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立新
我在西寧城中區(qū)一小區(qū)內住了近六個年頭,但我始終沒有從真正意義上融入這座城市,也始終不能與它達成休戚相關的親近和默契,因而我常常自詡為“外鄉(xiāng)人”。我的故鄉(xiāng)是傍河而依的貴德,我現在工作的地方是草原小鎮(zhèn)恰卜恰,西寧僅僅是我周末涉足的一個“驛站”。對于它,我所有的感知、體驗、認同以及情感,皆來自久遠或清晰或模糊的往事記憶。當我以“一種小地方的人的謹慎”(波蘭詩人米沃什語),試圖對它做一次鉤隱抉微時,才發(fā)現西寧這個小小的旱地驛站,因為滄桑巨變而向外源源不斷地散發(fā)和鋪排著它特有的、令我詫異和警惕的稟賦、形體和脾氣。我不需要從一條幽邃小巷、一聲吆喝、一碗釀皮或雜碎中探究什么,它就在那里,被南北兩山包夾著,執(zhí)拗而明白無誤地承續(xù)著灰白雜亂的過往,更改著清新繁忙的今日,抒寫著時尚華麗的未來。
體育巷7號:南門外體育場
“解放”大卡車一聲刺耳的剎車后,倉促地??吭隈R路邊上?!版赝蓿搅?。你下去端端往前面那個巷道走,就會看見體育場大門?!彼緳C手指著右前方對我說。
我懵懂地跳下車,扛著帆布大包,朝那條狹窄的巷道走去。
其時天色將暗,許多人從我身邊走過,互不搭理,行色匆匆,仿佛黑暗來臨之前,須完成一個不容遲到的約會。我被挾裹其中,身不由己,我不敢多看周圍這些人的眼睛,不敢讓身上的任何部件發(fā)出響動,甚至不敢大聲呼氣,我只管低頭往那條通往南門外體育場的巷道深處急行。偶爾我也昂首挺胸,假裝自己是這個城市的一員,甚至家就在不遠處。我把這個天生的拙劣生存技能移植進城里,給自己壯膽,無非是想把肩上背包里的饃饃安全無恙地送到哥哥手里。盡管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走出這條坑洼不平的小巷,也不確定小巷盡頭是否真有我期待中的那個大門,以及大門內的哥哥,但我的意念里只有一個聲音:快些走,快些走,走出去,走出去。
很多年以后,當我走在西寧寬闊筆直的大道上,重新回味這次經歷時,我逐漸明白,其實生活中的諸多不確定性,一邊在消解我們的判斷力和意志力,一邊又在催發(fā)增強我們的判斷力和意志力,也才使得我們毅然堅定地走下去。因而,我們的腳步里往往多了幾分豪邁或悲壯。何況,對于當時只有15歲的我而言,懷揣父母的囑托,第一次獨自踏上省城的柏油路面,去看望離家的哥哥,本身就是一件意義非凡的事情,我的腳步里也一定被賦予了豪邁,只是我沒有意識到罷了。
終于走出小巷,見到哥哥了。一陣寒暄后,我把母親的叮嚀轉告給了哥哥。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喃喃自語:我不怕吃苦,我會勤學苦練的。
哥哥沒有食言。在接下來的幾天里,我不但看見了南門外體育場,也就是當時的省體工隊院里諾大的比我村里的打麥場還要大幾倍的足球場,幾個人在塵土飛揚的場地中央踢球,看見了楊樹葉子覆蓋的土路上,幾個身穿印有毛體“青海”倆字運動服的青年,吹著口哨走過去,我還目睹了哥哥夾雜在十幾個虎背熊腰的運動員中間,遲緩地走進低矮陳舊的、類似大廠車間般的摔跤訓練館,光著膀子站上墊子。眨眼工夫,被教練一個大背掀翻在地,沒等哥哥爬起站穩(wěn),又“啪”地一聲,像摔倒一捆稻草一樣被重重摔在墊子上……
那些天,十五歲的我像大人一樣天天暗自神傷和嘆氣,甚至有了一絲擔憂,但我又不想讓哥哥發(fā)現。我隱約知道,如此日復一日單調機械而殘酷的訓練,使得哥哥和哥哥一樣的“臨時運動員”們堅信,疼痛和汗水終究會換來一紙轉正的批文,會換來走出大山成為城里人的體面生活,甚至金牌光芒照亮的無上榮耀。
然而,哥哥終于沒有成為城里人,一年后,他懷著復雜的心情回到了村里。
無疑,哥哥的境遇加深了少年的我對于理想和前途的茫然和懷疑,更重要的是,使第一次離開父母走進省城的我從南門外體育場這個特定地方,感悟到西寧大都會或包容或排斥、或溫情或冷漠的多重特質。那些簡陋的訓練館,那些平房宿舍,那些土路,那些鋪著細炭渣的跑道,那稀疏的一兩棟灰色樓房,那預制板搭建的操場看臺……它們幻化為一個人生競技場,不但考驗每個走進它的人的堅韌、勇氣、心智、才能,也測探或預定每個人的命運。
三十多年后,我把家安在了距離南門外體育場不足一公里的地方。閑暇時,我和妻子常常去那里散步。諾大的足球場依然還在,不過已經鋪上了翠綠的仿草塑料墊,有許多人帶著孩子在上面或踢球慢跑,或打拳跳舞,或追逐嬉戲,還有一些老人坐在操場旁邊的木凳上,聊天,張望,想心事。再稍遠處,幾棟高樓拔地而起,巨大的陰影投在操場和人們身上。這是被冠名為“天街佳苑”的商品住宅樓,仰頭望去,透過每個窗戶都可見花卉萌生,也有晾曬的衣服床單之類的在陽臺處隨風飄動??课魈幰粭潣情T旁,掛著七八塊牌,分別鏤刻了“青海省體育科學研究所”“青海省登山運動管理中心”“青海省全民健身中心”“青海省乒乓球運動協會”等,就在這棟樓面上,還赫然掛了一幅很大的黑色牌子,上面黃字格外醒目:“國家級青少年體育俱樂部”。操場北面,是坐南向北的普濟寺,建造恢弘氣派,色澤鮮亮奪目,卻鮮見香客進出,也不見香煙裊裊。而在東邊,大理石鋪就的寬闊街道兩邊,一字排開許多店鋪,有理發(fā)店、超市、飯館、蔬菜店、染發(fā)連鎖店、足道等,門頭的不同招牌和各異色澤,使整條街道顯得花俏潦草。
每每穿行其間,我有恍如隔世之感,根本無法把眼前這個城中區(qū)體育巷7號的“南門大世界”的地方與三十年前的南門外體育場聯系起來。我?guī)状蜗胫燕l(xiāng)下的哥哥接到這里來,讓他走走看看,但終究沒有付諸行動——我怕,但我不知道究竟怕什么。
長江路7號:海南州辦事處
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位于城中區(qū)長江路和七一路交匯處的海南州駐西寧辦事處正處于興盛期。我正是在這個時期走近它、認識它的。
那時,我剛剛學校畢業(yè)分配到海南州恰卜恰工作。原以為離開了都市,就撇開了與它的一切瓜葛,青春年少的理想和激情都應該伴隨那方草原的青草,扎根雪域,春發(fā)秋衰。所謂理想,大抵也就是如此吧——在自己喜歡的地方,安頓下輕盈的身軀和透明的心靈,然后過深居簡出的日子。然而,理想與現實總處在此消彼長、交替互匯的曖昧之中。后來的現實是:我經常不得不由于工作的原因,而背離理想一次次走進一百多公里的西寧市。
海南辦事處也就自然成了我的驛站。
記得第一次單位出差,重返西寧是那年初冬。從學生到干部,從牧區(qū)到都市,身份和地域的轉換并沒有賦予我更多的成熟和世故——我在惶恐和提防中,低頭邁上海南辦事處門前的臺階,小心翼翼推開油漆斑駁的雙扇紅木門,徑直到服務臺,盯著服務員后面的客房價目表看上好半天,然后在服務員的幾次催促下,笨拙地從厚厚的棉襖里層掏出錢登了房。直到邁進客房,迅速反鎖上門,我才長舒一口氣,整個人一下松弛了下來,也是在這時,驀地感覺到似曾相識的西寧輕輕抱了我一下。
上帝終究是吝嗇的。它往往只會給你一瞬間的驚喜或者溫暖,轉而會決絕地收走這些,給你呈現完全相反的令你猝不及防的一面。
半夜時分,一陣野蠻的敲門聲驚醒了我。打開門,隨著一股寒氣進來的是一個四十左右的、滿臉胡子的胖男人。他二話不說,把布滿油污的舊大衣脫下來扔在方凳上,然后一步邁到另一頭的床跟前,一把掀開被子,合身躺了上去。那張床旋即不情愿地發(fā)出吱吱吱的呻吟。
我正猜想這個魯莽男人的來頭時,他的呼嚕聲已經填滿狹小的房間。緊接著,一股刺鼻的腳臭味開始來刺激我的神經末梢,任憑我如何阻擋和驅趕,那味依然固執(zhí)地侵擾起我的睡意。我索性拽住被子一角捂著頭,但無濟于事,他的呼嚕聲夾雜在臭氣里,源源不斷地擠進來,使我越來越清醒。更加糟糕的是,房間窗戶的一片玻璃開了一個大洞,被一塊松散的塑料釘著。外面的寒風吹徹,不停拍打著塑料布,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脆響。一股股冷氣趁機而入,徑直朝我撲來。
那一夜,我一眼沒闔。我也眼睜睜看著那天清晨西寧的第一縷陽光灑到窗欞上,看著男人起身,臉也沒洗,拎起大衣,咣當一聲摔門而出。
慵懶地在躺在瞬間寂靜下來的房間里,我在想,每個旅人都渴望有一間遮風擋雨的房子,但有了又能怎樣?有的人與我們擦肩而過,有的人與我們抵足觸肩;有的人談笑風生,有的人沉默寡言;有的人留下了微笑和溫暖,有的人留下了丑陋和粗俗。城市是房子的驛站,房子是我的驛站——驛站意味著或卑微或盛大的演出和謝幕,意味著銘記和遺忘,意味著不斷出發(fā)和抵達,意味著接納和排斥——我從這間房子看見了西寧這座旱地驛站的原色,這一原色是無可詮釋的,也是不能描述的。
海南州辦事處后院是一個不大的長途汽車站。我辦完公事去那里乘車時,已經有很多人圍著四五輛班車,少數人互相交頭接耳,更多的人茫然四顧,好像大家都不知道該登乘哪輛車,也不清楚哪輛車是馬上就要出發(fā)的。一個歪戴帽的壯漢雙手緊緊抓住車的門框,后面的乘客焦急地邊推搡邊瞅著他的闊背;一個小孩在母親懷里哭了好長時間,嗓子似乎暗啞了;一位老叟雙手筒進棉衣袖子里,顫巍巍立著,身邊一個年輕人扶住他,神色無助而無奈;幾個精瘦的學生模樣的男孩來回穿梭在人群之中,眼睛盯著行人的挎包;靠南角班車頂上的一件行李突然滾落下來,砸倒了車跟前的婦女。她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她的男人邊朝車頂大罵邊伸手擦拭女人臉上的鼻涕眼淚……
我從擁擠的人群里買到的車票上,明白無誤地寫著:西寧至共和,發(fā)車時間:10時30分,但沒寫發(fā)車班次號。我一看時間,差8分鐘就到時間了——錯過這個時間和班次,就會錯過一切,會衍生出種種難以預料的、不必要的麻煩。對于當時的我而言,“麻煩”這個詞是多么敏感而冷寂!我攥緊小小的車票,怔怔站在那里,一陣盲目地判斷和猜測之后,同樣陷入了與身旁人們一樣的困惑和焦躁中。
后來,我還是如愿登上了開往共和的班車。我是隨人流半信半疑中登上車的。
自那以后的很多次,就在這個叫海南州辦事處的狹小凌亂的車站,我都無一例外地經歷這樣的程式:信心滿滿地買了車票,慌張地穿梭,反復地打探,焦灼地尋找確定該乘的車輛,然后看周圍乘客的反應,直到車發(fā)出震耳的嚎叫,才忐忑地坐在屬于自己的座位上。人們都說車站是離別的地方,也是開啟團聚的地方,但是我沒有體會到過這些悲喜,車站給予我的只是慌亂、疏離、曖昧、嘈雜等。某天讀到這樣一首詩時,終于對自己上述的體會找到了注解?!吧猛?也好似車站/只能停留/不能永駐/從這里開出的車/有來無回/甚至/連目的地都沒有?!?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9/09/17/qkimagesxuelxuel201907xuel20190702-3-l.jpg"/>
前幾天,我開著自己的愛車,經過長江路三角花園地帶時,特意放慢了車速,看了看這個曾經紅極一時的地方。但見此處被一整座恢弘高樓所代替,樓門右側豎鑄“海悅酒店”四個燙金大字,在夏日陽光下格外刺眼。酒店樓前塞滿的小車幾乎堵住了人行道——這是一塊黃金地段,酒店的生意一定比三十年前好許多吧?我想。
對另外兩個地方的簡要補記
有時想想,命運真是玄妙而無解。當我回憶起與西寧的種種過往時,腦海里浮現的除上述兩個地方外,還有兩個地方頻頻疊印交替出現,一個是位于共和南路455號、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青海司法學?!保粋€是位于南山路16號的“鳴翠柳山莊”。
如果說,南門外體育場是我只身走向外面世界的第一個抵達地,海南辦事處是我參加工作走向社會的首次出發(fā)處,那么,青海司法學校和鳴翠柳山莊無疑是命運早就安頓好的、在出發(fā)和抵達間必會出現的我身體和靈魂的雙重棲息地庇護所。
1988年,我考進了當時的青海司法學校。盡管與父母、老師和自己的預期有一些差距,但對未來美好的憧憬抵消了我們的失落和憂傷。特別是我,從進校園的那一刻,剛拿到錄取通知書時的失望一掃而光,卻一天天萌發(fā)出揮之不去的驕傲和自豪感,仿佛自己從此真成了西寧人,那些草屑、那些塵土、那些天底下最苦最臟的農活從此與我無關了。后來才知道,這就是從農村一下置身都市后的人本有的條件反射——虛榮心的萌生。
我就在這日漸膨脹的虛榮里開始了兩年的中專生活。那時,整個校園里只有兩棟大樓,教學樓和宿舍樓,其余的食堂、澡堂、閱覽室等都是平房。我每天就在這些參差空間里來回穿梭,感受西寧的四季更迭,迎送西寧的日升月落。也就是在這里,我接納并穿起了牛仔布喇叭褲,把白襯衣領翻出來蓋住西服領;周末同宿舍的五個人到附近小飯館點最便宜的菜、喝劣質的白酒,然后在空曠的馬路上聲嘶力竭地喊叫,唱“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頭……”把瓊瑤的《窗外》扔到一邊,鼓足勇氣約了后來成為我妻子的女朋友,去南灘電影院觀看或精彩或乏味的電影;在籃球場上體驗到被打敗的屈辱和不甘,然后第二天去約更高級別的大學校隊打比賽,輸了再約,約了再打;裝著《春風》文學月刊匯給我的第一筆稿費,去大十字百貨商店給父母買件小禮物,就在公共汽車上,居然被小偷徹底擊碎美夢后的心悸、絕望和憤懣……那時,年少輕狂的我并不知道,這個邊地小小的城市和城市里簡陋寒磣的校園,正以極快速度和隱秘方式,將我?guī)脒h離故鄉(xiāng)而又找不到城市安逸舒適感的尷尬境地?;蛟S它讓我學會理性選擇,學會適應和生存,借此完成心靈強大和豐盈的蛻變過程。但后來的事實證明:我無可選擇地選擇了草原,并適應了草原小鎮(zhèn)的安靜、舒緩、寬容和孤寂。
后來,我的學校與青海警校合并,更名為青海司法警官學院。舊校不復存在,地塊當然不能閑置,房地產開發(fā)商那比警犬更靈敏的嗅覺早已嗅到它?,F在,好幾棟30幾層的住宅樓密集地雄踞其上,凸現著都市的繁華和變遷,曾經的校園連同我們的青春韶光沒有在此留下一絲痕跡。
也許,即便這周邊生活已久的人們也不知道這里曾是一所集聚了大批人才的學校呢!
距離青海司法學校舊址以西不足一公里,就是我安家居住的“鳴翠柳山莊”。小區(qū)名字極富詩意,自然出自于杜甫絕句“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院內柳榆參天,枝葉扶疏,其下曲徑通幽,池水盈盈。當初買房時,我相中的是住宅樓布局合理,采光好,更稱心的是院內隨處可見的大樹。要知道,在今日西寧的任何小區(qū),這樣參差披拂的老樹所剩無幾了。據說這小區(qū)是在青滬機床廠的舊址上開發(fā)修建的。青滬機床廠始建于1965年,是老廠大廠,這也不難理解為什么這里生長并完好保存了眾多老柳榆——老一輩青海人深知樹木在干旱的西寧有多重要,他們珍惜每寸土地,精心栽培每棵幼苗,像育人一樣把綠化植樹作為信念代代傳承。他們深諳“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的道理,因而他們甘愿無私奉獻,全憑一顆淳樸博大的愛心。今天,我們在枝繁葉茂的樹下納涼寒暄時,究竟有幾人能從樹木的年輪里讀出歲月的艱辛?有幾人能叫出建設者們的名字?
日子如水一樣靜靜流淌。
我在每個節(jié)假日和周末,翻過日月山,從草原小鎮(zhèn)闖入這個小區(qū),走進有妻子女兒的家。在這里吃著可口的飯菜,聊著瑣碎的事情,抑或看看電視,抑或在書房里翻幾頁閑書,抑或站在窗前凝視院里一群小孩追逐嬉鬧,一兩個中年婦女悠閑遛狗,幾個老人在花園墻邊的木凳上安靜坐著。有時我會穿過樹陰下的小徑到外面的菜市場、商店、醫(yī)院、理發(fā)店;有時帶著一身酒氣、晃晃悠悠地踩著星光打開單元門……在僅有的寶貴時間里,我盡量享受著西寧之家賦予我的身心的舒緩和放松。
然而,這樣閑適愜意的生活畢竟短暫,我還得與這些做暫時的告別——我們總要奔波在相聚和離別之間,無非是在尋找一個工作生活能夠平衡的支點。換句話說,就是在路上積聚能量,完成漸漸強大和豐富的使命。我相信,若干年以后,我退休了,在鳴翠柳山莊頤養(yǎng)天年時,會感念故鄉(xiāng)貴德和工作了三十多年的恰卜恰小鎮(zhèn),沒有它們,不論我在西寧過得如何愉快和安寧,都是沒有意義的,是不完整的。
就像我相信,終有一天,我必與這個城市達成和解,因為這里留下過我成長和生活的經歷,也銘刻了一個小人物認識世界、樹立人生觀價值觀的思想印記——這些經歷和印記,對于一個國家一個時代而言,是滄海一粟微不足道的,但對于我個人,一定具有非凡的意義,尤其在這個豐富多彩、急劇變化的偉大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