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蓉 石曉玥
摘要:法國“新寓言”派作家帕特里克·莫迪亞諾的小說創(chuàng)作延續(xù)了西方文學“尋找”這一經典主題的傳統(tǒng),以他人以及自我構成了尋找的對象,并指向“占領時期”下對人物的身份認同。他采用第一人稱敘述者和碎片化的敘述方式虛構化了歷史,造成了人物的虛無感,并為尋找創(chuàng)造了可能。其筆下的人物總是在復雜的地理空間中行走,并與遺失做著艱難的抗爭,這既是作家自我經歷的映射,又寄托著對人生問題的感悟,是人的存在與否這一哲學探索的文學化表現(xiàn)。
關鍵詞:帕特里克·莫迪亞諾;尋找主題;身份認同;寓言化敘事
西方文學中,“尋找”這一經典主題經歷了一個不斷轉化的過程。20世紀以前,西方文學作品中的“尋找”主題關注的是人以外的事物。古希臘羅馬時期的文學作品所尋找的對象是個人榮耀與財富,如《奧德賽》。進入中世紀后,西方社會在基督教神學的控制和影響下,開始追求真理和信仰,后又發(fā)展為對人生之路的探尋。19世紀至20世紀,面對資本主義罪惡的日益暴露,作家筆下的追尋對象已經發(fā)展成為理想的社會。20世紀以后,隨著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爆發(fā)、科學浪潮的席卷以及自然環(huán)境的破壞,人的中心地位走向失落,反映在文學創(chuàng)作主題上,作者往往帶著頹廢的調子去尋找在現(xiàn)代文明中逐漸遺失的自我。
帕特里克·莫迪亞諾的作品最重要的主題因素就是尋找,他延續(xù)了西方文學的這一經典主題的傳統(tǒng),并將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中的尋找自我延伸為關于人生存在與否意義的探討。研究莫迪亞諾作品的尋找主題,對于深入了解和把握西方文學這一傳統(tǒng)主題在當今時代下的社會意義具有重要作用。
一、尋找主題的對象分析
莫迪亞諾小說的最大特點就是不確定性,這主要表現(xiàn)在小說的情節(jié)弱化、場景模糊化和人物身份遺失上,“他的小說里,沒有人可以逃脫記憶的魅力,面對遺忘,所有的人都以自己的方式進行抗爭”(1),而最常見的方式就尋找,其對象包括他人與自我。
(一)尋找他人
在莫迪亞諾筆下,出走與尋找構成了一個統(tǒng)一體,對人物身份的找尋總以其迷失為前提。小說《環(huán)城大道》寫的是兒子尋找父親的故事:“我”在17歲時被父親拋棄,從此生活無依無靠,十年后猛然下定決心去尋找父親。為了探明父親的真實身份,“我”隱姓埋名打入走私集團內部,在準備逃往比利時時,“我們”被父親的朋友出賣,最終被警察逮捕。父親的缺失成為尋找的內在動因,除《環(huán)城大道》外,還有《夜半撞車》以及《緩刑》都通過表明父親的不在場來滲透對父親的找尋。莫迪亞諾還把尋找的對象指向陌生人,“我”不斷根據自己不確切的記憶來尋找開車撞“我”的陌生女子雅克琳娜·博塞爾讓,這構成了《夜半撞車》的主要線索,“我”接受救治后,在索里耶爾先生的要求下出院,于是便開始了找尋之路,在這一過程中,又穿插了“我”對女友埃萊娜·納瓦西納的回憶,尋找對象的身份發(fā)生了變化,帶有多重色彩。
(二)尋找自我
莫迪亞諾總把自己的主人公設定在兩難的生存境地,無法自白的往日生活和不斷逃離壓抑的生命狀態(tài)幾乎成為這些無所依托的人物的共同特征,不論是拋棄兒子的猶太父親(《環(huán)城大道》)、具有雙重身份的法國青年(《夜巡》)、無國籍且做著販賣婦女勾當而被處死的猶太小子(《星形廣場》)還是患有失憶癥的私人偵探(《暗店街》),都是如此?!澳野⒅Z小說的主旋律,就是人物無法確認自己的身份,尋找不到人生的支撐點和棲息地”(2)。《青春咖啡館》中的主人公露姬從小生活在父親缺失、母親忙碌的家庭環(huán)境中,為了擺脫過去追尋幸福,她在女友的誘惑下墮落,在文學中尋找依托,在婚姻里絕望,最終逃離家庭,來到孔岱咖啡館??揍房Х瑞^是一群漂泊不定、無所事事青年的聚集地,被稱為“中立區(qū)”,這里的每個人都是城市的游蕩者,他們游走在生活的邊緣,企圖在同齡人當中尋找到生命的意義。小說出現(xiàn)了四個敘述者,他們在追尋露姬的同時,展現(xiàn)的是他們自己的生命軌跡,這樣,實現(xiàn)了尋找他人與尋找自我的融合。
二、尋找主題的藝術表現(xiàn)
法國“新寓言”派作家“在創(chuàng)作傾向上卻不約而同,有某種相似的特點……就是有意識地、自覺地在自己的作品中貫注一定的哲理與寓言,甚至有時是從某種哲理與寓意出發(fā)而建構出自已的作品”(3),莫迪亞諾作為其中一員,其小說中充滿豐富的寓意,并以第一人稱敘述與碎片化方式完成敘事。
(一)“尋找”中的寓意暗示
莫迪亞諾的小說往往借用一些特殊意象,如“乙醚”“海灘人”以及“黑夜”營造出陰暗沉郁的基調?!兑拱胱曹嚒分校拔摇痹谝颐褮馕吨绿幱谝环N睡眠狀態(tài),即“前意識”,“這是留在意識近旁的心理活動,即那些曾經屬于意識的觀念、思想、感覺、情感等心理因素”(4),它往往以回憶的方式呈現(xiàn)出來?!耙颐选睔馕妒埂拔摇辈粩喟l(fā)現(xiàn)陌生女子的線索,又將“我”帶回到童年生活的記憶,向前追憶的過程中,“我”記起了撞傷自己的陌生女子,又在根據記憶的找尋中探索人生的意義。從這個角度來說,“乙醚”指的是主人公當下困惑混亂的生存狀態(tài)?!栋档杲帧分械摹昂┤恕崩碚撘彩沁@種寓意的體現(xiàn)。“海灘人”構成了莫迪亞諾作品的人物群像,其特征是在被邊緣化中不斷找尋著自我身份認同,這其實隱含了現(xiàn)代化生存背景下對人的生存可能性的哲學思考。
莫迪亞諾一方面運用間接暗示的手法,另一方面又直接營造出一種寧靜神秘的氛圍,其實現(xiàn)方式就是將故事發(fā)生時間設定在夜間。作家利用城市特有的夜景來指涉幽暗:夜色籠罩的島嶼、霧氣朦朧的碼頭、窗簾遮擋的地下餐館……這些帶有夜晚特征的物象模糊了小說確切的情節(jié)和人物,在加重小說人物迷茫感、失落感的同時,又暗示了小說尋找的無果。莫迪亞諾的筆觸冷靜沉著,但很少給讀者冰冷的感受,主要因為他“通過樹立‘暗的反向主題,試圖沖淡‘暗的絕對性”(5),在描寫夜的同時,加入了一些溫情的因素,比如探戈的音樂曲調以及代表救贖的“南方十字架”等。
“新寓言”派作家把揭示人類自身的生存困境作為表現(xiàn)對象,善于從主觀感受出發(fā)來表現(xiàn)主題,其代表作家莫迪亞諾不依靠離奇、夸張的意向取勝,他在追憶的過程中使用各種意象滲透對人生的思考,并通過偵探寫作、碎片化敘事的方式呈現(xiàn)出來,由此形成了自己的獨特風格。
(二)“尋找”下的敘事技巧
莫迪亞諾的作品大多以第一人稱敘述者“我”展開敘述,將“我”的回憶作為故事發(fā)展的主線,而有些作品中出現(xiàn)了多個敘述者,構成了復調敘事。《青春咖啡館》中除了“我”之外,還有私家偵探蓋世里、露姬本人和露姬的情人羅蘭共同拼湊起了露姬這一完整人物形象。通過不同敘述者的觀察,不僅有助于增強故事的真實性、全面表現(xiàn)人物的性格特征,更重要的是使視角流動起來,呈現(xiàn)出人物“尋找”與回憶的動態(tài)動作。
“留白”是莫迪亞諾小說帶給讀者的第一主觀感受。所謂“留白”,具體指兩方面,一是小說中段落與段落時常留有空白,一是作品中出現(xiàn)偵探小說寫作的技巧,如以備忘錄、號碼簿以及照片等作為尋找的線索?!傲舭住痹斐闪诵≌f某種程度上的斷裂,它打破了傳統(tǒng)的邏輯性敘事,而體現(xiàn)出非邏輯化的特征。在莫迪亞諾的敘事中幾乎找不到完整而具體的情節(jié),其文本是分散、拼湊片段的組合,前后之間并無過多的關聯(lián)。而彌補這種斷裂感的措施主要是通過人物的內心體驗或記憶追尋,同時用不確定的人物姓名和地址來填補故事空缺,所以莫迪亞諾的小說可以說是利用人證和物證所重構的過去。
莫迪亞諾一方面努力串連起小說的前后情節(jié),另一方面又利用時間跳躍的技巧將其化整為碎。敘事時間包括時序、時限和敘述頻率三部分內容,其中時序關系被分為逆時序和非時序兩種狀態(tài),兩者的區(qū)別在于是否構成了一個完整的線性敘述時間。逆時序“盡管線索錯綜復雜,時間順序前后顛倒,但仍然可能重建一個完整的故事時間”(6)。莫迪亞諾小說的情節(jié)連續(xù)性雖然不強,但其敘述是回環(huán)往復的,作者常常利用閃回來打破時間的順序行進,站在現(xiàn)在的時間點回憶童年,隨后又跳回到當下,其間的時間間隔達數十年之久,在這種情況下,敘述者或故事人物往往走出故事,以旁觀者的視野冷眼審視過往,對人的存在問題做出拷問。這種時間上的重置在擾亂情節(jié)的同時也達到了模糊故事和人物的效果,推動故事人物不斷進行尋找。
三、尋找主題的意義探究
莫迪亞諾借著“尋找”拋出“我是誰”,“我在何處”,“我的未來怎樣”的問題之后,并沒有把解決問題作為目的,他的小說在嘗試探索答案的過程中,揭示出人在現(xiàn)代社會中的悲劇性。
(一)尋找與記憶
莫迪亞諾“用記憶的藝術,召喚最難把握的人類命運,揭露了占領時期的生命世界”(7)。他作為出生在“二戰(zhàn)”之后的一代人,對“二戰(zhàn)”的集體記憶實際上是對歷史的一種虛構和補充,因而,他的尋找也不只是追求還原歷史事實,更是為了確認在這段特殊時期下的人,尤其是少數族裔的生存境遇。
作家本人有一半血統(tǒng)來自猶太民族,對二戰(zhàn)時期猶太人悲慘遭遇的恐懼使他在5歲時成為了天主教徒,雙重身份的事實帶給作家對于自我身份歸屬的困擾,此外,他的猶太父親在二戰(zhàn)時從事走私生意,不可公開的身份帶給作家心靈上的陰影。因而,作筆下的猶太人好壞參半,有的是叛徒、走私犯、逃亡者等“非英雄”,他們更多展現(xiàn)的是人性惡的一面。其丑化人物的目的在于以反英雄的方式揭露二戰(zhàn)時期反法西斯光環(huán)下卑污的法國社會。有的猶太人試圖確立自己的社會地位,而結局往往走向失敗,這其實暗示了人類群體的困境——對于猶太人來說,這是對歷史的抗拒;對法國人來說,他們質疑國家存在的意義;對全體人類來說,又是人在后現(xiàn)代社會中無力和矛盾心態(tài)的體現(xiàn)。
莫迪亞諾把一個文學家的記憶當作歷史的載體,通過主觀印象,模糊了歷史與想象的界限,對二者進行重組。他一反傳統(tǒng)作家只注重以歷史大事件或英雄人物展開故事的慣常手法,將關注點集中于社會邊緣人群,以這些人的困頓惶惑和微不足道來揭示歷史的復雜性,尤其是戰(zhàn)爭的殘酷無情。從這個意義上說,作家的記憶追尋又是尋找對歷史的解構。
(二)尋找與空間
作家筆下的故事總是圍繞巴黎這個城市發(fā)生,一些街道和地名在不同小說中頻繁出現(xiàn),在他這里,空間不只是背景,更是主角?!翱臻g自身既是一種生產,通過各種范圍的社會過程以及人類的干涉而塑造;同時又是一種力量,反過來,影響、引導和限制活動的可能性以及人類存在的方式?!保?)不同作家筆下的空間描寫帶有特有的意識形態(tài),地理空間其實是作家精神空間的代言人,在一定程度上寄托著作家對于時代以及人物的認知與感悟。
莫迪亞諾小說中的巴黎這一地理空間“一類是以某一個區(qū)為中心,搜尋附近每一個被遺忘的角落,例如小旅館,車庫,咖啡館,電影院,警察局等等;另一類則穿越巴黎,描寫從一個區(qū)到另一個區(qū)的步行之旅?!保?)簡單來說,就是封閉性的地理空間和開放性的地理空間,封閉空間與開放空間的互相轉換成為莫迪亞諾小說空間構造的特定模式。在封閉式空間,如家、咖啡館和劇院等,故事人物尋找的是外界的關注,他們需要在充滿安全感的地方尋找依靠和寄托。而在開放式空間中,街區(qū)與街區(qū)之間的交錯所呈現(xiàn)出的立體的巴黎又使他們迷失。因此,空間在莫迪亞諾的筆下,實際是人類心理,尤其是面對被時代逐漸吞噬自我的無措的寫照。
空間的存在帶給人物各種相遇和尋找的可能,但是縱橫交錯的街道營造出的空間想象感又成為接受他人的阻礙,這是現(xiàn)代社會的困境。莫迪亞諾的尋找在空間中進行,同時也使空間在以記憶方式的尋找中帶上了時間性的色彩,此時,空間就成為時間的一部分,囊括了更廣泛的意義。
(三)尋找與迷失
莫迪亞諾的寫作總以逃離而引發(fā)的尋找為基礎,字里行間滲透著人物的失落感,二十多部小說中,除少數幾部小說的結局光明外,其余都走向了迷失或未知。《星形廣場》中什勒米洛維奇被處死,《暗店街》中居伊打破一個個虛構的假象最終還是遺失了自我,《朵拉·布魯德》中布魯德一家在納粹軍營中慘死……莫迪亞諾小說的尋找不是要獲取結果,而是發(fā)現(xiàn)尋找的過程以及人的存在意義。作者借尋找過程的美好與結局悲慘的沖突表現(xiàn)自己的生命意識。他在小說中多次提到“海灘人”以及“暗物質”等概念,把對生命的認識上升到了哲學的高度,強調人追求自我存在的精神導向。這在某種程度上與存在主義者達到了契合。但存在主義者對人的存在問題提出了疑問,并沒有進一步找到答案,而莫迪亞諾巧妙避開了這個問題。相較于前者,莫迪亞諾重視的是發(fā)現(xiàn)人存在的事實,尤其是以人不斷“行走”的方式來肯定人的存在。在莫迪亞諾看來,人生的未來就像是復雜的巴黎街景無法看清,而過往是生命的見證,要想與記憶和遺忘相對抗,就要回到過去,找回記憶,來確認自我。他筆下人物的迷失從本質上來說是對人生關注點的轉移,他們尋找的目的是擺脫迷失狀態(tài)下的人生困惑,并發(fā)現(xiàn)尋找過程本身的意義。
尋找主題構成了莫迪亞諾的人生探索之書,他以獨特的方式把現(xiàn)代社會中的人類生存狀態(tài),尤其是二戰(zhàn)下法國人無根的命運如實展現(xiàn)出來。尋找,意味著對處于漂泊不定感下的人的方向的指明,體現(xiàn)了作家本人的立場和認知。與其說莫迪亞諾是一個追尋者,不如說他是一個思考者,他在人類集體記憶的基礎上,深入到人的內在精神特質來確認人存在的事實。莫迪亞諾借“占領時期”的背景,不是為了譴責戰(zhàn)爭的殘忍,而是表明對在一個不安定年代下,人生的任何可能都會發(fā)生的認識。作家意識到過往對人的塑形作用,所以他的作品總貫穿著不斷尋找的動作,但又清醒地知道人無法改變既成事實,因而,他筆下的人物最終都走向迷失。莫迪亞諾在虛構的現(xiàn)實與歷史的交織中,通過追尋發(fā)現(xiàn)了人本身,并持續(xù)對生命的拷問,將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尋找主題的向內轉完成得更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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