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疏通

2019-09-12 06:25李治邦
當(dāng)代小說 2019年7期
關(guān)鍵詞:黑頭大馬案子

李治邦

李重從下面的一個縣公安局的副局長,為了母親的心臟病,調(diào)回到省城一個中心區(qū)的派出所,當(dāng)了所長。應(yīng)該說,李重本來是要當(dāng)局長的,而且已經(jīng)上了會,就差公示了。在這個當(dāng)口母親心臟出現(xiàn)了梗塞,急需要照顧。父親是個吃糧不管閑事的人,只能讓唯一的兒子李重調(diào)回來。李重回來的時候,縣公安局的人都出來送他,幾乎每人都含著眼淚,足見他在這里的人情分量。主管政法的縣委副書記親自送到他車站,跟他握手說,你是一條動脈,你走了,我這里就梗塞了。說完扭頭走了,李重站那品味著剛才副書記的那番話。

已經(jīng)是秋天了,省城處在長江以北,從顏色就看出來偏黃。他所在的那座城市在長江以南,這時候顏色還是深綠。母親在醫(yī)院住了兩個月非要回家,李重問大夫,大夫說,不敢保準(zhǔn),你母親隨時會梗塞。李重勸母親繼續(xù)住,母親說,我死在家里吧。李重從小就聽母親的話,無奈把母親送回來。父親對他說,她要是梗塞死了,那就是你的過。李重點(diǎn)點(diǎn)頭,父親總是能把事妥得特別利落。父親照顧不了母親,老婆蓮對他說,你別犯愁,我讓我母親伺候你母親,反正每個月你多給我母親一千塊,比請保姆劃算。李重覺得是個辦法,因為岳母退休前是一家大醫(yī)院的護(hù)士長,照顧母親肯定很專業(yè)。李重征求母親意見,母親問,你岳母是個精心的人,給她每月一千人家能答應(yīng)嗎?父親插話,我看行,都是親家,人家也不會把錢看得那么貴重。母親瞥了父親一眼,悻悻地說,你了解她?父親說,我們以前是高中的同班同學(xué),她從小就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母親苦笑著,你從哪看出來她有情有義了?父親搖著腦袋,我不跟你矯情,你是需要照顧的,所以我才這么說。

李重到派出所報到了,在省里干公安的都知道他的名字,因為他破了一個根本不可能破的案子。當(dāng)時銀行被搶劫,460萬的大數(shù)。兩個人蒙臉半夜干的,沒有留下一丁點(diǎn)兒的痕跡。李重三天就破了這個案子,怎么偵破的是一個謎,因為他不許對外說。他越不說,省里干公安的就越好奇,最后什么版本都有。李重在派出所上任就趕上一個案子,一個人自稱能高價購買名畫家的作品,最后有一個人拿著吳待秋一幅斗方大小的山水給了這個人,當(dāng)時給這個人就在公司的會議室。這個人看后覺得是真跡,最后定價78萬元。給了5萬元的定金然后離去,說要簽一個合同。送畫的人等了半個小時沒有見這個人回來,慌忙找這家公司詢問。這家公司說不認(rèn)識這個人,送畫的人目瞪口呆,說怎么會不認(rèn)識呢,他在你們公司會議室跟我說的,還有你們公司的人給他開的門,給我倒水,兩個人還聊了幾句。公司的人解釋說,真的不知道,我們不可能給他開門,給他倒水。于是公司讓這個送畫人挨個辦公室尋找那個開門和倒水的人,最后也沒有找到。

報警后的第三天,李重來到了派出所上任。李重接到這個案子,省城公安局把這個案子交給了派出所,說是一些刑偵工作下移到派出所,后來才知道也是為了等著交給李重。送畫人在省城是一個有名的收藏家,認(rèn)識很多人。這件事在網(wǎng)上被炒作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連省城公安廳的廳長都過問。李重去了那家公司,知道會議室跟走廊都沒有安裝攝像頭,這家公司是做文化產(chǎn)業(yè)創(chuàng)意的,就是字畫的交易。所里的人都認(rèn)為是公司搞鬼,做了一個局。李重在那家公司呆了兩個多小時,就是詢問,都是很隨便,一地碎片。所里跟著去的人暗暗失望,因為這些雞毛蒜皮都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李重問得最多的就是會議室鑰匙,還有開水房,水壺在哪擱著。公司的經(jīng)理姓羅,羅經(jīng)理就跟祥林嫂一樣解釋,他跟這件事沒有任何關(guān)系。李重也問這個作案人有沒有人見過他,公司人都搖頭,說,沒有見過。其實見過這個作案人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偶然進(jìn)到會議室的副總老黃。老黃跟李重形容了這個人的長相,瘦高個,臉色很白,戴著一副金色眼鏡,穿著一個黑色的外套,然后就不知道了。李重問老黃,你跟他說過話嗎?老黃說,沒有,只是聽他跟那個送畫人不斷地說。李重問,什么口音呢?老黃想了想,說,普通話,不是咱們當(dāng)?shù)卦?。李重帶著所里人出來,沒有乘電梯,因為所里人說過電梯間攝像頭沒有記錄下這個人。他就帶著大家朝樓梯走,六樓很快就走下來。李重站在這個大廳跟前,所里人說,我們查了,攝像頭也沒有這個人,只有送畫人進(jìn)來的畫面。李重在大廳跟前走了幾個來回,找到一個后門。李重順著后面走出來,是一個停車場。所里人說,我們也查了,這個停車場有攝像頭,但沒有這個人的畫面。李重還想再說什么,所里人說,我們調(diào)出來兩天的錄像,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人的蹤跡。李重笑了,你們怎么知道我要問這個?所里人說,能調(diào)查的我們都調(diào)查了。

李重說,一定是哪條路梗塞了。

所里人沒有聽明白,李重又說了一遍。

晚上一般都是李重伺候母親,岳母就離開了。父親對岳母很客氣,每次岳母走都是父親親自送,回來都是滿臉微笑。蓮在鐵路也是做公安,一個禮拜回來三次。蓮要是回來都是她做飯,父親說蓮做的飯可口。晚上,父親在另一間房子看電視,他特別愛看電視節(jié)目,尤其是古裝片,一般都要看到晚上十一點(diǎn)左右。李重跟母親睡一間,父親自己住一間。李重和蓮的房子距離父母家比較遠(yuǎn),靠近火車站了,就是一間不足六十平方的房子。那間房子其實就是客棧,一般回來就是為了夫妻團(tuán)圓,說穿了就是上床做愛。李重是個很有規(guī)律的人,一般每個月都要和蓮做兩次,每一次都是十幾分鐘。蓮說,跟你做愛就跟我們火車站發(fā)車一樣規(guī)律,不許晚點(diǎn)。

每天晚上,李重給母親洗完了腳,然后鋪床,他就睡在母親身邊。母親說,以前你睡的地方是你父親的,現(xiàn)在換你。你父親跟我睡都是背著身子,你跟我睡都是朝著我。李重每次跟母親聊天都是小時候的事兒,今晚又開始了。李重說,我小時候?qū)W習(xí)古文,有“白日依山盡”的句子。我多次舉手問老師,不都說太陽是紅彤彤的,怎么會有白色的呢?老師不耐煩地對我說,你自己用眼珠去看嗎,以后別瞎舉手,好像就你小子能耐?;丶椅覇柲?,有白色的太陽嗎?您想也沒想就回答,有啊,太陽是用火燒的,火燒沒了就成白色的了,就跟煤球一樣,燒到最后煤球就是白色的。人也跟太陽一樣,要是死了,也就是把所有精力都耗光了,生命就完蛋了,隨著太陽就變成白色的了。母親聽李重說完就哈哈大笑起來,笑得滿下巴都是鼻涕。李重覺得母親的笑神經(jīng)很發(fā)達(dá),他說什么母親都愛笑,而且笑的聲音很暢快。母親說,我心臟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梗塞了,我就是笑的神經(jīng)不堵,總那么好使。

省城公安局又一次催問李重案子的進(jìn)展,限期一個禮拜結(jié)案。所里人知道了,都替李重捏把汗,因為案子沒有任何進(jìn)展。而且在所里管轄的一個小區(qū),有一輛高級小轎車寶馬被半夜盜走了,怎么開出去的都是一個謎。這個開寶馬的是省城一家快遞公司的老板,很有錢,在電視屏幕里總能看見他在晃動。李重那天回家,父親就問他是不是快遞老板的車被偷了,就在你管的地盤。李重驚訝地問,您怎么知道的?父親撇撇嘴,電視里說了,都已經(jīng)三天了還沒有破案,不知道警察都干什么去了。李重氣哼哼地說,您也信這話?父親說,你不是很有本事嗎?李重沒有說話,因為父親是個大律師,哪次都說不過他。兩個案子忽然攪在一起就糾結(jié)了,李重覺得梗塞了,想到哪兒都不通。他帶人到了小區(qū)轉(zhuǎn)了半天,跟那個快遞老板談了一次,又讓他還原了停車路線。這個快遞老板說,我就跟你們說最后一遍,我前前后后都說了八次了,說完了也沒有見你們有動靜。

李重回到派出所,開了一個會,問大家有什么想法。幾個人七嘴八舌,說的最多的就是盜畫那個案子,因為沒有任何破綻留下來。所里的小高分管這個案子,最后遞給李重一張人像圖,那就是小高找人問老黃,畫出來一張作案人的圖像。李重看了看小高,又看了看這張圖,很瘦,白凈子臉,一副金絲眼鏡,眼睛很窄,眉毛也十分淺淡,好像沒有一樣。小高自信地說,跟送畫的人核對了,基本就是這個樣子。李重沒有說話,小高又補(bǔ)充著,已經(jīng)跟有前科的人核對過,沒有這個人類似的圖。負(fù)責(zé)盜車案子的大馬說,那個停寶馬的攝像頭壞了好久,就是看見寶馬車被人開走的視頻,但看不出任何里邊人的鏡頭。開的速度很快,好像很熟悉這個地方。我們接著跟蹤,跟蹤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就突然找不到了。李重問,怎么找不到了。大馬說,十字路口的左拐彎有一個漁具市場,進(jìn)去以后就不見了,因為里邊的岔道比較多。寶馬走的那條岔道恰恰沒有攝像頭,我們在那邊出口尋找,就沒有見這個寶馬車出來。李重問,那轉(zhuǎn)天呢?大馬說,轉(zhuǎn)天也沒有,連續(xù)兩天都沒有發(fā)現(xiàn)車出來。我們又進(jìn)去觀察,發(fā)現(xiàn)漁具市場里邊很復(fù)雜,停一輛車根本找不到。會開到這里似乎進(jìn)展不下去了,所有的線索都堵住了,大家都盯著李重。

李重站起來說,又都梗塞了。

天快黑了,省城的夜燈亮起來。

李重跟送畫人見了一面,談了一個多小時。跟他去的人都覺得莫名其妙,因為都是聊閑天。比如怎么跟作案人見面,其實就是在一次拍賣會上,當(dāng)時拍的是吳湖帆的畫。而吳待秋和吳湖帆都是民國時期影響海內(nèi)外的著名畫家,與趙叔孺和馮超然并譽(yù)為海上四大家。作案人坐在后面,一個很不起眼的地方。送畫人恰巧也坐在他旁邊,兩個人就聊起這四大家,作案人很熟悉吳待秋,說得頭頭是道。這時候,送畫人就說自己有吳待秋的畫,是一幅山水畫叫做《春頭》。作案人能說出這幅畫的來龍去脈,讓送畫人瞠目結(jié)舌。后來,才談成了這筆交易,然后定出來什么時候去送,一個雙方都滿意的價格。兩人前前后后談了十分鐘,先走的是作案人,說了一聲我走了,就不見蹤跡。其實這些話送畫人都跟派出所的人說過,而且也調(diào)取了當(dāng)時的錄像,恰恰沒有這個視頻。調(diào)出來進(jìn)入這個拍賣場的鏡頭,也找不到。李重說,不用找了,這個人是奔著送畫人來的,而且知道怎么走才能躲開攝像頭。他跟送畫人就是聊天,他怎么有的這幅畫。送畫人就說起了是在朋友家看見的,當(dāng)時怎么開的價。這件事過去有七八年了,沒幾個人知道他有這幅畫。李重就開始聊天,說的都是他買畫這個朋友的情況,然后說當(dāng)時的場景。李重說得很輕松,就跟聊家常一樣。

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李重透過窗戶看見一塊兒大玉盤掛在天空。父親急切地打電話告訴他,你母親不行了,快回來!李重開車向家里趕,這時,碩大的夕陽快落山了。遠(yuǎn)處黑岑岑山峰把夕陽的臉已經(jīng)吞得差不多,只留下半拉,沒有了往日的光澤,顯得很昏暗。李重瞅見夕陽墜入山谷的最后一剎那,流露出漫天刺眼的白光,他朝西天喊了聲母親!他眼睛就模糊了。電梯修理,另一個電梯排隊。李重朝六樓瘋狂地跑,父親開門,他趕到母親身邊,母親只是努力看了他一眼,就實在睜不開眼皮,她嘴唇抖動著不知道說什么。李重連忙湊近母親的嘴邊,隱約聽見母親說,你父親看上你岳母了,你別攔著……李重回頭看著父親,父親在那站著,閉著眼睛。母親拍了拍胸脯喃喃著,我梗塞了,通不開了。人要是通不開就完蛋了。母親笑了笑,閉眼的時候費(fèi)力抬起了手,朝窗外指點(diǎn)著。李重順著母親的指頭往窗外看,夜空上漂浮著一輪月亮,圓圓白白的,閃爍著一縷縷的銀光。母親最后的話說的是白太陽。說完,她頭一歪,身子就軟了。李重嚎啕地?fù)湓谀赣H的胸前,母親的懷里依然還有余溫尚留,暖著李重。父親怔怔地看著已經(jīng)閉眼的母親,臉上的表情像是木雕。妻子蓮和岳母也走了進(jìn)來,李重把母親的衣服脫下來,母親赤裸著身子,泛著青光。蓮問他,你干什么要給老人家脫得這么光?李重說,這是我和母親說好的,她死了就脫光了,她覺得要讓身體每一個部位都疏通了,不想梗塞。李重說著就哭,父親拿來已經(jīng)預(yù)備好的新衣裳。那是典型的中式小棉襖,疙瘩襻兒扣鑲著花邊。李重拿酒精棉花細(xì)細(xì)地給母親擦拭著,母親的眼睛又睜開了,怎么也閉不上,深情地看著李重。李重和母親的眼光對視,依然還能交流。父親過來用白毛巾輕輕蓋住了母親的眼睛,好久才拿開。母親的眼睛終于閉上了,眼角溢出昏淚,燙燙的。岳母過來,攥住了母親的手,對李重說,我覺得她好像有話對我說。李重望著母親的遺體,想起就在兩天前的半夜,他突然醒來,發(fā)現(xiàn)母親掉在床下,身子已經(jīng)冰涼。李重抱起母親,噙著眼淚心疼地問她,您為什么不喊醒我?母親平靜地說,我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啊。

天逐漸沉下來,月亮移動在窗外的樹梢上,把李重母親的遺體悄悄籠罩著。母親手指堅硬著,怎么也掰不開。蓮過來小聲地說,您把手指松開吧,您兒子為了您從外地回來,一直伺候著您。我工作上忙,照顧不周您就別介意了。您累了,該送您上路了。蓮邊說邊用力掰著,母親的手指依然不動。父親低著頭對窗外說,我知道你想什么,嫌棄我一輩子沒有把你當(dāng)個寶,你放心吧,我死后也跟著你走。我們在一起找個沒有風(fēng)的地界兒,就像你說的到處都是熟麥穗。那里沒有狗叫,還有水,清涼得能映人。我知道你愛干凈,讓你先洗。你要是不嫌我臟,我們就一起洗,有太陽暖著咱們的身子。我知道你就怕梗塞了,咱們找的地界兒沒有梗塞的路,哪哪都通。父親像是和尚念經(jīng)般地叨叨著,后來聽不清楚他說什么。說著說著,父親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乇鹉赣H遺體哭起來,山搖地動,月躲星藏。李重看見母親的手指突然張開了,他和蓮都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只有岳母靜靜地站在那,沒有說一句話。在發(fā)喪的那天,岳母也去了,對李重說,你父親表演得不錯呀。

李重怔怔地看著岳母,岳母笑了笑。

李重明白岳母說話的意思,他是干刑偵出身,所有的事情他看一遍就知道里邊是怎么一回事了。

發(fā)喪完母親的當(dāng)天下午,李重帶著人去了管轄的那個小區(qū)??爝f老板在那等著,而且滿臉焦急的表情。李重站在那個出事的地方對快遞老板說,你上次說你的車換過鑰匙,是在你盜車的前兩天對不對?快遞老板說,我原先車的鑰匙不好,總是按不下去。結(jié)果我讓我手下人又重新?lián)Q了一把,很好用。李重說,你說你的車保險也是你手下人給辦的?快遞老板搖著腦袋說,你別朝下說,我知道你懷疑我手下這個人。你們所里也是這么認(rèn)為的,我告訴你絕對不是,他不可能偷我的車。要是他偷的,我頭朝下走。李重笑了,說,我沒有說是你手下人偷的呀??爝f老板一臉不高興,問,那是誰呀?李重說,你手下人在哪配的鑰匙?快遞老板說,我說了多少遍,就在前邊不遠(yuǎn)的一個鋪?zhàn)樱銈兊娜艘踩チ撕脦状?,什么也沒有問出來呀。李重說,你跟我走,上我的車。說著,李重拉著快遞老板上了車。其他人也跟著上了另一輛車。車開出來沖著那個岔路口去了,拐進(jìn)了漁具市場。車上的人下來,快遞老板看見還有幾個派出所的人都站在一個小院子門口。李重朝前走,那個快遞老板跟著他。走到那個小院子門口,有人嫻熟地打開門。李重頭一個走進(jìn)去,迎面有一個小伙子走過來,迷惑地問李重,你找誰呀,就開開我家的門?說著,小伙子后面也跟著出來一個瘦高個,像是一根竹竿兒。李重?fù)]揮手,有人過來就銬住那個瘦高個。小伙子想掙扎,又有人過來按住了。小伙子喊著,你們大白天就闖民宅,知道犯法嗎?李重走到后院的地方,放著一輛車,用油布蓋得很嚴(yán)實。李重喊了一聲,給我揭開。幾個人揭開,是一輛白色的寶馬車??爝f老板跟過來連聲說著,不對呀,我那是黑色的。他又看了看車牌,說,這也不對呀,我的車牌也不是這個呀。李重翻開后備廂,看見里邊有一個紅酒盒子,打開是德國的葡萄酒。他回身問快遞老板說,這箱子德國葡萄酒是你的吧,你朋友從德國慕尼黑給你帶來的??爝f老板看完頓時傻了,你怎么知道的?李重問,你再仔細(xì)看看,這輛寶馬車是不是你的?快遞老板看了看,對李重說了一句,是我的,這四個輪胎是我新?lián)Q的。

李重就在這家小院子的里屋坐下,那兩個人戳在那一言不發(fā)。快遞老板被搞得云里霧里,就是拿眼直瞪瞪看著李重。大家也圍坐在那,房子算是滿了。李重對那個瘦高個說,你盯著人家的寶馬很久了吧。瘦高個沒有說話,李重繼續(xù)說,你特別喜歡寶馬,你已經(jīng)偷了三輛了吧。所有人一驚,瘦高個有些吃不住勁,就蹲下來。李重說,你跟著輛寶馬車,然后知道了這位快遞公司的老板。你先是把這輛車的鑰匙孔弄不好使了,其實你一直想直接開走,但這輛車的防盜系統(tǒng)特別好,你打不開。你事先知道這個小區(qū)哪能配鑰匙,就花錢買通了那個配鑰匙的。所以那天,快遞公司老板派人去配鑰匙,你就在那等著,你等了一整天。你沒有露面,你就在里屋的小窗戶上看著。但你辦了一件事,就是想法支開那個配鑰匙的人,于是你得手了。拿到鑰匙后,你沒有馬上就開走,而是等了好幾天。你找到了漁具市場這個小伙子,他家有后院,也是你事先踩好點(diǎn)兒的。你知道怎么能躲開攝像頭,知道車開到這就能躲開,而且你迅速改變了寶馬車的顏色。你跟這個小伙子有協(xié)議,許諾一旦成功了,你給他多少錢。小伙子猶豫了幾次,你就帶過來一個風(fēng)流女人。你壞事就壞在這個女人身上,她跟這個小伙子上完床以后不甘心,逼著你多給錢。結(jié)果你沒有給,這個女人一氣之下就在外邊說走了嘴。說到這,小伙子也蹲下了。李重站起來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說,我是一個院子一個院子地找,第一天就疏忽了你的院子。因為你的院子在里邊,胡同口很逼仄,寶馬車是開不進(jìn)來的。后來我再看,發(fā)現(xiàn)胡同口那個石頭墩子是可以搬開的,而且,我終于找到搬動的痕跡。小伙子哭了,說,我這是給人家看房子的,房主就等著拆遷賺錢。別關(guān)我行嗎,我把所有的錢都退了。李重走了,回頭喊了一聲快遞公司的老板,說,該說的都說了,你的案子就算清了。李重說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轉(zhuǎn)身對瘦高個說,你對寶馬太偏愛了,我們的人已經(jīng)搜查了你盜取寶馬的停車處,讓我震驚呀。你不賣,就這么保留著,而且天天把車擦洗得干干凈凈。瘦高個愕然,李重繼續(xù)說,而且你都刷成了白色。白色本來是很圣潔的,卻讓你給污染了!

轉(zhuǎn)天,很多年沒有下雪的這座城市下雪了,一片潔白。

網(wǎng)上發(fā)出來寶馬車案子被破的消息,其中有一張是李重從那個院子走出來的畫面,那個快遞老板低頭哈腰地跟在后面。這張照片傳得很快,李重很不高興,對下面人說,告訴網(wǎng)辦不要再傳了,封了。下面人說,過去都是省城公安局刑偵隊的辦大案,吃大魚。我們派出所的辦小案,吃小魚。所里好幾年沒有這么快就破案子,讓大家高興高興也好呀。李重說,人家快遞公司老板看完怎么想,我是誰呀,怎么拍得人家低三下四。我們是為人家服務(wù),不是人家的主子。快遞公司老板非要跟李重喝酒,李重說,我不可能喝,我們是有規(guī)矩的。老板說,我就是想問問,你怎么就能跟講故事一樣把這個案子破了?李重笑了笑回答,破案子就是疏通所有梗塞的地方,順了,案子就自然破了。

母親去世后,李重就回到自己的家。父親說,你再陪我住幾天,我有些恍惚。李重就住了一晚上,給父親洗了腳。他對父親說,天冷了,血管容易堵,您得格外注意。夜晚了,父親說,你就跟我一個床鋪吧。兩個人就睡在那,父親叨叨著,你母親生你時難產(chǎn),險些就走了。我那時忙辦案子,你母親一個人帶著你過日子。你小時候得了軟骨病,不愿意吃魚肝油丸,一吃就惡心。你母親就自己吞下魚肝油丸,吃給你看,故意吃得津津有味。李重覺得很困,盜車案子破了,盜畫的案子遲遲沒有進(jìn)展。他手下有一個警察帶犯人去監(jiān)獄,結(jié)果開車過快,在路上翻了車。這個警察胳膊腿摔折了,犯人也成了腦震蕩,醒過來就幾乎誰也不認(rèn)識。犯人家屬不依不饒,天天纏著他。李重覺得派出所這幾年懶散慣了,重新收攏起來很難。有了案子,都想上推??涩F(xiàn)在破案子成了派出所的事情,推都推不掉。李重上任后讓人把武器庫打開,每天都讓大家擦槍,然后拆卸一遍,重新裝上。父親說著說著睡著了,他的手機(jī)響了一下。李重下意識地去看,是岳母發(fā)的微信,上面就是一句話,你應(yīng)該想好以后咱們的事情。李重眨巴一下眼睛,他努力想睡覺,但就是睡不著。腦子里都是母親身影,后半夜他發(fā)現(xiàn)母親坐在他床頭就這么看著他。他知道是夢里,但夢魘著睜開眼,依然能看見母親在昏暗中握著他的手。母親的心臟是個老毛病,總是梗塞。他帶著母親去醫(yī)院做支架,母親拒絕了,說,支架不能幫助我,梗塞是不能避免的。他醒了,父親睡著,母親就這么看著他。母親說,我死得很好,渾身沒有褥瘡。母親是個極為干凈的女人,從小就教育他洗腳要一個盆,洗屁股要一個盆??伤ナ狼伴L了渾身的褥瘡,痊愈了這個,又長了那個,傷痕累累。其中一個最大的褥瘡長在屁股上,被大夫挖個大窟窿,挖到了能瞅到白森森的骨頭。母親對李重說過,我長褥瘡都是你父親沒照顧好,我在床上躺著,他跑到公園下象棋,有時候還偷偷跑去跟你岳母見面,我知道兩個人過去談過戀愛,因為什么分手我就不知道。要是你父親勤給我翻身,勤給我擦洗,我不至于慘成這樣。李重對母親說過,您老躺在床上,幾年都不能動彈,那肉都長死了,肯定得長褥瘡。李重從下面調(diào)回省城,做的事情就是讓母親的褥瘡痊愈,他找到了一種中藥膏叫做厚德門。每天給母親擦,后來居然都好了,母親哭了,說,褥瘡就是肉和神經(jīng)都梗塞了,你給我順通了。李重覺得很有意思,因為母親總愛用梗塞兩個字,弄得他也受了傳染。

晨曦給玻璃悄悄涂了一層橘黃色,李重看見母親松開他的手悄然離去,好像是從窗戶上走的。因為窗玻璃上留著母親的一團(tuán)團(tuán)笑靨,很溫暖。

李重帶著所里的人擦槍,訓(xùn)練大家上子彈,退子彈。李重拆線和安裝上手槍的速度就在十秒鐘,而且能蒙上眼睛進(jìn)行,速度也在十一秒左右。小高的速度很慢,需要一分鐘。李重就反復(fù)教練他,大家就在旁邊看著。上午是打靶時間,靶場在郊區(qū)。大家分乘三輛車去,每一個月的打靶是李重絕對不放松的。因為申請子彈和打靶都很困難,他就跟總局領(lǐng)導(dǎo)磨。他對總局領(lǐng)導(dǎo)說,派出所的槍是不是假的?如果用上了拉不開槍栓,子彈打得不是地方就是我們的恥辱。在靶場上,每次都是李重先打,一般是站姿和蹲姿,每人十發(fā)子彈。李重都是槍槍命中靶心,然后站在那看每一個人射擊。誰跑了一發(fā)子彈,他就在旁邊喊著,你放跑了一個罪犯!那聲音很刺耳,在空闊的靶場來回撞擊著。在回來的路上,李重坐著一輛普通吉普車在后面,中午了,太陽暖暖的,把本來一場大雪帶來的潔白都破壞了。路過一條熱鬧的路,向右拐的只有一條。前面兩輛車都過去了,李重乘著這輛吉普車被前面一輛奔馳車擋住了。這輛奔馳車發(fā)覺自己占錯了道,要拐到不拐的正道上??烧郎隙际擒?,這輛奔馳插不進(jìn),就占在右拐道上。李重這輛車后面堆滿了車,就一勁兒按喇叭。李重的司機(jī)開始慢慢地在一個小縫隙里開,終于開了過去。司機(jī)氣不過,就搖開車窗對奔馳的那輛車說,你們會開車嗎?車窗搖開,李重在瞬間看見一個人瞪著司機(jī),罵了一句很難聽的話,是某文化傳媒公司的黃副總。他使勁兒分辨著這個黃副總,那個很謙恭很有氣質(zhì)的人,跟現(xiàn)在這個不可理喻的無賴。李重的車拐過來,他發(fā)現(xiàn)后面就是那家公司的樓,近在咫尺。

回到派出所,他把小高和幾個跟著這個盜畫案子的人叫在一起,說,要查查這個黃副總的背景,一切都要查。小高問,什么叫做一切都要查?李重說,他怎么到的這家公司,怎么當(dāng)?shù)母笨?,他懂不懂畫。如果懂,他都跟畫界的誰熟悉。還有,他最近的資金使用情況。賬面上有沒有進(jìn)錢,進(jìn)了多少。他家里有什么人,有誰懂畫。說完了,小高不說話了。李重提高了調(diào)門,兩天都給我弄清楚了。

李重回家了,蓮不在家,在一條高鐵上忙碌著。家里不寬敞,就是普通的兩間房子和一個逼仄的衛(wèi)生間。李重回家的時候,意外發(fā)現(xiàn)岳母在里邊收拾著。洗衣桶在嘎吱吱地滾動,玻璃干凈如水般的清澈。岳母是浙江臺州人,弄得一手的杭州菜。她隨便弄了一個魚頭豆腐和東坡肉,燜了兩碗白飯。李重和岳母第一次這么吃飯覺得別扭,岳母也不說話就是給他夾菜。吃到最后,岳母說,你母親死前是不是跟你說了什么?李重警惕地看著岳母,敷衍著,沒有啊。岳母說,說就是說了,你別隱瞞我。李重笑了,說,我隱瞞您什么。岳母的眼圈有些紅,說,你怎么跟蓮好的,那還不是我和你父親牽的媒。你父親幫助我打贏了那場根本打不贏的官司,我才能咸魚翻身。李重好奇地問,我父親怎么打贏的呢?岳母說,他疏通了所有的關(guān)系,解開了所有解不開的扣,這就贏了。李重隨口說,我母親說的梗塞,都讓我父親順了。岳母說,我怎么報答你父親,我只有貢獻(xiàn)出我閨女。李重說,言重了,您這么一說好像我霸占了您閨女。說完,他笑,岳母卻繃著臉。李重趕緊收斂笑容,岳母說,你母親總說你父親有外心,有時甚至說得神乎其神,我跟你父親是清白的。李重說,我母親都駕鶴西去了,您就別耿耿于懷了。

岳母走的時候小心翼翼關(guān)上門,李重知道岳母是為了說這番話來的。岳父在蓮上大學(xué)時走的,患的是黃疸病。醫(yī)院給岳父誤診了,說是胰腺癌。結(jié)果當(dāng)然是死在這個誤診上,后來岳母就不斷打官司,不斷地輸。因為診斷書上就是胰腺癌,而且拿來的病歷和檢查結(jié)果也是印證了就是胰腺癌。是岳父走的時候告訴岳母,要給他洗清冤屈,他本能活下來的。三年后李重的父親接了這個案子,四年后法院判了岳母勝訴。六年后,李重和蓮結(jié)婚。李重曾經(jīng)問過父親,您為什么這么熱衷打贏這個案子?父親說,我是律師,這是我的責(zé)任。李重后來覺得父親在撒謊,但里邊的玄機(jī)不知道。母親說,肯定有梗塞的地方,你父親鐵嘴鋼牙給封死了。李重洗了一個澡,回到床鋪上覺得身上有些熱,知道是發(fā)燒了。這一段時間忙,忙得他沒有時間搭理自己身體。他吃了幾片藥,蓮打電話問他岳母走了嗎。李重說走了,說他身上發(fā)熱。蓮說,書桌左抽屜有藥,你吃,我上面寫好了怎么吃。李重說,你知道我發(fā)燒。蓮不悅地說,你總是發(fā)燒,我懷疑你有炎癥。李重覺得自己這兩年確實總發(fā)燒,一燒就是兩三天下不來。蓮說,我母親沒跟你說什么?李重問,說什么?蓮說,說你父親勾搭我母親。李重不高興了,說,有你這么說話的嗎?蓮說,你母親就跟我這么說的。說完,蓮咣當(dāng)掛斷了電話。

李重在電腦前坐到了后半夜,他一直在尋找著盜畫案的前前后后。困了,他洗完澡躺在床上,蓮給他發(fā)了一個短信,問他為什么咱們沒有孩子?李重很久才回復(fù),你想說什么?蓮那邊就是沉默。李重的輸精管不通,蓮督促他多次到醫(yī)院治療,李重忙得抽不開身。兩個人一旦發(fā)生爭執(zhí),一般都是蓮這么懲罰他。母親活著的時候就說,你的輸精管梗塞了,那就得順了,人家蓮說什么都是你小子的不是。想到母親,李重就昏沉沉地睡不著。在他伺候母親期間,岳母好幾次跑來探望,拎著母親愛吃的小白菜餃子。母親半躺著,岳母依在母親身邊看著母親吃餃子。兩個人很少對話,就這么你瞅著我我瞧著你。李重有時很奇怪,兩個人認(rèn)識大半輩子,感情怎么就這么淡呢。有次母親對岳母說,我兒子傻,你別欺負(fù)他。岳母笑著,他傻,他比誰都精,要說傻是蓮。父親有時走進(jìn)來,見到岳母和母親在一起,表情很不自然。

李重醒來的時候,看見窗外一片潔白,又下雪了。

在派出所開盜畫案子的分析會,小高和幾個人匯報,都說沒有查出黃副總什么破綻,所有李重提的問題都沒有體現(xiàn)。李重凝神想著,小高說,這個案子所有表現(xiàn)出來的漏洞,我們都一一想到了,但就是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李重說,梗塞了。大家面面相覷,李重說,就是都給堵住了。另外,省城公安局的領(lǐng)導(dǎo)來電話,說送畫人見咱們沒有動靜,直接捅到了上面。這幅畫在社會上早有影響,吳待秋雖然不是一個特別出名的畫家,但他的畫在哪,誰收藏著都有記載。送畫人這幅畫不少人都惦記著,名冊在錄。小高囁嚅著問李重,他是不是有問題呀,這么貴重的畫就這么輕信送過來,隨便就交貨,而且跟盜畫者又不怎么熟悉。馬上就有人呼應(yīng),說,這是不是設(shè)了一個局,讓咱們故意跳呀。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轉(zhuǎn)移走了,沒有人惦記著他的畫,他就可以安枕無憂。李重看著小高,大家忽然興奮起來,覺得這個分析有了突破。李重沒有說話只是在屋子里來回踱步,說了一句,下午,小高跟我去美術(shù)館,讓他們調(diào)出兩個月前舉辦的那次吳待秋、趙叔孺、吳湖帆、馮超然海上四家的展覽錄像,展覽了四天,都給我調(diào)出來。大家有些蒙,李重已經(jīng)走出房間。

李重帶著小高在美術(shù)館看了一下午錄像,終于在最后一天閉館前的一個小時,看見了黃副總一個人慢悠悠地在里邊轉(zhuǎn),看著吳待秋的畫很入神。李重興奮了,盯著屏幕上的黃副總許久才讓小高截圖留下來。他對小高說,你們調(diào)查不是黃副總不喜歡畫嗎,而且你們還拿出很多證據(jù)。小高皺著眉頭說,他去看美展也不能說明什么呀?李重笑了,說,很能說明什么問題,你注意看他后面幾米遠(yuǎn)站的誰呀?小高在人堆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人的半張臉,驚呆了,竟然是模擬的那個盜畫者。雖然只有半張臉,但還是跟模擬的很相似。李重跟小高走出了美術(shù)館,他說,不要驚動黃副總,要想辦法找到這個盜畫者。小高為難說,怎么找?李重說,那就看你們的本事了,大海撈針也要找到。小高說,直接找黃副總攤牌不就完了嗎。李重?fù)u頭,必須先找到這個盜畫者!李重看見雪在融化,他覺得身體上什么被梗塞的地方順了,血液在充沛地流淌著跳躍著。小高在后面喊著,你怎么知道要到美術(shù)館去找線索?李重?fù)]了揮手,沒有說話。他很想告訴小高,要知道線路在哪梗塞了。

李重回到家,路上覺得很冷,他知道自己的衣服扣子壞了兩個。到了家里,蓮在家等著他,而且做了他愛吃的牛扒,五分熟的。蓮煎得很嫩,而且黑胡椒放得恰到好處。李重吃著連聲說好久沒有這么解饞了。蓮說,你父親要和我母親結(jié)婚。李重一愣,蓮又說了一遍。李重吃不下去了,他放下刀叉,說,我母親去世才多久,怎么也得讓我母親安穩(wěn)一下吧。蓮看著他笑了笑,說,那你得問你父親,我母親也像你這么說的。李重說,我不同意。蓮收拾著桌子回敬他,你不同意頂個屁,我就是給你傳個話。李重問,你母親是個什么意見?蓮說,今晚咱們得做點(diǎn)兒什么?我算了算,你調(diào)到省城三個月了,我們就沒有做。蓮去了廚房,李重跟了過來繼續(xù)追問,你母親是什么意見?蓮說,我母親就是哭,哭得昏天黑地,說和你父親就是同班同學(xué),你父親總是撩她。

晚上,月光惹人。

蓮撩開被子摟著李重,把頭擱在他胸脯上嘆氣,我母親守寡這么多年,中間不少人提親都被她拒絕了,還把中間人大罵一頓,怎么就偏偏看上你父親,歲數(shù)又大又自私。李重不理會,他覺得父親這么不把母親看在眼里,岳母也是不自尊。兩個人開始做愛,很快,李重就敗下陣,蓮說,你怎么了?李重找不出話說,蓮說,你的輸精管是不是又堵了?李重覺得蓮的眼珠在夜色中放著藍(lán)光,她咬著牙齒說,我琢磨透了,我母親一準(zhǔn)和你父親在很多年前就有染,要不你父親不會這么熱衷辦我父親的案子!李重不高興了,說,那是你的想象。蓮坐起來,裸著上身,被月光刷得都是青色。蓮說,這兩個人好了,以后我和你離婚都難。說完蓋上被子,李重的心被什么狠狠堵了一下,喘不過氣。

轉(zhuǎn)天一上班,小高傳來話,這個盜畫者瘦高個終于在福建的晉江發(fā)現(xiàn),是一個開畫廊的廊主。李重說,迅速去人抓捕。也就是隔了一天,小高等人將那個瘦高個抓捕歸案。一個落日燦爛的黃昏,大馬和小高把黃副總帶到了派出所。省城公安局派來兩個預(yù)審官,也在現(xiàn)場等候著。審訊室顯得很擁擠,空氣凝重。李重坐在旁邊,大馬是主審官。黃副總進(jìn)來的時候抬了一下頭,驚訝地看著這個陣勢。大馬問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黃副總想了想,說,我叫黃顯白。一句話問過,大馬就不再問了,誰也不說話。沉悶了有幾分鐘,大馬問,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黃顯白笑了笑,說,真不知道,估計是跟盜畫案有關(guān)系。大馬接著問,你覺得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黃顯白沉穩(wěn)地說,我見過這個盜畫者,但一切你們都調(diào)查過,我是清白的。大馬走過來問,你覺得怎么清白?黃顯白說,我跟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就是一個目睹人。大馬拿出來手機(jī)給他看,問,你和他為什么同框出現(xiàn)在美術(shù)館,距離這么近?黃顯白看了一下手機(jī)馬上戳了戳,站在我后邊這個就是盜畫者嗎?大馬問,我就問你,怎么這樣巧?黃顯白淡然地說,我哪知道,他是奔著畫去的,我就是那天看了看。大馬不說話,李重突然開口,你的老家是福建晉江吧?黃顯白的眼神一灰,低下頭。李重說,這個盜畫者叫柳江華,也是福建晉江人。黃顯白努努嘴,我不知道。李重說,柳江華跟你是高中同學(xué),這不是巧合吧?你為了這幅吳待秋的畫費(fèi)盡心機(jī),專門回去一趟與柳江華密謀。然后,你就開始布局。給柳江華詳細(xì)描述了你們公司的情況,而且專門用手機(jī)錄了他的所有行動圖。你的疏漏是讓柳江華去了一趟美術(shù)館,因為送畫人的這幅畫當(dāng)時在美術(shù)館借展,你怕他看走了眼。你知道送畫人手里有模仿的一幅畫,你怕柳江華上了送畫人的當(dāng)。你回來告訴柳江華這幅真跡在哪能看出來,因為你是放鷹的,不想被鷹啄了眼睛。柳江華雖然是畫廊的老板,但他也沒有想到這個送畫人把這幅模仿吳待秋的畫弄得天衣無縫。所以那天送畫人給你送的畫是贗品,你后來知道了,柳江華沒有看出來。你被送畫人耍了,白白給了五萬元。李重說這番話的時候,在場人都陡地驚住了,黃顯白忍不住罵了一句難聽的話。李重忽然變臉,戳著黃顯白說,你再罵這句街,小心我揍你!黃顯白一愣,李重說,你在車上罵我們,當(dāng)時我就想出手,罵什么都行,不能侮辱我的母親!

晚上,李重和大家在派出所吃的盒飯??偩謨蓚€預(yù)審官對李重說,這幅畫是贗品我們事先不知道啊。李重笑了笑,說,小高把柳江華帶回來,柳江華手里有送畫人送來的那幅《春頭》的錄像。我馬上找人看了,而且找了一個高人。高人看了半天說是贗品,在吳待秋的落款章上出了破綻,但無論從先生的畫風(fēng)、筆墨、題款,抑或氣息觀與真跡相同,且極精。而且這幅贗品是三十多年前仿的,現(xiàn)在市場價也不低。其中一個預(yù)審官笑了,說,李所長給我們上了一堂課呀。李重說,我就是想把什么事情都疏通了,不能堵一個地方!

當(dāng)晚,李重和蓮去了父親的家,父親和岳母搬到一起住了。岳母在客廳擺了一小桌杭州菜。岳母把頭發(fā)燙了,穿上一身花色鮮艷的衣服。雖然六十多歲了,但依舊能看出當(dāng)年的風(fēng)韻。父親很開心,給岳母削蘋果,削出一串果皮花。李重沒怎么說話,蓮卻跟兩位老人談笑風(fēng)生。父親認(rèn)真地對李重說,選擇你岳母是因為了解她,我一個人生活也很寂寞。父親看李重沒說話,又繼續(xù)解釋,說,你別瞎想,我真的動念頭和你岳母在一起,也是在你娘死了以后。我覺得和她結(jié)婚,你們也顯得方便不用改口,你們稱呼也自如。我結(jié)婚,也是為你們好。李重看著父親,覺得他的想法也很奇怪。蓮安慰著父親,說,我們沒事,只要你們過得舒心,做兒女的就高興。李重看著蓮,想起她那晚說的話,以后我和你離婚都難。有了單獨(dú)跟父親一起的時候,李重問,你那么快就和我岳母一起,沒有覺得對不起我母親,或者欺騙了母親和我?父親說,有什么欺騙的,知道我得抑郁癥了嗎?我沒有你岳母,我就想從這個樓上跳下去。我就知道你堵著我和她的路,那我也不管。李重委屈,解釋著,我怎么堵你的路,你為什么在我母親活著的時候就讓我岳母進(jìn)來,然后表演,讓我母親放心,說你們倆沒有事。父親黑著臉,說,那是讓你母親走得更安詳。李重逼問,是不是你早就跟我岳母好了,在那個案子以后?父親梗著脖子,沒有,我沒有做對不起你母親的事情。

在回來的路上,蓮說,你父親給了我母親十萬塊,說是彩禮。說完蓮就咯咯笑,李重問蓮,你笑什么?蓮說,我母親把十萬給了我。李重質(zhì)問,你怎么能要呢?蓮得意地說,那當(dāng)然,這幾年一直我暗地里當(dāng)你父親和我母親的聯(lián)絡(luò)官,這也是我的酬勞。透過車窗,李重看見又飄起了雪花,他奇怪這個冬天怎么總是下雪,想方設(shè)法裝飾這座城市的清白。他感覺自己又發(fā)燒,因為臉頰都是燙燙的。

也就是在盜畫案還沒有完全結(jié)束的這天晚上,李重派出所管轄的洗浴中心發(fā)生了兩個團(tuán)伙的火并,表面上是偶遇,實際上是兩個團(tuán)伙的有意較量。李重得到消息帶人火速趕到了洗浴中心,總局的防暴隊也在途中。李重帶著大馬和小高五六個人持槍進(jìn)到里邊,看到的是兩個團(tuán)伙的首領(lǐng)都在拿槍指著對方,劍拔弩張。在路上,李重就跟大馬和小高交代,如果真的動起手,大馬的槍對著黑頭,小高的槍對著大白。如果有誰開槍,就必須一槍把他們手里的槍打掉,只有一槍的時間。大馬應(yīng)了一聲,小高沒有說話。李重問,你沒有把握?小高只得點(diǎn)點(diǎn)頭。李重說,我替你補(bǔ)一槍。大馬介紹說,這兩個團(tuán)伙都有槍,其中黑頭的槍法準(zhǔn),大白的槍法差一些。黑頭不是咱省城的,總愛到這顯擺。大白的父親是一家物流老板,從小就嬌慣他。這家洗浴中心是大白父親開的,接待來往的客人,沒有什么小姐,他父親煩這個。李重是從一個客廳窗戶跳進(jìn)去的,剩下的也都跟著跳。到了客廳中心,就見到了雙方僵持的場面。他已經(jīng)在路上熟悉了兩個團(tuán)伙首領(lǐng)的相貌,他看見黑頭沖他一勁兒地笑,手槍的槍口對準(zhǔn)了他。李重說,是黑頭吧。黑頭說,你就是李重吧,你在你原先的地盤敲了我三個人,其中兩個都是槍傷,一個中腿,一個中胳膊。李重迅速回憶著,他突然知道自己過去的那次行動背后是黑頭,他當(dāng)時沒有逮住黑頭,但那時李重只知道黑頭叫朱小磊。黑頭沖著對峙的那方大白拱拱手,說,謝謝你,今天我算是找到了我的仇人。李重扭頭看,大白的槍口也對準(zhǔn)了他。大馬和小高都怔住了,知道今天晚上是一個局,那就是仇人找李重報仇來了。

事情就是這樣,一切都在布局,李重今晚就被這個局梗塞住了。李重記得他把朱小磊一個女人抓了,因為這個女人開車撞人后逃逸被抓住,在公安局拘留所成功逃脫。再一次被李重在火車站抓到,她當(dāng)時抗拒抓捕,被李重當(dāng)場銬上銬子。后來,朱小磊派人去劫車,被李重一槍打中了劫車人,當(dāng)場流血倒地。后來朱小磊就放言,一定要找李重報仇,不是魚死就是網(wǎng)破。黑頭對李重說,我知道找不到你,所以才有了這場苦肉計引你上鉤,果然你就自己找上門了。李重說,朱小磊,你以為你就能得逞嗎。黑頭舉槍走近李重說,你們五六個人有幾個能敢開槍的,我和大白兄弟有二十幾個人都敢開槍。我知道你槍準(zhǔn),但你一個人渾身是鐵能打幾個釘。大馬說,別把話說死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敢開槍。大馬話音未落,黑頭一槍擊中大馬的膝蓋骨,大馬撲通跪下。黑頭說,我叫你多話。然后他拿槍點(diǎn)著每個警察,大聲呵斥著,你們誰還敢說話。小高要說被李重制止住,李重把自己的手槍扔在地上,對黑頭和大白說,你們不是找我嗎,讓我的人全退出。大白沒有說話,黑頭說,不行,我不能放虎歸山。李重啊,我讓你的人看著你受罪,絕對不會為難你的人。小高喊出來,你算什么東西敢跟我們這么說話,你知道我們是誰嗎,是人民警察。黑頭又要舉槍,李重?fù)踝×诵「?。李重說了一句,我把槍扔在地上了,你這么拿槍對著我的人不公平吧。黑頭笑了笑,你倒是舍生忘死,你想知道我怎么讓你受罪嗎?李重蹲在地上,黑頭問,你怎么了?害怕了?李重痛苦地說,我有心臟病,覺得哪里梗塞了。黑頭靠近李重,也就是瞬間,李重從腰后面拔出一把手槍迅速開槍擊中了黑頭的腹部,然后再開槍擊中了幾米遠(yuǎn)的大白腹部。大馬開槍,小高也開槍,幾個警察分頭站在了黑頭和大白的身邊。太快了,大白倒下了,黑頭蹲下了。李重挪到了黑頭跟前,不知道動了什么,黑頭慘叫著。兩撥的團(tuán)伙都蒙在那里,因為李重的動作太快了,快到了誰都沒有看出來就結(jié)束了。掏槍射擊就是一眨巴眼,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黑頭和大白都中槍。黑頭還想掙扎,李重的動作是抓到了他的致命處,讓黑頭痛不欲生。派出所人在清繳武器的時候,總局防暴隊的人沖進(jìn)來。大馬被抬走,在擔(dān)架上嚷著,我沒事,我看李所長是真的有事了。

李重突然覺得眼前一黑,心臟被什么梗塞了,就倒在地上。

李重也被送進(jìn)醫(yī)院,他確實是心臟梗塞了,幸虧搶救及時。他醒過來的時候,看見父親和岳母守著他,蓮在跟大夫說著什么。蓮見他睜開眼說,你總發(fā)燒讓你加重心臟負(fù)荷,導(dǎo)致心律失常、心力衰竭。你反復(fù)高燒不退,出現(xiàn)了抗生素或者正規(guī)治療之后還沒有康復(fù)的這種情況,那就是細(xì)菌性心內(nèi)膜炎。李重笑了,說,你還挺懂得醫(yī)道。父親沒有說話,岳母握著李重的手哽咽了,說,你不能拿命賭啊,你現(xiàn)在是你父親的最大牽掛。他平常不跟你說,其實他最在乎的是你,你是他兒子。很快,總局領(lǐng)導(dǎo)和派出所的人也走進(jìn)病房,大馬一瘸一拐也進(jìn)來,旁邊是小高。大馬說,我不知道你帶了兩把槍,你拔槍的速度太快了。李重嘿嘿笑著,小高說,我不佩服任何人,您是我第一個??偩诸I(lǐng)導(dǎo)說,你被提名總局的副局長,很快就上任了。李重說,我心臟不好,還是在派出所當(dāng)所長輕松??偩诸I(lǐng)導(dǎo)說,我問大夫了,你就是太累了,歇歇就好了。李重?fù)u頭,問題是當(dāng)了副局長我就打不了槍,破不了案子,那就把我美好線路梗塞了。

天黑透了,李重覺得窗玻璃上夾雜著一點(diǎn)兒橘紅色的暮光。他躺在病床上,覺得后腰硬,隨手拔出來那把槍放到枕頭底下。他這是一個習(xí)慣,就是不能身上沒有槍。一般都是兩把,一把在后腰,一把在前腰。他有些迷糊,覺得很累也很乏。蓮出去說接個電話,但很久沒有回來。他剛閉眼,恍惚看見母親躺在身邊,直勾勾地看著他。他想喊母親,可張不開口。母親說,你別攔著你父親和你岳母了,我認(rèn)了。李重想解釋,就看見母親從窗戶那飛走了。他知道自己在夢里,但依稀見一個人影在朝自己移動,是一個男人的,很猙獰。他迅速提醒著自己,然后滾了一個身,隨手就把枕頭底下的手槍抽出來。他努力睜開眼,看見一個男人舉著槍,對他說,我是黑頭的人,我替他報仇。說著就舉槍,李重仰身射出唯一的一顆子彈,槍響了,那男人栽在床上。李重看見床單上流出了血,褐色的,慢慢溢出。李重站在那發(fā)愣,他譴責(zé)自己為什么就留了一顆子彈,萬一要是梗塞了怎么辦。小高闖進(jìn)來,接著是臉色慘白的蓮,很快就是一屋子人。有人開開燈,李重說,先關(guān)上。屋子里一片黯淡,李重扭頭看見窗外那一輪月亮,白白的,像是白太陽。

他走到窗戶前,覺得那輪白太陽特別的溫暖。

他覺得母親就在跟前站著,而且緊緊擁抱著他。他梗塞的心臟順通了,渾身的血在像泉水流淌著,跳躍著……

猜你喜歡
黑頭大馬案子
3招科學(xué)祛黑頭
金塊藏匿在哪兒
安發(fā)一路歡歌游大馬
穿越大馬
擠擠擠,坑坑坑
如何去掉鼻子上的黑頭?
擠擠擠,坑坑坑
大馬姨
QQ包青天
三八婦樂 “聚·變”大馬
织金县| 清流县| 和政县| 文水县| 班戈县| 荥阳市| 墨江| 唐河县| 敖汉旗| 南宁市| 九龙城区| 扬州市| 兴国县| 宜春市| 襄汾县| 拜城县| 抚宁县| 多伦县| 原平市| 西城区| 泸溪县| 广德县| 盐池县| 修文县| 桓台县| 温泉县| 武平县| 阿克| 长岛县| 永昌县| 临汾市| 信阳市| 松桃| 胶州市| 岚皋县| 临西县| 盖州市| 济南市| 邵武市| 沁水县| 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