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蓉

姑娘，媽媽想吃啥菜就到這兒來做

萬佐成和熊庚香今年六十多歲，他們每天凌晨3點一過就起床炸油條做早點攤生意。他們一邊賣早點一邊給二十多只煤爐生火，幫著病人家屬做早中晚餐，刷洗鍋碗瓢盆，一直忙到晚上10點才回家休息。

談起辦愛心廚房的原因，萬佐成的記憶回到了2003年。那年12月的一天上午，他和妻子在南昌青山湖區(qū)一個小巷子賣完早點收攤時，一個叫小嵐的年輕女子跑過來，怯生生地問道：“我能借用叔叔阿姨的爐子炒個菜嗎？”見爐火還旺，夫妻倆幾乎異口同聲道：“可以，可以?！?/p>

原來，小嵐媽媽患了癌癥，正在附近的江西省腫瘤醫(yī)院治療。那天一早，媽媽對小嵐說：“我想吃西芹炒牛柳?！毙咕腿ゲ宛^炒了一盤，可媽媽只吃了一口便丟下了筷子，說：“不好吃，沒自家炒的香！”

小嵐又趕緊去附近菜場買來食材和佐料，去餐館請求老板借下廚房炒個菜，但老板卻拒絕了。

小嵐很難過，她家遠在安?？h，在南昌舉目無親，病中的媽媽偶爾想吃個自炒的菜，做女兒的卻不能滿足她。

小嵐的孝心讓萬佐成很動容，他說：“姑娘，以后媽媽想吃啥菜，你就上這兒來做?！?/p>

千恩萬謝后，小嵐又猶豫著問：“一日三餐都可以來這兒做嗎？”萬佐成看向熊庚香，熊庚香立即笑吟吟地說：“都可以。我和叔叔會輪流守在這兒，直到你媽出院?！?/p>

炒完菜，小嵐遞給熊庚香5元錢，謝道：“阿姨，給您借用費?！毙芨阙s緊擺擺手說：“這錢不能收！我們只是給你提供了水和簡單的廚房用具，誰沒個難處呢？能省點錢就省點吧?！?/p>

小嵐很感動，回到醫(yī)院，她把遇到好心夫妻的事跟病友和家屬們一說，他們激動不已。第二天，三個病友家屬紛紛拎著菜和佐料去借萬佐成夫妻的爐子用。

時間不長，病人家屬口口相傳，不少人都知道了萬佐成夫妻可以免費提供廚房炒菜，去巷子里炒菜的人越來越多。每天排隊炒菜，成了這個小巷一道獨特的風景。

煤爐和鍋具只有兩個，供不應(yīng)求。老兩口一合計，買來5只煤爐、5口炒菜鍋、5個高壓鍋和一些廚房用具，這才緩解了大伙兒炒菜難的問題。

但老兩口的兒子女兒不樂意了。兒子道：“早就勸過你們別做早點生意，又不是沒錢生活，但你們不僅不聽勸，還攬下了這樁義務(wù)活兒，圖個啥哩？”

女兒也勸說：“老爹老媽啊，在露天巷子里風吹日曬一整天，吃得消嗎？而且一個休息天都沒有！別做這個了，好嗎？”

溫暖他們的胃，更要溫暖他們的心

2004年正月大年初三，南昌下起了大雪，老兩口帶著幾塊大塑料布去蓋巷子里的煤爐。剛到巷口，幾個病人家屬便從巷子里迎了過來，滿是驚喜地說：“太好了太好了，大哥大姐一來，我們今天做菜就有著落了。”

一問得知，一些病人要繼續(xù)留在醫(yī)院治療，沒回家過春節(jié)。一位家屬說：“這幾天，我們天天到巷子里等大哥大姐來，真想做頓好吃的給孩子吃。”

萬佐成嘆了口氣，拽著熊庚香就走，邊走邊對家屬們說：“我們?nèi)ゼ依锢呵蛏?，你們?nèi)コ匈I菜吧！”

中午11點左右，老兩口燒旺了4只煤爐，家屬們在大傘下忙活著做菜燉湯，飯菜的香味一點點彌散在冰天雪地里。一位家屬

激動地抹著眼淚說：“今兒總算有點年味兒了……”

整整一天，老兩口心里五味雜陳，因為大年三十晚上吃團圓飯時，他們已經(jīng)答應(yīng)兒女關(guān)閉這個露天廚房了，等春節(jié)過后就把煤爐和廚房用具一起處理掉。但一想到病人家屬在巷口雪地里翹首期盼的眼神，他們心里就特別難受。

正月初八一早，老兩口正在巷子里炸油條時，來了一個叫李翔的病人，一見到夫妻倆，李翔就緊緊擁抱著他們哭起來，這可嚇壞了夫妻倆。萬佐成趕緊輕拍李翔的背安慰道：“你心態(tài)一定要好，得放松心態(tài)配合醫(yī)生的治療，其實很多疾病都是被嚇嚴重的。”

李翔這才擦擦眼淚，笑道：“我是來謝謝大爺大娘的！其實我很樂觀，倒是我娘整天愁眉苦臉的。自從她上這兒炒菜后，變得樂觀開朗起來了。我聽很多家屬說，二老對他們可好呢！二老從不嫌棄從不歧視他們，還一直鼓勵他們要樂觀面對生活和磨難，他們都愿意跟二老傾訴自己的喜怒哀樂。只有到了這兒，他們才能釋放出內(nèi)心的壓抑和痛苦，互相抱團取暖。家屬們都說，這里就是一個抗癌廚房啊！”

李翔的一番話讓老兩口的心為之一顫，他們想盡辦法安慰開導(dǎo)病人和家屬，但真沒想到他們在大家心目中這么重要。這個簡單的露天廚房，不僅能方便病人吃到愛吃的菜，還可以讓家屬之間得到情感的交流，相互鼓勵打氣。當時夫妻倆就商量好，既然人家這么信任我們，那就一定要把這個廚房做下去。既要溫暖他們的胃，還要溫暖他們的心，讓他們走出低谷，增加抗擊病魔的信心！

漸漸地，萬佐成夫妻的愛心事跡傳遍了整個南昌城，附近幾家醫(yī)院的病人家屬紛紛前來借爐炒菜煲湯，每天最多時有三四百人，7只煤爐遠遠不夠用了。老兩口又拿出省吃儉用攢起來的積蓄，添置了20只煤爐和不少廚房用具。

真心付出，收獲朋友

但每月不斷增加的煤球費、巷子租費、水電費，還有時不時地要更換鍋具等開銷，讓老兩口漸漸難以支撐了。為了讓這個廚房維持下去，他們才嘗試收點錢。一開始炒一個菜、煲一個湯都只收0.5元，直到2016年9月，煤球、水電費、租費雙倍漲價，入不敷出了，才改成炒一個菜收1元，煲一個湯收2元。

彼時，很多病人家屬都很過意不去，執(zhí)意要多給點燃煤費，但夫妻倆堅決不多收費用。他們誠懇地說：“我們有賣早點的收入，只要不虧太多，能把這個廚房維持下去就行?！?/p>

廚房爐子燒的是煤球，煲湯用的是高壓鍋，家屬在用這些炊具時，夫妻倆要在一旁一直看著。他們會不斷告訴家屬“注意使用安全”，16年來，這個廚房從沒發(fā)生過安全事故。

為了讓病人家屬有更多的時間照顧病人，他們還會主動幫助病人炒菜、煲湯，送菜送湯;用過的鍋碗瓢盆，他們從來都是親自洗刷。每天起早貪黑，一直要忙到晚10點才能停歇。

真心付出的同時，也讓老兩口收獲了不少感動和友誼。

萬佐成有一個厚厚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兩千多個電話號碼。這些號碼都是病人和家屬留下的，他們熱情邀請老夫妻去家里玩，走時還叮囑， “有事需要幫助時，一定要告訴我們?！币灿泻芏嗖∪私?jīng)常打電話提醒他們不要太勞累，要注意休息。

一位東北病人來醫(yī)院復(fù)查時，特意從老家給他們帶來了當?shù)氐奶禺a(chǎn)木耳和香菇;一位內(nèi)蒙古病人給他們快遞來草原上的牛羊肉;一位廈門病人專程給他們送來了海產(chǎn)品……

每次收到禮物，老兩口都特別心疼。他們知道，為了治病，病人的家庭經(jīng)濟都不太富裕，實在不忍心收，但又盛情難卻。

前段時間，一位山東病人來南昌復(fù)診，特意帶了一箱蘋果和大紅棗給他們，老兩口卻不記得他了。病人難過地說：“我是陳波??！你們怎么把我忘了？你們幫助過我那么多……”

經(jīng)陳波一提醒，老兩口這才對上號。一年前，身患肺癌的陳波一人來南昌求醫(yī)。陳波的經(jīng)濟條件很差，為了節(jié)約每一分治病錢，他每天都到巷子里來做一日三餐。他從來不煲湯喝，每頓只炒一個素菜，因為缺少油水，本就生病的他，臉色顯得更憔悴。老兩口很同情他，就隔三岔五地買些肉和魚做好給他吃。

實際上，像陳波這樣的病人，老兩口會經(jīng)常給予照顧。為了節(jié)約開支，這些病人通常都是一個人來治病。夫妻倆不僅讓其免費使用爐具，還盡自己所能幫助他們。

萬佐成對筆者說：“現(xiàn)在兒女們慢慢接受了我們辦這個愛心廚房。他們說，只要我們開心就好。”

熊庚香說：“雖然我們付出了很多時間和精力，但我們覺得幸福。幫助別人，其實也是幫助自己，心情好身體自然棒。忙忙碌碌其實也是鍛煉身體嘛，總比整天坐著打麻將強多啦！”

（摘自《分憂》2019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