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廣文
山崖上的那棵杏樹,在盛夏這樣雨水充足的季節(jié)里,還干癟地立在懸崖上,光禿禿的枝丫上立著兩三只飛來的麻雀。那棵杏樹,在我幼年記事起就立在那里,蒼翠挺拔,努力把自己的身軀延展于山崖之外,以至于我們想要吃到杏子,就必須克服怯懦,去攀爬它的樹干。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會莫名其妙地記起那棵杏樹,由此又記起了幼年時養(yǎng)蝸牛、抓蟋蟀、收集各種樹葉的往事來。
思念,往往需要一粒點燃的火種。
昨夜入夢前,我正在收聽史鐵生的散文《奶奶的星星》。于是,入夢后,滿腦子都是關(guān)于幼年的事兒。而那棵山崖上的杏樹,便成了夢前和夢后閃現(xiàn)的畫面。
很多年沒有見過泥鰍了,那條河里的沙子,也被沙場掏得一干二凈。如今沙場倒閉了,那條我夢中的故鄉(xiāng)河,也荒草萋萋,滿目狼藉了。
小時候,捉泥鰍是我們最喜歡干的事兒。那時候夏天的天很藍(lán),陽光很燦爛,河面很寬,河水很清澈,河岸上的草木很茂盛。周末無事的我們,提著塑料袋子去河里捉泥鰍,河水被太陽曬得暖暖的,腳底下的沙子撓得我們腳底很舒服。兩個人撐開袋子口,緩緩前行,不知所措的泥鰍一不小心就竄進了袋子里,把袋子提上岸,待水滲盡,袋子底的泥鰍便露出了它們光滑的身子。倒在地上,裝進瓶子里,透過瓶身,可以清晰地看見它們。修長的身子,灰色的脊背,白皙的肚子,幾縷飄逸的胡須。它們裝飾了我們幼年時的夢,還有那棵在夢里出現(xiàn)的杏樹。
那棵杏樹在七月里,結(jié)出了黃澄澄的杏子,我們一行小伙伴,不約而同地聚集在山崖邊,蠢蠢欲動。只是十米多高的小山崖總會令我們有些膽怯。最終,還是抵制不了杏子的誘惑,你推我搡地上了樹。
臨樹而立,整個世界,在我們稚嫩的眼睛里,都那么美好。那時候,一顆追逐未來的雄心,都寄托于崖下的隨風(fēng)而飛的蒲公英。青蔥的楊樹,也為我們浮動頭上的葉子。后來上了初中,和一個舊友重回故地,坐在崖下的楊樹林里,促膝而談關(guān)于童年的美好,那樣的夏天其實從來就沒有熾熱過,一直溫情如故。
吃完杏子,破開杏核,聽說把核仁塞進耳朵,會生出小雞來。因為這個迷信的說法,在十四歲之前,我一直堅信自己總有一天會孵出小雞。直到后來學(xué)了生物,才知道,核仁是孵不出來雞仔的。我為當(dāng)時的幼稚感到好笑。
前世的宿命,今生何以違背?我現(xiàn)在甚至也有點相信宿命。
再后來上了高中,家家戶戶在西山上種上了新品種的杏樹,春風(fēng)吹過,白森森的杏花落滿山岡,一種久違的朝氣滿布故鄉(xiāng)。只是,我想沒人會記得那棵山崖上的杏樹。
山崖上的杏樹,遺世獨立,如一個干瘦的老頭。
聽,他在輕吟:沉舟側(cè)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作者系甘肅省靜寧一中學(xu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