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靜
因為推行仁政失敗,孟子決定離開齊國。在晝城住宿時,有個熱心人想替齊王留住孟子,就恭恭敬敬地好言勸說他。不料,“不應(yīng),隱幾而臥”,孟子不僅沒有任何回應(yīng),還側(cè)倚著一旁的小桌子閉眼打盹。這樣“無禮”的行為,誰遇到都會生氣,這個客人也不例外。
他憤憤地說:“我先齋戒了一天,才敢來同您說話,您卻睡覺不聽我說,今后再不敢來見您了?!毖韵轮?,大有“你孟夫子徒有虛名”的味道。
客人說完就想走。也許是看在客人齋戒的誠意上,孟子終于開了“金口”。他請客人坐下,開始解釋自己為何這般“無禮”。
首先,孟子提到魯繆公請子思指導(dǎo)其政令時,魯繆公對子思非常尊敬,常常讓人侍候在子思身邊,唯恐怠慢了他。
子思是誰呢?——孔子的孫子,孟子的老師。當(dāng)時,魯繆公非常器重子思,他經(jīng)常派兩個親信在子思旁邊,以便隨時傳話。魯繆公為什么要這么做呢?他為什么不干脆把子思請到宮里來住,或者請他住到隔壁,不是更方便嗎?其實,這其中包含了一個人事問題:人與人之間相處,有些問題要研究、討論的時候,必須有個轉(zhuǎn)圜的余地,如果不這樣,事情就容易搞砸。而魯繆公與子思之間商量的是國事,就更要慎重,意見不統(tǒng)一的時候,自然需要有人在中間周旋調(diào)和,合作關(guān)系才能長久。
魯繆公深諳人與人之間相處的藝術(shù):做人實在難,往往不能走直路,如果堅持要走直路,一定會碰壁,但稍微一轉(zhuǎn)彎,事情就好辦了?!睹献印愤@里的重點是告訴我們,魯繆公以至禮對待子思,但中間如果沒有人來緩和緩和,就留不住子思。
其次,孟子提到泄柳、申詳這兩個人,他們都是魯國當(dāng)時的賢人,也很了不起,尤其是申詳,是孔子有名的弟子子張的兒子。雖然他們不如子思在魯繆公心目中的分量,但是魯繆公也很器重他們。不過,如果沒有賢德的人在魯繆公身邊維護他們,那他們不僅難以安身,恐怕還會招來奸佞小人的排擠甚至迫害。
基于這樣的道理,孟子反問客人,你視我為長者,希望改善我和齊王的關(guān)系,你有這個理想,但是你有這個本事嗎?為人處世的藝術(shù)并不簡單,你能做得像魯繆公與子思之間那么圓滿嗎?
孟子這些話,等于是在罵客人“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自作主張,熱心地跑來留我,如果我留下來了,你能做主嗎?齊王并沒有拜托你呀!
這就是客人思想上的局限了,他只知道敬賢,卻不懂得如何敬賢。因為齊王沒有像魯繆公對待子思那樣的敬意,使得孟子無法在齊國施行王道仁政,但齊王卻想要讓孟子輔助自己施行“霸道”。所以,客人不勸說齊王施行王道仁政,卻要挽留孟子輔助齊王,豈不是要孟子放棄仁政而被迫接受霸道嗎?因此,孟子問客人:“子絕長者乎?長者絕子乎?”是你為難我呢,還是我為難你呢?
孟子曾經(jīng)說:“予不屑之教誨也者,是亦教誨之而已矣。”我不搭理你,也是在回答你的問題。這樣看來,孟子“不應(yīng),隱幾而臥”,也談不上失禮了。
古文
不應(yīng),隱幾而臥
出處
《孟子·公孫丑下》
原文段落
孟子去齊,宿于晝。有欲為王留行者,坐而言。不應(yīng),隱幾而臥??筒粣傇唬骸暗茏育R宿而后敢言,夫子臥而不聽,請勿復(fù)敢見矣。”
曰:“坐!我明語子。昔者魯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cè),則不能安子思;泄柳、申詳,無人乎繆公之側(cè),則不能安其身。子為長者慮,而不及子思。子絕長者乎?長者絕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