里聽一節(jié)課的詩朗誦吧?!闭f完便面無表情地走了。
2
辦公室里只留下鴻和我。鴻的神色和剛才的漠然有些不一樣,他一定從沒接過這樣的招——居然是聆聽一份經(jīng)典詩集的朗誦,居然是普希金的《致大?!罚骀玫摹吨孪饦洹?,戴望舒的《雨巷》,裴多菲的《我愿意是激流》……老藝術(shù)家丁建華和喬榛的純美音色,把一切情感演繹得極致完美,讓人極喜歡??蛇@于鴻,分明又是極陌生的,畢竟,現(xiàn)在誰還聽這些沉淀在時光深處的老詩句呢?
我原本是想利用這獨(dú)處的一節(jié)課時間寫些東西的,可站在眼角里的鴻影響了我的思考。我又翻閱起手頭的資料,也片字無收。索性,我把椅子轉(zhuǎn)了個180度,也開始注視窗外。
聲音的世界配著窗外純純的綠,讓人沉醉。微波蕩漾的音樂和悠揚(yáng)的文字,于心靈是一個溫柔的沖擊波。嗯,外面的陽光不錯。
大半節(jié)課過去,朗誦畫了個句號。我轉(zhuǎn)過身,對著鴻,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分享體驗:“朗誦得真不錯!哦,時間可是我們自己的,為什么要和自己過不去呢?如果是我,就和老師好好談?wù)?,而不是在這里傻站著,雖然這里有詩歌可以欣賞。”
不知道是云老師獨(dú)特的懲罰方式讓他的心態(tài)放松,還是詩歌本身的魅力,抑或是我漫不經(jīng)心的話語讓他感到了某種趣味,鴻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笑起來的鴻,眉眼朗朗。英國一位詩人曾說過,到詩的國度,別無捷徑,只有飛。也許,在這沉默的一段時間里,一個少年不安分的內(nèi)心,也在詩的情緒里飛翔過了。
3
下課鈴聲很快如期而至,云老師回來了。一切已回復(fù)平靜,好像什么也沒有發(fā)生。后來的交談依然有點(diǎn)生澀,但少了火藥味。
鴻斷斷續(xù)續(xù)告訴云老師,昨天晚自習(xí)開溜一節(jié)課,是因為心中突然厭倦到極點(diǎn),不想做堆積如山的作業(yè),所以逃去體育館打籃球,又去操場角落的臺階上發(fā)了一會兒呆,以后盡量會和老師請假的……云老師殷殷叮嚀幾句,便讓鴻回了教室。云老師說,她明白,孩子激烈的情緒,有時只是需要一個出口而已。
也許,聽什么詩根本不重要,有些時候,我們只是需要尋找一個途徑來緩解一下彼此的內(nèi)心,然后再做處理。我喜歡這個略微有點(diǎn)輕喜劇式的收尾。云老師信手拈來的散文式處理方式,讓我心有所悟:驟雨固然酣暢,卻常常會折損樹枝;微風(fēng)雖然柔弱,也能讓心波駘蕩。
來來往往的,云老師身邊依舊有故事,而這個小詩一樣的故事,一直帶給我某種心動。有時候,放慢節(jié)奏和心緒,很多看似難解的問題不過就是時光中小小的插曲而已,稍微淡然一點(diǎn),它們便朝著美麗的方向而去。
編輯 喬可可 1525188915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