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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川的顏色有聲音

2019-09-25 18:46余棄水
關(guān)鍵詞:古道村莊

余棄水

引 言

2018年11月17日晚上,與鄉(xiāng)里的鮑善平一起在鄉(xiāng)村旅店,說著第二天的行程。我打開地圖看,琢磨著浪川像什么?我突然想起:“像一只蠶?”鮑胸有成竹:“更像一只立即吐絲做繭的蠶?!蔽夜α似饋?,經(jīng)他這一說,果真如此。像一只馬上吐絲的蠶,似乎隱含了某種宿命。因為,浪川在馬石橋以下的排溪兩岸,是廣闊的農(nóng)田,過往一直是全縣的重點農(nóng)業(yè)區(qū)。現(xiàn)在是重要的蠶?;兀猩@8600畝,這個如蠶的鄉(xiāng),種桑養(yǎng)蠶不正是天賜與命中注定嗎?我注意到了豎在公路邊廣告牌上的一句話:絲情畫意,浪漫山川。對這方山水的概括與提煉,多么準(zhǔn)確而富有詩意?!敖z”既是本土的蠶桑產(chǎn)業(yè),也是與當(dāng)下國家“絲路”呼應(yīng),畫既是芹川古村如“國畫”也是山川如畫。

這個鄉(xiāng)在全縣23個鄉(xiāng)鎮(zhèn)中,人口第六,面積倒數(shù)第三,人口密度每平方公里191人,讓人感到是一個平坦寬廣的鄉(xiāng)。確實如此,在從前大呼隆時代,它的農(nóng)業(yè)地位在全縣也是舉足輕重?,F(xiàn)在千(島湖)汾(口)線穿境而過,兩邊是大田野、闊田畈,一看就知道是能夠做生活的好地方。過去在七里八鄉(xiāng)都有著良好的美譽(yù)。浪川畈,讓人覺得是除了汾口畈之外的第二大畈。但這個畈,從地圖上來看正處在浪川的中間部位,一頭一尾與中間的地理特色還是有大區(qū)別。尾是峽谷,也是排溪的結(jié)束,像繩索一扎,緊緊的流入千島湖。而頭上呢?卻是兩條源,是真正意義上的山鄉(xiāng)。其中在一條源的源頭有著氣象萬千的地理:連嶺古道。它通徽州,從前是跨省的石板官道,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國道。

雙源有色彩

西邊是浯溪,東邊是排溪主流,很長時間故事都是發(fā)生在排溪的支流——浯溪流域。過去這兩條源組成一個鄉(xiāng)叫:雙源。后來與浪川鄉(xiāng)合并了。我們從浯溪流域說起,這個流域的源頭也是一堵高高厚厚的山脈,如城墻似風(fēng)塍。這一山脈就是淳安大名鼎鼎的白際山脈,在這一段就叫連嶺。連嶺是龍(山街)徽(州)古道的精華(龍山街過去是武強(qiáng)溪與龍川溪交匯處的一個中心村,從前是汾口那一帶走古道的起始或樞紐,也不知為何村名加個街,這倒類似于鎮(zhèn)了)。換句話說,連嶺古道是整個古道最巍峨、最壯觀、最具風(fēng)情的部分。所以,在民間稱其為:大連嶺。我想這個“大”的修飾應(yīng)該是說這個嶺的高遠(yuǎn)規(guī)模,而且是包括無形的氣勢。據(jù)說連嶺上二十里,橫二十里,下二十里,全程六十里。我只爬了其中的三分之一,但就是這么三分之一,我已經(jīng)到了連嶺的頂峰:嘯天龍。那里的海拔接近1400米,植物完全出現(xiàn)了另一種景象。低矮的松樹,荒涼的灌木。

那是2012年的初冬季節(jié),一次記者節(jié)活動放在那兒。午飯后有個活動,就是登連嶺,到嘯天龍一個來回,前幾名有獎。同時也沒做要求,按自己的能力與意愿能走多少走多少。我人長得“腐敗”,根本不是爬山的樣子。加上膝蓋還有問題,醫(yī)生建議不要爬山。我沒有要登頂?shù)拇蛩悖鼪]有要得名次的想法,只管往前走能走到哪走到哪。幾位與我想法相似的同事,不自覺就加入了我的隊伍,他們甚至打算走到三里亭就下山,頂多走到五里亭。這還不到嘯天龍的三分之一。我們開始不定目標(biāo)地走著,我的步伐成為他們的最大動力:“連姓余的都能走,我還有問題嗎?”我們開始慢慢地爬,不問已經(jīng)到哪兒,不問要到哪兒,不問能到哪兒?幾位女同胞原本到三里亭就回頭,沒想到跟著我這個殘兵走著走著,一點也看不出她們的氣喘與叫苦。這讓我懂得了兩個道理:一是不定目標(biāo)的前行往往會超過目標(biāo)的效果;二是與弱者同行往往會取得比與強(qiáng)者同行更好的成績。我們低頭爬山,不聊登山。我們只看大連嶺的雄偉,大連嶺的低處一般長得多的是杉松木,中間以闊葉林為主,頂部出現(xiàn)了高海拔特點:一是樹木稀疏,二是樹木矮敦,枝葉縮成一團(tuán)。用材效果很差,但觀賞效果很好。到了七眠雪,就可東望無際群山,這些白際山的余脈綿亙不絕。郁郁蔥蔥的森林,形成了海的氣勢。有些落葉喬木,裸露出偏白色的干條,特別醒目。有點像熱帶原始森林中的高大樹木。

到了嘯天龍,就到了連嶺的頂峰。而今的嘯天龍只有一個小亭,供尋遺風(fēng)、賞雄膽者歇息,片刻就會把你因登山而流出的汗水趕回體內(nèi),因為你在涼亭內(nèi)吹上了嘯天龍的風(fēng)。“一覽眾山小,一望無窮遠(yuǎn)”的豪邁會噗噗地往腦門沖。到了這里,如同走入了武俠小說的某一場景。你會“俠”氣沖天,哪怕是一位閨中小姐到了此地,都會搖身一變,去嬌成“俠”。我想嘯天龍這個名字,一定是從“俠”缸里打撈出來的。是嘯天龍的氣質(zhì)符合嘯天龍這名兒,還是這名兒強(qiáng)化了嘯天龍的“俠”氣?如果時間往后推一個甲子,你躺在嘯天龍客棧。聽風(fēng)的呼叫,豺、豹、麂嚎哮與撕殺。一定會把你吹成一位“俠”客,因為你是一個貨客或其他什么客,無客不過連嶺。兵也可稱為客嗎?如果可以,我可用這句話說:古往今來多少兵客在這大連嶺來來往往。是兵客不是匪,既然是客在中國民間總有其“客”的意義。84年前有一群兵客在大連嶺來往,他們才是真正的“客”,他們在這條古道上留下了很多故事,其中最為有名的是在送駕嶺留下的。這支隊伍叫:中國工農(nóng)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他們雖然是兵客,但是一定沒住過連嶺上的客棧。

從連嶺腳到嘯天龍,這二十里嶺上有三個客棧,這不包括連嶺全程安徽方向的四十里嶺上有幾個客棧。第一個在嶺頂叫“嘯天龍客?!保坏诙€在“箬帽頭”叫“絕檵木客?!?;第三個在楓樹底,可能就叫“楓樹底客?!?。為何第二個叫“絕檵木客?!?,還是很有趣的一個事,據(jù)說箬帽頭以上的連嶺就不長檵木了,所以就取了這個名兒。我推測,可能是海拔與氣候的關(guān)系,導(dǎo)致檵木不長。但村里還有一個別的故事,大概與朱元璋有關(guān),而且這個故事與安陽的“嵔嶺無檵木”的來歷幾乎一樣。一段嶺有三個客棧,肯定是風(fēng)情無限故事無窮的地方。在這樣一個地方?jīng)]有留下點“古道雄風(fēng)”的味道反而是不正常的,不應(yīng)該的。

“古道雄風(fēng)”是一個匾額,是有戶人家用來做豬舍護(hù)欄的。一個被做了好幾年豬舍護(hù)欄的材料,其貌一定不揚(yáng)。村里的老書記王煙林在偶然的機(jī)會得知此事,便從那戶農(nóng)戶家拿到家里來收藏,付了點酬勞。被豬牙齒啃過的,殘殘缺缺盡管抹掉了完整,如果作為匾額掛在原本處,一定不完美,可是現(xiàn)在還有原處嗎?所以這些殘缺也就成了滄桑的一分子,是一種日月感的累積。村里的陳軍華書記告訴我,這個匾額有可能是山上哪個客棧里的,也有可能是“連嶺會館”里的。

為一個嶺建了一個會館,可見當(dāng)時連嶺是一個什么狀況?可見“過連嶺”是多么重要的一個事。一般來說都是行業(yè)建會館,很少見到一個嶺建了一個會館,可見為“過連嶺”服務(wù)是多么重要。這個連嶺能留下“古道雄風(fēng)”的匾額,一點也不奇怪。

連嶺腳村,是一個橋頭堡,是整條古道上重要的一個節(jié)點。在這個村里,當(dāng)年有三家“客?!?。本地方言中,把客棧叫“歇店”?!奥犇棠陶f,我家的歇店最大最好?!蓖踅鹛遥f這話還是流露著驕傲的味道。她爺爺叫王六來,開的“歇店”位置好,條件好,服務(wù)好,所以生意也很好。她出生于七十年代,爺爺如何做生意,她并不知道。她對祖上開“歇店”的了解都來自于奶奶的口述,她小時候聽奶奶說,過連嶺的人一般都要在我們村里,轉(zhuǎn)擔(dān)。把大擔(dān)轉(zhuǎn)成小擔(dān),才能過嶺。所以,“歇店”里,不僅人住,還有貨。貨中也有活口,比如豬仔和雞什么的。開“歇店”的那幢房子一直還在,只是三年前那一場大火燒掉了此屋。

“蠻可惜,毀的不是一幢屋,而是一段有文化的歷史。”村書記陳軍華說。對連嶺的開發(fā),一直都有著這方面的考慮,但如何做、做什么一直是難題。一定要在“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框架內(nèi)。既連傳統(tǒng)又富現(xiàn)代的項目,也許就是不久后的意向。所以,陳書記想到的是如何打通傳統(tǒng),讓“歇店”文化在新時代重現(xiàn)光芒。比如,當(dāng)今的民宿。

多少客人在連嶺留下了足跡,我估計最多的是貨客,如同現(xiàn)在的物流。當(dāng)時影響最大的還是兵客,更早的朱元璋,近代的抗日先遣隊。

中國工農(nóng)紅軍北上抗日先遣隊,在這條古道的送駕嶺處打了一次非常漂亮的仗,成為傳奇記錄在案,留傳民間。當(dāng)時,先遣隊的部隊,利用地形、利用黑夜,用計謀使國民黨部隊自己打自己。這個四兩拔千斤的“計”,讓先遣隊十分的驕傲,給當(dāng)?shù)孛耖g留下永久的美談。

送駕嶺曾經(jīng)是一個二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就坐落在這條古道的途中?,F(xiàn)今還有三、四戶人家住,更多的農(nóng)戶都已離開這里。這個偏僻的小山村其實是處在另一條源里,這條源叫“五洲源”,是流往汾口的一條源。這條源的下游造了一個水庫:姚家水庫。上下游之間就斷了來往,好在這上游歸浪川鄉(xiāng)管轄。上游的出發(fā)地也是白際山脈,與浯溪源其實共一座源頭大山,如果說白際山像一堵屋脊,那么它們流經(jīng)了不同的檐溝,所以就成了另一個源:五洲源。這五洲源的上游與浯溪源就隔一條低低的嶺,這個嶺叫桃花嶺。因此,它與浯溪源才叫挨得緊,進(jìn)出都走浯溪源。這樣的地形,使得五洲源特別有意思:源頭往外走,外面不到頭,說是一條源,其實已盡頭。這個空間就顯得特別的隱蔽,特別的獨立成秘境:五洲源既在天邊,也在眼前。

有意思的是五洲源的上游與浯溪源的上游,都是幾村成堆,浯溪源上游是浯溪、陳家、連嶺腳和洪家源頭;而五洲源上游是送駕嶺、下沈家和上沈家。最為有趣的是這幾個村,獨立成一組團(tuán),距離相近,交往頻繁,與周邊任何外界都有一定的距離,從浯溪往外走,是一個9里路沒人家的峽谷地形。它們獨自守著一域空間,我姑且把它稱為連嶺腳流域。這個空間對浪川來說,有點異域的感覺。

五洲源的上游其實是個生態(tài)植被十分茂密的峽谷地形,從送駕嶺以上都如此,一條小小的溪溝,兩邊是高高的山,如果從高往遠(yuǎn)處看,這就如同一個筧。然而到最源頭又有一個相對寬一點的空間,像一個鍋放在白際山下五洲源頭。這個“鍋”,就窩出了兩個村。在下沈家下方有一條從西邊而來的小塢,叫榨坑。這里住有五六戶人家,現(xiàn)在就在榨坑的口子上還有兩戶。其中只有一戶常年在家。在榨坑口我們與這戶人家做了短暫的接觸。

我們在其門口的小凳上坐定,女主人蔣玉英客氣地為我們倒了茶。我說不要客氣,坐下來聊聊。原來她過去是住浯溪村里的,40年前搬到這里,與另幾戶人家組成一個小小生產(chǎn)組,覺得做事比大集體更自由。當(dāng)然,單門獨戶的,沒有鄰居,也就沒有磕碰。還有就是,在這邊有廣闊無垠的山,還可以弄點山貨。住習(xí)慣了,不想住外面去了。兒子鮑書芳要給老倆口在鄉(xiāng)政府那邊買屋,他們不同意。與蔣說著話期間,他們家另兩口往遠(yuǎn)處跑去。一花一黑原來是奔著它們的主人去的,蔣玉英的老伴鮑瑞祥騎著三輪電瓶車回來了。一花是花狗一黑是黑貓,它們跳上了鮑瑞祥的電瓶車:撒不夠的歡,撒不夠的野。想起我們剛剛來到時,那只花狗,銜著我們的褲管,嗅個不停,表現(xiàn)出無限的友好。沒有對我們吠一聲,其實這種單門獨戶的狗往往是吠得很兇的。我在想,雖然地處這個深溝里。但蔣玉英兩口,十分好客,待人熱情,進(jìn)門都是客人。房子又處在榨坑口子上,來往的行人中到其屋里坐坐的應(yīng)該不少。主人的這種性格也感染了他們的狗與貓。我把相同的問題又拋給了鮑瑞祥,為什么不住回浯溪去?他坐下后點了支煙:“住這里與人沒有糾紛,務(wù)農(nóng)人雜物多,物件可以隨便放,多自由呀?!?/p>

我問生活生產(chǎn)還方便嗎?

他答:我們五洲源里雖然是山溝溝,但路開通了。我騎著電瓶車也很方便,到浯溪村里也就十分鐘。

他的回答,超出了我對他的理解。那是只有他這樣長期形成某種生活習(xí)慣的人才有的境界,我們并沒有這么深刻的體驗。

離榨坑口三里有個兩戶人家的微形村,這才是榨坑村。他們都已搬到外面去了,房子還空在那里。浯溪村一個篾匠鮑敬立,幫他們看山,山上有眾多毛竹。鮑一人待在那屋里,大多時候晚上也住在那里。我們到時,他正在門口剖篾,屋里傳出響亮的聲音,我以為是電視機(jī)的聲音。進(jìn)去一看才知是收音機(jī),感覺熱鬧有人,他是為了打破這無邊寂靜才故意開著收音機(jī)的。深秋的季節(jié),四周寂靜,沒有任何它音。我問出了幼稚的問題:“你一個待在這里,怕嗎?”

他輕微地笑了笑,也不抬頭:“這有什么怕的?”

鮑敬立的話比鮑瑞祥的話還要輕聲細(xì)語,還要境界高遠(yuǎn)。我們不禁有點莫名的佩服。

前后左右,滿眼青山,滿目翠綠。因為門口的一塊田也被荒草覆蓋,我們基本上看不到無綠的空間。只有,門前一塊水泥曬場是一幅綠色地圖。在線條的空間內(nèi),還有濕濕的水泥地面的顏色。因為這塊曬場,有輕微的破縫,組成無規(guī)的幾何圖形。從那縫中長出了綠綠的青苔,看上去就是綠色筆畫出來的地圖。

這樣綠得透明的空間,這樣與綠相守的人。

這個榨坑的源頭是汾口黃石塔的源頭,有趣的是,它的背面恰恰是中洲一個也叫榨坑的村。

上沈家是五洲源里最源頭的一個村,這個村其實很有地理特點。它其實是處在高高的山坡上,村前是兩個平緩山頭,整個山頭都是旱地,所以可以在這樣的“山窮水盡”的地方養(yǎng)育村莊。兩個山頭之間,山頭與西邊的山澗之間是兩個深深的溝壑,如同黃土高原上的溝壑。其中一個山頭的頂尖已削平填入溝壑中,被削平的還有一壟從東邊過來的風(fēng)塍山。這個被挖掉后,造上了七幢房子,村莊也敞開了,目前還有一棵古槐樹和槐樹下的一塊土堆保留原始風(fēng)貌。陳家紅說,我們村過去是典型的燕窩,村莊的出口很小,只是這壟小山挖掉,不像了,蠻可惜的。

他介紹說,東來的這座似風(fēng)塍的山,與西來的一壟山形成合圍,村莊里面的空間不大,東邊是平地,西邊是坡地。合圍的口子也就三、四米寬,不進(jìn)入這口子都看不到村莊。百十號人就住在里面,像安全溫暖的燕窩。我從未見過這樣似燕窩的地形,從未見過大自然如此的鬼斧神工。也許是太溫暖了,村里幾乎每年都發(fā)生火災(zāi)。村里人說,村莊對面有座山,是火焰山?;馂?zāi)發(fā)生時,往往水不夠用。不是村里沒水,飲用水是沒問題的,但救火就成問題了。村后面有一泓泉水是可以飲的,村中的一口池塘也是可以用的。為了解決這個救火的事,村里在上世紀(jì)七十年代從西邊的山澗里挖渠引來了水,如今這水如同一條小溪,在村口流到下面的澗壑。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小瀑布。

上沈家與下沈家相隔的是一座獨山,這座山像一頭匍匐在地的豬的形狀,這樣的豬形山為村民提供了無數(shù)耕地。所以,人們樂意來吹捧它的象形存在。這種象形山在浯溪村也同樣存在,他們那兒叫五馬破槽。

浯溪村沿溪而建,說村莊是一個槽形,而周邊的山上有五匹馬,南邊三匹,北邊一匹,東邊一匹。若五匹馬同時出動,會把這個槽給破掉。所以,自古以來,村里都建有一廟,來應(yīng)對村里的這個局。這個廟坐南朝北,正對北邊一座山,山頂有一旱潭,潭凹處還長有一株楓樹,村里喻為一個很美好的說法:天鵝孵蛋。村里的鮑永紅說,過去村里舞竹馬也與別人不一樣。竹馬隊進(jìn)村,先讓進(jìn)四馬,黑馬在村口候著。等四馬舞完了,再由紅馬去村頭把黑馬引過來,避免造成“五馬破槽”的局面。一個槽形的村莊,是十分祥瑞之地,它處在連嶺腳流域的七、八個村的龍頭地位。它之下穿過9里無人峽谷才有村莊,七里鏡。所以,自古以來浯溪就比較富裕。在那一方聲名響徹。但它又形容出“五馬破槽”的危局,時時存在。這種從文化上就有的憂患意識,在中國的風(fēng)土人情中并不多見。

在我的想象中,我一直以為許家山是獅古山的下游,同一個流域。而且處在半山腰的?上,視野開闊目視遠(yuǎn)方,站在村前可以一展嗓門。甚至都幻想出歌喉大開,革命歌曲嘹亮,邊上的紅旗映天飄揚(yáng)。但真正到達(dá)許家山時,才知道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地理形態(tài)。許家山是排溪主流與浯溪流域之間擠出來的一個小小偏流,如同一個玉米蒲上擠出另一支玉米。所以,它是“畸形”的。許家山有一泓獨立的水流,但沒有溪流的形狀。水流是從高高的山上沿小凹處,跳躍下一條澗水,許家山就坐落在這個水的出發(fā)處。那里海拔510米,兩邊山,中間一溝岙。許家山離周邊任何一個村都差不多十里以上,它藏在高高的山間密林里。所以,許多年前它與獅古山呼應(yīng),成了紅色地點的一個重要居所。

獅古山就是排溪最源頭的村莊,作為村莊那都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九十年代末它已搬到了連嶺腳去。但作為村莊的記憶,它又永遠(yuǎn)飄紅著。80多年前,下浙皖特委,就在這個小山村成立。染紅了浙皖邊境線的白際山脈。它給那一帶的許多村莊傳遞了紅色。汪家村就是其中之一。汪家處在通往郭村的朱接嶺腳,而朱接嶺可以說是紅色之嶺,翻過此嶺就是郭村的黃坑塢與馬鞍腳,而遂安中心縣委就在馬鞍腳。當(dāng)時那一帶許多人加入了地下黨組織,參加了紅軍,為此做出了巨大的犧牲。

汪家村的汪傳茂今年86歲,他說他哥哥汪樟林,給郭村區(qū)委副書記老程當(dāng)警衛(wèi)員。后來與老程一起被抓,把其骨頭敲碎,還押到老家汪家來,最后斃在郭村橋頭。我們村里還有一個區(qū)委書記叫汪大圍,關(guān)于他的檔案資料當(dāng)時埋在山上,后來解放了,就是找不到。所以,也沒享受過待遇。

獅古山村下山了,汪家就成了排溪源最里面的村了。汪家最多時有30多戶,現(xiàn)在只有12戶。多數(shù)都到姜家定居點去了,也有去千島湖的。這里面山更綠了,樹更蓬勃了。我在汪傳茂的家里看對面的山,覺得那些闊葉林樹特別的壯碩,葉子有紅的,也有淡黃的,當(dāng)然更多的是不落葉的。綠已經(jīng)在不斷加厚,成為這個源的底色。在他老屋的前面,有一幢50平方左右的房子在建,我問這是誰的,他說是他的?!澳氵@么大年紀(jì)了,還要建房,不跟兒子住姜家去?”

他說:“我還是住這里好,有許多伴,健在的白天說說話,不健在的夜里說說話。我昨晚還夢到了我哥哥哩?!?/p>

汪傳茂的新屋是汪家村里唯一在建的新房。

讓我們再回到浯溪流域,在裕豐、芳梧這一帶,看上去特別的鄉(xiāng)村,村莊在山腳,中間有一定的田野。既清爽,又靈秀。而整個的地形又顯高高的,所以山看上去就并不見得很高。尤其是與排溪主源交界的那堵柒山,覺得這邊的地形比那邊高近三十米。在這里有個小小的村:浪川口。坐落在南邊的一個山塢口,農(nóng)戶三十來戶,歷史已三百來年。他們的祖先是從汾口宋京住過來的,過這個塢翻過一個嶺就到汾口那邊的姚家了。是過去經(jīng)常走的路。但我對這個地名感到很不解:浪川口。一個小地名,居然與鄉(xiāng)名重疊。與村民余早貴、余發(fā)祥聊天時,我覺得應(yīng)該叫“老家口”更為貼切。方言聽起來,那個塢就叫老家塢,處在口子上的村不叫“老家口”叫什么呢?“老家”帶著無限的寄托與希望,既是對老家的思念,又是永遠(yuǎn)把新址當(dāng)老家,時間一長,永遠(yuǎn)是老家了。而這一帶的地形確實像“鄉(xiāng)村的老家”的樣態(tài),每次路過它們,這種感覺很強(qiáng)烈:遙遠(yuǎn)、鄉(xiāng)村、異時。

從“老家”看到的柒山顯得低緩,而從芳梧翻個低低的嶺,到排溪流域完全是另一個樣子,落差要大的多。在嶺上看全部8個村,很難在一時分清誰是誰。村莊星羅棋布,一個挽著一個。在謝橋家看這個柒山,似一條長長的龍,這邊看上去也顯得陡峭。在村委大樓的后門口,也是過去老祠堂牌樓門口,可以看到一座山,這座山是柒山的一部分。退休的王文忠老師說,這座山叫“緱山”,看上去只有一個岔,像拄棒,如果是兩個岔就是筆架了。

“所以,村里出不了大人物,小人物很多?!蓖跷闹依蠋?,哈哈一笑。

與此對應(yīng)的是村里還有一個“神仙井”的傳說,從前有一戶人家,家境貧寒。一天一神仙見其可憐,就把他門口的那口井點化成“出酒”了。從此,家庭生活條件改善了。另一天神仙再來視察,問他現(xiàn)在條件好了吧?他答曰:好是好了,就是沒有酒糟不好。神仙覺得此人貪欲無度,又把井給點回去了。王老師帶我去看了那井,也告訴了我這口井主人的后代叫:

“王孔德。”

聽到這個名字,我覺得是那則“故事發(fā)生后”取得最好的名字。

緱山與那口井相距不足百米,這兩則傳說不覺得有著相同的寓意嗎?后一則是對前則的回答。后一則是反省,會反省就不一樣。村人可不可以換個角度:那座緱山是不是很好的景觀?那口井是不是有著清澈無比的水源呢?這都是值得驕傲的。

馬石橋就是浯溪注入排溪之處,兩條溪在快要交匯的地方,都改變了方向,變成對沖撞。一個西去,一個東來。沖撞之后向南而去。這兩溪的交匯使馬石橋村成為了半島。村后兩源的分界山就是來龍山,山尖筍立,不高不陡。村里的王丁元說話流利,出口成章:“日月把門天下無?!彼f村莊的正前方,左右兩側(cè),東邊叫日山,西邊叫月山,所以叫“日月把門”。

他說馬石橋是朱元璋起的名,那像馬一樣的石頭現(xiàn)在不見了。但馬石橋處在這里的優(yōu)越地理位置始終沒變,馬石橋以下的廣闊田野顯示出排溪兩岸的田園風(fēng)光無限。王丁元又是一串順口溜:

搖一搖,搖到馬石橋;

湯瓶飯,羅卜條;

外婆家里有雕梁。

王丁元說,當(dāng)年的連嶺會館也在馬石橋,可見這個兩源會合之處的地理位置是多么的重要。

芹溪有厚度

芹川村離我老家并不遠(yuǎn),也就二十多公里路,但在我漫長的三十四年人生中從沒到過這個村,第一次去那里還是從鄉(xiāng)鎮(zhèn)調(diào)往縣廣播電視臺之后去采訪。我在鄉(xiāng)村出生、長大、生活、工作幾十年,對那類老式的徽派建筑應(yīng)該是非常熟悉的。過去可以說天天與它們接觸,已經(jīng)熟視無睹了。但到了芹川還是讓我驚到了,兩點:明清徽派建筑的精美與規(guī)模的巨大量多。其中有一幛建筑給我留下無法磨滅的印象,不是入木三分,是刺肉三分。每次提起芹川,想起芹川,我就想起見到這幢房子時的場景,那場景就是我個人的芹川標(biāo)簽。整個房子就座落在溪的東邊,房子在院子的后面,院子其實就是一堵墻圍成的格局。這是南北走向的一堵墻,院子門在這墻的北邊,這個門是一個拱門。院子里到正房之間還有一堵墻,一扇門,這扇門是月芽形的門。在南邊還建有一幢東西走向的廂房,就是朝北面向院子。二樓半敞開式陽臺總給人以隱隱約約的感覺,好像光的暗處一定藏著人,一定還是少女。我能輕易用想象看到“小姐”依欄側(cè)目、顧盼流連,若隱若現(xiàn),使整個房子飄揚(yáng)起來。在房子下面就是一個池塘,這池塘一半在屋底一半在院子,美妙的是池塘與門口的溪相聯(lián)。溪里的水到這里面來做個循環(huán),然后又出去。這樣的池塘在芹川有好多,也就是有好多沿溪的房子都是這種結(jié)構(gòu)。所以,芹川的房屋是有超強(qiáng)生命的。

此后,每次到芹川我都要到那里去看看,遺憾的是每次看到的都是比上次更坍塌了,更頹圮了,更不像我首次見到的那種場景與意境了。但我對這房子早年興旺場景的想象還是頑固的,那場景的延伸一直到眼前。我甚至?xí)柍觯含F(xiàn)在是幾家在為這房子負(fù)責(zé),屬于哪幾家所有?為何不進(jìn)行維修?過去又是誰的?到后來,這幢房子基本一半都塌了。我對當(dāng)年場景的想象,只停留在我個人的描繪加想象中。

好在它曾經(jīng)存在過,好在還有與此相仿的房子。它們的存在就是對這個村莊最好的地理注釋。只有芹川這樣的地理坐落,才能造就這樣的芹川。芹川其實是處在一個小小的源里,這個源里只有芹川一個村,而且這個龐大的村還是擠在一起的,是塊狀的,不是散狀的。按淳安人的說法,芹川是上佳的居住地。事實也是如此,王氏在這個村里得到茂盛的繁衍,人口已達(dá)1700人,還有周邊無數(shù)的王氏村莊都是從這個村發(fā)過去的。

由于落差不大,溪流不湍急;溪床不寬,一般只有五、六米。芹溪小小的,溪水緩緩的。正因為如此,溪水才在村中悠然,即便洪水季節(jié)也不會威脅房屋。溪床平緩,水流進(jìn)人家院子才會實現(xiàn),才不會有危害。這些都是造就“芹川風(fēng)骨”的主要地理元素。

村口只有十幾米,水口收得很緊。這樣的風(fēng)塍,難得一遇,天然稍加人工堆壘,形成自然城堡;五株古樟佇立其間,形成了很好的村口布局;這就像一個葫蘆口,小小口子維護(hù)著村里的一切。進(jìn)村是一個一公里長的村莊,這個村莊基本按著水系走。這條溪在村內(nèi)是蜿蜒前行的樣子,如同前進(jìn)中的龍。完全筆直的段落不太有,中間部分稍直但也不是筆直的。這就讓這條“龍”始終保持運(yùn)行的狀態(tài),而不是停滯。溪的兩岸就是居住地,這居住地有寬有窄,有深有淺。兩邊的山都不逼仄,都不咄咄逼人,似遠(yuǎn)古造山時坍塌的余威形成的樣子。東邊的銀山相對較高,但也不是“兵臨城下”的凜冽,而是始終與村莊處于友好平和狀態(tài),也就是說村莊與銀山之間還有足夠的緩坡。銀山反而成了村莊的守護(hù)與遮擋庇佑。而西邊的山相對比較低矮,成了一塊塊旱地。

蜿蜒的溪一定是由地形構(gòu)成的,左右的一些壟崗,自然使村莊的風(fēng)情百樣。較為突出的有兩個地方,由于有比較突出的龍崗,溪在這里幾乎轉(zhuǎn)90度的彎。一個叫老龍?zhí)叮睕_下來,受到了一壟垂直壟坡的阻擋,在那里形成了一個潭。由于那里比較逼仄,是芹川村里少有的在東岸沒有房屋的地段,也就三十多米長。另一個在三環(huán)庭,與老龍?zhí)恫煌氖?,三環(huán)庭由于溪里有巨大的石頭起著保護(hù)作用,加之路上的壟崗坡度不大,溪水直沖處還是有諸多房子,甚至是比較有代表性的房屋。這樣的特點使村莊顯得無限延伸,顯得風(fēng)情萬種,顯得柔韌有致,村莊巨大成城的味道,城的氣質(zhì)散播其間。那種想說又不知如何說,想表達(dá)又難以表達(dá),想傾述又不知怎樣傾述的韻味彌漫其中,這就使超越普通村莊的內(nèi)容升華成:“芹溪水,芹川人”。

在村莊的尾部,房屋的消失處,芹溪又轉(zhuǎn)了直角。但在這段溪的兩岸已沒有房子,我心想,如果這個村由于某些內(nèi)容得到不斷發(fā)展,那么沿溪向北擴(kuò)展是很有風(fēng)韻的,可以將“芹水芹川”不斷沿伸?,F(xiàn)在這上村頭都是田野,里面已幾乎無人居住。但也不是絕對的,上面離村一里的大源與小源匯合之處的山坡上曾經(jīng)住有三、四戶人家,如今只剩有一戶,即被戲稱為“芹川一號”的王東方一戶朝背的房子,俯視著大小兩源。老王自得其樂,坐在緩坡的門口,跟我說大源進(jìn)去有10里基本是農(nóng)田旱地。小源沒有什么地,但翻過去是郭村。過去常有人走,現(xiàn)在沒人走了。子女在嘉興辦公司,他一年兩地跑。在家的日子,種點菜地也種點蕃薯玉米。更多的時光,就是面對這兩個源,面對回憶與想象。他能看到的人也就是稀拉的干農(nóng)活的人,基本看不到外人與游客。這里是芹川的村后,這里是不通它處的一條源。這條小小的源實際上是處在排溪與郁川溪之間,是郁川溪的支流。

這個小源里的大村,外人乍一看,按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觀點一定會提出這么個問題,這里的土地何以能養(yǎng)育這么多人?芹川村口那畈田歸芹川村自然不必說。從前,新橋、芹畈那邊土地大多都是芹川的,沿芹溪田地一直到姜家的霞社,甚至?xí)礁h(yuǎn)的地方,否則我們無法解釋剛解放時,村里有幾十戶被劃為地主。芹溪與排溪兩流域之間,大概是淳安跨流域之間最低的嶺了,僅有幾米。所以緩出了一大片土地,過往大都是旱地,當(dāng)然也有水田,只是用水緊張,種稻比較困難。這些土地現(xiàn)在大多是新橋與芹畈兩個村的,這帶又是另一類地理特色了。小水或少水,土地卻富有。在它們的南邊是一眾低矮的山丘,山丘之間有些地,點點溪溝,水塘無數(shù)。過去這里叫大塘,現(xiàn)在已與芹畈合并。大塘過去是四個自然村,大塘里、秀茂溪、藍(lán)田里和神門坑,四個村有七個塘,組成一個“北斗七星”的樣子。這些村名都非常有意思,我的解讀是:對大水的向往。

小水少水的村莊,在浪川有一串。它們遠(yuǎn)離排溪,窩居山岙,如同世外桃源,隱蔽又不偏遠(yuǎn)。除大塘外,這樣的村還有宏澤、瑞塘、內(nèi)楊家、外楊家等等,洪家也相似,只是現(xiàn)在新房建多了,擠出了山岙。像宏澤與瑞塘都是村莊在岙內(nèi),田地在外面,十分的隱蔽。尤其是瑞塘把水的利用到了極致,一個小山窩里只有一澗小小的水,于是村里自古以來,就有兩個水塘。水塘像兩個袖珍湖泊與村莊結(jié)合得緊緊的,村莊里沒有多余的空間,除了房子就是水塘。把有限的水放到最大,這水塘里的水干凈、清澈,魚在水里嬉戲,周邊的景物或屋或山倒映在水中,組成何等的意境。汪雅娟的房子就坐落在中間那個水塘邊,坐北朝南,門前是水,水中倒映著山,這山讓人看水上還是看水下的山?直叫人混為一談。我問她,如果是月夜的晚上又是怎樣的情景,她說如果是像中秋那樣的月夜,完全是夢境。這樣的山村,這樣的景象,這樣的水?,F(xiàn)在村里相當(dāng)于有三個塘了,在最上面做了個水庫,有三十多畝。水庫底下還有幾戶人家,現(xiàn)在民宿這么熱,我想這里做民宿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鄉(xiāng)村與民居。住在這里,完全是墜入了民間、鄉(xiāng)村、清新深處,墜入了明媚、月光深處。一點點山澗水,被村莊利用得恰到好處,把水的功能放大到極致,反而與水顯得親近。這個小水少水的村莊,比許多村莊都把水使用得好。這種“塵世在咫尺又與其隔絕”的村莊,怎一個美字了得?

汪雅娟說:“我們村的水是從東往西流的,我的房子坐北朝南?!蔽艺J(rèn)真地說:“祥瑞呀?!?/p>

七堡有桃源

七堡是排溪下游的幾個村,剛解放那會這里是一個鄉(xiāng)。目前這里主要有五個村,詹家、桃源(葉家)、內(nèi)楊家、外楊家、姜塢口。這里的空間還是有其特點的,有田畈、有山塢、有丘陵、有坡地、有山有溪。由于排溪在葉家之下突然收緊,然后入湖,使這里失去了通達(dá)的空間,整個七堡流域就變得相對獨立,相對隱匿。這個空間里,從前有這么一個順口溜:

詹家挑雞夾(籠),

葉家打石塔;

楊家種爛糊田,

姜塢口沒米過年。

這個順口溜還是說出了一定的地理特點,說“詹家挑雞夾(籠)”這意思是說村里挑夫比較多,它緊依著龍(山街)獅(城)古道,出挑夫很正常。葉家就是現(xiàn)在的桃源村,“葉家打石塔”的意思是這個村打石頭賣,說明這個村石質(zhì)很好?!皸罴曳N爛糊田”,是說內(nèi)外楊家沼澤地較多,沒有河流只有丘坡與山丘之間的岙地,所以爛糊田多?!敖獕]口沒米過年”說是這個村生產(chǎn)資料偏少,相對最窮困。

詹家與桃源、楊家基本是對岸,中間隔著排溪。不過詹家與桃源離排溪近,內(nèi)、外楊家都離排溪較遠(yuǎn),退到了山岙里。葉家改名成桃源是因為上世紀(jì)八十年代有一政策是同縣不能有同名的行政村。但我聽到這個信息時,始終納悶,為何叫桃源?當(dāng)我實際對那方土地進(jìn)行一番梳理細(xì)瞅后,覺得也是十分契合。當(dāng)時改叫桃源很大的理由是村莊的西邊有一座比較有名的山叫“桃花尖”,我覺得叫桃源符合更重要的理由,可能并沒得到大家重視。

其實這一帶首先是入湖口小,導(dǎo)致了秘境的形態(tài),不太有人路過,如同到了末路。而過境浪川的公路又處在七堡北邊的浪川中部,從過境公路往七堡境內(nèi)走,完全是走入秘境一樣的空間。從這個角度講,整個空間稱為桃源也不為過。

桃源村口有一排古柏,種在風(fēng)塍上,有56棵,村里喻為56個民族。我倒不是說這個創(chuàng)意,有多好。我更看重的是,古柏成林,自成風(fēng)景的生態(tài)意義與景觀意義。因為有了這些古柏,遠(yuǎn)處看桃源,桃源掩映其間,村莊遁形,隱隱約約。古柏使村莊成了隱士的風(fēng)格,低調(diào)、收斂,不張不顯,這種風(fēng)格很符合桃花源的調(diào)子。

村子邊上有一個小塢,這個叫下塢的塢一直通到別處,翻過蛇嶺到達(dá)汾口鎮(zhèn)的栗園里。這個蛇嶺是兩邊人共用的名字,栗園那邊與這邊下塢對稱的塢就叫蛇嶺塢。翻下嶺也就5、6里路,過去來往非常密切,走得人也很多?,F(xiàn)在不太有人走了,慢慢荒蕪起來。但蛇嶺除了是一條通道外,還有一個比較出名的地名,那便是自古以來都是采石場。這里采下來的石頭不亞于茶園石,周邊一帶都到這里采購石頭,用于做石磨、柱磉、門檻、門圈等等,所以桃源村成了遠(yuǎn)近聞名的賣石頭的村。

下塢出來有一條小溪溝,接近排溪時沿著一座山麓走。這座山是一整座石頭山,這石頭較為突出,呈暗紅色,加上山勢陡峭,村里稱這座山叫赤壁。紅色的墻壁,多么有意思。與《三國》里的赤壁毫無關(guān)系,但我總覺得叫這個名字感到大氣磅礴。在這赤壁的側(cè)后方是另一個古采石場,但這里的石頭不是青石,而是呈灰紅色。與赤壁的紅色有著一定的關(guān)聯(lián),這個出產(chǎn)石頭的村,一定要把石頭造成某件藝術(shù)品才是名至實歸的石頭村。那便是赤壁之下、排溪之上的四孔石拱橋,這座橋叫萬安橋。修于道光8年,建于哪年沒有記載。不管如何,哪年建的并不最重要,為這個石頭村樹立了石頭文化的意義,能夠應(yīng)驗“葉家打石頭”這句話的來頭才是最重要的,萬安橋做到了這點。萬安橋是桃源十景之一,一堆景都在赤壁之下,我們來看看桃源有哪十景:

殿山松濤

方塘映月

株林古蔭

蛇嶺樵唱

渭水漁歌

赤壁棲云

石橋垂釣

樂庵課讀

洲畈春耕

桃峰龍洞

赤壁之下有三景:赤壁棲云、石橋垂釣、樂庵課讀。一個村十景占其三,是十分難得的。赤壁在村莊的南邊,赤壁之下有樂善庵、還有萬安橋。樂善庵從前既是庵堂,也是學(xué)堂,后來可能就是學(xué)堂,一直延伸到新中國,成為一景也是眾望所歸。萬安橋,就是利用桃源石頭砌成的古石拱橋,精致、牢固、雄偉,成為一景也是當(dāng)仁不讓。赤壁本身的巍峨氣勢獨特色彩也是無可代替,如果云霧滯上,不動不移,那般仙境自不必說。

桃源的東邊也是桃源的對面就是詹家,它們隔溪東西相望。詹家是七堡這帶最大的村,門口有一畈田比較寬廣,但村后還有一座山叫小公山,這座山在這一帶小有名氣。山以陡峭出名,山的近一半處起都是長翅難上的垂直懸崖。在這個山崖上,長有珍貴藥材,每年都有外地的神秘客人來此采挖。采藥者悄悄地來,在晚上上懸崖,第二天就走。他們有攀爬設(shè)備,采挖工具,每年都是下霜的季節(jié)來采。村里人推測,這珍貴藥材可能就是野生的鐵皮石斛。藥材年年被神秘客人采去,村里人從未有人上過小公山。

小公山的邊上有一條古道,是龍(山街)獅(城)古道的一段,這一段叫新嶺古道。新嶺古道穿過不算高的新嶺到達(dá)姜家,姜家再到獅城,但這段已被千島湖淹沒。在新嶺古道上留有眾多故事,這些故事,使古道的風(fēng)情倍增。其中有一個故事十分的傳奇,如同某類經(jīng)典。新嶺上有一個庵叫西施庵,能夠拿“西施”做庵名,可見不是一般的庵堂。里面有一個尼姑美若天仙,有一個畫家對這位美女剃發(fā)為尼很是糾結(jié),就在庵堂的旁邊搭了個茅棚,天天畫她。他想,即是她不還俗,也得要留下畫像傳后世。一年又一年,畫家漸漸老了,最后終于過世在那里,他的過世如同和尚的圓寂般消失、寂靜地消失在一泓小水邊的小潭里。這個潭就叫畫家潭,與新嶺陪伴千年。新嶺和故事都在不斷成長,讓這條古道除了經(jīng)濟(jì)民生外,又生出了情感色彩,變成了多情之路。

無獨有偶,在這條古道的另一段楓嶺古道,留有更為有趣深刻的傳說。在楊家的村后面有一個村莊,百年前消失了,這個村就叫楓嶺,也是楊氏村莊。過去是一個大村莊,龍(山街)獅(城)古道打村中過。楓嶺風(fēng)情無限,盛產(chǎn)美女,有關(guān)美女如云的傳說聞名遐邇,引來更多的貨客。不少貨客穿過村中,找理由賴在此地過一夜。村里的族人沒有從中看到商機(jī),只感覺到不勝其擾。所以,就找來了風(fēng)水先生想辦法。風(fēng)水先生說,把往村中過的路改到村邊上,不讓貨客、挑夫進(jìn)村,問題不就解決了?村里人按風(fēng)水先生的意思,把古道在村里的那段改到了村口過境。

從此村里開始慢慢走向敗落,人不斷減少,他們主要遷到現(xiàn)在的內(nèi)、外楊家兩個村,也有遷到更遠(yuǎn)的。漸漸地,村莊就沒了。楊家的村委主任楊賢生說,楓嶺村里最后出嫁的一個姑娘就嫁在內(nèi)楊家,是退休老師楊家華的奶奶,現(xiàn)在一百一十歲上下。村里人說,她年輕時候也是美女一枚。楓嶺這個村莊像風(fēng)一樣消失了,但有關(guān)它的一些點點滴滴一直在風(fēng)中飄揚(yáng)。傳說這個村里有七個井,楊賢生在上世紀(jì)七十年代生產(chǎn)隊做生活時還看到過這沒完全被填埋掉的井,也看到過豎立著的殘墻斷垣。70歲的楊得南帶我到祠堂遺址比劃著,說祠堂是坐東朝西的。后來大隊里把楓嶺剩下的一些村莊的印跡都給平了,開出了新的耕地。

2018年11月18日,我跟著楊賢生來到了當(dāng)年楓嶺村所在的位置。那真是一個非常好的村基,東南方向是桃花尖及其下行的余脈,這余脈從半山開始形成了一個攤開筧形,緩緩而下,到山腳處形成一個簸箕形狀。楓嶺村就在這簸箕里,東邊壟起一壟小山形成一個不高的嶺,這個嶺也叫楓嶺,嶺的東邊就是外楊家,西邊也是一壟小山形成一個更低的嶺,叫爾嶺,嶺的西邊就是汾口鎮(zhèn)的山底村。簸箕的口子向北,口子處是一個大塘,塘的西邊是古柏樹,楊賢生說,過去這古柏樹林比現(xiàn)在大、比現(xiàn)在密、比現(xiàn)在老,古木參天,遮天蔽日。楓嶺村其實就是這里的水盡處,所以村里有七井,井水飲、塘水用,如果是源那這里就是源頭。這個空間產(chǎn)生的水通過一條微小的溝向北又拐東流向內(nèi)楊家。

那段被改過的路現(xiàn)在就在塘邊,宛若塘的護(hù)堤,繞過村口上楓嶺緩坡,在緩坡處有一個亭子,亭子里刻有一些有關(guān)楓嶺村里的記載。從地形的大格局上看,路這樣改也并沒怎么遠(yuǎn)起來,也是合理的。但把村莊的消失歸于改路只是一種讓人心里比較容易接受的理由,其實還是“美女共欣賞”的古老又隱蔽的理由更直接,只是不能這么說罷了。我也贊成后一種說法,盡管它毫無道理。

這一帶沒有溪流,山是低矮的山丘,水基本是來自地下,在這樣的山丘之間很容易形成沼澤或者說濕地。如果沒有濕地就不會有水塘,沒有水塘就不會有村莊,不會有外楊家、內(nèi)楊家,不會有消失掉的楓嶺。如果楓嶺村能重現(xiàn),在這三個村里穿梭,在這些山丘之間穿梭,是與水塘游戲,讓我感覺是在一種以山為屋、以水為街的地方穿梭,這不也是一種“城”的形態(tài)嗎?

龍(山街)獅(城)古道從西邊的爾嶺進(jìn),穿過村莊從東邊的楓嶺出,這一穿越形成了楓嶺村的千年傳奇,它佇立在古道中途招展千年,它不知如何敗落了消失了,后來古道也零落了。千島湖形成后古道已中斷,公路時代早先的古道都已凋敝,因為人們不來,這一帶從早年的車水馬龍,回歸到自然的寂靜,楓嶺古村其實是休眠了,像一座火山休眠。

我用力回想了一下,其實在我老家的民間記憶里,還是有這樣的依稀話語:楊家是出美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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