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代時髦的玩意兒都來自英國,時髦人都認為這些英式問題可以揭示人的趣味、思想和精神愿望。
在一個老師家里,看到他桌子上疊了好幾部厚書,王蒙前輩的《悶與狂》也在其中。得到贈予,我一夜看完了這部“新小說”。王蒙半個多世紀書寫的文字,讓我們習慣了逢“王蒙”兩個字,就自然有一種對春樹的期待:開放、收獲、歇息、入睡、休整調(diào)養(yǎng)、重新開放。用動植物的這個代謝過程,廣義上看作家的創(chuàng)作過程,一般的作家只有一次代謝,但王蒙是一個異數(shù)。作家王蒙是一棵樹,栽哪兒,哪兒就不會有失望的春天。如比作花,即是逢春必開。
《悶與狂》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小說,它是一部由寓言家、預言家書寫的癲狂詩作,它時而澎湃如少年,時而哀傷如智者。我們不是必須從第一頁讀起,不過第一章第一頁很好看,是王蒙少有的溫柔細膩的表達,訴說心事。
書中的章目都很瓊瑤,有稍嫌忽悠的“我的寵物是貧窮”,略感倉促的“你的呼喚使我低下頭”,過于哀艷的“明年我將衰老”。不要緊,王蒙都不著細節(jié),他連一個細節(jié)也不會告訴你的。
歷史的必然和偶然,我們花口水爭個不休,其實是同一回事;死亡,絕對不是一個意外,沒必要花時間學習避免它;生命中一連串必須的禮儀,王蒙睜著一雙平凡人的眼睛,穿過了一道道繁花累贅的綢緞子門檻,淡定地、大步地跨過去了。是的,王蒙是一個布爾什維克,不過不是被我們貼了標簽的那個歷史的布爾什維克,或者說,已經(jīng)不是。
他可以隨心所欲了,他已經(jīng)隨心所欲了。真是幸福,您哪,真是好運氣,前輩。
《悶與狂》和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沒大關(guān)系,普魯斯特這本書連法國人也要讀幾十次,每次快進幾十頁,記憶都只停留在前三頁。《悶與狂》是春樹花開,不過我由此想到了普魯斯特,想到的是他那個著名的問卷。
王蒙前輩,您一定聽說過那個叫“普魯斯特問卷”的提問。其實這并不是由普魯斯特發(fā)明的,只因為19世紀法國作家普魯斯特在他十三歲和十九歲之間玩過這個游戲。游戲來源于當時的“上流英國”,最早可追溯到1860年,原問卷是英文,翻譯成法文叫“自白書”。當時少年的普魯斯特有個女哥們叫Antoinette,她的父親菲力·福爾后來成為法蘭西第三共和國的總統(tǒng),福爾總統(tǒng)的兩個女兒都是普魯斯特年輕時代的好友。這個游戲被收集在安東文奈特英文版的《思想和感情結(jié)集》里。那個時代時髦的玩意兒都來自英國,時髦人都認為這些英式問題可以揭示人的趣味、思想和精神愿望。
普魯斯特在他未成年時就做過幾次這個英國式的自白書,據(jù)說每次都認真投入。1890年他又做了一次這份問卷,當時他十九歲,在新奧爾朗服兵役。這份問卷手稿在1924年被心理醫(yī)生安德列·貝杰發(fā)現(xiàn),上面寫著“馬塞爾·普魯斯特自測”。2003年5月27日,這份普魯斯特手稿以102000歐元的價格拍賣售出。
主張“語言不單是工具,還是文化沉淀”的法蘭西當代文化名流、2014年起擔任龔古爾文學院領(lǐng)導的貝爾納·皮沃,長期在高等學校和專業(yè)媒體上主持高難度的法國語言考試和文學節(jié)目。
上世紀90年代初,他開辟了電視黃金時間節(jié)目“文化濃湯”,邀請文化名流特別是各國重要作家做嘉賓,提問和回答嚴肅而不失活潑,深入淺出,最后均以“普魯斯特問卷”為節(jié)目收尾,頗具搞笑效果。
由于皮沃的影響,“普魯斯特問卷”在二十多年前又重新時髦起來,即使在中國也可找到多種多樣的普魯斯特問卷?,F(xiàn)在所有中文版的“普魯斯特問卷”已經(jīng)八仙過海、百花齊放、無奇不有、古靈精怪,和皮沃版的“普魯斯特手稿問卷”大有差別。
“普魯斯特問卷”的提問有二十六條,貿(mào)然請教了前輩王蒙,他回答了皮沃版的普魯斯特手稿問卷,比如您認為男人最應具備的優(yōu)點是什么?他的回答,說話算話,尤其是對女人說話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