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孔喜 許明武
新儒家心學代表人物王陽明的哲學代表作《傳習錄》是由王陽明弟子根據(jù)其語錄、對話及書信整理編輯而成,集中體現(xiàn)了陽明心學“心即理”“致良知”與“知行合一”等核心思想,歷來備受重視,廣為流傳。學者錢穆曾將《傳習錄》與《論語》《孟子》《老子》《莊子》《六祖壇經(jīng)》《近思錄》一起列為我國有關修養(yǎng)的必讀書目。①陳榮捷:《王陽明〈傳習錄〉詳注集評》,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頁。王陽明思想在海外的傳播,以東南亞、日本、韓國傳播較廣、較深入,產(chǎn)生過眾多《傳習錄》注評本和研究著作。20世紀以來一直有學者盡力將陽明哲學思想呈現(xiàn)給西方讀者,②伊來瑞(Larry Israel):《陽明學在美國的發(fā)展與現(xiàn)狀》,載《陽明學刊》,2015年刊,第198頁。雖然傳播者以華裔學者居多,但美國學者、傳教士弗雷德里克·古德里奇·亨克③本文依據(jù)1993年版新華社編《世界人名翻譯大辭典》將Henke譯為亨克,當代研究論著里涉及Henke也均譯為亨克。實際上,在《金陵大學六十周年校慶紀念冊》第23頁里,記錄為“韓凱博士(F.G.Henke)”。在美以美會華中年議會(1910—1913)年會報告記錄(Minutes of Central China Annual Conference)的工作人員名單里,“Henke”的中文譯名為“恒吉”,亨克夫人被稱為“恒師母”。因上述譯名存在不一致且暫時無法確定哪一個譯名是其本人所使用的中文名,故本文決定按照《世界人名翻譯大辭典》譯為“亨克”。于1916年首次翻譯出版以《傳習錄》核心內(nèi)容為主體的《王陽明哲學》(The Philosophy of Wang Yang-ming),成為英語世界第一部王陽明作品選集,無疑對陽明學海外傳播有椎輪作始之功。④王宇:《亨克與王陽明的西傳》,《浙江日報》2017年1月9日11版。作者王宇系浙江省社會科學院國際陽明學研究中心研究員。浙江省和貴州省分別是我國陽明學的研究重鎮(zhèn)。此外,《傳習錄》英譯另有美籍華裔哲學史家陳榮捷(Wing-tsit Chan,1901—1994)全譯本與加拿大籍華裔漢學家秦家懿(Julia Ching,1934—2001)節(jié)譯本。⑤陳榮捷的《傳習錄》全譯本(Instructions for Practical Living and Other Neo-Confucian Writings)于1963年由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出版。秦家懿翻譯加注的節(jié)譯本The Philosophical Letters of Wang Yangming(《王陽明哲學書信》)僅包含部分王陽明討論哲學問題的書信,1972年由澳大利亞國立大學出版社(the Australian National University Press)出版。除此以外尚未見其他新譯本和重譯本。陽明心學思想的重要價值毋庸置疑,然而以《傳習錄》為中心的陽明心學著作英譯遠稱不上繁榮,對其英譯研究更是非常薄弱,亟需加強。本文簡要梳理亨克翻譯《傳習錄》背景及譯本出版發(fā)行的百年歷程,初步分析其翻譯動因與譯本總體特征,以期為深入系統(tǒng)的《傳習錄》英譯研究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
亨克的深厚宗教背景與中國哲學研究經(jīng)歷,為他最終選擇翻譯陽明心學著作奠定了良好基礎。亨克于1876年在美國愛荷華州出生于牧師家庭,其本人也成長為基督徒與衛(wèi)理公會牧師。1900年底,亨克受美以美會(衛(wèi)理公會宗派)派遣來中國江西南昌、九江等地傳教。1901年9月,亨克赴日本橫濱與塞爾瑪·赫希(Selma Hirsch)見面,后在美國駐神戶領事館完婚,同年12月攜妻重返江西九江繼續(xù)從事傳教工作,直至1907年春回美國西北大學(Northwestern University)深造,并于次年獲碩士學位,后于1910年在芝加哥大學(University of Chicago)以優(yōu)等成績獲得哲學博士學位。1910年,亨克再度受邀來到中國,擔任當時著名的教會大學—金陵大學(今南京大學的前身)哲學及心理學教授、教堂牧師、圖書館長,也是該校哲學心理學系首任系主任。①關于亨克生平的資料較少,目前對亨克的介紹主要基于以下來源:1.亨克譯本的“導言”與“譯者序”等輔文信息;2.伊來瑞(Larry Israel)的文章《陽明學在美國的發(fā)展與現(xiàn)狀》;3.《金陵大學六十周年校慶紀念冊》;4.美國愛荷華州《梅森城環(huán)球報》(Mason City Globe Gazette)于1963年10月28日第1版發(fā)布的亨克訃告;5.《教務雜志》(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32卷第106頁、35卷第60頁、42卷第64頁、44卷第522頁等;6.美以美會華中年議會各年年會報告記錄(Minutes of Central China Annual Conference)。對于崔玉軍在2010年版《陳榮捷與美國的中國哲學研究》第63頁中寫到亨克出生于伊利諾斯州,而伊來瑞則說明亨克出生于愛荷華州,此處認為應以伊來瑞的信息為準,因為其信息正是來源于《梅森城環(huán)球報》的訃告,參見https://newspaperarchive.com/mason-city-globegazette-oct-28-1963-p-1/,最后訪問日期:2019年6月10日。1911年,亨克應上海英國皇家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the North China Branch of Royal Asiatic Society of Shanghai)的漢學家邀請,②皇家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是近代外僑在上海創(chuàng)建的一個公共文化機構(gòu),旨在“調(diào)查研究中國各項事情”,是一個重要的漢學機構(gòu),歷屆會員中包括很多著名漢學家,其會刊也是著名的漢學期刊。英文會名“the North China Branch of Royal Asiatic Society”也有人翻譯成“英國皇家亞洲文會北華支會”或“英國皇家亞洲學會華北分會”。根據(jù)王毅(2005)考證是“皇家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在該會館大廈舊址,即今上海市黃埔區(qū)虎丘路20號上海外灘美術館的側(cè)墻“優(yōu)秀歷史建筑”銘牌上,記錄的確實是“英國皇家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其他詳情,參見王毅:《皇家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研究》,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5年。對王陽明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并成為該會會員。1912年秋,亨克在皇家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上宣讀了他的初步研究成果—《王陽明的生平與哲學研究》(“A Study in the Life and Philosophy of Wang Yang-ming”),并于次年發(fā)表在該會會刊(Journal of the North-China Branch of the Royal Asiatic Society)總第144期上。③該會刊共75卷,現(xiàn)由上海圖書館組織整理成35冊,以《皇家亞洲文會北華支會會刊》為題名,于2013年由上??茖W技術文獻出版社影印出版。會刊名為何如此翻譯,也可參見《皇家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研究》。1913年,亨克因健康原因返回美國,在美國大學任教。④亨克于1914年在《一元論者》上發(fā)表論文時,落款單位是俄勒岡州塞勒姆市威拉米特大學(Willamett University),1916年《王陽明哲學思想》(The Philosophy of Wang Yang-ming)譯本封面對他的介紹是賓夕法尼亞州阿勒格尼學院哲學與教育學教授。1914年,亨克在美國哲學期刊《一元論者》(Monist)總第24期上發(fā)表了論文《王陽明:一個中國心學思想家》(“Wang Yang-ming, a Chinese Idealist”)。在這兩篇文章里,⑤亨克在《王陽明:一個中國的心學論者》文首注釋說明,該文即1912年在皇家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上宣讀文稿的摘錄,代表了他兩年來研究王陽明文獻的部分心得。亨克不僅簡述了王陽明的傳奇人生經(jīng)歷,更重要的是初次向西方學界介紹王陽明的心學思想。他指出了陽明心學與中國先秦哲學“四書”“五經(jīng)”的淵源及其在中國思想史上的地位,甚至將王陽明與西方思想家布魯諾(Giordano Bruno,1548—1600)的大膽變革精神相比較。亨克試圖解釋陽明心學的核心概念,并根據(jù)王陽明“龍場悟道”得出的“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誤也”之心得將其定義為唯心主義者,與朱熹理學對立起來。①參見 Frederick Goodrich Henke, “Wang Yang Ming, a China Idealist,” Monist, 1914 (1), Vol.24, pp.17—34.雖然有學者指出亨克對二者異同的評判存有誤解,②《亨克與王陽明的西傳》。但也表明亨克在積極解讀陽明思想,思考其在中國傳統(tǒng)哲學思想史中的位置。數(shù)年的前期醞釀,為亨克翻譯陽明心學著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并于1916年在芝加哥的敞院出版社(the Open Court Publishing Company)正式出版了他多年研究王陽明的成果—《王陽明哲學》英譯本。③“the Open Court Publishing Company” 也有學者譯為“公廷出版社”,參見余石屹:《保羅卡魯斯的〈道德經(jīng)〉英譯本研究》,《中國翻譯》2016年第6期,第24頁。
亨克翻譯陽明心學著作的動因之一是向西方學界推介被忽視的中國哲學思想。亨克在其“譯者序”中指出,當時歐美學界對自孔孟思想之后的中國哲學思想史了解甚少,范圍也很狹窄,甚至于覺得除“四書”“五經(jīng)”以及老子《道德經(jīng)》以外,中國再無其他具有哲學價值的優(yōu)秀作品。④參見 Wang Shouren, Frederick Goodrich Henke (trans.), The Philosophy of Wang Yang-ming.London & Chicago: the Open Court Publishing Co., 1916, pp.vii—xiv.受亞洲文會北中國支會之邀對陽明哲學展開深入研究后,亨克開始對陽明哲學的思考方式產(chǎn)生濃厚興趣,并且了解到陽明思想對中日兩國文化都產(chǎn)生了深刻影響,因此選擇翻譯王陽明的哲學著作,將其介紹到英語世界,以期激發(fā)更多西方學者去全面深入了解中國的優(yōu)秀思想成果,從而真正理解其價值。該譯本的導言作者、亨克的導師詹姆士·H.塔夫茨教授(James H.Tufts,1862—1942)也表達了相似觀點。⑤詹姆士·H.塔夫茨教授是當時美國頗有影響力的哲學家,芝加哥大學哲學系主任,曾與約翰·杜威(John Dewey,1859—1952)合著《倫理學》(Ethics)。他指出,學術精神一定要能辨別并重視所有源泉的真理和智慧,只有堅持對他者文化的認可與欣賞才能不斷促進各民族間的相互理解。雖然西方對中國的傳統(tǒng)倫理觀給予了足夠的認識和尊重,但隨著20世紀初新形勢下迅速發(fā)展的商業(yè)與政治往來,東方人不斷學習西方思想,塔夫茨教授殷切呼吁西方人更應該多了解東方。正因如此,他深信亨克翻譯王陽明的哲學思想作品極有意義,能有助于西方學界更好理解中國文明與理念。⑥Henke, op.cit., Introduction, p.vii.譯者的文化身份對中國典籍英譯史的書寫發(fā)揮著十分重要的作用,⑦李冰梅:《譯者文化身份對〈論語〉300年英譯史的書寫》,《國際漢學》2015年第3期,第111—119頁。如同那個時代其他來華傳教士一樣,亨克來華傳播基督教,首先需要了解中國本土宗教、文化,同時作為金陵大學外籍教師,他也有利用所學專業(yè)進行教學與學術研究的需要。⑧姜慶剛:《金陵大學外籍教師與漢學研究》,《國際漢學》2016年第4期,第158—162頁??傊?,一方面是作為學者的學術推介責任,另一方面是傳教中的文化交流需要,再加上中國同事的建議,⑨Henke, op.cit., p.vii.這些因素一起促成了亨克著手研究并翻譯陽明心學著作的計劃。
亨克在翻譯出版陽明著作過程中得到了金陵大學同事及美國親友同行的大力相助。亨克在“譯者序”中提到,在研究與翻譯過程中,有位古典學派的中國學者一直在身邊給予他各種建議,幫助他理解那些難懂的篇章和段落。亨克說明其譯本是根據(jù)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全四冊本的王陽明作品中的第一冊翻譯而成,⑩Ibid., p.xiv.而彼時古體漢語排版方式、抄本中文繁體字對于西方讀者來說,閱讀相當困難,陽明心學的思想內(nèi)容理解難度更甚,中國學者的幫助對于亨克來說非常必要。此外,亨克在金陵大學的三位同事分別通覽譯稿,給出了寶貴建議:第一位教授審閱了譯本的第一大部分“《王陽明傳記》”和著作部分的“王陽明的書信”;另一位教授審閱了譯本著作部分的“《傳習錄》”和“語錄”;第三位教授審閱了譯本著作部分的“王陽明的書信(續(xù))”。在他們反饋的基礎上,亨克做了一些重要調(diào)整。此外,亨克在其他內(nèi)容及格式上也得到了他人的幫助。亨克的妻子審讀整部譯本并做相應校正,還對譯文的文體風格給出了參考意見。在敞院出版社總編輯保羅·卡魯斯博士(Dr.Paul Carus,1852—1919)①在亨克譯本“譯者序”中,提供三位中國同事的姓名威妥瑪拼音,分別是Liu Ching-fu,Alexander Y.Lee與Liu Chingpan,并聲稱嚴格按照威妥瑪拼音記錄。經(jīng)綜合查閱《私立金陵大學一覽(民國二十二年六月刊)》《金陵大學六十周年紀念冊》《金陵大學史料集》《金陵光》以及張憲文主編《金陵大學史》等檔案文獻及著作、期刊,并考慮到與亨克間的文化網(wǎng)絡關系,可以確認所提到的第一位Liu Ching-fu極可能是劉靖夫,他于1910年擔任金陵大學圖書館館長,后來擔任文科教授,再后來還擔任過金陵中學校長。第三位Liu Ching-pan極可能是劉靖邦,彼時擔任金陵大學學生主辦的學報《金陵光》(The Nanking University Magazine)總編輯,后來畢業(yè)留校,于1913年擔任金陵大學圖書館副館長。在上述提到的參考文獻中,尤其是《金陵光》的工作人員組織結(jié)構(gòu)表里,明確提供了劉靖夫與劉靖邦兩人姓名的威妥瑪拼音,與亨克在“譯者序”中提供的姓名拼寫相符。亨克本人也于1912年擔任過金陵大學圖書館館長,顯然與二人存在交集。但第二位同事Alexander Y.Lee的身份還無法做出判斷,現(xiàn)有資料未能查實身份對應者。此外,亨克在此處對他們通稱為“professor”,也可能僅是一種敬稱,并非三人在當時都是真正的教授,例如,劉靖邦彼時就是處于從金陵大學學生到畢業(yè)留校工作的過渡期。的建議下,亨克為譯文每一小節(jié)添加了斜體字標題,這有助于譯文條理化,也能幫助讀者理清閱讀思路。
首先,考察亨克譯本總體特征前,有必要討論亨克譯本是否可稱作《傳習錄》英譯本。上述提到,亨克自稱其譯本的中文底本是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全四冊本的王陽明作品中的第一冊。根據(jù)這幾個關鍵詞線索,可搜集到民國時期的上海商務印書館發(fā)行的“國學基本叢書簡編”《王文成公全書》四冊本以及上海商務印書館縮印本“四部叢刊初編集部”之《王文成公全書》上下冊。此兩套書的《傳習錄》均以學界公認的最完整明隆慶六年初刊為母本,內(nèi)容目錄一致。②保羅·卡魯斯博士是德裔美籍作家、比較文化學者和哲學教授,也是出色的出版家,在將東方傳統(tǒng)引入西方世界方面做出了卓有成效的貢獻,尤其是他是向西方世界介紹佛教的最重要的學者之一,也在美國翻譯出版了老子的《道德經(jīng)》。而對比可見,亨克譯本的內(nèi)容目錄與這兩個版本的《傳習錄》部分不完全對應。隆慶初刻本《傳習錄》含卷上、卷中、卷下三部分,卷上即徐愛、陸澄、薛侃三人所記王陽明語錄,卷中論學書信八篇,卷下語錄含陳九川、黃直、黃修易、黃省曾、黃以方等所錄,另附《朱子晚年定論》。③這兩個民國商務印書館版《王文成公全書》都是38卷本文集,內(nèi)容目錄一致,版權(quán)頁均未記載出版時間。亨克在“譯者序”中自稱,他是將“《王陽明傳記》《傳習錄》、語錄及一些書信”譯成英語。④《傳習錄》“明隆慶六年初刻版”,南京: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6年,目錄頁。從其譯本實際內(nèi)容看,包括《王陽明傳記》(The Biography of Wang Yang-ming)和明隆慶初刻本《傳習錄》的主要部分及陽明心學著作集中其他作品的摘譯兩大版塊。故王宇核對目錄后提出,亨克所見王陽明著作中文底本,是明代學者施邦曜輯評的王陽明作品選集《陽明先生集要》中的《理學編》,⑤Henke, op.cit., pp.vii—xiv.這一觀點值得仔細考證。
對于亨克譯本中《王陽明傳記》版塊,王宇認為主要是根據(jù)錢德洪的《年譜》翻譯而成,⑥王宇:《亨克與王陽明的西傳》,《浙江日報》2017年1月11日版。美國著名漢學家倪德衛(wèi)(David S.Nivison,1923—2014)也曾指出該部分系錢德洪輯《年譜》的縮略版。⑦同上。倪德衛(wèi)依據(jù)的是38卷本《王文成公全書》中第32卷至36卷中的“年譜一、二、三”與“年譜附錄一、二”等近兩百頁的內(nèi)容,亨克譯文確實與之不對應。而比對中華書局版施邦曜輯評本《陽明先生集要》的“年譜”部分后,發(fā)現(xiàn)亨克英譯文正與之相符合。①(明)王守仁,(明)施邦曜輯評,王曉昕、趙平略點校:《陽明先生集要(上下冊)》,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如上述,在編排上,亨克為《王陽明傳記》這一部分譯文的每一小節(jié)內(nèi)容添加了斜體字標題,并表現(xiàn)出改編痕跡。原文雖無小標題,按時間和事件劃分為43小節(jié)。亨克按自己的解讀將此部分譯文整理成37小節(jié),但與原文本相對比在內(nèi)容上無所遺漏,從最初王陽明“出生與祖上來歷”(“Ancestry and Birth”)到最后“死后追謚”(“Posthumous Honors”),對王陽明的生平經(jīng)歷與心學思想形成歷程敘述清晰。
亨克譯本的著作摘譯版塊又分為四部分:第一部分題為“《傳習錄》”(“Instructions for Practical Life I, II, III”),共三節(jié),內(nèi)容實為明隆慶六年初刻本《傳習錄》的卷上,即分別為徐愛、陸澄、薛侃三人所記王陽明語錄。第二部分亨克所稱的“語錄”實際上分為兩節(jié),第一節(jié)主要內(nèi)容是隆慶初刻本《傳習錄》卷下中的部分王陽明語錄(“Record of Discourses”),僅包括陳九川所錄;第二節(jié)主要是38卷本《王文成公全書》中的卷26《大學問》(“Inquiry Reading the Great Learning”)。第三部分題為“王陽明的書信”(“Letters Written by Wang Yang-ming”),收錄王陽明答問書信12篇。第四部分題為“王陽明的書信(續(xù))”(“Letters Written by Wang Yang-ming
綜合分析之后可厘清兩個問題。第一,亨克譯本與施邦曜輯評本《陽明先生集要》的《理學編》目錄完全符合,以其為中文底本的證據(jù)最充分,而非四冊本的《王文成公全書》。為進一步核實,在查詢上海涵芬樓(上海商務印書館藏書樓)影印原手抄本四部叢刊集部《陽明先生集要》,②該版本內(nèi)封題名后頁鐫有“上海涵芬樓借印無錫孫氏小綠天藏明崇禎間施忠愍刊本原書版高營造尺六寸八分寬四寸七分”,足以證明該版本是可靠的原始版?!爸翼奔词┌铌椎奶?。此版本共12冊,2162頁。經(jīng)對比,中華書局2008年王曉昕、趙平略點校版《陽明先生集要》目錄與之基本一致。逐一對照該版本的《理學編》卷一至卷四的目錄后,印證了亨克譯本與之對應關系。只不過,該版本《陽明先生集要》分12冊,《理學編》四卷即按四冊編訂,從卷冊上看,不符合亨克本人在其“譯者序”中所言“四卷本中的第一卷”說法。此外,在同時代的傳教士英文刊物《教務雜志》(The Chinese Recorder)上,有學者也提到亨克譯本是依據(jù)四冊本的第一本,商務印書館1907年(丁未六月)出版發(fā)行。③W.H.Elwin, “The Wang Yang-ming School in Japan,” The Chinese Recorder and Missionary Journal, Vol.51, 1920, p.99.《教務雜志》由臺灣大學出版中心2012年影印,共75冊。雜志原文就是括號中用漢語說明的“丁未六月印行”。雖然具體的原底本還有待繼續(xù)考證,但至少可以確定以《陽明先生集要》中的《理學編》內(nèi)容為范圍。④截止本文出刊前發(fā)現(xiàn),王宇(2018)又對亨克譯本底本進行了深入考察,認為其底本是上海明明學社鉛印的《學部校正陽明先生集要》,雖然王宇也無法確定具體出版時間、版本,但其貢獻貴在進一步證明了亨克譯本內(nèi)容與《陽明先生集要》吻合。詳情參見王宇:《亨克〈王陽明哲學〉及其中文底本〈陽明先生集要〉考述》,《浙江社會科學》2018年第10期,第110—115頁。
第二,對于亨克譯本是否算作《傳習錄》譯本,學界已表達了部分見解,如秦家懿將亨克英譯本書名譯為《王陽明文集選譯》,⑤參見秦家懿:《王陽明》,臺北:臺灣東大圖書公司,1987年,第261頁。崔玉軍在著作中提到“亨克開始翻譯《王陽明全集》的部分章節(jié)”,⑥崔玉軍:《陳榮捷與美國的中國哲學研究》,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第63頁。譯本評論者們也通常將亨克譯本與陳榮捷的《傳習錄》全譯本并列比較,⑦Nivison, op.cit., p.439; S.M.Chiu, “Review: The Philosophy of Wang Yang-ming by Frederik Goodrich Henke,” 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 1965 (4), Vol.24, p.688.表達出傾向性評價。亨克英譯本題名The Philosophy of Wang Yangming回譯成中文就是《王陽明哲學》,也暗示了某些整合編譯的成分。故王宇有這樣的描述,“亨克出版了他翻譯編輯的《王陽明哲學》”,就可以理解了。但本研究認為,當前以《傳習錄》為中心的陽明心學著作英譯總體薄弱的情況下,將亨克譯本The Philosophy of Wang Yang-ming視作《傳習錄》英譯本來研究,是一種符合其首譯之功的肯定評價。由于歷史的原因,中華典籍大多存在原文本與譯文本版本各異的情況,比如《道德經(jīng)》《紅樓夢》等諸多典籍也存在全譯、編譯、節(jié)譯等多譯本的情況,且均能被研究者當作譯本之一來研究。并且,中文底本施邦曜輯評本《陽明先生集要》本就是以《理學編》為主體,是陽明心學的精選。①張清河:《喜談〈陽明先生集要〉》,《貴陽學院學報(社科版)》2009年第2期,第33—35頁。亨克譯本內(nèi)容與完整版《傳習錄》相比存在整合改編的情況,但基本忠實于施邦曜輯評本《陽明先生集要》的《理學編》四卷,以《傳習錄》主要內(nèi)容為核心,力圖譯介陽明主要心學思想。其“《傳習錄》”與以隆慶初刻本《傳習錄》卷上部分基本一致,也是全譯本的最核心內(nèi)容,其“語錄”包含了隆慶初刻本卷下的陳九川語錄部分,其“書信”大量收錄的陽明書信與隆慶初刻本《傳習錄》卷中書信收錄的內(nèi)容雖不一致,但編排思路相仿,既能反映王陽明通過書信與弟子友人談論哲學的細節(jié),也可以一定程度彌補其他若干語錄缺失的遺憾。一言以蔽之,亨克完成了《傳習錄》主體內(nèi)容的翻譯工作,其譯本可算作《傳習錄》英譯本。
其次,亨克通過譯本的幾個細節(jié)說明,表明其翻譯忠實原作的初衷。②Henke, op.cit., pp.vii—xiv.除聲明他是在中國學者的大力協(xié)助下理解并完成《傳習錄》的翻譯外,亨克在“譯者序”中還對譯文的另外幾個細節(jié)做了說明:其一,書中的中國人姓名與漢字,他嚴格按照當時通行的威妥瑪注音系統(tǒng)來拼寫;其二,譯文中經(jīng)??梢娢淖珠g隙中有加了括號的數(shù)字,指代的是該處譯文在王陽明原著中對應的頁碼。此外,亨克還在譯文中對一些專有名詞、概念進行了漢語括注,以便讀者進行中英文對照。亨克這樣做的目的是方便那些精通漢語的讀者能夠迅速將譯文與原文聯(lián)系起來。這都反映出亨克對自己譯文忠實度的自信,深信其譯本是經(jīng)得起考驗的。岳峰認為傳教士翻譯中國儒家經(jīng)典是出于傳教的目的,也是為了促進西方讀者對中國文化的了解,所以其譯文忠實、風格貼近。③岳峰:《在世俗與宗教之間走鋼絲:析近代傳教士對儒家經(jīng)典的翻譯與詮釋》,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2014年,第5頁。亨克作為傳教士和學者,聲稱其譯本堅持忠實翻譯原則是有理由的。
再者,亨克譯本對《傳習錄》原作的語錄體、對話體等文體等形式的處理策略與西方哲學話語傳統(tǒng)有關。對話語錄體是中國古代思想家著作的常用文體模式,比如廣為大眾熟知的《論語》《世說新語》等。原因之一是這些著作不是思想家本人所作,而是在其去世之后,弟子們根據(jù)日常與老師的對話記錄整理、編輯而成。語錄體有助于最大程度上保留大師思想原貌,也便于讀者了解經(jīng)典思想出處。西方古典思想著作也曾有此案例,如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逝后,其杰出弟子柏拉圖根據(jù)其對話語錄編輯而成《對話集》,并在整個西方文化史上影響深遠。亨克譯本部分保留了語錄形式,也整合了一部分問答內(nèi)容改編成論述語段。相比較而言,在這方面,陳榮捷譯本則幾乎完全保留原文語錄體和問答形式。研究發(fā)現(xiàn)還有一個細節(jié),無論問或答,亨克譯本很少使用“asked”與“answered”這樣直觀的問答形式與字眼,絕大部分以“said”為主,間或使用“made inquiry saying”這樣的表達法,極少使用“replied”。陳榮捷譯本中使用“asked”與“said”這樣對應形式的頻率則顯然大得多。這或許與中西哲學傳承思維方式差異有關,中國圣賢如孔子的對話形式是傳授己知知識的場所,所以著作中常見“學生問—老師答”的話語方式,而西方哲人如蘇格拉底的對話對已知知識持一種反思態(tài)度,把對話當作雙方一起探求真知識的過程,體現(xiàn)真正對話的本質(zhì)。④鄧曉芒:《蘇格拉底與孔子的言說方式比較》,《開放時代》2000年第3期,第39—45頁。亨克譯本的對話體翻譯策略在多大程度上受西方這種對話本質(zhì)的影響,其譯本形式達到了怎樣的詮釋效果,他對原作對話體的部分改編是否忠實,這些問題都值得繼續(xù)探討。
國外對亨克譯本的研究以該譯本的書評為主,也有助于反映該譯本的特征。除出版伊始有少數(shù)學者認為亨克譯本譯文忠實、流暢外,①George Foot Moore, “Review: The Philosophy of Wang Yang-ming by F.G.Henke,” The Harvard Theological Review, 1919 (1),Vol.12, pp.116—118.大部分書評均指出亨克譯本質(zhì)量欠佳,并指出這與他非全譯自中文底本有關。②M.Amesaki, “Review: The Philosophy of Wang Yang-ming by F.G.Henke,” The American Journal of Theology, 1918 (4), Vol.22,pp.584—600; John K.Shryock, “Review: La Philosophie Morale de Wang Yang-ming, by Wang Tch’angtche,” 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 1937 (3), Vol.57, pp.352—353.尤其是陳榮捷譯本產(chǎn)生后,評論者都認為亨克譯本不及陳榮捷譯本,存在錯譯、漏譯等現(xiàn)象,但無一例外均對亨克在英語世界首譯陽明心學著作的開拓貢獻予以贊揚。③Nivison, op.cit., p.439;Chiu, op.cit., p.688.經(jīng)過底本考證可知,亨克譯本內(nèi)容忠實于施邦曜輯評本《陽明先生集要》中的《理學編》,因此不宜僅批評其譯本存在的問題。漢學家倪德衛(wèi)清醒意識到這一情況并做出簡要的客觀論證。④Nivison, op.cit., p.440.本人研究還發(fā)現(xiàn),有兩點需要關注:其一,針對亨克譯本書評的數(shù)量多于陳榮捷譯本書評;其二,針對兩部譯本的書評時間均局限于譯本初版后數(shù)年內(nèi),當代對《傳習錄》英譯并無進一步深入研究。國內(nèi)《傳習錄》英譯研究剛剛起步,在本研究之前,僅有一篇碩士論文從譯文功能對等及異化、歸化等翻譯策略,對比分析《傳習錄》兩部英譯本的得失。⑤“本研究”特指本文寫作所依托的2017年度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傳習錄》英譯研究:從詮釋到傳播”,該碩士論文指李初生:《〈傳習錄〉兩個英譯本之比較研究》,福建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12年。2018—2019年逐漸可見關于《傳習錄》英譯研究的論文,但數(shù)量依然很少。另有少數(shù)學者在梳理美國的中國哲學典籍英譯史時,簡要描述了《傳習錄》兩部譯本及譯者,未展開深入研究。⑥《陳榮捷與美國的中國哲學研究》,第63頁;楊靜:《美國二十世紀的中國儒學典籍英譯史論》,河南大學,2014年博士論文,第36頁。王宇率先關注亨克對王陽明思想西傳的貢獻,⑦王宇:《亨克與王陽明的西傳》,《浙江日報》2017年1月11日版。頗具啟發(fā)價值。此外,我們還發(fā)現(xiàn),21世紀以來,美國逐漸加大亨克《傳習錄》譯本的再版發(fā)行、銷售,或為陽明學在英語世界將盛行起來的預兆。
亨克《傳習錄》譯本具有獨特的出版經(jīng)歷。自1916年首次在美國出版以來至今達百年,期間未有任何重譯和修訂本,中間數(shù)十年都未知其出版發(fā)行情況。1964年由紐約派勒根圖書再版公司(Paragon Book Reprint Corp)再版,或與紀念亨克去世有關,表明美國學界并沒有忘記亨克及其翻譯的王陽明著作。當代學界的研究與圖書館館藏大多是這個版本。21世紀以來,其譯本在美國一再重印,尤其近十年幾乎每年都有出版社進行重印。筆者精選美國幾家著名大型網(wǎng)上書店及高校圖書館網(wǎng)站對亨克譯本進行檢索,所涉網(wǎng)上書店:1.www.amazon.com,美國最大的網(wǎng)上書店;2.www.abebooks.com,在線舊書銷售網(wǎng)站;3.www.bookdepository.com,英國著名的在線圖書經(jīng)銷商;4.www.alibris.com,美國一家在線二手書網(wǎng)站。所涉高校圖書館:1.哈佛大學圖書館;2.芝加哥大學圖書館;3.耶魯大學圖書館等。通過檢索和甄別,發(fā)現(xiàn)共有16家出版機構(gòu)先后出版、再版及翻印過亨克《傳習錄》譯本,統(tǒng)計如下(見表1):
表1 亨克《傳習錄》譯本在美國出版情況統(tǒng)計①本表格中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包括了亨克譯本1916年初版及1964年再版的信息以及21世紀以來的重印、翻印版本。
表1所列各出版機構(gòu)發(fā)行的正式出版、再版本和翻印本均有可查的國際標準書號(ISBN),其他未提供國際標準書號的翻印本沒有納入統(tǒng)計。在網(wǎng)上書店還可搜索到亨克譯本的其他翻印本或掃描本,瑞英圖書出版社(ReInk Books)出版的2017年亨克譯本翻印本。
雖然本表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有可能不完全,但至少可以表明這樣一些情況:其一,亨克《傳習錄》譯本在英語世界日漸受到重視。有學者指出,著作的譯介效果最簡單的衡量因素就是看其銷售量,②鮑曉英:《中國文化“走出去”之譯介模式探索—中國外文局副局長兼總編輯黃友義訪談錄》,《中國翻譯》2013年第5期,第62—65頁?;蛲ㄟ^圖書館館藏和借閱量、網(wǎng)上書店和實體書店銷售情況、出版社出版發(fā)行情況及讀者反饋等途徑了解證實。③李偉榮:《20世紀以來中國典籍出版走出去的回顧與思考》,《中國出版》2016年第23期,第70—73頁。根據(jù)上統(tǒng)計表可見,從1916年正式出版第一版至今,尤其是21世紀以來,已有十幾家美國出版社以各種方式再版、翻印亨克譯本。尤其近十年來,幾乎每年都有不同出版社進行重印、翻印。此外,以亞馬遜圖書網(wǎng)為代表的美國幾家主要大型網(wǎng)上書店都在線銷售各種再版或重印、翻印版亨克《傳習錄》譯本,且數(shù)量可觀。這都表明亨克翻譯的王陽明哲學思想在美國等英語文化國家逐漸得到重視,并保持了一定規(guī)模的閱讀與購買數(shù)量。
其二,若與陳榮捷譯本的出版發(fā)行狀況做一簡要對比,也有特別發(fā)現(xiàn)。之前陳榮捷譯本僅有1963、1964、1970、1985、2002等幾個年份的出版記錄,直到2017年和2018年才由Forgotten Books(被遺忘圖書)將其列入“經(jīng)典再版叢書(Classic Reprint)”并推出重印本。④Forgotten Books是特別值得一提的圖書出版商,總部設在倫敦,專門從事有價值的舊書修復保存,包括小說和非小說類,中文名稱“被遺忘圖書”,意在提醒當代讀者不可遺忘經(jīng)典。同樣依據(jù)上述幾家圖書網(wǎng)站檢索,陳榮捷譯本可售數(shù)量也少很多。如前文,盡管譯本評論者普遍認為陳榮捷譯本質(zhì)量高于亨克譯本,就連陳榮捷本人在其譯本“譯者序”中也直接指出“亨克譯本錯誤太多,毫無用處”,⑤Wang Shouren, Wing-tsit Chan (Trans.), Instructions for Practical Living and Other Neo-Confucian Writings.New York and London: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63, p.xiii.甚至當1964年亨克譯本第二版面世時,有學者說,既然陳榮捷《傳習錄》英譯本已經(jīng)出版,那么亨克譯本就沒有再版的必要了。①Chiu, op.cit., p.688.但這些都沒影響亨克譯本在21世紀的出版發(fā)行,其再版和銷售量均超過陳榮捷譯本。此外,我們在調(diào)研中還發(fā)現(xiàn),在著名的人文社科尤其是漢學研究重鎮(zhèn)芝加哥大學圖書館僅收藏了亨克《傳習錄》譯本,而沒有收藏陳榮捷譯本。
綜上,亨克譯本的出版現(xiàn)狀值得關注與研究,并有必要基于此,反思我國當前傳統(tǒng)哲學典籍翻譯傳播策略與途徑。國際漢學研究專家張西平教授提供了諸多研究角度建議,如歷史基礎、文獻學、語言能力、深厚的多學科理論基礎與背景知識、跨學科研究方法等,②參見張西平:《中國古代文化典籍域外傳播研究的門徑》,《中國高校社會科學》2015年第3期,第79—91頁;另見張西平:《中國古代文化經(jīng)典域外傳播研究的一個嘗試》,《國際漢學》2015年第4期,第171—185頁。這對此譯本研究極具借鑒價值。
以《傳習錄》為中心的陽明心學著作,是中國傳統(tǒng)哲學思想精髓之一,是中華文化典籍外譯的重要內(nèi)容,其譯本在東南亞影響深遠,在英語世界傳播也初見成效,亨克在20世紀初在英語世界的首譯之功不應遺忘。本文梳理亨克首譯《傳習錄》背景及其譯本出版歷程,展示了其文化身份、經(jīng)歷對于翻譯陽明心學著作的幫助作用,也揭示了他積極向西方學界譯介中國傳統(tǒng)哲學思想的動因。通過比較,基本確定了亨克譯本的中文底本,并基于對亨克譯本總體特征的考察與譯本出版發(fā)行現(xiàn)狀調(diào)研,提出思考與未來研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