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姝苗
孩子上學要接送,母親于是搬來住,邊做家務邊照顧我兒子。和以前一下班就奏“鍋碗瓢盆曲”相比,我和丈夫一日三餐吃現(xiàn)成的,滋味豐美花樣翻新,十分愜意。
可沒過幾天,孩子和丈夫的腸胃就起了抗議。母親愛孫心切,對生活飲食從來有自己的一套做法。只要孩子喜歡,母親從不會計較花銷多少。起先我認為,花費多一點沒那么嚴重,吃不窮穿不窮嘛。但家里漸漸浪費“過火”:飯菜大碗倒、飲料整瓶扔。我開始難以容忍:“可不能這么慣孩子。”言下之意,是勸母親別太大手大腳。
母親的性格十分敏感,平常的一句話、一個眼神都會導致她心理上的反應。她開始懷疑女兒在“生嫌”了。她沒來之前,我就對自己說凡事睜只眼閉只眼,母親是來為自己生活解難的,操勞已多,萬不可再讓她生氣。凡事看她臉色行事,盡量提醒自己保持克制,但事態(tài)還是朝著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局面發(fā)展。
清晨醒來,推開廚房的門,就驚訝地發(fā)現(xiàn)母親正光著腳蹲在煤氣灶前,守著鍋里煮的稀飯。她迎著我的目光解釋:“赤腳是怕吵醒你們?!蔽覕?shù)落她:“你這樣,著涼生病了豈不更煩人?”吃飯時,她聲聲提醒我們:“菜要吃光,晚上還有幾樣?!弊约簠s只夾兩筷子,在一旁的矮凳上草草吃完,“飯桌太高,坐那兒吃不下?!蹦赣H很會“作假”,明明飯量大,卻持箸如數(shù),勸她吃菜像拉架,須使蠻力。母親對自己近乎苛刻,對待兒孫卻能用揮霍形容。每每接孩子放學,不是拎著飲料就是買蛋餅火腿腸,家里大包小包的吃食觸目驚心,而我則對眼前這一切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因為孩子生病了,我把原因怪罪到母親的不知調理,母親一惱之下收拾東西走了。這個星期,公公、婆婆來接班,早出晚歸到我們小家。他倆分工合作,一個接送孩子,一個燒飯做菜。細心的公公還列了五日菜譜,貼在冰箱上,日子過得井井有條。在與公婆的和諧相處里,我常常想到自己對母親無所顧忌的言辭,她悄悄做飯、匆匆用餐的樣子讓我感到悵然若失。細數(shù)成長之點滴,父母往往是在我最需要他們的時候才被我記起,而我卻把這些付出當成他們理所應當?shù)男袨?。相處時,只圖自己痛快,毫厘必較,卻從未克制自己的任性,真正去體諒過母親。遇到與她意見相左的時候,不會用柔和的方式去勸說。有些數(shù)落雖然發(fā)自真心,卻沒考慮到讓她心里更好受些。
記得小時候,每當夜深,母親總要在燈下為我們姐妹三人織毛衣,經常一覺醒來,還能聽到母親唰唰作響的針篾聲。此刻,我想到傷心的母親,也許正獨坐燈下,發(fā)出聲聲嘆息。生命如四時之序,由盛漸衰,回想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母親無言的背影,我不由地感到一陣心緊。
誰言寸草心?所謂孝心,并非要做多大的事,給母親一點溫情,讓她在每一個當下都過得順暢舒心就是了。
(編輯 ?高倩/圖 ?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