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玥涵
眠
外婆離開前,描述過一個短暫的夢。
湘江的灰色魚卵里,隱隱發(fā)光的我們
躲在其中。她的槳聲拍不醒,飽腹而
暖意倍增的夏河。只有一處,棱臺上
清晰的鳥鳴,雨水觸及時,透過液體
傳遞來她家鄉(xiāng)的敘事。他們洗完糯米
就行走在,寬闊而土壤深厚的路面上。
遠處的人,是一條點陣排列的波浪線。
不清晰的印象,墨綠的帆帽中,擰著
堅固的顱骨,她想象過觸碰,把這些
茅草揉在一起的框架,捧進她的身體。
整理出一個具有軀殼的圓臺。水囊是
可以盛放童真和糾結,最寬裕的口袋。
她會任魚苗駛?cè)肫渲?。渡過三次的河
在打濕的一岸,有著成群接踵的失落。
在這里下客,卻有人驚惶,游溯回來。
她已諳熟規(guī)則,過期信件意味著失效。
她從未詢問過這些綠色的失而復得。
就如那天她清醒地躺著,進入一次
廣袤的夜行,觀看自己,沒入百合叢。
吃棗事
籃里,一顆棗也嘗不到,干癟的
被輕快碾碎,從掌中剝落皮屑
像是蚊蠅偏飛在氣味四方,吮吸
結為膠體前,粘稠的收縮突冒
他們?nèi)艨匆姶喝毡?,圍爐仰慕
敞開去肺葉,這兒縈繞云霧焦香
說是想吃紅蘸紅,想吃白蘸白
可柴火少,我想拿軟糯皸裂的掌
溫潤山腰瘦骨的老人和羊,房梁下
捧起谷堆邊的雪水一汪,等候
一味紅砂般的月亮,卻連狗也喊不響
貝殼理發(fā)店
下雪前,媽媽拎著我理發(fā)
繞過暗色的弄堂口,冰棱子定格車攤
那個篤定的老人,裹得嚴實
媽媽,你看看我的頭發(fā),我感到
它在融化。成了三歲的小囡。
你不就想回到三歲嗎?
那個冬天,媽媽的頭頸晃成了撥浪鼓
把腹部贅肉,流動的膠體規(guī)整
在沙發(fā)架上,她活成了鳥巢,稻草。
夜里困惑地撫摩這溫了的面團時,
她忘了母親怎樣死去。
如今,我的發(fā)散架,熨燙出鐵絲,
枯槁的鼠灰。他和我走路時,
說像遇到八十年代的姐姐。天涼了,
墨綠的碑石綴出我們空闊的影子。
烏鶇鳥似乎盯著我,像羽毛覆在身上。
爆竹啞掉的年歲,我們支離了
蟬體,回到青瓦也沉甸甸的潮濕中去
二月的早上,媽媽告訴我,
她也拆解過自己的黑毛衣
而生命始終順著你的螺旋攀爬。
慕德家一夜
對話外,我蜷曲左腿,擺出相抵的回形
我探查,身體如抖動鱗粉的扇狀昆蟲。
起初,手臂的順從把自身捏作
一塊塑形內(nèi)衣的填充;
而沖刷致密的口腔深處,某次告別前,
曾生成蘋果核的匱乏。
她在船中落發(fā),處于沖動和臆想:
空中的石塊投影、跳宕;
走向臺階和山坳后,每一次更生
使她的腹部更擁擠。
魚皮皺褶的弧線,涂抹三種藍色,
我嗅到,二十年前的清涼在灼燒。
她用很久描述,??繒r的波形。
我們走進鏡子的背面。
樟 樹
走路時我想到,眼下的幾天:
他們的腳會被泥土烘烤
所以抄近道來我家,蹲坐棚屋外
新造的刨冰機下,此時他們
沒有更多話,而是以均勻的呼吸
拘謹?shù)氐群蜻@一瞬的妙處——
霧白色冰晶石正用砂礦陶磨
取下米塊,很快就消失。
幾處印章般的臉,在更晚時
當母親踮腳移開一節(jié)木窗,
近乎一致地朝向遠處的草地,
羊群散落在大碗島的余興。
此刻,他們的眼睛幾乎和糯米
是一種質(zhì)地。一些會呼吸的水,
一群濯磨的羊,它們的身體
在沒有目標的攪動里,組成了時間。
他們離開時給我路上的香樟,
一些輕快的空氣捎來會說話的丘鷸,
這些夏候鳥性孤獨,常單獨生活;
他們抬腿的姿勢比云的移動更生動,
我就看見,鳥交換著一次緩慢的秩序,
這俯視的運動里,向下的一切是水
而我忘了問,你們身上的骨頭
為什么比我堅硬這么多
而你們的聲音,總沒有任何悲傷
詩觀
我通過寫詩創(chuàng)造映射心情的對象,從現(xiàn)實中激發(fā)出超現(xiàn)實的想象,以此來抒情、言志、創(chuàng)造不可能。我認為真正的詩人,要通過語言修辭上的創(chuàng)造,使滑動在意義表層的話語得到更新鮮動人的闡釋,同時,這些詩性的語言會自動地闡述哲理,揭示世界的本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