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韜
摘要:秦代是我國第一個統(tǒng)一的封建王朝,在歷史上具有極其重要的承上啟下的意義,其制定的各種政治制度對后代影響深遠。本文通過史書上對于官印的制作流程及步驟的相關記載分析秦漢時期官印制作的方法,并通過對傳世秦代官印“昌武君印”印蛻分析秦官印的制作方法,特別是關于其刻制工藝的方法。以此來試探究秦漢官印制作工藝中的鑿刻工藝及其使用工具。
關鍵詞:秦代;官印;刻制工藝;印工
秦帝國在統(tǒng)一六國后,為了加強中央集權統(tǒng)治,促進國家統(tǒng)一,進行了一系列制度上的統(tǒng)一工作,包括文字、度量衡、貨幣等。就文字而言,秦代以秦國文字為基礎,廢除其他國家文字,確定了以秦篆為標準文字的文字體系。據(jù)《說文解字·敘》記載:“自爾秦書有八體: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蟲書、五曰摹印、六曰署書、七曰殳書、八曰隸書。[1]”
這八體中的小篆風格屬于最為正統(tǒng)的規(guī)范用字,是統(tǒng)一文字的產(chǎn)物。諸如泰山刻石、瑯琊刻石等即為秦代文字最為規(guī)范、莊重的小篆風格。而秦書八體之中,摹印風格則屬于秦代統(tǒng)治者為了保留印章規(guī)章制度而容納的一種書體。這為后來的秦漢印章的繁榮奠定了政治上的基礎,在方寸間展現(xiàn)文字。自秦代以前的六國璽印文字自此統(tǒng)一到了以秦系文字為主體的文字系統(tǒng)當中。這讓中國印章的發(fā)展由百花齊放、姿態(tài)各異,走向統(tǒng)一。
一、秦漢時期印刻使用材質(zhì)
秦代的大一統(tǒng)政權雖僅僅存在了短短的15年,但其對印章中的文字風格、官職稱謂、制度等都有著一定的規(guī)范。秦代設置“符節(jié)令丞”這一職位管理印章,并制定相應的規(guī)定來規(guī)范璽印使用?!稘h舊儀》中稱:“秦以前,民皆以金、銀、銅、犀象為方寸璽,各服所好。自秦以來,天子獨稱璽,又以玉,群臣莫敢用也。[2]”從中可知,“璽”字只允許作為帝王使用,而臣子皆只能用“印”字。并且對于印章材質(zhì)也做了規(guī)定,玉質(zhì)材料只有帝王可用,而臣子等一般多使用青銅等材質(zhì)。
因此我們從大量的秦漢璽印實物可以看出,雖然其中不乏玉、骨、琉璃、琥珀、松石、水晶、瑪瑙等特殊材質(zhì),但大多數(shù)印章作為金屬金、銀,特別是銅等穩(wěn)定金屬材質(zhì)現(xiàn)存于世。而秦代璽印特別是官印文字以白文居多,而白文印基本分為兩種制作工藝方式呈現(xiàn)于金屬材質(zhì)之上,一種為鑄造,一種為鑿刻。
徐學標[3]先生在其博士論文《史官主書與秦書八體》中認為,秦漢時期的印章中印章的制作工藝多以鑄造為主。并認為鑄造之工藝與鑿刻的工藝流程基本一致。而鑿刻更接近我們當今篆刻之道的刻制方法,所以筆者以此來探究秦漢印章的制作工藝與流程。
二、秦代印刻特點
秦代官印作為秦代通行的,規(guī)范的,得到統(tǒng)治階級所承認的印章,具有其極其重要的歷史、地理、藝術等方面的價值。所以本文主要探討的是以秦代官印中金、銅等材質(zhì)印章為例的刻制工藝與流程。筆者研究了大量秦漢璽印后發(fā)現(xiàn),秦代官印較之秦代私印來說,多以封泥這種緘封簡牘的信驗物形式而遺存下來。而真正以實物存在的秦代官印可以說是少之又少。秦代官印的大體特點有四個特點:
一是就文字風格而言,其印文采用與秦詔版,銘文刻字風格一致,但較之秦代私印更為規(guī)矩與正統(tǒng)。字形依照印章大小、格子、材質(zhì)等變化,筆畫方直挺拔,直中見曲。
二是就印章尺寸上來說,帝王及封地君王印面多以2.1-2.5厘米見方的正方形為主。且大小較為固定,與戰(zhàn)國璽印大小差距懸殊的特點有所區(qū)別。中下級官員則多以1*2厘米左右的長方形為主,稱之為半通印。
三是以印章形式上來講,大多數(shù)正方形官印在形式上加以“田”字界格,而半通官印多加以“日”字格。也有少量官印只有外框的“口”字界格。
四是以印章用字而言,前文提到始皇帝規(guī)定帝王與臣子在使用“璽”與“印”上要有明確的區(qū)別。這也使得這一璽印制度一直沿用至民國。廢除“鉨”、“鈢”、“鉩”等字,如“皇帝信璽”中,皇帝的璽印用規(guī)范的“璽”字。臣子用“印”,且為上“爫”下“巴”。常出現(xiàn)最后一筆橫至一半處即收筆并向下垂出短豎,亦有不出豎的。
以上四個特點是秦代官印的基本特征,既適用于鑄造工藝,也適用于鑿刻工藝。對于鑄造還是鑿刻的區(qū)別筆者認為主要在于刻制的順序。鑄造是先刻制文字于模上,后鑄造,再修正;而鑿刻是先鑄造成印胚,后刻制文字。兩者雖然只是順序流程有所出入,但就呈現(xiàn)風格而言,區(qū)別是比較明顯的。以下就關于鑿刻風格秦代官印的制作流程進行分析。
三、秦官印刻制流程
據(jù)《后漢書·百官志》載:“少府屬官有蘭臺令史,六百石。本注曰:掌奏及印工文書。”《后漢書·祭祀志》載:“時以印工不能刻玉牒,欲用丹漆書之?!盵4]是知,漢代印章制作第一個流程——“印稿書寫”,是史官的責任,而第三個流程——“動刀鑿刻”則是由印工來完成的。又汪桂?!稘h印制度雜考》一文,對漢代印文的書寫與摹刻問題有過專門研究:“官印先由蘭臺令史署好印文文字,然后由印工依書寫好的印文鑿刻?!m臺令史之另一職掌是書印。所謂書印,是指在刻鑄官印前由蘭臺令史將所要制作的官印的印文署好,以便印工照其所書印文摹刻?!盵5]另據(jù)樂浪出土漆器題銘中所載來推測,印章的制作亦是由不同的分工而構成,摹寫反書到印章上應有專人負責,而鑿刻印章文字也是有專人負責。
就以上分析可知,具體的秦官印刻制流程應為三個步驟:先由負責職掌印章制作文化水平較高的史官“蘭臺令史”書寫印文,后經(jīng)專門摹寫的印工將文字反書到金屬制的璽印上,最后由刻字的印工完成璽印的刻制工作。
漢承秦制,據(jù)當時的璽印制度及少府制度來看,秦代官印亦是通過這種文化水平高者監(jiān)工并書丹,由文化水平低者實際操作的工藝流程,其實這種篆刻分離的方式一直延續(xù)到明清流派印鼻祖文彭以石治印之前。秦代史官的工作也應只是于印章上書丹,而實際操作的“摹”與“刻”這兩項工作亦是由不同印工分工完成。
四、漢代印刻風格
漢代末期及魏晉時期大量可見的將軍印中出現(xiàn)的異體字、變體字告訴我們,在戰(zhàn)爭前線委任軍將的時候,包括書寫、摹、刻這三項工藝基本都由文化水平略低的印工在極短時間內(nèi)完成,故此類將軍印也有“急就章”的稱呼。而在我們所能看到的秦代鑿刻官印實物中也會出現(xiàn)類似于簡寫繁寫筆畫、反向刻字、兼并筆畫、借用筆畫等章法上的技法,結合印文字結體上的特點及鑿刻手法來看,這種相對不夠規(guī)范的印章應為殉葬印,反而使印文風格有別具一格的效果。
筆者認為這類印章在制作的過程中,可能直接由鑿刻印工直接鑿刻而成,中間跨過了上文提到的史官書丹的環(huán)節(jié)。秦漢官印的使用模式是歷任官員重復使用。也就是說殉葬印只是為了讓墓主人顯示其身份或者說將其官職帶到陰間繼續(xù)使用而制。而這個書丹環(huán)節(jié)應該直接是由印工摹寫那枚傳歷于下一任官員的印章來代替。所以其中會有印工自由發(fā)揮的成分。如現(xiàn)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秦代官印“昌武君印(圖1)”即是這一類的代表。
該印大小為2.4厘米見方,此印應為官印中的封君印,此印文雖無考,但秦代有廣武、武安等以封地為號的璽印存世,雖為地名,但多數(shù)無封地,只是虛名而已。而據(jù)其鑿刻風格和章法等方面判定,此印應為殉葬印。該印印面有典型的秦官印“田”字界格。印文出現(xiàn)了省簡筆畫與反向書寫的情況,這兩種情況在戰(zhàn)國璽印中有一定的出現(xiàn)頻率。如“昌”字下部“日”簡省為“口”。原因應為上部“日”的部分過大導致下部無法合理安排,遂下部索性簡省一筆。“武”字出現(xiàn)反寫的情況,值得一提的是,這個字的左上部。該位置兩豎較于左邊“印”字要高出一點,而這部分的界格俏皮的上揚了一小部分,為“武”字高出的部分避讓。由此可以推斷出,當時的印工刻制步驟應是先刻制印面文字,后將“田”字界格鑿刻上去。而這種先刻印文再刻界格的方式,筆者在實踐之后得出其難度著實不小,足以見得當時印工的刻制工藝達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由圖中可見,“昌武”二字大過“君印”二字,特別是“昌”字作為第一個字鑿刻的時候略顯寬大了,遂其他字只能為該字服務,進行相應的變化。這從側面說明了印工在刻制的時候并沒有嚴格的規(guī)定來限制其發(fā)揮。
由于沒法找到印章原印實物的相關資料,只能從印文中管窺一下這封印的鑿刻方式。在“昌武君印”四字中有多處鑿刻斷筆成分,如“昌”的第一橫中間偏左有一處斷筆;“武”的第二橫三分之一處各有一處斷筆;君的左豎中上部有一處斷筆、第二橫中間偏右的部分完全斷開?!坝 钡摹盃崱辈繖M的部分有兩處較為明顯的輕重變化。甚至在界格上也能發(fā)現(xiàn)斷筆或者粗細不勻的情況:如君的左上部的粗細不一;印的下部與短橫收筆下垂處的界格有明顯斷開痕跡,但該處在其他鈐印版本上此處并無斷開。以上所述的這些斷筆均為鑿刻所造成的頓挫點。
五、結語
近年對于印章鑿刻的研究成果中有不少是對鑿印所用工具的研究。結合這些研究者對于刻銅刀的研發(fā),筆者做了一些相應的刻銅實踐,發(fā)現(xiàn)如刻制“昌武君印”這類相對纖細、類似秦二世詔版的文字風格,所需的刀具應為上方下圓的“u”形刀頭。在實踐過程中,筆者不斷摸索古人治銅印的方法,欽佩古人的精湛技藝的同時,個人整體的藝術審美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高。
參考文獻:
[1][漢]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1963.
[2][漢]叔孫通.叢書集成初編[M].[清]孫星衍主編.北京:中華書局,1985.
[3]徐學標.史官主書與秦書八體[D].山東大學博士論文,2014.
[4][南朝·宋]范曄.后漢書[M].[唐]李賢,等注.北京:中華書局,2000.
[5]汪桂海.漢印制度雜考[J].歷史研究,199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