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青松
作家名片
三毛(1943—1991),原名陳懋平,后改名為陳平,中國現(xiàn)代作家。三毛散文取材廣泛,不少散文充滿異國情調(diào),文筆樸素浪漫而又獨具神韻,表達了作者熱愛人類、熱愛生命、熱愛自由和大自然的情懷。其游記散文如《撒哈拉的故事》《萬水千山走遍》融知識性、趣味性、藝術(shù)性為一體,具有較高的文化審美價值。三毛生性浪漫,三歲時讀張樂平《三毛流浪記》,印象極深,后遂以“三毛”為筆名。為了追尋心中的那棵“橄欖樹”,她踏遍萬水千山。三毛從來不刻意追求某一種技巧和風格,一切都顯得平實與自然。然而在她信筆揮灑之中,卻又蘊涵無限,這也許是一種更高的技巧和風格吧。事實上,三毛的作品,特別是由《撒哈拉的故事》開始,便是她游歷的記敘,也是她情感的記敘。與荷西一道生活的年月,三毛的文章充滿歡笑、喜樂,讀者閱讀她的小說,仿佛感受著她愉快的婚姻生活,就是面對著大風沙的侵襲,她也是積極和樂觀的;自荷西死后,三毛的文章就“黑暗”起來,文字不再有笑容,只有無盡的悲傷,這時候,三毛是一個哀傷過客。
內(nèi)容簡介
《撒哈拉的故事》由十幾篇精彩動人的散文結(jié)合而成,主要描寫了三毛和荷西在撒哈拉沙漠生活時的所見所聞,與當?shù)叵嘧R朋友的故事,每個故事都透露出這個隱忍女子對生活的熱愛和面對困難的堅強。三毛用自己的心去適應、關(guān)懷這片大沙漠,在她的筆下,那些撒哈拉沙漠的人和物變得豐富多彩。三毛以一個流浪者的口吻,輕松地講述著她在撒哈拉沙漠零散的生活細節(jié)和生活經(jīng)歷:沙漠的新奇、生活的樂趣、千瘡百孔的大帳篷、鐵皮做的小屋、單峰駱駝和成群的山羊等。書中無論是荷西把粉絲當作雨來吃,還是他們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婚禮,無論是去海邊打魚,還是白手起家建立他們沙漠上最美麗的房子……都滲透著彼此間濃濃的溫馨的愛意。
精段閱讀一
又有一天,我的鄰居哈蒂耶陀來找我,她對我說:“我的表妹從大沙漠里來,住在我家,快要死了,你來看看?”我一聽快要死了,猶豫了一下。“生什么???”我問哈蒂?!安恢?,她很弱,頭暈,眼睛慢慢看不見,很瘦,正在死去?!蔽衣犓玫男稳菥涫稚鷦?,正覺有趣,這時荷西在房內(nèi)聽見我們的對話,很急的大叫:“三毛,你少管閑事。”我只好輕輕告訴哈蒂耶陀:“過一會兒我來,等我先生上班去了我才能出來?!睂㈤T才關(guān)上,荷西就罵我:“這個女人萬一真的死了,還以為是你醫(yī)死的,不去看醫(yī)生,病死也是活該!”“他們沒有知識,很可憐——”我雖然強辯,但荷西說的話實在有點道理,只是我好奇心重,并且膽子又大,所以不肯聽他的話。荷西前腳跨出去上班,我后腳也跟著溜出來。到了哈蒂家,看見一個骨瘦如柴的年輕女孩躺在地上,眼睛深得像兩個黑洞洞。摸摸她,沒有發(fā)燒,舌頭、指甲、眼睛內(nèi)也都很健康的顏色,再問她什么地方不舒服,她說不清,要哈蒂用阿拉伯文翻譯:“她眼睛慢慢看不清,耳朵里一直在響,沒有氣力站起來。”我靈機一動問哈蒂:“你表妹住在大沙漠帳篷里?”她點點頭?!俺缘貌惶茫俊蔽矣謫?。哈蒂說:“根本等于沒有東西吃嘛!”“等一下?!蔽艺f著跑回家去,倒了十五粒最高單位的多種維他命給她?!肮伲瑲⒅谎蚰闵岬妹??”她趕緊點點頭?!跋冉o你表妹吃這維他命,一天兩三次,另外你煮羊湯給她喝?!边@樣沒過十天,那個被哈蒂形容成正在死去的表妹,居然自己走來我處,坐了半天才回去,精神也好了。荷西回來看見她,笑起來了:“怎么,快死的人又治好了?什么???”我笑嘻嘻地回答他:“沒有病,極度營養(yǎng)不良嘛!”“你怎么判斷出來的?”荷西問我?!跋氤鰜淼??!蔽野l(fā)覺他居然有點贊許我的意思。
(選自《懸壺濟世》)
賞讀感悟
本來人之將死,這是何等驚心動魄的大事,但在作者的筆下,寫得那么的“云淡風輕”。而事關(guān)生死的大事也真的就被輕易解決了。作者敘述的語言很平淡,甚至還帶有一種幽默的味道,這種敘述方式其實并不適合寫與生死有關(guān)的嚴肅的話題。但也正是通過這樣的文字,讓讀者看到身處那樣的環(huán)境下,普通人的生命是如此的卑微,這樣的幽默其實是一種“含淚的微笑”。當然,我們也看到了作者觀察的細致和睿智,還有她那顆善良的心。
精段閱讀二
四周除了風聲之外就是沙,在空氣中飛揚著。前面是一片廣大的泥沼,后面是迷宮山,我轉(zhuǎn)身去望太陽,它已經(jīng)要落下去了。再轉(zhuǎn)身去看荷西,他也正在看太陽。夕陽黃昏本是美景,但是我當時的心情卻無法欣賞它。寒風一陣陣吹過來,我看看自己單薄的衣服,再看看泡在稀泥里的荷西,再回望太陽,它像獨眼怪人的大紅眼睛,正要閉上了。幾小時之內(nèi),這個地方要冷到零度,荷西如果無法出來,就要活活被凍死了。
“三毛,進車里去,去叫人來。”他對我喊著?!拔也荒茈x開你?!蔽彝蝗磺楦屑悠饋?。
前面的迷宮山我可以看方向開出去,但是從迷宮山開到檢查站,再去叫人回來,天一定已經(jīng)黑了。天黑不可能再找到迷宮山回到荷西的地方,只有等天亮,天亮時荷西一定已經(jīng)凍死了。
太陽完全看不見了,氣溫很快的下降,這是沙漠夜間必然的現(xiàn)象。
“三毛,到車里去,你要凍死了?!焙晌鲬嵟膶ξ医兄?,但是我還是蹲在岸邊。
我想荷西一定比我凍得更厲害,我發(fā)抖發(fā)得話也不想講,荷西將半身掛在石塊上,只要他不動,我就站起來叫他:“荷西,荷西,要動,轉(zhuǎn)轉(zhuǎn)身體,要勇敢——”他聽見我叫他,就動一下,但是要他在那個情形下運動也是太困難了。天已經(jīng)變成鴿灰色,我的視線已經(jīng)慢慢被暮色弄模糊了。我的腦筋里瘋狂的掙扎,我離開他去叫人,冒著回不來救他的危險,還是陪著他一同凍死。
(選自《荒山之夜》)
賞讀感悟
周圍荒無人煙,氣溫驟降,最親近的人身陷泥沼,這是怎樣的一種驚心動魄?環(huán)境描寫增強了緊迫感,因為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生命流逝的速度會特別快。也正因為如此,兩個人都舍不得對方死去;也正因為彼此都無法割舍,所以兩個人的情緒都已然失控。沒有生離死別時感人至深的語言,沒有聲嘶力竭的呼喊,只有簡單的對話,但那種對彼此的不舍是那么的感人!荷西本該恐懼,但他卻“憤怒的對我叫著”,因為他害怕“我”凍死;“我”呢?是去叫人(但又可能回不來)救他,還是陪著他一起死?這樣的選擇注定是最艱難的選擇!然而,什么是“生死契闊”?什么是“至死不渝”?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