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王長山 林碧鋒 周磊
這是新中國的第一塊界碑——中緬1 號界碑,被稱為“共和國1號碑”。
1960 年,在中緬雙方人員的見證下被立起來后,“1 號界碑”就像無言的衛(wèi)士一樣,歷經(jīng)風(fēng)雨依然挺立在尖高山的山峰上,守護著祖國的邊界。
幾十年來,一代代的界務(wù)員們接力巡邊護碑,默默奉獻在邊疆的崇山峻嶺中,像山間的野百合,默默開放,悄然芬芳。
碑體顏色泛灰,1 米多高的碑身上鮮紅的“中國”“1960”“1”等字樣十分醒目,立在峰頂?shù)囊粔K平地上,周圍是莽莽蒼蒼的群山?!? 號界碑”的模樣和周圍的環(huán)境已深深刻在界務(wù)員蔡新裝的腦海中。
“界碑神圣而不容侵犯,它守護著我們安寧的生活。”提起自己守護“1 號界碑”的工作,37 歲的蔡新裝面露自豪的神情,目光不自覺地投向邊境一線的尖高山。
蔡新裝的家在云南省騰沖市猴橋鎮(zhèn)膽扎社區(qū),讓他心心念念的“1 號界碑”就立在幾十公里外的邊境線上。幾十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當?shù)卦S多景物都發(fā)生了改變,但“1 號界碑”依舊挺立,威然不改。
據(jù)騰沖市外事辦介紹,1960 年劃定的中緬邊界,是新中國成立后與鄰國劃定的第一條邊界。界線分為南北兩段,“1 號界碑”位于猴橋鎮(zhèn)海拔3214 米的尖高山上,山的周圍森林密布,山嶺陡峭。騰沖市外事辦公室副主任何菊芳說,“1 號界碑”是中緬邊界南北兩段的共同起點,被稱為“共和國1 號碑”。
中緬邊界騰沖段長約150 公里,有12 棵界樁和1 棵附樁,大多數(shù)界樁所在地點人跡罕至,山路崎嶇,車輛無法通達。這其中就包括“1 號界碑”。
雨水不斷,山路泥濘。蔡新裝步行向“1 號界碑”進發(fā)。山腳下,新開辟的泥路塌方不斷,一些路中間立著卡車一樣大的石頭;蔡新裝要揮舞砍刀辟出空間,才能通過密不透風(fēng)的竹林;腳踩出的泥窩窩外就是溝壑,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溪流暴漲,涉水而過……經(jīng)過兩個多小時手腳并用的跋涉,攀上了尖高山山頂,“1 號界碑”出現(xiàn)在眼前。站在這里舉目四望,周圍云霧繚繞,層巒疊翠。
為有效維護和管理邊境界務(wù),1985 年起,騰沖市在邊境鄉(xiāng)鎮(zhèn)、村組聘請素質(zhì)高、身體好、熟悉情況的村民為外事界務(wù)員,巡護界碑,配合做好日常界務(wù)維護管理工作。
邊境地區(qū)地形險要復(fù)雜,氣候條件惡劣,很多界樁遠離村寨,巡護困難。何菊芳說,這些界碑歷經(jīng)風(fēng)雨,依然挺立在祖國邊界,界務(wù)員們更是歷盡艱辛,他們身上有許多鮮為人知的故事。
目前,騰沖市有25 名界務(wù)員。何菊芳說,界務(wù)員每月至少上界一次,有特殊情況及時到位查看,確保界樁、方位物完好和界線走向清晰。“他們?yōu)檫吘彻芾砉ぷ髡S行蜷_展和邊境穩(wěn)定、和平與安寧做出了貢獻?!?/p>
蔡新裝爽快地答應(yīng)用手機給1 號碑拍幾張照片后,67 歲的蔡文香感覺雨天里煩悶的氣息一掃而光。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蔡文香的思緒正奔向遠處的尖高山。那里是他這些年來一直再想去但又去不了的地方,那里有他割舍不下的1 號碑,他稱它為“多年未相見的老友”。
蔡文香曾是膽扎村的老村主任,也是騰沖較早的一批界務(wù)員。現(xiàn)在,他一身灰褐色的西裝搭配運動鞋,看起來仍十分干練。蔡新裝的電話將他的思緒撥回到從前,伴著身旁淡淡的茶香,自己和“1 號界碑”的過往不斷地涌上心頭。
“1960 年,那時我才8 歲?!辈涛南阋老∮浀?,那一天,村里的老百姓帶著干糧,領(lǐng)著部隊人員,背著東西,從村后的山路走過,爬了幾座山才到尖高山,因海拔高,山上還下著雪。
當時,村里的老百姓不知道他們上山干什么。幾天后,有部隊人員下了山,對充滿好奇的村民說,那里是中國和緬甸的邊境地帶,豎起了界碑?!八麄冞€告訴大家要互相宣傳,愛護界碑?!辈涛南阏f。
15 歲那年,蔡文香第一次跟著部隊和民兵上山巡界,當時走了兩天,當1 號碑首次出現(xiàn)在眼前時,蔡文香十分激動。從此,碑身上那鮮紅的“中國”兩個字深深地印在了他心里。蔡文香明顯感覺到,隨著界碑的設(shè)立,部隊和民兵的守護,村里的生活越來越安定。
因吃苦耐勞,又對當?shù)氐匦?、村寨等較為熟悉,蔡文香在1991 年被聘任為騰沖市外事辦界務(wù)員,從此,他每年都要定期上山巡界,風(fēng)餐露宿,跋山涉水成為工作的日常。最長的一次巡界花了7 天,行程近80 公里,蔡文香等人背著砍刀、米和鐵鍋上了山,晚上就睡在大樹下或石洞里。
就這樣,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相見,“1號界碑”漸漸地成為了蔡文香的老朋友,既立在邊境線上,也立在他的心里?!拔覟槟苁刈o1 號碑而自豪!”蔡文香說。
2004 年,因為患上痛風(fēng),走不動了的蔡文香把巡界接力棒傳給了下一批人?,F(xiàn)在,他靜靜地坐在家里的沙發(fā)上時,經(jīng)常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的巡界時光。
身著迷彩服、半蹲在“1 號界碑”旁邊……在等待“1號界碑”的照片時,老蔡拿出略顯陳舊的“外事界務(wù)員聘用證書”“外事界務(wù)員守則”、巡邊時的老照片,陷入了沉思。
“十五年嘍,老朋友1 號碑還是原來的樣子。它沒變啊……”蔡文香盯著手機屏幕喃喃著。傍晚時分,一身泥水的蔡新裝來到老蔡家中,打開手機展示著“1 號界碑”各個角度的照片,并講述著拍攝的過程。
“等以后路通了,我一定要再上一次山。再去看看這個老朋友?!笨粗掌?,老蔡的眼眶濕潤了。
蔡新裝是膽扎社區(qū)麻家寨土生土長的傈僳族村民,小時候的夢想是當兵。2016 年3 月,“熟山熟水熟人”的蔡新裝被聘任為界務(wù)員,隨后還專門到騰沖市里參加培訓(xùn)。那是他第一次得知自己將要守護的是共和國“1號界碑”。大家都說,界務(wù)員是“不配槍的戰(zhàn)士”。這令他頗為自豪。
承載著老一輩界務(wù)員的囑托和期盼,蔡新裝等新一代界務(wù)員正在續(xù)寫他們與界碑的故事。有一天,蔡文香指著遠處的大山對他說,那里就是界碑的方向,這令蔡新裝對從沒見過的1 號碑充滿著期待。
“第一次見到界碑時,特別激動,看到‘中國’二字,特別自豪!”在同伴的帶領(lǐng)下,蔡新裝用了半天時間爬到山頂,他快步上前,撫摸著碑身,擦拭著界碑上的字符,在擦拭“中國”二字時特別用心。然后仔細查看界碑周圍的情況,用砍刀修剪草叢,還用手機拍下一張界碑的照片。
從那以后,蔡新裝每個月都要上山巡界一次。他的巡界范圍是從一號界樁到北二號界樁,直線距離9 公里左右,但需要繞著山坡走10 多公里路?!拔乙榭磭缇€500 米范圍內(nèi)是否存在伐木、修路等情況,發(fā)現(xiàn)了及時勸阻并上報?!?/p>
歲月輪回,一代代界務(wù)員默默堅守。自1991 年以來,已有三任界務(wù)員守護過“1 號界碑”,蔡文香是其中任職時間最長的一位。提起蔡文香,蔡新裝會豎起大拇指贊嘆不已。
三年多來,蔡新裝已上山巡界不下四十次,走破了六雙雨鞋。前往尖高山要先走一段“好走”的大路——一條火災(zāi)應(yīng)急通道,下大雨時他們會遇到泥石流、塌方堵路等情況。上山的幾公里小路,是一代代界務(wù)員用砍刀劈出來的羊腸小道?!拔疫€被螞蟥咬過幾次。”他說。
“來得多了,對界碑有了很深的感情,就像老朋友一樣,不能容忍對它的破壞?!辈绦卵b坦言,盡管擔任界務(wù)員補貼不多,也很艱苦,但家人都很支持,因為村里的傈僳族群眾世世代代居住在邊境地區(qū),家家戶戶都以守好邊為榮。他還曾帶著自己的兒子上山巡界,給孩子講界碑的故事,講界務(wù)員的故事。他告訴孩子,這里就是神圣的國界線。這就是神圣的界碑!
踏著泥濘的山路, 過渾濁的河溝,攀上陡峭的巖壁……一路上,蔡新裝和另一名界務(wù)員蔡添光的身影在山林間跳動。二人到達“1 號界碑”后,查看環(huán)境、擦拭碑身……環(huán)節(jié)一個都不能少,蔡新裝還認真地用手機拍了多張照片——“要帶給老蔡看!”
通往尖高山的路上,一叢野百合在路邊靜靜地綻放,散發(fā)著清幽的香氣?!拔覀兘鐒?wù)員就像這野百合一樣,靜靜綻放,很少有人知曉?!辈绦卵b隨手摘了朵野百合說,自己從小聽著界碑和界務(wù)員的故事長大,現(xiàn)在又在守護著界碑,界碑就像老朋友一樣,要守護它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