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米
北方的正月,很冷很冷。天微亮,有人看見,殯儀館的大門外,停著輛平板車。車上的大花棉被,裹著一個人;車轱轆邊,蹲著一個人,一明一暗,是他手里的一根煙。
這是一對拾荒老人。老伴兒昨晚過世,老頭前半夜帶她出門,拉了幾十里地的車,到殯儀館門前,時間尚早,冷得受不了,他就和著被子,最后一次與老伴兒同眠。躺下去時口中喃喃:“我不冷了,你也不冷了吧?!?/p>
這對老人沒有兒女,但老婦人走得不算凄涼。另一兒孫滿堂的老者,在居室里獨自離去,被人發(fā)現(xiàn)時已高度腐爛,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異常清醒,最后一刻,是老人用自己的雙手將被子拉過了眼睛。
如果說人的生死就像隔著一扇門,那么邁過這道門檻時的際遇,誰能預(yù)設(shè)?
也能預(yù)設(shè)。有報道說,美國加州通過了“安樂死法案”,一位四十歲的女子通過郵件邀請親友,來參加一場為期兩天的派對,唯一要求是,誰都不許哭泣。
三十多位親友從各地趕來,帶來女子最愛吃的食物,播放著她最鐘愛的音樂,大家飲酒跳舞,徹夜狂歡,直到迎來告別時刻,她在醫(yī)生指導(dǎo)下服用藥物,平靜離去。
女子是一名漸凍癥患者,她選擇了在歡樂簇擁中邁過門檻。
也有人,邁過去了,卻一直徘徊在門檻邊。一場婚禮上,新娘幸福地被慈愛的長者挽著,交到新郎手上。長者不是新娘的父親,她的父親死于十年前,而父親捐出的心臟,出席了女兒的婚禮。
另一位男子在門檻邊停留的時間更久些,他的一副完美骨骼成為英國一所中學(xué)的教具,在孩子們好奇求知的眼光下,默默“工作”了四十年,不久前學(xué)校給他辦了一場體面的葬禮,靈車、棺木一樣不缺,他終于在師生們的注視下入土為安。
最近朋友圈里有一條:“昨晚喝酒喝得一高興,某某說到了死亡,說人到最后,破衣爛衫,朝著風雨交加的黑夜狂奔而去,不再回來。這是我聽到的關(guān)于死亡最別致的想象,不恐怖也不悲傷,生機勃勃,義無反顧。”
生與死,都是一場壯舉。