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羽

“邊疆學派”又稱中西部學派，是19世紀末期在美國史學研究中出現的派系之一，它的代表人物為弗雷德里克·杰克遜·特納?！斑吔畬W派”主要針對傳統(tǒng)的“生源說”提出批判，認為美國不僅僅是歐洲的延續(xù)，美國依靠獨有的社會經濟條件與特殊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在邊疆開拓中逐漸擺脫歐洲化的影響，不斷產生出屬于美國特有的精神、思想、文化和制度，最終促成了美利堅文化的形成。

1 特納與“邊疆學派”思想

1.1 “邊疆學派”的產生背景

一定的社會意識是一定社會存在的反映。特納所生活的時代是美國正由自由資本主義向壟斷資本主義過渡的關鍵轉折期，因此，美國當時的政治、經濟、科技、文化都發(fā)生著巨大的變化，社會問題也非常嚴重。特納的史學新思想便是這一巨變時期在歷史學方面表現的產物?！斑吔畬W派”思想的提出與美國漫長的西進運動密不可分?！拔鬟M運動在美國歷史上是一場規(guī)模巨大的人口遷徙活動，對美國國土擴張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在18世紀末到19世紀初，美國第一次西進運動迎來高潮，美國首先擊敗了法國并從其手里獲得了路易斯安那。之后，西部迎來了移民潮，大量勞動力的流入讓中西部地區(qū)逐漸成為美國產糧區(qū)基地，在此基礎上，后來的移民者在開拓邊疆的過程中就有了強有力的物質保障。1815年之后，第二次西進高潮期間，移民們的西部開拓建立了美國重要的谷物生產及畜牧業(yè)基地，同時讓南方的種植園經濟得到快速發(fā)展。第三次高潮在19世紀中期，移民西進開拓的步伐依然沒有停止，這使美國的西部經濟重心逐漸形成。所以說西進運動是“邊疆學派”思想提出的內部因素。第二次工業(yè)革命后，資本主義經濟急速發(fā)展，到19世紀初末20世紀初歐洲各資本主義強國在世界范圍內掀起瓜分狂潮，紛紛建立殖民地，世界市場逐漸形成，國際環(huán)境發(fā)生變化。國際形勢的變化使得美國迎來了新的機遇，美國綜合國力的提升使其在軍事上膨脹，在大陸擴張基本結束后把目光轉向海外，開始進行海外擴張。此時正需要一種理論思想來論證其擴張的合理性，而“邊疆思想”使美國后來的擴張看起來是正當的和必然的，有效地符合了美國的現實要求以及歷史發(fā)展。因此，國際環(huán)境的改變成為“邊疆學派”思想形成的外部條件。所以，把邊疆史作為美國史學研究的重要領域是美國史學發(fā)展的必然趨勢?！暗?0世紀初，‘邊疆思想已經成為了美國史學界的主流觀點，由此也就出現了一個影響巨大的‘邊疆學派。”

1.2 “邊疆學派”的核心思想

在美國史學研究進入“新史學”時期，“邊疆學派”順勢而生，它的核心思想來源于弗雷德里克·杰克遜·特納。特納出生時美國西部剛剛走出“拓荒時代”，在早年的生長環(huán)境中他親眼目睹了自己生長的這片土地上的拓荒者與印第安人的生活狀態(tài)，這種特殊的背景和生長環(huán)境對他之后的學術產生了深遠影響。長達數年的學習讓特納有了豐富的歷史專業(yè)知識，為具有創(chuàng)新思想的全新的史學理論的提出奠定了基礎。1891年他發(fā)表《歷史的意義》，提出每個時代的史學家都應該根據當代的需求重新編寫歷史。在美國“新史學”運動蓬勃發(fā)展之際，特納在1893年美國歷史協(xié)會年會中發(fā)表了《邊疆在美國歷史上的重要性》一文，首次系統(tǒng)論述了西部在美國歷史研究中的作用，其中囊括了特納對于史學研究的大部分觀點。這篇文章問世后，所提出的新的史學觀點對美國史學研究產生了極大的影響，成為美國史學研究的轉折點，奠定了“邊疆學派”的基本理論，之后也被視為“邊疆學派”思想的精華之作，在美國史學研究界占統(tǒng)治地位長達40余年。在這篇重要的論文中，特納開頭就寫道“一部美國史大部分可以說是對大西部的拓殖史。一個自由土地區(qū)域的存在及其不斷收縮，就可以說明美國的發(fā)展?！彼J為19世紀的西進運動使美國產生了一條逐漸向西移動的邊疆，邊疆不斷向西得到新擴展的過程，也就是美國逐漸擺脫“歐洲陰影”步入美國化的過程。特納提出邊疆觀點之后，后期大部分的研究以及作品都是不斷的對這一觀點進行展開、闡述及補充。他的觀點基本可以概括為：（1）移民人數在美國的人口中占絕大多數，這就使美國混合民族性的特色尤為明顯，而這也是美國所獨有的特性;（2）歐洲諸多國家里率先完成工業(yè)革命的英國對世界各國的影響是最大的，但特納的邊疆思想就是讓美國人明確不再依附于英國;（3）邊疆思想有效地推動了美國褪去歐洲化，產生美國式的民主思想和社會政治制度;（4）漫長的西進運動使美國人形成了獨特的“邊疆精神”，也正是這些給美國的民族精神注入了新鮮血液。特納提出的邊疆學說雖說客觀上存在一些缺陷和不足，但不可否認的是它適應了當時美國政治經濟發(fā)展的需要。

2 “邊疆學派”對美國史學發(fā)展的作用

“邊疆學派”提出的“邊疆”概念不是指傳統(tǒng)上地理的邊界或邊陲，而是指不斷向西部地區(qū)移動的“活動邊疆”，也可以說是美國不斷拓展的精神邊疆。從美國史學發(fā)展的角度來看，傳統(tǒng)的史學研究方法顯然不能適應當時美國史學發(fā)展需求，急需新的血液注入。在這個現實迫切的問題面前，特納憑借其特殊的生長環(huán)境以及長期的調查研究，把這些問題結合時代所需上升到理論，從而創(chuàng)立“邊疆學說”以及“邊疆學派”?？梢哉f，特納史學在美國史學發(fā)展史上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歷史地位。眾所周知，美國現代史學就發(fā)端于特納?！斑吔畬W派”史學思想對美國歷史學的貢獻，歸納起來有如下四點：

2.1 促使美國史學走向獨立

在漫長的“西進運動”推動下，美國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中西部的均衡發(fā)展，國家綜合實力也因此逐漸增強。國家綜合實力的增強使美國在國際上逐漸取代英國，成為世界頭號強國，民族意識也因此而強化。在國家擺脫對英國甚至歐洲依賴的同時，美國國內各個行業(yè)在這一時期也出現了新的變化。正如“邊疆意識”在這一時期潛移默化的進入美國人的生活習慣中一樣，美國史學研究也找到了新的方向，“邊疆學派”逐漸凸顯美國史學特色，這也就是美國史學獨立性的顯著表現。

由于歐洲史學的影響，美國史學一直無法擺脫“歐洲陰影”，而“邊疆學派”走出了傳統(tǒng)史觀的束縛，讓美國史學開始逐漸走上獨立發(fā)展的道路。從美國史學發(fā)展歷程來看，以往美國史學研究偏向比較傳統(tǒng)的“歐來說”，一些歷史學家在從歐洲留學歸來之后，把歐洲的史學研究方法及其理論原封不動的照搬運用于研究美國歷史，而且在研究美國歷史源頭時，熱衷于追溯日耳曼根源問題，忽略了美國自身的一些情況。這些都導致美國的史學研究停留在簡單的“認識”階段，沒有形成獨立的學科。隨著此時美國政治上的相對穩(wěn)定、經濟上的逐漸繁榮、地域上的擴張及其文化上的成熟，都促使著美國人尋求自我、走出歐洲化的陰影，擁有自己的思想文化、文藝學術等，獲得的真正獨立。特納作為邊疆史專家，率先為美國人發(fā)聲，在史學范圍領域內觸及美國文化的核心，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美利堅民族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開始逐漸擺脫歐洲的陰影，民族獨立意識逐漸增強。特納邊疆學說的提出，使美國開始出現貼合自身狀況的史學研究方法及其理論，打破了傳統(tǒng)史學思想的束縛，形成了具有“美國化”的特色，開創(chuàng)了美國史學研究的新征程。因此有學者評價特納是“真正意義上的美國民族主義歷史學家”。

2.2 拓寬美國史學研究領域

19世紀之際，“在美國史學研究中占統(tǒng)治地位的是‘制度史學派，‘制度史學派以傳統(tǒng)的歐洲‘生源論來解釋美國的歷史發(fā)展，”認為美國的人為和社會的發(fā)展都是歐洲“生源”在美洲大陸上的嫁接，是歐洲文明的延續(xù)。但是隨著美國歷史的發(fā)展，顯然“生源論”已經越來越不能解釋獨特的美利堅文化。特納“邊疆思想”的提出，雖帶有一定的反傳統(tǒng)氣息，但強調美洲因素的絕對性符合了當時的社會心理。“邊疆學派”的觀點十分鮮明，認為在美國歷史研究中需要把視線從大西洋沿岸地區(qū)轉向美國大西部地區(qū)，這樣才能做到研究美國文化的美國史。

另外，“邊疆學派”在研究歷史時注重史學研究要注意研究的多角度。美國傳統(tǒng)的史學研究在內容上一般強調政治軍事史，對此特納在1891年發(fā)表的《歷史的意義》一文中就提出了他的對立觀點。特納認為，以前的歷史研究中史學家只局限于關于少數人物的生活社會史，例如宮廷斗爭、騎士征戰(zhàn)、詩歌愛情等，但結合當時的史學研究發(fā)展趨勢，他最先提出了應該擴大史學研究的范圍，強調史學研究應當包括美國不同階層人們的各種活動，以此拓寬美國歷史研究的領域。在特納看來歷史研究應該是包括社會生活方方面面的綜合性社會課題，主張歷史研究角度的廣泛性和多面性。“把經濟史觀引入美國史學，他還廣泛地理解廣大的地理區(qū)域在美國發(fā)展中的重大作用，強調西部開發(fā)的重要性?！币虼?，他在史學研究實踐中所涉及的領域不斷拓展，力求尋找歷史與各個自然科學和社會現實之間的聯(lián)系。這使得美國史學研究領域有了明顯的變化，也使得“邊疆學派”的思想在新史學運動中獨樹一幟，從而對其他史學家的研究起到了一定的影響。

2.3 加強歷史研究的實用性

特納的邊疆理論立足于現實生活，他強調歷史的現實性，認為史學家要根據時代發(fā)展不斷更新史學研究，服務于當代社會。他在史學研究中注重歷史與現實的聯(lián)系，強調史學研究的現實性功能，反對傳統(tǒng)的美國歷史學家只是簡單的記錄整理歷史事實而忽略史學成果對現實生活的實用性。他認為歷史研究的任務就是要了解和反思過去，總結經驗指導和應用于當下，使社會在歷史的啟發(fā)下更好地發(fā)展。因此，他認為歷史學家應該帶著時代特性和社會所需，用社會發(fā)展的新成果去研究歷史并服務于當下社會發(fā)展。特納的歷史實用主義在美國史學發(fā)展中起到了廣泛的影響作用，不僅是“進步派”史學觀點的基礎，而且在魯賓遜“新史學”觀點中有所體現。魯賓遜說道“歷史幫助我們了解我們自己、我們的同類以及人類的種種問題和前景”。特納對歷史的當代價值的強調使得美國的史學研究加強了歷史研究的實用性，促使美國史學研究更加走向成熟。

在其史學研究強調實用性的基礎上，“邊疆學派”推崇美國邊疆開拓者們建立奮發(fā)圖強的實干精神。在荒蠻的西部生活中，拓荒者們要不斷面對生活實踐過程中的種種困難和挑戰(zhàn)，所以他們要不斷的尋求解決問題的途徑方法，并且建立樂觀自信的生活態(tài)度。根據美國史學家戴特斯曼、克蘭德爾以及卡尼的觀點，美國人通常認為“棘手的問題一定有解決的途徑，而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只不過是要多花點時間來解決而已”。這種勇于嘗試的實干精神一直以來為美國人所推崇。冒險精神是“邊疆精神”中的重要體現，早期歐洲人就是從海洋擴張來到北美殖民地，這一路不僅僅要面對大西洋的帶來的挑釁，同時還要有精神上的折磨，在對海洋的探索過程中才有了后來美國人的物質生活的來源?！斑吔畬W派”強調在美國建國和西進運動中這種冒險精神無處不在，研究“邊疆精神”也就是在宣揚和擴大美利堅民族勇敢、堅毅、不畏困難的意志。

2.4 促進史學研究方法變革

特納在提出新觀點的同時也提出了新的史學研究方法。首先，他主張在進行史學研究時，采用多學科結合的方法。正如美國史學家所評價，特納“歷久不衰的成就大概就在方法上”。特納對歷史本身的喜愛及苛刻使他在進行史學研究時更加注重史學研究成果的科學性，他強調史學研究要注重歷史學和其它自然學科的關聯(lián)性，合理有效的利用其它學科對歷史學的幫助作用，促使歷史成為一門真正的科學。他認為隨著史學研究的不斷發(fā)展，要加強歷史學與自然科學的合作。經濟學、政治學、社會學、人類學、心理學、生物學等學科的成果、方法讓歷史研究更加豐富，研究角度更加深入細化。因此，他不僅強調史學家在進行研究時應積極聯(lián)合相關學科，而且提倡史學家在加強自己專長的歷史工作的同時還應該具備其它學科的知識素養(yǎng)，不斷充實自我，為自己的史學研究提供新的活力。其次，特納反對傳統(tǒng)的只是簡單地記述歷史事件的研究，提出史學研究的相對主義理論，認為應該要用動態(tài)的視角看待歷史。社會是不斷發(fā)展的，發(fā)展的社會條件和社會因素是處在變化中的，事實是“處在變化不定的潮流之中，它本身也是這種潮流的一部分”。因此，史學研究也應該是不斷向前發(fā)展的。最后，特納強調區(qū)域在歷史學中的作用，提出史學家還應有全球性的視野，應當看到區(qū)域與全球的聯(lián)系，注重歷史的統(tǒng)一性與聯(lián)系性。

特納史學研究方法的變革使“邊疆思想”在美國人傳統(tǒng)價值觀中的地位突出，這不僅源自于“邊疆思想”在美國自身歷史發(fā)展中的作用，而且它是被美國歷代民眾乃至于當代社會所普遍接受的價值觀念。在美國當代的影視作品中，隨處可以看到“邊疆理論”的精神再現，敢于冒險和對外界的好奇與探索，“邊疆精神”已經深深植根于美利堅民族文化中。

（作者單位：陜西理工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