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小蘭
陶淵明作為中國歷史上最具人格魅力的隱士,唐宋以來備受文人尊崇。孟浩然、李白、杜甫,蘇軾、辛棄疾等唐宋大文人對陶淵明推崇備至。陶淵明遠離世俗、卓然傲立的品格及其簡淡真淳的田園詩歌、婦孺皆知,在社會上享有極高聲譽。其“豪華落盡見真淳”的形象,像一股清流浸潤了無數(shù)文人的心田。陶淵明已逐漸演化為中國文化的一個象征,成為中國傳統(tǒng)文人的至上追求和理想。受此影響,唐宋以來,有關(guān)陶淵明的詩詞、繪畫等作品大量涌現(xiàn),陶瓷作為日常生活用器,也不免受到這股風潮的影響。遺憾的是,隨著時間的消逝,這些在古代陶瓷上曾經(jīng)作為中國文化符號的陶淵明形象,早已湮沒在歷史的塵埃中,不為人知了。
圖一 五代-北宋耀州窯青瓷貼花陶淵明醉酒圖酒注深圳寶光藝術(shù)藏
圖四 五代-北宋耀州窯青瓷貼花陶淵明醉酒圖渣斗深圳望野博物館藏
圖二 耀州窯青瓷貼花陶淵明醉酒圖酒注腹部組圖
圖三 耀州窯青瓷貼花陶淵明醉酒殘片耀州窯遺址發(fā)掘
圖五 唐陸曜 《六逸圖》之一陶潛葛巾漉酒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圖七 錢選 扶醉圖絹本 水墨設(shè)色美國私人藏
圖六 宋 柳蔭高士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圖八 明 周位 淵明逸致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從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瓷器上最早的陶淵明形象見于五代至北宋時期的耀州窯青瓷制品。其中最重要的一件,首推深圳寶光藝術(shù)收藏的一件耀州窯青瓷貼花人物圖酒注[1]。該壺造型優(yōu)美,釉色淡青、溫潤如玉,在已知的公私收藏中,此壺為孤品,洵極可珍(圖一、圖二)。類似的標本耀州窯遺址也有發(fā)現(xiàn)(圖三)[2]。深圳望野博物館藏有一件青瓷渣斗,其上也裝飾相同人物圖案一組(圖四)。
這類人物圖案均裝飾于壸門之內(nèi),共五組貼塑模印人物,姿態(tài)各異(圖二)。其一為左倚踞坐,一為醉酒后被人扶持,一為撫琴、其中有兩組內(nèi)容相同,均為踞坐雙手上舉之態(tài)。值得注意的是,以上五組人物,雖形態(tài)各異,但人物特征、體態(tài)、裝扮等完全相同。
參酌相關(guān)圖像與史料,筆者認為以上耀州窯瓷器腹部壸門內(nèi)貼塑的模印人物,當為陶淵明從初飲、暢言、撫琴到醉酒的一組連環(huán)圖像。理據(jù)如下:
首先,以上耀州窯青瓷所見模印人物均為頭頂束發(fā)、著寬大外衣,袒胸露肚的形象。這一特征與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唐陸曜《六逸圖》[3]之“陶潛葛巾漉酒”圖中陶淵明的發(fā)式、服飾、袒胸露肚等細節(jié)完全吻合(圖五)。從北京故宮藏這幅“陶潛葛巾漉酒”來看,在唐人眼中,陶潛形象古拙,并無后世陶潛形象的瀟灑之態(tài)。特別是以上耀州窯青瓷所見左倚踞坐的形象,與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宋《柳蔭高士圖》中的陶淵明袒胸露腹、放浪形骸的神態(tài)如出一轍(圖六)[4]。
另從美國私人藏元錢選《扶醉圖》可知,陶淵明同樣是寬衣、袒胸露肚的形象(圖七),不同的是,錢選筆下的陶淵明已無唐人的古拙之態(tài),面部刻畫更趨儒雅。
尤為重要的是,以上耀州窯青瓷所見主人醉酒后雙腿癱軟被侍從扶持的形象,與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明周位《淵明逸致圖》風格也頗為一致(圖八),是歷史上頗流行的“淵明扶醉”題材。
不僅如此,以上耀州窯青瓷所見彈琴者,也與《宋書·陶潛傳》中“(陶)潛不解音聲,而畜素琴(無弦琴)一張,無弦,每有酒適,輒撫弄以寄其意”的記載相合,是目前所見的陶淵明撫“素琴”的難得形象資料。
耀州窯之外的南方所產(chǎn)宋代瓷器上,也有類似的陶淵明裝題材飾。1964年廣東省佛山市石灣瀾石鼓桑崗宋墓出土的南海奇石窯彩繪梅瓶[5],其器腹一周繪四開光高士飲酒圖,高士均身著長袍,袒胸露肚,頭戴葛巾,席地而坐,或持杯待飲,或背靠酒壇、醉意朦朧,或兩手供起、醉臉酣睡,形象生動自然、傳神逼真,從該瓶所繪高士的裝扮特征來看,其亦應(yīng)為陶淵明醉酒的連環(huán)圖像(圖九、圖一○)。其中一副開光內(nèi)繪著高士雙手放在右膝上,頭枕在右手臂,醉臉酣睡,跟前放置著散亂的酒具,表現(xiàn)出飲陶潛自然的儀態(tài)、隨意的舉止以及適才痛飲的豪邁。菲律賓瑞士藏家玫茵堂也有一件類似藏品(圖一一、圖一二)。
圖一○ 南海奇石窯彩繪陶淵明醉酒圖梅瓶展開圖
圖九 南宋南海奇石窯彩繪陶淵明醉酒圖梅瓶廣東省佛山市石灣瀾石鼓桑崗宋墓出土
圖一三 南宋褐彩開光陶淵明醉酒圖梅瓶廣西合浦私人藏
圖一五 金白地黑花“淵明扶醉”圖梅瓶河南鄭州李惠明藏
圖一一 南宋南海奇石窯彩繪陶淵明醉酒圖梅瓶玫茵堂藏
圖一二 南海奇石窯彩繪陶淵明醉酒圖梅瓶局部
圖一四 金紅綠彩“淵明扶醉”圖盤河南新鄉(xiāng)梁偉藏
廣西合浦民間藏品中,也有一件與佛山宋墓出土南海奇石窯梅瓶裝飾類似的梅瓶(圖一三)。該器表面腐蝕較為嚴重,但令人欣慰的是,其重要的畫面和文字信息得以保存下來。該梅瓶的三個開光內(nèi)畫面同樣是高士飲酒題材,從瓶腹部所題“攜尊石上對清談,自古流傳解在桓,寒家冷淡君休笑,野□□□□□□”內(nèi)容來看,可知此類畫面表現(xiàn)的是陶淵明無疑。經(jīng)查考,“攜尊石上對清談”應(yīng)出自“淵明醉石”的典故[6];“自古流傳解在桓”,則說的是陶淵明投奔桓玄,并于此解官歸隱的仕宦經(jīng)歷;而“寒家冷淡君休笑”,則與陶淵明“敝廬交悲風,荒草沒前庭”詩文中,所描繪的其貧困而孤獨的現(xiàn)實處境相契合。
金代紅綠彩瓷器上也有陶淵明的形象傳世。河南新鄉(xiāng)梁偉收藏的一件當陽峪窯紅綠彩折沿盤,盤內(nèi)底描繪的一侍童扶持一醉酒高士的畫面(圖一四)。從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明周位《淵明逸致圖》中“淵明扶醉”的畫面可知(圖八),上述金代紅綠彩盤上的人物,表現(xiàn)的是陶淵明醉酒后玉山自倒被侍童扶持的經(jīng)典瞬間。周位是洪武初徵入畫院的畫家,上述金代紅綠彩瓷器上“淵明扶醉”題材的確認,說明早于周位兩個世紀前的金代,“淵明扶醉”的形象就已廣為人知,并一直延續(xù)至明代。只不過與周位所繪儒雅的陶淵明相比,金人筆下的陶淵明似乎更透出一股古拙之氣。
李惠明收藏的兩件禹州地區(qū)金代白地黑花梅瓶中,也是“淵明扶醉”的題材(圖一五)。這反映出,在金人統(tǒng)治的北方地區(qū),陶淵明的事跡同樣流傳頗廣。這兩件梅瓶雖已殘破,人物繪畫水平不及前文所提紅綠彩制品,但其構(gòu)圖則與明周位《淵明逸致圖》更為相近(圖八),或可說明,“淵明扶醉”作為宋金以來流行的陶淵明事跡題材,可能早有程式化的粉本流傳,并一直流傳至明代。
圖一六 元青花四愛圖梅瓶湖北鐘祥市郢靖王墓出土湖北省博物館藏
2005年,湖北鐘祥市的郢靖王墓被盜。郢靖王朱棟(1338-1414)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23個兒子。該墓雖多次被盜,但均未得手。墓中出土了2件元青花梅瓶,除一件龍紋梅瓶外,還有一件青花四愛圖梅瓶,為元青花瓷器中的少見精品之作,頗為引人關(guān)注(圖一六)。這件四愛圖梅瓶肩部飾鳳穿牡丹紋,腹部設(shè)四個開光,其內(nèi)分別繪陶淵明愛菊、周敦頤愛蓮等“四愛圖”(圖一七)。該瓶所繪陶淵明形象,持杖側(cè)身而立,身后童子捧一插有菊花的花瓶。左側(cè)繪一垂柳作襯景,與陶淵明自傳所言“宅邊有五柳樹,因以為號焉”相合。值得注意的是,該瓶上的陶淵明愛菊圖,與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唐寅所繪《陶淵明采菊圖》構(gòu)圖相仿,可知唐寅所繪的《陶淵明采菊》(圖一八),早在元代就有類似的粉本了。
談到該瓶的四愛圖,有一點不能不說。在現(xiàn)已發(fā)表的材料中均認為該瓶所繪是“王羲之愛蘭、陶淵明愛菊、周敦頤愛蓮、林和靖愛梅鶴”四幅文人雅圖,也有認為其中的“王羲之愛蘭”,應(yīng)為“黃庭堅愛蘭”。但據(jù)考, 除“陶淵明愛菊、周敦頤愛蓮、林和靖愛梅鶴”確實如此外,所謂“王羲之愛蘭”的畫面,當另有所指(圖一七)。
據(jù)明祁彪佳《遠山堂曲品能品》著錄云:
以羅疇老之蘭、周茂叔之蓮、陶淵明之菊、林和靖之梅合為四友。于四賢出處考究甚確,但意格終乏瀟散,故不得與《四節(jié)》并列。[7]
另據(jù)明彭大翼撰《山堂肆考》“羅畸友蘭”條載:
宋羅畸元祐四年為滁州刺史,明年治廨宇于堂前,植蘭數(shù)十本,為之記曰:“予之于蘭,猶賢朋友,朝襲其馨,暮擷其英,攜書就觀,引酒對酌”。[8]
而且從郢靖王所出四愛圖梅瓶來看,愛蘭圖中的人物(圖一七),面對蘭花席地而坐,膝前置一酒罐,背后童子捧書侍立,正與“予之于蘭,猶賢朋友……攜書就觀,引酒對酌”的描繪十分契合。
圖一七 元青花四愛圖梅瓶腹部開光四愛圖
圖一八 明 唐寅陶淵明采菊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圖二○ 明李在 歸去來兮圖卷“撫松盤桓圖”局部遼寧省博物館藏
圖一九 青花陶淵明“撫松盤桓”圖梅瓶 《明瓷聚真》收錄
圖二二 明中期白地黑褐花陶淵明“撫松盤桓”圖罐禹州窯場美國華盛頓弗利爾美術(shù)館藏
圖二一 明前期白地黑花紅綠彩高士圖罐禹州窯場美國華盛頓弗利爾美術(shù)館藏
圖二三 青花攜琴陶淵明“撫松盤桓”圖三足筒爐成都市和平公社五塊石大隊明弘治十一年墓出土
圖二四 明中期青花攜琴訪友梅瓶桂林博物館藏
圖二六 青花攜琴訪友圖長頸瓶景德鎮(zhèn)楓樹山墓葬出土
圖二五 青花高士圖罐南昌市永和門外弘治十七年戴賢夫婦墓出土
由上可知,愛蘭圖中的主角并非王羲之,也非黃庭堅,而是滁州刺史“羅疇老”,據(jù)文獻可知正式的稱謂是“羅畸友蘭”
武漢市博物館也收藏類似一件梅瓶,是1986年武漢市文物商店征集來的。陶淵明的構(gòu)圖大致相似,但長袍上的圖案全已省略,羅疇老的膝前的酒罐也不見了蹤影,裝飾總體較郢靖王所出簡略粗率。
明清時期,瓷器上以陶淵明為題材的裝飾更為豐富,形式多樣。但時過境遷,這些瓷器上原本清晰明了的裝飾主題,早已不為人知,故大多陶淵明題材裝飾,均被今人籠統(tǒng)歸入高士一類。
明代瓷器上的陶淵明,最早見于所謂“空白期”的青花瓷器上。最常見的是梅瓶等器物上流行的所謂“攜琴訪友”圖(圖一九)。據(jù)考,這類空白期瓷器上的 “攜琴訪友”圖,其中有一類是頗具明代特色的陶淵明裝飾題材,其構(gòu)圖、人物、襯景等,明顯受了同時期有關(guān)陶淵明繪畫作品的影響。明代宣德時期的宮廷畫家李在,曾以陶淵明為題材,與馬軾、夏芷聯(lián)合創(chuàng)作了著名的《歸去來兮圖卷》(現(xiàn)藏于遼寧省博物館)。其中一幅為李在所繪“撫松盤桓圖”(圖二○)?!皳崴杀P桓(或旋)”,是宋代以來陶淵明歸去來辭題材繪畫中的經(jīng)典畫面。美國弗里爾美術(shù)館藏題宋公麟《淵明歸隱圖》、波士頓美術(shù)館藏南宋無名氏《陶淵明歸去兮圖》,均繪有這一畫面。不同的是,明代李在的“撫松盤桓圖”,在陶淵明身邊,比宋人多繪了一位攜琴的侍童。而明代空白期青花瓷器上,正是將陶淵明“撫松盤桓”這一經(jīng)典畫面,借鑒到了瓷器的裝飾上面,而且,受李在的影響,青花瓷上的陶淵明畫面不但有“撫松盤桓”中松樹這一重要元素,還將明代這一題材中新出現(xiàn)的攜琴侍童,固化成了陶淵明身旁的“標配”。
圖二八 明中期青花陶淵明品酒賞菊圖三足筒爐唐英學社的2018年“藩府佳器”展覽
圖二七 明中期青花陶淵明賞菊圖梅瓶紐約比富比2016年秋季紐約亞洲藝術(shù)周拍品
受景德鎮(zhèn)“攜琴訪友”裝飾風潮的影響,北方明代禹州窯產(chǎn)品也開始流行類似的裝飾。如美國華盛頓弗利爾美術(shù)館藏禹州窯明前期白地黑花紅綠彩“攜琴訪友”圖罐即是典型一例(圖二一),只是畫面中陶淵明“撫松盤桓”中的松樹已不見了蹤影,代替其的是陶淵明手指的前方多了一株點題的菊花裝飾(該罐的另一開光內(nèi)裝飾的是林和靖愛梅圖)(圖二一)。此外,美國華盛頓弗利爾美術(shù)館藏另一件明代中期禹州白地黑褐花攜琴訪友圖(圖二二),其構(gòu)圖顯然是來在景德鎮(zhèn)青花陶淵明“撫松盤桓”圖裝飾的影響。
圖二九 “大明萬歷年制”四愛圖梅瓶明萬歷壬子年文林郎劉元石夫婦合葬墓出土桂林博物館藏
圖三一 清 陳洪綬 玩菊圖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圖三○ 明中期 青花陶淵明賞菊圖盤
圖三四 清康熙 青花陶淵明賞菊圖碗
仔細觀察便不難發(fā)現(xiàn),陶淵明“撫松盤桓”這一題材在明代經(jīng)歷了從具像細致到抽象概括的演變過程。如成都市和平公社五塊石大隊明弘治十一年墓出土的青花攜琴訪友圖三足筒爐(圖二三),畫面中陶淵明與攜琴侍童的神態(tài)雖與天順時期制品類似,但筆法已頗為簡略;而桂林博物館藏明中期青花攜琴訪友圖梅瓶(圖二四),不僅筆法簡略,就連原本這一題材的最重要的元素松樹也被省略了。南昌市永和門外弘治十七年戴賢夫婦墓出土青花高士圖罐(圖二五),景德鎮(zhèn)楓樹山墓葬出土青花長頸瓶上的攜琴訪友圖(圖二六),不僅松樹不見了,筆法更是變得逸筆草草,不求形似了。顯然,明代中晚期這類題材制品的畫面,與明早期制品相比,已有所省略和變化,如果不了解這類畫題的演變規(guī)律、來龍去脈,許多明代中期以后的此類題材,我們已全然不知其原本的主題是什么內(nèi)容了。
圖三二 清康熙 青花陶淵明賞菊圖碗殘片
除了“撫松盤桓”之外,明代中期還開始流行一類陶淵明賞菊或“品酒賞菊”為題的裝飾。單一的陶淵明賞菊裝飾,見于紐約蘇富比有限公司2016年秋季紐約亞洲藝術(shù)周的一件拍品——明中期青花陶淵明賞菊圖梅瓶(圖二七)。畫面正中陶淵明與一老者立于一高崗之上,陶淵明的右前方植一株菊花,點明了該畫的主題。陶淵明身旁所立之人,或許正是當年出任始安太守,路經(jīng)潯陽,與陶淵明一起飲酒,臨行并以兩萬錢相贈的顏延之。陶淵明“品酒賞菊”題材,則見于唐英學社的2018年“藩府佳器”展覽中,有一件明中期青花三足筒爐(圖二八)。畫面繪陶淵明面向一株菊花舉杯,童子緊隨其后,捧酒注侍奉。有趣的是,陶淵明手中為明代流行的高足酒杯,顯然此時的陶淵明的形象已被烙上了深深的明代印痕。桂林博物館藏一件明萬歷壬子年文林郎劉元石夫婦合葬墓出土“大明萬歷年制”四愛圖梅瓶,繪周茂叔愛蓮、林和靖愛梅,陶淵明愛菊等(圖二九)。其中陶淵明愛菊也是類似構(gòu)圖,只不過侍童手中的酒注,同樣不免帶有晚明時期的遺痕。
明中期的青花瓷器中,還見有陶淵明依坐于幾案旁賞菊的畫面,畫風逸筆草草、荒率灑脫,別具另一番情趣(圖三○)。陳洪綬也有類似構(gòu)圖題材傳世,風格奇崛古拙(圖三一)。進入清代,依坐于幾案旁的陶淵明賞菊圖,頗為風行,其筆法或?qū)懸鈺炄?,或細線勾描,風格迥異于明代,形成這一時期陶淵明裝飾的新格調(diào)(圖三二-圖三四)。
圖三二 清康熙 青花陶淵明賞菊圖碗(局部)
[1]深圳博物館:《深圳民間收藏精粹》,文物出版社,2010年,第32-33頁。
[2]陜西省考古研究所、耀州窯博物館:《宋代耀州窯址》,文物出版社,1998年。
[3]故宮博物院:《故宮博物院藏品大系》繪畫編Ⅰ,晉隋唐五代,紫荊城出版社,2008年,第118頁。
[4]戴一菲:《〈高士圖〉中的“魏晉風流”》,《古典文學知識》2016年第3期,第34-40頁。經(jīng)戴一菲考證,該幅《柳蔭高士圖》表現(xiàn)的是陶潛醉酒題材。
[5]a.宋良璧:《廣東的宋元彩繪瓷器》,《江西文物》1991年第3期,51-55頁;b.廣東省博物館、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廣東出土五代至清文物》,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1989年,第71-72頁。
[6]《事類備要》366卷,前集,卷六,地理門,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書中載:“淵明醉石,陶淵明所居栗里有大石,嘗醉眠其上名曰?!?/p>
[7]明祁彪佳《遠山堂曲品》,不分卷,明鈔本。
[8]羅畸(約1056-1124),字疇老,沙縣城關(guān)人,羅從彥的同祖父堂兄弟。少年時代便蜚聲太學。宋熙寧九年(1076)中進士,任福州司理,因得罪上司派來的使者辭職返鄉(xiāng),翌年出任滁州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